第四章 背水一战

“轰!”仿佛平地起雷,震耳欲聋的巨鸣炸破耳膜。我在原地身躯摇晃,楚度向后退出了一小步。妖力相较的结果,竟然是我占了少许优势。

“痛快!”龙蝶和我齐声狂吼。我纵身扑上,双翅卷起浓黑色的风云,暴涨的妖力在全身酣畅淋漓地奔腾,举手投足,仿佛都能毁天灭地。

不等我挟势追击,楚度的拳头又出现在我面前,双方再次硬碰。“轰”,第三拳,第四拳…,虽然楚度步步后退,我步步紧扑,但他的拳头总是后发先至,犹如呼啸的海潮永无止尽,连成一片纷密的影子,与我一次次撞击。

无数气浪在四周炸开,隆隆的爆破声形成一个狂暴轰鸣的天地,方圆数里,片雪不沾。

我的妖力急剧消耗,同时又在源源不断地补充。黑色的洪流像一条诡秘的脐带,贯通了我和另一个天地,带来无穷无尽的幽冥气息。

“这就是黄泉天的力量!这便是夺天地之造化!这才是真正的逆天改命!”龙蝶的呐喊仿佛藏着妖魔般的诱惑,“强大吗?你喜欢吗?尽情宣泄,怨意践踏!这是属于黑暗,属于死亡,属于幽冥的力量!”

“来得到它!你属于这里!”龙蝶的双目犹如两团邪恶的火球,在我神识内燃烧。这一刻,全身的妖力高涨到了一个我无法想象的顶峰。站在顶峰上,我神挡杀神,魔阻杀魔,天地万物尽是刍狗!骨骼经脉化作了一条条黑暗奔涌的洪流,所向披靡,令我畅快迷醉。

楚度不断倒退,几乎被我逼到了悬崖边。

仰天狂吼,我击出了最强的一拳!

“好。”楚度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举起拳头,白亮的光芒在拳锋绽放,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刹那间,肌肉骨骼组成的拳头化成了一团耀目的光!

“轰!”双拳交击。地动山摇,岩石崩裂。楚度挺立的身躯岿然不动,犹如沙罗铁树,深深扎根在了沙罗峰。

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崩地裂的强悍一击,竟然被楚度从容接住了。

难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使出全力?我忽然想起楚度在清虚天的决战,每一次,他都任由对方一展所长,再以泰山压顶的绝对优势,击败对手。这是真正意义的完胜,不仅在法术上,还从精神上彻底击溃对方的信心。

“能引导黄泉天的死气,加以利用,楚某也不得不对你说一句佩服。只是你道境太差,根本控制不了这种幽冥的力量。死气会逐渐吞噬你的精气,最终把你拖入黄泉。”楚度微微摇头,拳头完全光化,流转闪烁不停。

我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沉迷于龙蝶的幽冥力量当然不是好事,但面临危急,我只能饮鸩止渴。盯着楚度的拳头,我试探着问道:“大光明境的甲御术?”罗生天名门陷灭,典藏的法术秘笈毫无疑问被楚度扫荡一空。

“不完全是,取其精华而已。”楚度踏前一步,拳头微微晃动,白炽的耀芒令空间产生了一丝丝奇异的波动。

我心中涌起一丝无力感。楚度集清虚天、罗生天、吉祥天、魔刹天、红尘天众家之长,实力的提升一直没有停止。我在进步,他也一样水涨船高。

楚度的光拳闪电般砸来,一拳快似一拳,视野中尽是亮晃晃的光斑。

来不及多想,我全力迎上。“轰轰轰!”我不断倒退,陷入楚度狂风暴雨般的攻击,被迫转为防御。

双方不知交击了多少下,我的手近乎麻木,全赖黄泉天的死气苦苦支撑。这种硬碰硬的方式并不聪明,但我无法退缩,楚度没有给我一点,喘息反击的机会。

“砰!”楚度再次将我震退,一拳又逼了上来。

四面八方倏然气劲动荡,浮出一个个拳影。所有的拳头在刹那间光化,跟随着楚度光芒万丈的拳头,形成无数呼啸的流星雨,将我淹没。

莫可沛御的力量顺着拳头一直冲入内腑,我跟跄后退,口中鲜血狂喷了一地。龙蝶红亮的目光变得黯淡,发出猛兽负伤般的怒吼。

楚度也不追击,好整以暇地望着我。

“你每击出一拳,都留有余力。这些余力暗藏在空中,一旦你发动气机牵引,就能引爆所有的余力,形成千万拳的叠加。”我瞪着楚度,大声咳嗽着,血沫顺着嘴角蜿蜒留下,很快被冻结成块。

楚度淡淡一笑:“你倒是明白得快。能接下这一拳,你也让我颇感意外。”

我心知肚明,如果没有六欲元力和息壤护体,我早被密集的光拳打得千疮百孔。知微高手对力量的巧妙运用,比我高明了太多。

深吸一口气,我强行振奋自己的斗志。面对楚度压迫性的攻击,一旦我产生畏惧,结果必败无疑。

拳头指向天空,我冲天而起。

神识气象术流转不休,白茫茫的天色迅速变暗,浓厚的乌云密布,捧出了一轮太阳。

一轮乌黑色的太阳!

四周已被黑暗笼罩,幽深的黑芒绕着我的拳头涌动,太阳仿佛被我托在了半空。

楚度脸上第一次露出震惊的神情:“破坏六字真诀居然被你练到了这个地步!”

黑暗洪流滔滔不绝地涌入太阳,与神识气象术水乳交融。加入了龙蝶的力量,我不但能引动天象,还能将天象完全改变!

这近似于传说中呼风唤雨的仙的力量。

“轰!”我大吼一声,挟着乌黑色的太阳冲向楚度。

“镜法!”楚度神色凝重,身后浮出清澈的菱镜,一根白玉般的手指从镜中缓缓点出。指尖急速颤动,划出一道道玄异的线条。

乌黑的太阳无声无息裂开,被镜法切割成几十个残块,纷乱坠落。“轰”字诀的威力顿时大减。楚度左拳微动,目光紧紧锁住我下扑的轨迹,显然是在寻觅最佳的出击时机。

我可以断定,一旦轰字诀势尽,等待我的绝不是什么好果子。

我下轰的势头骤然一变,体内气息震荡,拉短气波,幽灵般出现在楚度背后。“轰”字诀顺势转成“刺”字诀,四周的太阳残片激溅,碎成无数根黑色利箭,刺向楚度!

这一击变招完全出乎楚度的意料,他反应快得惊人,头也不回,轻飘飘向前跃去。

我犹如附骨之蛆,衔尾紧追,逼得他无法转身。楚度的大袖呼地张开,向后甩出,赫然是袖里乾坤甲御术。不断膨胀的袖口吞噬了大部分黑箭,楚度十指轻巧弹出,以柔巧的蝶恋花秘道术,将追击的剩余黑箭眼花缭乱地卸开。

与此同时,楚度步伐忽变,斜向迈出,一腿悄无声息地向后踢来。

我一咬牙,不闪不让,六欲元力护住腹部。哪怕硬吃楚度这一腿,也决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砰”,我结结实实地中了一脚,小腹疼得痉挛。同一刻,我的螭枪喷射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绚丽的赤焰。楚度始终无法转身,被迫向前急掠。双掌化刀,布下层层金色的脉经刀气,挡住螭枪。

我口中默念千千结咒,晶丝在楚度前方结成大网。“刺”字诀化作“卷”字诀,远处的冰雪铺天盖地般卷向楚度。

一匹晶莹别透的瀑布从楚度周遭浮出,形成柔软的屏障。水波荡漾起伏,融冰消雪,同时破开晶丝。

眼看楚度就要转身反击,“卷”字诀顷刻变成“化”字诀,将水瀑化作无形,螭枪趁势而入,以惊人的高速疾刺数百下,死死将楚度压制住。

“花法!”楚度身形骤然一顿,一根枯枝从虚空探出,花开花谢,荣枯流转,花枝在刹那间挡住了螭枪。

我心叫不妙,楚度已从容转身,被动的局面立刻扭转。

“裂!”、“缠!”、“封!”、“断!”我一口气连换数种字诀,不要命地疯狂进攻。空中天象变幻,时而狂风暴雨,时而电闪雷鸣。楚度屹立不动,各种法术千姿百态,跟随着我的神识气象术相应变。

一时间,我不由得心急如焚,再这么相持下去,哪里还有机会?

“衡!”

我破釜沉舟地施出了神识气象术最奥妙的一式。

心灵霎时变得空灵清寂,我仿佛立于天地的核心,悠悠拍出一掌。天象变得混沌一片,我的手掌似快似慢,至柔至微,仿佛从不同的时光中穿越而过,与花法正面交锋。

花枝化作粉末飞散,螭枪立刻射向楚度,不让他有时间施展月法。我体内气息震荡,压缩气波,闪电般出现在楚度身侧。

似乎早预料到我这一手,楚度忽地跃起,身躯如龙卷风一般急速旋转。无数个拳头从飓风内探出,凌厉披靡的劲气瞬间将我笼罩,耳畔响起密集如雨的爆裂声。

我心知肚明,此时无论招架还是闪避,我都将陷入被动。横下一条心,我不管不顾地迎拳而上,在楚度诧异不解的眼神中,双臂张开,全力抱住了他。

“砰砰砰!”短短一息间,我身中数百拳,鲜血从七窍喷出,全身被打得血肉模糊,不知断了多少根骨头。但我的手臂紧紧箍住楚度两肋不放,元力发动。“咯嚓咯嚓”,楚度肋骨断裂的声音清晰耳闻。

“我说过,输光了的赌徒,什么都敢押。”我嘶声道,手臂不断加力。望着楚度震惊的神色,我唤出了绞杀。

从我进入鲲鹏山起,她就保持着蚂蚁大小,一直悄悄潜伏在我的衣衫内,紧贴背肉。

这是我最后的杀手铜。

绞杀的触手刺得我生疼,我兀自死死抱紧了楚度。

冰冷、邪异、粘滑的触手,无声无息从我后背的肩胛骨钻入,穿过皮肤、肌肉、血液,再从我右胸射出。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刺进楚度的胸膛。

这是以命换命、玉石俱焚的绝杀。

这一刻,我和绞杀已经演练了很多次。

“噗”,绞杀的触手如中败革,楚度直挺挺地倒下,化作一段僵硬的木头。

“李代桃僵!”刹那间,我心如死灰。

“轰!”楚度的拳头从背后袭来,将我击飞出去。龙蝶的痛吼撕心裂肺,汹涌的幽冥长河也被这一拳打断成两截。昏迷的龙蝶在半截洪流中载浮载沉,飞快退逝入了另一个天地。而另半段黑暗的洪流还留在我的体内。

一点点消散。

“实在可惜了。”楚度的声音好像离我非常遥远。我趴倒在地,挣扎着抬起头,浓稠的血水顺着我的眼皮流淌。

楚度的身影有些模糊,仿佛在晃动。在他衣衫的胸口处,一朵鲜艳的血花缓缓渗染开来。

“不愧是阿萝的弟子,居然差一点杀了我。”他抓起我的衣领,飘然走下了沙罗峰。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今日你我只有一人可以走下此峰”这句话的意思。

我是被楚度一路拖着下山的,身后留下一条蜿蜒的血渍。

魔主宫前,五大妖王面面相觑。他们显然听到了一些东西,神情局促不安。

“砰!”楚度就像丢一只破麻袋,把我扔到巍峨辉煌的宫门前。他冷冽的目光从妖王们身上一一扫过,仿佛要看透他们隐藏的内心。

“这个人,据说是天定的魔主。”楚度淡淡地道。

纷扬的雪花仿佛一下子凝固在半空,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

妖王们的神色犹如翻腾的狂风暴雪,急剧变幻,但最终变得面无表情,像是沉淀入地的积雪,冷厚又僵硬。躺在寒冷的雪地上,我一动不动,仿佛只剩下一具绝望的空壳。体内的精气被震散,经脉、内腑各处都受了重创。一时半会,我休想恢复。绞杀也在楚度一击下元气大伤,逃进我的耳朵后立刻陷入了昏睡。

幸好丹田处一点生气仍在流动,保持着与天地的感应。生生不息的循环犹如甘霖,缓慢而微弱地疗愈着我疮痍遍布的身体。最幸运的是,六欲未损,元力仍旧可以发挥出七、八成的威力。因此我看似病恹恹,其实还有一搏之力。

“这不可能!”夜流冰像是突然从噩梦中惊醒,歇斯底里地大叫,“无稽之谈!太可笑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怎么可能是魔主?”

其他的妖王并没有开口,四周死寂得只剩下风雪的呼啸声。

夜流冰面目狰狞地指着我,眼中闪动着愤怒的凶光:“魔刹天的千古神话,会被打得像滩烂泥?这样的人也配称为魔主?谁能相信?这分明是他怕死编造出来的借口!”

他直直地瞪着龙眼雀等人,厉声喝问:“你们呢?难道也听信这种鬼话?天地间最杰出的、最完美的,为所有妖怪带来希望的传说,怎么能让这样的人来玷污?”

四个妖王瞧了瞧楚度,又瞧瞧我,欲言又止。我不由生出一丝侥幸的心理,如果阿凡提、龙眼雀和碧大哥挺身而出,公开支持我对抗楚度,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夜妖王不必这么激动。”阿凡提眼珠转了转,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依老夫愚见,亘古传说都是一些虚妄的东西,不足为信。无论是谁,只要是魔刹天的最强者,就有资格做魔主,否则如何号令天下众妖?”

我暗骂一句老狐狸,他的话模棱两可,十分油滑。表面上,他旗帜鲜明地拥戴了魔刹天第一强者楚度;暗地里,又为我留了点余地。他无非是在暗示,哪怕我是真正的魔主,但如果没有强横的实力保障,说什么都是白费功夫。这么看来,即使我与阿凡提早有协议,但他不见兔子不撒鹰,形势未明之前,绝不会摆明了帮我。

“阿凡提你尽扯些废话!什么叫不足为信?魔刹天的魔主永远只有一个!”夜流冰面向楚度,虔诚伏倒,眼中闪耀着崇慕的异彩:“只有魔主大人您,才是魔刹天最完美的神话。也只有您,才能统帅魔刹天的千军万马,为我们寻找到传说中的自在天。”

他转过头,望着我的目光透出冷酷的杀意:“杀了他!杀了这个玷污魔主清誉的贱徒!”

“他不是林飞吗?怎么一下子变成了魔主?我都糊涂了。”龙眼雀从怀里摸出几颗梅子,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反正我是搞不明白的,也没那个本事去搞明白。”

悲喜和尚怪笑一声,插口问道:“桀桀,连你的龙眼也搞不明白吗?”

龙眼雀叹了口气:“身处世俗之中,我的龙眼早已成了世俗之眼,看到的东西也只是世俗之物。”

她浮出一丝苦涩的神情,目光缓缓从我脸上移开,仿佛有些悲哀:“既然是天定的魔主,又怎会倒下?”

我心知大势已去。在楚度的积威下,妖王们根本不敢违逆他的意思。指望他们出头,实在是我的痴心妄想。

“嘎嘎嘎嘎!”悲喜和尚慢吞吞地走到我跟前,蹲下身,好奇地打量了我许久,像是从来不认识我一般,开口问道:“这个人代表了天意?”

楚度冷冷一哂,不置可否。

“有趣有趣!天塌下来了!桀桀桀桀!”悲喜和尚手舞足蹈。似疯似癫。他忽地面色一寒,拍了拍我的脑门:“天意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心头一震,在悲喜和尚手掌触及我的瞬间,一股清幽之气流入体内。这股气精纯得骇人,不带丝毫杂质,仿佛经过了无数年的凝练锻造,清醇澄厚,近似于汩汩流淌的液体。它一入内腑,立刻环护住了心脉要害,令我精神一振。

这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怎么也想不通悲喜和尚为什么要帮我。能在楚度的眼皮子底下玩出这一手,还未被察觉,悲喜和尚的法术玄妙可想而知。

这样的绝顶高手,无论到哪一重天都能呼风唤雨,为什么要冒充悲喜和尚,追随楚度?如果他想算计楚度,眼下的魔主之争便是最好的借口,他又为什么视若无睹?

耳畔传来悲喜和尚鬼哭狼嚎般的叫声:“请魔主大人亲手杀了他吧!让我们看看什么是天意!”

我蓦地一震,悲喜和尚笑嘻嘻的表情深处,掩藏着一丝漠然旁观的清冷。仿佛我和楚度只是两只斗鸡,而他则是超然的看客。

只有知微高手,才会明白真假魔主牵涉的道心之争的玄妙。无论结果如何,都能为求道之人提供珍贵的借鉴。这才是悲喜和尚要楚度亲手杀我的真正用意,他把我们当成了道的试验品。

我不由暗呼厉害,他到底是谁?这样的人,以前一定拥有辉煌显赫的身份!

楚度深深地望了一眼悲喜和尚,目光投向碧潮戈。

狂风卷起雪花,碧潮戈的衣衫翻飞如雪,犹如玉树挺立。

“海龙王,只剩下你了。”夜流冰语含怨毒,嘲弄地努努嘴,“莫非你相信他是魔主?”

碧潮戈神色复杂,仿佛交织着茫然、疑惑、悲哀…,我有些愧疚地偏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至始至终,我都没有告诉过他自己是魔主的秘密。

“我相信。”碧潮戈的声音清洌如冰,如不可折断的雪亮刀锋,“我相信飞弟才是天定的魔主。因为沙罗峰上的话,我听得很清楚。”

我胸口一热,喉头哽咽。这种时候,也只有碧大哥才会为我挺身而出。

“碧潮戈,你好大的胆子!”夜流冰色厉内茬地叫道。

“其实以大家的法力,都听得很清楚。”碧潮戈淡淡一哂,“夜流冰,你一心沉醉在自己编织的梦幻中,所以不愿相信。阿凡提,你左右逢源,所以不能相信。龙眼雀,你的龙眼有了太多的顾虑,所以不敢相信。至于悲喜的心思,碧某倒是看不大透。”

几大妖王不自然地避开了他的目光,楚度不动声色:“潮戈你的意思,是要奉林飞为主了?”

碧潮戈毅然摇头,斩钉截铁般地道:“魔刹天的魔主,只能是楚兄!”

“为什么?”我如同负伤的绝望野兽,忍不住嘶声吼道,心仿佛被狠狠捅了一刀,疼痛无比。难道碧大哥也要弃我而去?

碧潮戈望着我,涩声道:“飞弟,一旦你今日成为魔主,魔刹天就会立刻四分五裂,陷入自相残杀的混战,拿什么抵挡吉祥天的大军?所有的妖怪都会沦为人类的奴隶,甚至被屠戮一空。魔刹天,需要一个实实在在的王者,而不是虚无缥缈的天意。”

我呆若木鸡,心中一片空白。碧潮戈的立场,几乎击碎了我最后的硬壳。

“你都听见了。”楚度讥诮的眼神仿佛在这么说,哪怕他承认了我是魔主,也没有第二个人敢承认。哪怕是铁铮铮的事实,也在他面前化成幻沫泡影。

“既然大家都发了话,那就赶紧处死这小子吧!”夜流冰狞笑着道。

碧潮戈忽然跨出一步,拦在我的身前,凛冽的刀气逼得夜流冰不断后退。“记得魔主大人答应过,决不伤害飞弟的性命。”他的目光直视楚度,“还望魔主信守承诺。”

楚度凝视碧潮戈许久,道:“潮戈你之所以拥立楚某,是否为了保全林飞?”

碧潮戈默然不语。我心头一震,恍然明了碧大哥委曲求全的用心。他若是撕破脸支持我,只会令我遭来楚度的猜忌和杀意。反其道而行,倒能为我争得一丝生机。

“楚某对你的惺惺相惜,终究抵不过你们的兄弟私情。”楚度发出苍凉的冷笑。笑声宛如巍巍山岳,震得碧潮戈气血浮动,身躯摇晃。

“请魔主信守承诺。”碧潮戈面色苍白如纸,咬牙硬挺楚度狂涛怒浪般的气势压迫。

“如果楚某不答应呢?”楚度满脸阴霾,隐隐的杀气呼之欲出。

碧潮戈忽然微微一笑:“魔主可知冰海中的琅玕树么?它只能折,不能弯。”

楚度沉默片刻,潮水般的气势倏地敛去。

“多谢魔主成全。”碧潮戈低声道,一缕血丝缓缓渗出嘴角。

“楚某不会取他的性命。”楚度冷冷地道,瞧也不瞧碧潮戈一眼,探手抓向我的肩胛。

“咯嚓咯嚓!”我双臂软软地垂下,肩头的两块琵琶骨被硬生生地捏成粉末,痛得我死去活来。体内的妖力仿佛冲破闸门的洪水,宣泄而出。

“一个废人,当然不值得楚某下手。”楚度漠然道。

我吓得魂飞魄散,一身妖力转眼间点滴不剩,全部流出体外。被捏碎了琵琶骨,妖力立破,我辛苦得来的修为荡然无存,从一个千万家财的富翁变成了穷光蛋。

碧潮戈神色惨淡,嘴唇颤栗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想必清楚,他越是劝阻楚度,我遭受的苦难便越多。

楚度的手兀自按在我的肩头,一缕冷硬似铁的精气从指尖射出,穿透肩胛,化成沙罗铁树乌黑发亮的树枝。

“此乃楚某本体精气所化,比昆吾石还要坚硬百倍。”楚度缓缓地道,树枝像一根铁链牢牢锁住我的双肩,又向两侧钻出,刺断我的手筋、脚筋,将我五花大绑地缠绕。

我像一团绵软的肉泥匍匐在地,发出野兽般的凄厉嚎叫,终于心如死灰。沙罗铁树的铁枝,竟然将我的气与天地的感应割断了!无论如何运转,体内的气始终死气沉沉,僵硬不动。

绝望的洪水将我淹没,最后一点翻身的机会也被掐灭了。茫然望着苍天,我的心空空荡荡,像无根飘浮的雪絮。

“此人将被终生囚禁在鲲鹏后山的蚀魂壑。”楚度淡淡地道,“魔刹天任何人对他有兴趣,都可以前去探望,楚某决不阻拦。”虽然不清楚蚀魂壑是什么地方,但从夜流冰幸灾乐祸,妖王们悚然寒栗的表情,便可猜出一二。

我恍若未闻,无论楚度说什么,如何处置我,都没有意义了。我被打回原形,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废人。就算世上再有一颗逆生丸,也救不了我。

“听凭魔主大人决断。”妖王们恭顺的话音被风雪吞噬,楚度提起我,飘然远去。

深入重重山嶂,峰崖渐渐陡峻,险岩犬牙交错,怪石高低接覆。再向东数里,鸟兽绝迹,寸草不生。附近两面山崖犹如光秃秃的铁门,夹藏起中间狭壑。壑底瘴烟迷蒙,阴雾氤氲,似有腾腾戾气扑之欲出。

楚度抓着我向壑底飞落,四面八方猛地涌来滚滚腥臭。刹那间,我的神识震荡崩裂,混乱不堪,像是有无数只魔爪撕扯,剧烈的疼痛几乎令我昏厥过去。

“滋”,一条布满靛蓝色粘液的舌头钻入神识,倏然一卷,似将神识吞噬掉了一小块。螭大声怒吼,向舌头扑去,后者闪电般地消失不见。不等我回过神来,“唰唰唰”,一团泛着紫红色鳞光的雾气渗入神识,雾气滚过之处,神识犹如被酸液腐蚀,生出实质般的洞孔。螭惊呼后退,月魂立刻散发出皎洁的清辉,才逼退了紫雾。

沿着狭壑一路直落,途中不断有稀奇古怪的异物侵入神识,有的如同狰狞可怖的凶兽,有的好似吞吐不定的骨爪,有的只是一汪五彩斑澜的液体…,这些异物前仆后继而来,像是把我的神识当成了可口的美餐,贪婪蚕食。然而我放眼四周,什么也瞧不见,险恶峥嵘的壑壁布满了幽深的裂沟。

壑底,恶水泛滥翻涌,色泽乌黑如墨。一块尖削的灰白色岩石凸出水面,仿佛从黑咕隆咚的兽口里刺出的獠牙。

“砰!”楚度把我扔到岩石上,沙罗铁枝犹如蛇一般穿过岩石,缠绕数圈,将我死死捆锁在了上面。

“这里便是蚀魂壑。”楚度悠然道,“此地出产的异物能侵蚀魂魄,吞噬神识。除非你迈入知微,否则决无幸免。”

我目眦欲裂,一言不发地瞪着他。神识内翻江倒海,痛不欲生,炸成了一团滚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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