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踏虚空,宛如实地,我沿着山巅一直向上疾掠,上空仿佛堆砌着一级级无形的阶梯,伸向另一个世界。
“低贱的生灵,你不要侮辱伟大的阿修罗神!”天花鼻狂躁地挣扎怒喊,“英勇无畏的天花鼻,誓死捍卫阿修罗神的尊严!”
我揪紧他的鼻子,好整以暇地道:“你在想,用力挤点鼻涕出来喷我一脸,对不对?嗯,你七岁的时候偷吃了供奉阿修罗神的祭品,被打得半死,还躲到树上哭了,对不对?还有,你的鼻子一向短小,常被族人欺负,没人愿意和你交配,所以你最大的心愿就是族人的长鼻子都变短,对不对?啊,你在想这个秘密只有自己才知道,难道做梦说漏了嘴…”
“你…你…”天花鼻的脸色越来越差,长鼻子颤抖个不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镜上,他心神动摇,态度犹豫,疑惑越来越多。
“正因为你偷吃了我的祭品,所以才会落到我的手里。我问你,伟大的阿修罗神是不是无所不知?”
“当然是。”
“我是不是无所不知?”
“…好像是。”
“那我就是阿修罗神了。”
天花鼻呆呆地看着我,脑子越来越迷糊。我微微一笑,回首来处,已经难觅妖军踪迹,魔刹天的景象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往上走,湿漉漉的雾气迎面扑来,螭和月魂在神识中齐齐呼道:“真是灵宝天!”
我取出小火炉,唤出空空玄,仔细观察着异变后的灵宝天。天空阴霾密布,光线昏暗如夜,一团团浓厚的乌云翻涌滚动,越垂越低,好似硕大无朋的恶魔张开巨嘴,不断扩大,把光线一点点吞噬。
地面源源不断地喷涌迷雾,升腾弥漫,向四面八方扩散。乌云、浓雾一旦相交,“滋滋”有声,渗出一条条腥臭污垢的斑斓液体,顺着虚空流动,像是缓缓爬过墙面的恶心毒虫,散发出浓烈的腐烂味。
“好臭好臭,我都快吐了!”空空玄捂住鼻子,贼头鼠脑地向周围探了探,怪叫道,“咦,灵宝天怎么变成这幅鸟样了?北境坏空得也太快了吧。”他突然惊跳起来,盯着空中流溢的彩色液体看了半天,颤声道,“这好像是传说中的天人五衰浆!专污各种法宝灵物、仙草妙丹,任何精怪、魂器只要沾上一点就要完蛋,是我们的大灾星啊!”
“天人五衰浆?”月魂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世上真有这东西?难怪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觉得心里发毛呢。”
空空玄焦急地拉住我:“好兄弟,我们赶紧去救芝麻,灵宝天不能待了。”
螭也急吼吼地嚷道:“林飞,快跟我去水市老家,把我几个兄弟带走!”
与此同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伟…伟…伟大的阿修罗神,英勇无畏又忠实可靠的天花鼻,愿意带您去找那两个人。”
“先救我老婆!”
“先救大爷的兄弟!”
我看看空空玄,又瞧瞧螭,再瞅瞅天花鼻,颇有些为难。月魂又道:“林飞,多救一些灵宝天的生灵吧。你既然要替天行道,自辟天地,必然需要一些精怪下属。”
我忽而想起大唐有名的孝子题,大意是母亲、娘子同时溺水,先救哪一个?回答自是千篇一律的先救母亲,否则便是忤逆重罪。但真正合情合理的答案,却是谁离得近,就先救谁。
“老螭,要多久才能找到你兄弟居住的水市?”
“噢,我看看,这里一片愁云惨雾,我好像辨不清路了。”
“天花鼻,能闻到那两个人的气味吗?”
“伟大的阿修罗神,英勇无畏、忠实可靠的天花鼻正在努力。”
“空空玄,芝麻的玄机宝库相距此地多远?”
“兄弟,你这问题有点傻了。这个世上最近的距离,就是我和芝麻之间的距离。再说了,爱人的心哪有距离?”空空玄的触手纷纷探出笠帽,指着东南方,意气风发地道,“盗贼不怕路途远,万水千山只等闲。跟我走,很快的!”
我权衡利弊,还是跟着空空玄,先行赶往玄机宝库。老螭路都搞不清了,无颜、屈玲珑又进入灵宝天好几日,想找到他们,只能撞大运。
沿途,往日的锦绣山水大半隐没在云层雾堆里,只露出一点淡薄的轮廓。青翠的峰峦、林木、湖泊仿佛被浸染一般,依稀透出浓黑的墨色,显得死气沉沉。
“山里的生灵多半跑光了,留在这里就是等死。”空空玄晃了晃脑袋,踢了天花鼻一脚,“都是你们这帮该死的天精,害得灵宝天坏空加剧。”
“你这卑贱的生灵,不准动手动脚!英勇无畏、忠实可靠的天花鼻正在努力呢。”天花鼻嗅动着长鼻子,往前方的丛林里探了探,悚然道,“伟大的阿修罗神,里面有王族经过的气息,您是否要找到他们,宣扬神的威严和荣光?”
“绕路吧,阿修罗神现在没空。”我摇摇头,避开丛林,跨过一条蜿蜒流淌的玉露溪。这种溪水饱含灵露,晶莹无瑕,是愈合伤口的良药。我刚要盛上一些,一滴天人五衰浆倏然从空中掉落,溅入溪中,满溪的玉露汁霎时变得五色斑斓,垢气熏天。
好在天人五衰浆对人、妖没什么杀伤力,不小心沾上了,最多只会刺痛皮肤。在空空玄的带领下,我穿过一座坍塌的钟乳石林,跃上了跨越天际的彩虹桥。
“兄弟,我要避避风头。”空空玄一溜烟钻进我的怀里,只露出两只贼溜溜的眼睛。
彩虹桥早已变得暗淡无光,千疮百孔,滋生出斑斑锈渍。不时有大颗大颗的天人五衰浆坠落在桥上,腐蚀出一个个洞孔,整座虹桥变得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塌陷。
往下看,一座座空城被云雾紧紧包裹,像是困在波浪中的孤岛,天人五衰浆不断滴落在城墙上,一边腐蚀,一边沿着缝隙渗透进去。
“芝麻的玄机宝库到了!兄弟,快跳下去!”走了几个时辰,空空玄突然大叫。
“伟大的阿修罗神,英勇无畏、忠实可靠的天花鼻又闻到了王族的气息!他们就在下面!”天花鼻也叫起来。
我心念一动,弦线由虚转实,全身化作一团浓密的乌云天象,裹起天花鼻、空空玄,往下冉冉降落。
下方的空城笼罩在黑压压的云雾里,雕梁画栋犹如虫蛀一般,被天人五衰浆腐蚀得满目疮痍。倾颓的亭台楼阁上,法宝、草药、兵刃散乱一地,无不破破烂烂,像一堆残肢断骸,破裂处蠕动着斑斓污垢的液体。
“死了这么多同伴啊。”螭语声低沉,焦躁不安地在神识里走来走去。这些法宝、草药、兵刃都是灵智已开的精怪,被天人五衰浆玷污,才会重创而亡,显露原形。
月魂叹息道:“他们应该是从外面逃进这座空城,想要躲避天人五衰浆的,可惜还是躲不过去。”
一千多个天精正在城内大肆搜索,时不时地捡起地上损坏的兵刃,挥舞几下。这些天精显然出自王族,盔甲精美华丽,镶嵌着棱形的彩色宝石,宝石四周雕满繁密的藤蔓花纹。一袭苍青色的披风系在战甲外,像是用许多张宽薄的树叶编织而成,交汇出独特的叶脉纹饰,走动时飘扬如云,散发清香。他们双耳又尖又长,皮肤白嫩,五官俊秀,眼睛碧绿得像光润的翡翠。
还有几十个天精围住了城中心的黄金台阶,手执各种稀奇古怪的工具,在各层台阶上敲敲打打,试图破除机关。一名俊美颀长的天精肃立在旁,凝神观望,雪白的衣袍纤尘不染,赫然是我曾经见过的天灵族族长天灵。
似乎感应到了窥测的目光,天灵蓦然回头,向我所在的方向盯了一阵,却未有所获,只得疑惑地蹙了蹙眉尖。
天花鼻吓得瑟瑟发抖,双手蒙住自己的眼睛,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天灵,流露出贪婪的目光。普通的天精既受王族天精的血脉压制,心存畏惧,又渴望吞噬对方,得以进化。“伟大的阿修罗神,请快…快…快…镇压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王族吧。”他的声音被乌云弦象裹住,不会丝毫外泄,但还是引得天灵再次回头端望。
天灵的神识倒是出奇的敏锐。我操控弦象,融入周围翻涌的云雾,向黄金台阶悄悄靠近。
“天隐,出来吧,不要藏头露尾了,我知道你已经来了。”天灵忽而冷笑一声,眼神凌厉地盯着我原先的位置。
我一言不发,心中暗忖,这家伙明显是在虚张声势,还误把我当成天隐。看情形,这几个王族部落内部也是明争暗斗,并非铁板一块。
天灵停顿了片刻,又道:“出来吧,天隐,你我未必不能合作。这小子的沙化血脉如此纯正,足够我们两个人用了,何必争个你死我活?”
我心头一惊,这小子难道是指无颜?听天灵的口气,无颜不会也逃到这里了吧?可惜天灵的情绪波动在心镜上模模糊糊,无法一窥究竟,想要探入弦线,又怕惊动对方。
“自从沙脉一族的族长命丧天壑,空出了统治天精的阿修罗王的位置…”天灵说到一半,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翘起雪白如玉的手指,隔空虚按。
“轰!”肉眼可辨的空气波纹从指尖一圈圈荡出,犹如霹雳奔腾,炸得云雾四分五裂,扯开一个大缺口。这一击快似闪电,气势霸道,力量已在知微层次。若不是我早已移开,必然漏出马脚。
天灵一眨不眨地盯了许久,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莫非是我弄错了?”他移开目光,对周围的天精吩咐道,“你们动作快一点!其他王族部落都在找这个小子。天隐他们倒还罢了,要是被沙脉一族找到这里就麻烦了。哼,一个卑贱的杂种,有什么资格成为我们的阿修罗王!”
“轰!”耀眼的强光直冲天际,一道水晶门倏然浮出最高层的黄金台阶。天精们欣喜地大喊:“族长,我们打开机关了!”抬头瞥见水晶门上悬挂的几百把形状奇异的门锁,顿时傻了眼。
“一群蠢货!”空空玄和天灵异口同声地骂道。
空空玄不屑地摇摇触手:“就凭这些天精烂到渣的技术,没个十天半月,休想解开我老婆的门锁。”
“听我的,先开这把锁!”
“没文化!这几把锁需要一起打开,否则先开的门锁又会重新关闭。”
一干天精围着水晶门争执不休。
“都给我闪开。”天灵喝退手下,走到水晶门前沉思了一阵,往云雾中探手一抓,捞起一大滩天人五衰浆,浇灌在门锁上。
“嘶嘶…”光芒闪烁的门锁顷刻变得黯淡,一一断落下来。天灵推门而入,后面的众天精一拥而上。
“快进去救芝麻!”空空玄愣了一下,急切地嚷道。
水晶门打开后,远处的乌云、浓雾犹如被磁石吸引,潮水般涌过去,我也顺势潜入,静候机会。以我如今的实力,还胜过天灵稍许,但一旦双方正面激战,引来天隐、天烈他们,我也只有乖乖逃跑,更别提救人了。
玉石花田里空空荡荡,芝麻不见所踪,更看不到无颜和屈玲珑。
“仔细搜,把这里每一块玉石都撬起来!我亲眼看到那小子进了空城,他一定躲在这里!”天灵一边下令,一边不断抓起天人五衰浆,洒落在地上。
“伟大的阿修罗神,英勇无畏而又忠实可靠的天花鼻闻到了,闻到了那两个人的味道。”天花鼻耸动着长鼻子,偷偷摸摸地说道。
这么巧?我万万没想到,无颜真的躲进了这座玄机宝库。转念一想,当年屈玲珑也来过此地,算得上是熟门熟路,不过这女人怎么看也是脑子缺根弦,竟然大智若愚,不但记住了通往空城的路,还能牢记空空玄解开门锁的诸多手法?
“好兄弟,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天精搞你的嫂子啊!快点搞死他们,我会为你收尸的。”空空玄火烧眉毛般地催促道。
“芝麻哪有这么容易搞?你别忘了,连你这个堂堂盗贼大宗师都找不出玄机宝库的暗库。如果光靠蛮力一味破坏,暗库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还会轮到你?”
“蛮力破坏也没用?”空空玄呆了呆,反复念叨了几句,双眼猛然一亮,“我明白啦,这片玉田下面根本就没有暗库!芝麻才是暗库,芝麻就是玄机宝库的暗库!”
“什么牵一发动全局的六千座密室,原来都是用来掩人耳目的!我要是真去破解,累死累活也白搭。”空空玄心有余悸地道,旋即又变得洋洋得意起来,“不过嘛,在我盗贼大宗师,哦不,盗贼之神雪亮的法眼下,一切雕虫小技无所遁形。其实我早猜到了,只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免得伤了芝麻的芳心。”
不会吧,这个卑贱的三寸丁也是神灵?天花鼻彻底迷乱了。
之前,我虽然怀疑暗库和芝麻有关,但也没想到芝麻自己就是暗库。
所有的宝贝都藏在她身子里,所以芝麻的体形才会这么巨大,大到可以藏下——两个人?我悄悄伸出弦线,避开天灵,在玉田中细细探察。
“噗噗…”几十枚利箭从砸碎的玉田中骤然射出,将一个天精扎成刺猬。
“砰砰…”中心一块玉田被天人五衰浆腐蚀,猛然掀翻,将十多个天精压在地底,碾成肉糜。
“嗖嗖…”浓烟从被砍倒的琼树桩里喷出,罩住一大片天精,只听到里面传出厉鬼般的惨叫…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玉田机关连连发动,一举袭杀了百来个天精。
我伺机探出弦线,刺入一名天精的精神世界。他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里,心神微弱,记忆的画面时明时暗,一幕幕闪现在心镜上:天地破灭在即,沙脉部族的阿修罗王毅然决定冲出阿修罗岛,闯出天精的生路。他凭一己之力,强行撞破天壑,硬生生砸开了一个缺口,自己也灰飞烟灭。
天精从此四处肆虐,王族天精开始明争暗斗,夺取空悬的阿修罗王宝座。他们无意中遇到无颜,骇然发现,这个人类竟然拥有最纯净的沙化血脉,还莫名获得了阿修罗王的传承。
追杀开始了…
天精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画面截然而止。
玉田机关仍在不紧不慢地发动,玉石纷纷翻动拼组,变化出一个个致命陷阱。天精频频受创,伤亡惨重,有些天精像疯了一样,胡乱自相残杀。
“我早说啦,我老婆哪有这么容易搞?”空空玄看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统统给我滚出去,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天灵喝退了幸存的天精,森冷的目光扫过四周,莹白纤长的手指隔空虚按。
空气噼里啪啦作响,天灵的手指按向哪里,哪里就被挤爆,机关还来不及发动,就碎成一团扩散的烟粉。
突然,我在东角的玉树琼花上触摸到了微弱的精神波动,仔细再瞧,粉妆玉砌的累累繁花中,缭绕着一点似有似无的朦胧烟气。
找到芝麻了!
天灵的手指一点点移向东角。
我心知不能再拖了,意念发动,螭枪卷着眩目的光焰喷射而出,刺向天灵的背心。
“该死,这里有天人五衰浆啊!”螭怪叫一声,眼看半空滴下几颗斑斓液珠,就要落到枪身上,它猛烈一抖,倏然加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高速,在空中留下一连串残影。
“谁?”天灵面色一变,怒喝转身,手指仓促一点,间不容发地按在锋锐的枪尖上。
“砰!”指尖枪尖交触,发出闷雷般的巨响。一滴鲜血从天灵的指尖迸出,枪身一颤一抖,划过指尖,堪堪从天灵的肋下擦过,带起一连串飞洒的血珠。
弦线趁隙刺入了天灵震动的心神,甫一触及核心,如同撞上森严壁垒,被对方强横的精神力反弹出去。
这本来就在我意料之中。
弦线随心而变,化成雷火交击的弦象,在天灵的精神世界中轰然炸开。
天灵动作微微一滞,出现了短暂的失神。而螭枪在半空转了个圈,呼啸着再次射向天灵。兴许是被空中洒落的天人五衰浆逼迫,螭潜力爆发,比过去更快、更烈、更猛,如同一抹灿烂矫夭的流光。
一瞬间,螭枪逼至天灵的咽喉。我可以清晰看见,天灵颀长雪白的脖子上悚然竖立的汗毛。
千钧一发之际,天灵竖起一指,挡在喉前,手指巧妙圈成一个圆环,恰好套住枪尖,死死锁住,星星点点的光焰擦着指肉激烈闪溅。
但没人能在生死存亡时保持绝对的镇静。又一根弦线趁虚而入,刺入天灵心神,猛然炸开,化作喷薄沸腾的岩浆,熊熊燃烧。
天灵身形又是一僵。我犹如幽灵般从后方扑上,魅胎转换,一拳蓄足全身法力,幽暗无光的死螺旋胎醴凝于拳锋,无声无息印上他的后背。
“啪!”天灵的背部向内塌陷,衣衫碎成粉末飞扬,皮肉绽开翻裂。我微微一愕,想不到王族天精的肉身这么坚硬,如此雄浑磅礴的一拳,竟然没将对方击穿。
天灵发出野兽般的凄厉痛吼,身形疯狂扭动,试图摆脱我的拳头。但我的弦线一波接一波在他心灵中炸开,展开海啸般无穷无尽的轰击,令他心神一片混乱不堪。
与此同时,我身形疾晃,以奇诡狠辣的魅武之势,如影随形地贴着他的后背一起扭动。第二拳,第三拳…我的拳头眼花缭乱地击出,每一拳都精准地轰击在相同的部位,将幽冥死气送入。
外面的天精听闻天灵惨叫,急冲冲地蜂拥而入。
绞杀吃吃一笑,钻出耳孔,杀入了天精群中。
“芝麻老婆,快来看我显威风!”空空玄敏捷跳出,在半空中杂耍似的倒翻,笠帽下钻出一根根触手,缠住天精,将毒液刺入。
天花鼻躲在后面,一个劲地对天精们捶胸顿足:“这位是伟大的阿修罗神啊!你们快点磕头认罪吧,真的,诚实可靠的天花鼻从不说谎,真的是无所不知的阿修罗神啊!”
“喀嚓!”又一拳打在天灵的背心上,发出清脆的骨裂声。天灵面如金纸,鲜血狂喷,向前趔趄跌倒,指环再也扣不住螭枪。螭灵动一闪,往下急沉,穿透了天灵的大腿。
“啪啪!”坑坑洼洼的玉田突然裂开,升起两个流光溢彩的玉环,一左一右,恰好紧紧套住天灵的脚踝。
芝麻配合出手了!
她发动机关的时机恰到好处,天灵猝不及防,被玉环禁锢在地,差点绊倒。他双脚发力,绷碎玉环,四溅的碎玉光芒一闪,重新凝聚成环,勒紧天灵的脚踝。
螭枪趁势疾点,深入天灵大腿的伤口,犹如暴雨梨花般密集攒刺,贯穿出蜂窝状的密集伤口,丝丝缕缕的肌肉像棉絮一样扯落。
天灵身形一晃,右腿“扑通”弯倒。他强忍疼痛,一指下划,猛力按碎玉环,另一指犹如巍巍山岳压下,重若万钧,死死摁住螭枪。
但我又从后方袭至,一连串的魅武打得他前摇后晃,血肉糜烂,背心露出白森森的断裂骨骼。伤口处,开始渗出一块块灰黑的色斑,缓缓扩散。
天灵尖啸一声,向前疯狂急掠。我身形展动,紧紧贴住天灵,拳头不停顿地轰击在他千疮百孔的后背上。我潜伏半天,才猝然偷袭,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将他击毙。像天灵这样的知微高手,一旦缓过气来全力逃跑,谁也拦不住。
天灵倏然侧移、前跃、转折、倒翻,连连变换数十种身法,想要摆脱我的纠缠。我同样侧移、前跃、转折、倒翻,犹如附骨之疽,每一次身法变换都融入魅武,比天灵更快、更奇、更变化莫测。无论他如何左闪右突,上飞下跳,都被我死死缠住,频频轰击,得不到一点喘息的空当。
双方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一寸,直到此刻,天灵也没来得及回过头,看清到底是谁在背后突袭。
“砰!”我一拳贯穿骨肉,触碰到了天灵跳动的心脏。他的心脏形如橄榄,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晶状体。不等天灵挣扎,我化拳为爪,五指勾住心脏,用力一捏,心脏碎成一团血雾。
天灵全身抽搐,颓然仆倒,螭枪随即穿过他的咽喉,尸体翻滚了十多丈,头顶的天灵盖突然打开,一抹灵光直冲而出,窜向天际,瞬息不知所终。
还没死?我不由一愕,那抹灵光分明包裹着一个缩小了数倍的天灵,逃之夭夭。
这下麻烦了。倘若天灵找上其他王族天精的族长,四个知微合力围剿,我自己也凶多吉少。想到此处,千万根弦线以虚化实,向四处辐射,剩余的天精顿时陷入了狂暴的天象中,或被闪电劈死,或被泥沼淹没,或被风刃切断…没过多久,四周撒满断肢残骸,天精全军覆没,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一缕烟气从玉树琼花里袅袅冒出,化作芝麻的模样,盈盈一笑:“谢谢你啦,替我清除这些恶客。”
“还有我!”空空玄连翻了几十个筋斗跳到芝麻跟前,激动地叫喊,“芝麻,你就是玄机宝库的暗库,我们的赌赛是我赢啦!”
芝麻狡黠地眨了眨眼:“你还没赢呢。我们当初说好了,不但要找到暗库,还要安全进入才行。你既然找到暗库,那就请进来吧。”她扬起光洁白润的手臂,轻巧地转了个圈,莹莹生辉的胴体一览无遗,口中戏谑地道,“盗贼大宗师,你快进来呀。”
空空玄呆若木鸡,怔怔地望着芝麻光滑裸露的肌肤。芝麻又扭头对我道:“对了,还有两个老朋友要见你呢。”她张嘴一吐,两个人影跃然而出,果然是无颜和屈玲珑。
“啊哈,好久不见啦,没穿内裤的小林子。”无颜潇洒地对我招招手,嘴角挂着一丝懒洋洋的笑容。
他的模样颇为狼狈,发髻散乱,衣衫褴褛,破了洞的长靴积满污泥,身上还有几处结痂的伤疤,唯独神情洒脱,一副天塌不惊的惫懒样子,完全看不出被追杀的焦急不安。
屈玲珑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发钗松散,一袭金蝶百褶裙脏得连颜色都看不出了。
“这是阿修罗王的传承?”我盯着无颜的额头,问道。他的额头中心,多出了一个悬浮的金黄色沙漏,和血肉相融在一起,分不出那到底是一个镌刻的烙印,还是立体的实物。
沙漏散发出一种高贵神秘的气息,无数颗细密晶莹的沙粒以一种无法形容快慢的奇特速度,无休无止地流动着,看久了,每一粒沙都像一个浩瀚的世界,不断变化景象。
无颜敲了敲额头,漫不经心地道:“好像是的。我们在魔刹天游玩的时候,这鬼东西突然就从天外飞来,嵌入脑门,挖都挖不出来。”
我目瞪口呆:“挖?干嘛要挖出来?这是阿修罗王的顶级传承!就算是一头猪接受了它,也会立马变成妖王的!你竟然…”我又仔细看了看嵌在无颜额心的沙漏,哭笑不得:“你竟然还没有将心神和沙漏融合?你这个家伙,放开心神接受阿修罗王的传承,足可一步迈入知微,哪用得着像丧家之犬一样逃跑!”
“喂,虽然你素质不高,但也要努力提高,学会礼貌言辞。”屈玲珑不满地对我道,“什么丧家之犬,只有狗追人,哪有人追狗的?颜郎就像香甜的花蜜,吸引力强有什么办法?你也别自惭形秽,比不上颜郎很正常哦。”
颜郎?我瞅了瞅趾高气扬的屈玲珑,这女人已经得手了?
无颜冲我翻翻白眼:“我不喜欢这玩意,为什么要接受?你喜欢你拿去好了。”
屈玲珑倾慕地看着无颜:“颜郎就是这么有气派。”
“先离开这里吧,天精很快会找上门来的。”我苦笑一声,心中百味杂陈。我拼尽一切也要迈入的知微,自动送到无颜手上,他还弃如敝屣。沙漏显然蕴含深邃的时空法则,玄妙莫测,可惜与我血脉不合,得到也是无用。
芝麻犹豫了一下,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四周,幽幽叹息:“也只能如此了。再不走,天人五衰浆迟早会吞没整个灵宝天。”
一行人匆匆离开。无颜告诉我,他和屈玲珑为了避开战乱,特意来到魔刹天。妖军大举出动,魔刹天内部空虚,也算是世外桃源。谁知天壑崩碎,天精入侵,无颜获得了阿修罗王的传承,就此麻烦不断。
“你的身上,有天精最纯净的沙化血脉,这是你无法逃避的事实。”我踌躇半晌,直视无颜,“接受传承吧,为了在这个末世活下去。”
“小林子,你还是这么无趣啊。”无颜默然了一会,懒洋洋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拯救世界的任务,交给你这种家伙才最合适。至于我嘛,在这天地破灭的最后时刻,惬意自在地、不违背心意地死去,比活下来更重要。”
“颜郎就是这么有风骨。”屈玲珑眼神迷醉,悄悄挪开无颜搭在我肩头的手,“你可不要辜负颜郎对你的信任,好好努力对抗天精,脏活累活抢着做,不要再弄一些龌龊的事情烦他了。”
我不解地问道:“我做过什么龌龊的事?”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屈玲珑睁大眼睛反问。
我立刻识相地闭嘴,和她争辩只能自讨苦吃。
“颜郎,你说得一点没错,他真的死不承认呢。”屈玲珑撇撇嘴,对无颜耳语道。后者不露声色地掉过头,表情专注地望着沿途一座座云山雾罩的空城。
“无颜!”我恍然大喝,这小子肯定为了撇清自己,在屈玲珑那里大进谗言。
无颜目不转睛,宛如未闻,仿佛沉醉在灵宝天破碎废墟的景致里。
我心念一动,弦线悄悄探出,心镜映照出屈玲珑的些许念头波动:颜郎告诉我,林飞不穿内裤,还诬赖颜郎,私生活糜烂,老喜欢纠缠颜郎,颜郎身上的小缺点,其实都是林飞弄出来的,颜郎本来很完美无缺的…
然而,心镜上映不出一点无颜的情欲波动。弦线稍稍深入,就陷入了一个浩瀚无垠的沙漏。金色的沙粒从天茫茫而落,由地源源而涌,一颗颗渗透弦线,反而向我的精神世界延伸过来。
心镜光芒一闪,罩住细密的沙粒,瞬间磨灭吸收。与此同时,弦线也在沙漏中缓缓分解。
我和无颜齐齐一震,无颜转头惊讶地看着我:“这是你自创的术法?竟然可以窥测人心。”
“原来这就是读心术。”我沉思道,融化了沙粒的心镜开始汲取其中奥妙,那是另一种精神力量的运用方式。
“轰!”一座空城在前方塌陷,云雾裹住废墟翻涌,天人五衰浆从崩裂的缺口里渗透进去,城内传来杂乱的惊呼声。
“我要进空城救他们。大家都是灵宝天的生灵,不能见死不救。”芝麻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空空玄,“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去?”
“我…”空空玄望着密集滴落的天人五衰浆,小脸皱成一朵苦菊。“我…怎么不敢?”他一咬牙,吼道,“林飞,给我上!”
“还算有点胆气。”芝麻点点头,大步冲向空城废墟。
“应该叫胆色才对。”无颜对空空玄眨眨眼,身躯化作绵绵沙粒,绕着芝麻飞速滑动,将高大丰满的胴体严严实实地裹住。
我跟在后面,戏谑地对屈玲珑道:“他们太亲密了。”
“颜郎心志高洁,宁可牺牲色相,也要为她挡住天人五衰浆。”屈玲珑摇头叹息,“你吃醋了,你果然对颜郎有非分之想。”
“当我没说过。”我飞也似的跑了。
“救救我,快来救救我!”
“我要认主!人类、妖怪都行,谁来带我走啊!”
城内一片哭爹喊娘的喧闹声,各种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精怪惊慌失措,四散逃窜,躲闪着不断逼近的斑斓液体。
“小矮子,我们再来比一比,看谁救的人多。”芝麻乜斜了空空玄一眼,张开口,对精怪们喊道:“想活命的快来!”
一道朦胧的玉烟从她嘴里冒出,凝而不散。精怪一旦被烟气笼罩,迅速缩小,乳燕归巢般投向她的口中。天人五衰浆从上空纷纷滚落,立刻被无颜化身的流沙震开。
精怪们像是溺水的人望见了救命稻草,向她疯狂涌来。
“比就比!”空空玄手捧小火炉,充满期待地看着我,分明在说:兄弟,为我两肋插刀的时候到了!
我驱动弦线,在他四周交织出密集的大网,一旦天人五衰浆靠近,便被弦线击得粉碎。
空空玄欢呼一声,打开小火炉的炉门,大喊着冲向精怪群:“快跳到炉子里来!”
一个个精怪跃入火炉,消失不见。
“哈哈,我比老婆快多了!”空空玄精神抖擞,上蹿下跳,小火炉以惊人的速度吞吸了数百个精怪,又向东面一堆断垣残壁奔去。
十来个精怪安静地坐在那里,神色平和,对四周滴落的斑斓液体视而不见。
“快来啊,傻坐着干什么?”空空玄跳到他们跟前,一个劲地催促道。
“谢谢你们,但是不需要了。”一名精怪缓缓摇头,目光坚定。他光溜溜的脑袋上顶着几片翠绿的叶子,圆滚滚的身躯像殷红的宝石,闪闪发亮。
空空玄一愣:“难道你们要留在这里等死?”
这些精怪淡淡一笑,没有说话。空空玄还要再劝,我感受到了精怪们的心意,对空空玄摇摇头,拉着他离开了。
没多久,大多数精怪都被空空玄和芝麻救走。屈玲珑施展袖里乾坤,也收纳了几十个精怪,就连天花鼻也用长鼻子缠住了一个剑形精怪,眉开眼笑地向外逃。
剩下一些精怪躲避不及,已被天人五衰浆层层裹住,痛楚地哀嚎挣扎,一点点熔化成斑斓的浆液。
此时,远处又传来空城的崩陷声。芝麻和空空玄对视一眼,急速向那里奔去。
天空晦暗,大地阴霾,空城的废墟在身后渐渐远去。我回过头,依然可以望见那十几个身影,带着沉默、安静的微笑坐着,像一座座凝固的石像,被沸腾的愁云惨雾渐渐吞没。
我脑海中闪过他们摇头婉拒空空玄的画面。
“请给我们,留下最后的尊严。”这是那一刻,心镜映出来的坚持,属于精怪的骄傲的坚持。在那样的坚持面前,救援只能是一种侮辱。
也是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无颜的坚持。
无论是什么样的血脉,什么样的身世,无论阿修罗王的传承有多么了不起,在无颜内心深处,始终相信,自己是作为人类而存在的。
那不是逃避,那只是属于他的骄傲。
所以拒绝了那样强大的传承,所以哪怕天地破碎,魂飞魄散,也会有无法毁灭的东西留下来。
“请给我,留下最后的尊严。”心镜无法映照出来的,我已经看到了。
我低叹一声,向前方飞掠而去,彻底打消了劝说无颜的念头。
追上空空玄和芝麻,我们进入倒塌的空城,以最快的速度带走陷落的精怪,再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座空城。
灵宝天的生灵大多逃往空城避难,一旦空城被天人五衰浆围困,结局只能是城毁人亡。我们一路奔波,连赴近万座空城,几个月下来营救了数千万个生灵。
空空玄和芝麻的这一场比试,最终空空玄以无可披靡的绝对优势获胜,他的小火炉简直如同一方天地,无穷无尽地吸收精怪,仿佛永远也没有极限。而芝麻在身躯又涨大了一倍后,就再也吞不下精怪了。
并非所有生灵都愿意跟我们走,有的宁可与城偕亡,有的邪灵试图吃掉空空玄,夺取小火炉,还有的甚至裹沾着天人五衰浆扑向我们,要拉更多的人一起陪葬。
种种绝望而扭曲的情欲,像艳丽的罂粟花一样盛放在心镜上,成为道的养分。
不知不觉,心镜开始了新一轮淬变。随着越来越多的生灵情欲被吸收、炼化,镜面滋生出星星点点的细小焰苗,色泽透明,非热非寒,虚实不定,像朦朦胧胧的花纹在心镜上闪烁跳跃。
一缕得自道轮的经验倏然融入心神:这是生命的本源!也是身化天地的根基!
“哈哈,我认得路了!林飞,先从那里下去!”螭猛地跳起来,在神识中大喊。
前方的山林中,依稀露出一个幽深的大水潭,水色斑斓,近乎粘稠,泛着天人五衰浆独有的腥气。潭水死气沉沉,几乎没有一丝流动,倒映着混浊的阴影。
“潭水都被天人五衰浆侵蚀了,我俩可下不去。”空空玄打开小火炉,对芝麻挤眉弄眼道,“来吧,快跳到炉子里来,我新房都准备好来。”
芝麻美目一瞪:“新房?”
空空玄心虚地抓抓脑袋:“新的房子。”
“颜郎,这个炉子里一定很有意思,我们也进去瞧瞧好不好?”屈玲珑拽着无颜的胳膊,后者微微一笑,刚要开口,额头的沙漏突然散发出一圈圈涟漪般的光晕。
“小林子,天精好像追过来了,你自求多福吧,我们绝对相信你的拼搏精神!”无颜身形一闪,拉着屈玲珑跃入小火炉,芝麻、天花鼻也跟着跳了进去。
我一把扯住空空玄,悄声道:“进去了,就别放芝麻出来了,懂吗?她要是恼了,你就用言语激她,说这也算是你们两个的一次赌试,赌她出不来。”
空空玄鄙夷地看了我一会:“兄弟,你太卑鄙无耻了。”旋即眉开眼笑地抱住我,“但我真高兴有你这么无耻的兄弟啊。”
我收好小火炉,抬头瞥了一眼远处的天际,纵身潜入水潭。
幽暗的潭水像沼泥一样缓缓分开,我不断向下游去,落入一丛沉寂的倒影中。
这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繁华街市,但四周悄寂无声,一切似乎彻底静止,连水波也停在涌出浪花的那一刻,不曾流散。
金雕玉砌的高楼上,十多个精怪围坐桌前,正举着闪闪发亮的琉璃盏,盏内盛着琥珀色的玉液琼浆。他们一动不动,姿势凝固,笑容在脸上僵硬。
远处的珊瑚水阁上,一个相貌俊秀、满身罗绮的精怪手扶朱栏,保持着探出上身,向外张望的姿势。他表情惊恐,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正在叫唤什么。
“都…都死了,他们都死了。”螭颤声说道,整个水市就像一座阴森森的坟墓,临街的两排屋舍中,精怪或坐或立,眼睛圆睁,静止不动。
我的脚落在镶满珍珠的贝壳砖上,稍一触碰,贝壳砖立刻化作一蓬粉末。沿着长街一路行去,脚下的地面也跟着化作一道道扬起的尘粉。
我走到珊瑚水阁前,仔细打量了一会那个俊秀的精怪,伸手轻轻一推。
“出了什么事?”他嘴唇纹丝不动,从里面发出模糊的叫声,随即倾倒下来,坍陷成一堆厚厚的粉末,珊瑚水阁也跟着一起灰飞烟灭。
螭悲声道:“天人五衰浆落在潭水里,融进水市,精怪们根本来不及逃命,才会猝然死去。”
我沉吟片刻,摇摇头:“不止如此。这些人死状诡异,全无挣扎痕迹,分明是法则冲击所致。”蹲下身,手指按住地上的灰烬。过了片刻,一缕肉眼难辨的灰黑色气息飘出灰烬。体内生死螺旋胎醴自动流转,将这一缕气息吸入。
螭惊异地张大了嘴巴:“这是幽冥死气?”
“没错,这是来自黄泉天的幽冥死气。毋庸置疑,黄泉天一定和灵宝天接壤了。这些精怪死前,正是两重天相交,天壑崩裂之时。受到时光法则的余波冲击,他们突然陷入静止,说话声也凝固在空气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天人五衰浆一点点渗透过来,连逃跑都做不到。”我望向远方一幢幢死寂的水市,黄泉天和灵宝天的水市相接,螭的兄弟多半已遭不测。
螭默然有顷,涩声道:“无论如何,我也要去看一看。”
我默默颔首,穿过这座水市,水潭一直通向地下河道。我在纵横交错的河道里飞掠,感觉到幽冥气息越来越浓烈,光线一点点暗下去,映入视野的水市要么一片死寂,要么被法则冲撞得支离破碎。
天人五衰浆业已全面融入了整个灵宝天的河道,每一处湖泊、溪涧都粘稠如浆,泛出斑斓的液光,不时可以望见精怪的碎骸载浮载沉,随波流淌。
“快到了。”螭语声低沉地说道。
水流渐渐阴冷,前方黑沉沉的不能见物,幽深的黄泉死气如同波浪般涌动不休,隐隐传出可怖的鬼哭狼嚎。附近水底的岩石忽远忽近,仿佛和水波一起晃动,肉眼难以确定它们固定的位置。
我蓦地回头,冷笑一声。那几个王族天精倒是有些跟踪手段。居然越追越近,一直跟到了这里。可惜他们运气不好,此地死气弥漫,毗邻黄泉,算是由我做主的地盘了。
龙蝶,你也在那里等着我么?我望向滚滚奔涌的幽冥深处,心情出奇的平静。
生死螺旋胎醴霎时转化,盈然生机内敛成一点,死气不断高涨,充斥全身。我恍若化作幽冥鬼物,长啸一声,冲入了前方的无尽黑暗中。
第二十六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