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这支逃亡的队伍带着令人神醉的少女体香,这是汗的味道,还有急促的喘息声。女孩们跑得用尽了全力。商博良忽然觉得这些女孩就像是蚂蚁,蚁群在地震前总是会成群结队地迁徙。这些女孩每一个都有傲人的姿容,善器乐通歌舞,但是此刻这些都归无用,在这个美丽而惶急的队伍里,她们每个人都如蚂蚁那样轻贱。商博良忽然想起莲珈说的,这座岛是天地尽头的一处囚笼……这些女孩……正要从囚笼中逃出去!

  这条山路是直通“白云边”的,那座空了不知多少年的悬空船坞上此刻正吊着他们的“影流号”,此刻正式冥川涨潮的时候,铺天盖地的潮声涌来。他们便是乘着这样的潮头而来,也可以乘着这样的潮水离去……这些女孩其实是要趁夜登上影流号离开!

  “这是什么声音?”什长不安地站了起来,四下张望。

  “是冥川涨潮吧?”郑三炮蹿到船舷边眯着眼睛眺望北边,忽然间大惊失色,“我的天!这潮……不会把岛都淹了吧?”

  所有人看向北边的瞬间都怀疑自己所见的,但是这一幕就在眼前。原本四面水波细碎,月光洒上去这海的纹理就像是刚出炉的粗银。但此刻悬在北边海平面上方的月亮忽然不见了,好像有一张巨大的、黑色的幕布被挂了起来,把月亮挡住了。那是潮头,冥川的潮头,那潮静的如山,携着隐隐风雷之声推向他们。潮头所到的地方,海平面高出百尺,那根本就是一座海水组成的连山!

  “海……啸!”什长嘶哑地说。

  是的,与其说这是潮水,不如说这根本就是一场海啸。海啸偶尔会侵袭宛州,前一刻还是无边的静海,忽然远方天海交接处就变成了黑色,风瞬间变得森冷。有经验的渔民便知道这是海啸来了,那是把万钧之力凝在潮头一线爆发出来的滔天巨浪,会在一瞬间横卷过整个海平面。这时候根本不用逃走,你能做的是在自己摇晃的小渔船上坐好,然后从船舱里捞出今天最鲜美的那条鱼,抽出腰间小刀,干净利落地做几片鱼脍,好好地咀嚼,体会你生命中最后一缕难忘的滋味。下一刻海啸会把整个海港都吞没。

  渔民们不知道海啸的成因,它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先兆,有人说这是海神的巨舟在深海中经过,那是一条由十万长龙拖曳的船,就像是几十座山并排。它在海中经过激起的水波有半座雷眼山那么高,到岸边的时候潮头已经弱了。此时此刻,水兵们亲眼看着这海啸般的巨潮以山一样的静推来,都涌起一个念头,莫非冥川就是海神的航道,在那黑色的潮水里,掩藏着十万条龙和山一样的巨舟,随时会刺破水幕而出!

  “船锁紧了么?”郑三炮扭头大吼。

  “锁……紧了!”大元子战战兢兢地回答。

  入夜之后,岛上的人当着水兵们的面,用重达数百斤的钩子把船钩死在了山岩上。水兵们起初不解,以为这是要扣船,便要出去交涉,但岛上的人谦恭地说,这是担心下次冥川涨潮的时候船被潮水带走。这时候水兵们才真正明白这举动的深意,只恨当时没用更多的钩子。

  “叫甲板下面的兄弟把舷窗都封死!”郑三炮接着大吼,“这水要是灌进去,底舱可都毁了!”

  什长拼命点头,狂奔到底舱的门边,猛力砸那扇包着生铁的门:“下面的兄弟!把舷窗都封上!来潮了!”郑三炮带着其他的人也奔了过来:“开门!开门让我们下去!这潮水会把我们都卷走的!”

  “三爷!将军的令难违啊,到了晚上底舱的门就不能开,外面的人不能进来,里面的人不准出去,我们几个人就算困死在里面也不能开舱门,三爷您又不是步知道。”底舱里的水兵隔着舱门大喊。

  “别跟老子扯!你们在下面看不见!这潮头简直就是山啊!过来了就是要我们的命!”郑三炮怒了,抬脚玩命地踢着舱门。“三爷这……”底舱的水兵还在犹豫,“实在不行您上岸避一避?还来得及。”

  此刻那黑色的潮头涌入了瀛县和赤屿之间的狭长水道。这两座岛屿是海底山脉的顶峰,在这里矗立了千万年,被流水冲刷,根基之稳固就像是由金铁浇铸,但是此刻两座岛都震动起来。海水冲击在岩壁上发出雷鸣般的巨响,让人误以为自己身在暴风雨降临之际的雨云中央,岛屿的前端如利剑般的山脊切开了潮头,潮头一分为三,两条大的支流从瀛县和赤屿的两侧掠过,中间这条小的支流却因为水道的狭窄变得越来越高,转瞬间潮头已经升到了瀛县的一半高度,潮头白浪滚动。他们就是乘着这样的潮水来的,此刻面对这潮水,每个人心里都浮起“死里逃生”四字。这潮水里蕴含的力量可以轻易把影流号这样的长船撕成碎片,他们只是在巨潮上漂浮的一片落叶。落叶不被狂潮撕裂,不是因为其刚,而是因为其柔。

  “让我们下去!得赶快把舷窗都封死!你们人手不够!”郑三炮急的跳脚,“让这潮水冲进底舱,粮食、弓弩、铁家伙给泡了,全都没法用了!淡水都保不住!”

  底舱的水兵沉默了。确实,影流号的底舱有八十多个舷窗,此刻都是打开的,以底舱的人手,来不及——封死。若是留下几个舷窗开着,被潮水灌进去,整个底舱都得给泡了。虽说海船上已经做了各种防水的准备,但是底舱完全泡进水中的话,辎重肯定全完了,还有郑三炮看得跟儿子似的刺金弩和铁骨蒺藜都得完蛋。

  那扇数百斤重的包铁木门被水兵从里往外推开,下面的人终于狠心违了军令,郑三炮二话不说一头撞在那个开门的水兵身上,带着人就冲了下去。

  “封舷窗!每个舷窗都要封死!快快快快快!”郑三炮一边在底舱里幽暗的通道中狂奔一边大吼。阿二是最后一个下底舱的,在他封死底舱的门之前,看见郑三炮带来的那个“新嫂子”正凑在一扇打开的舷窗边看着通往白云边的山路,眼中有什么光一闪而过,像是紧张的猫。

  好像是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雨,但是这雨是横飞的,每一滴雨点打在身上都剧痛。红裙的少女们喘息着奔跑在这场雨中。雨是撞在山岩上碎裂的海潮化成的。当潮头升到最高处之后。力量终于耗竭。静默的黑色潮水化成白色的浪花,带着震耳欲聋的声音,就像是一场爆炸,千百万水滴飞射出去。瀛县和赤屿都被笼罩在这场狂躁的水幕中,水滴打在那些苍翠的松柏上、嶙峋的山岩上、朱木的亭台楼阁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视线模糊不清,每一次呼吸都有冰冷的咸水滴进入嘴里。

  不可思议的景象呈现在面前——商博良亲眼看见银色的飞鱼和水滴一起在自己面前不远处横飞而过,还有五只肉足张开的海星,近乎透明的整个水母,甚至一条小鲸鲨!海洋和陆地在这狂潮中被混淆在一起,人们抓着铁链在通往船坞的道路上跋涉,那尾小鲸鲨在空气中全力摆尾试图寻找方向,寻找自己的生路。商博良站住了,愣了很久,居然无声地笑了。

  莲珈扑上来揪着商博良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摁了下去:“你傻了么?你现在穿着裙子就把自己当个女孩!你看看你前后左右谁能像你这样好像扎根似的站着纹丝不动?”商博良这才回过神来,果然前后左右的女孩都俯身几乎贴在地面上跋涉,以免正面迎着这场“横雨”,唯有他呆呆地站着看风景,仿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隔着雨幕谁也看不清谁的脸,不过隐约有几个女孩扭头,眼神似乎透出了警觉。

  “哦哦!”商博良用力点头,前奔几步,把那尾坠地的小鲸鲨抱了起来,迅速地塞进了自己的衣领里。

  “你干什么?”莲珈愣住了。

  “它大概是想回到海里吧,帮它一把。”商博良淡淡地说。但他此刻狼狈到了极点,小鲸鲨脑袋冲下钻在他绣金红抹纱胸衣里,尾巴使劲摆动,噼里啪啦地打着他的脸,像在扇他的嘴巴。

  莲珈上下打量他:“你这个人真奇怪,这个时候你该关心的不是一条鲸鲨的死活吧?前面就是白云边,她们都是往港口去的,看起来是想要偷乘你们的船逃走。你不该想办法阻止么?”商博良用了点力气把小鲸鲨的尾巴也塞进怀里:“影流号防备森严,牟将军军纪严明,应当不会有事。我不是为这个来的。”

  “那你来难道是看热闹的?”莲珈好奇。

  “我就是想知道她们为什么要逃走。”商博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隔着胸衣拍了拍那条鲸鲨,“这个鲸鱼也想逃走,我觉得不妨送它一程。”

  “那你要是知道了我们想逃走的理由,也会像帮这条鲸鲨一样帮我们一把么?”莲珈问。

  “会吧,”商博良淡淡地说,“没有人命该是囚徒……你说,你们想逃走的理由?”

  “我这个岛主夫人跟她们有什么区别?”莲珈挑了挑眉毛,“她们想离开,我自然也想离开,她们的理由是什么,我的理由就是什么。不过我没撒谎,今天晚上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她歪着头,又露出了在小楼中色诱商博良的表情,只是陡然多了几分锋利,好似挑衅,“原本我想色诱你,用我的身体作为代价换你帮我离开这里,如今看你那么乐善好施,又看不上我的身体,那么不如你直接带我走好了?”她冻得瑟瑟发抖,嘴唇格外鲜艳,冰冷的水珠从哆嗦的唇上坠落,她排玉般的牙齿咬着嘴唇,没由来的像是在发狠。那双漂亮的眼睛幽深得像是海眼,紧盯着商博良。

  “可我这次出海,是想去归墟的。”商博良沉默良久,笑笑,“你跟我走,大概只能到归墟去。”“归墟?你疯了?没有人能从归墟中活着出来,那个漩涡把一切都吞掉。”

  “我听说人掉进归墟的时候,会仿佛看见时光倒流,逝去的人逝去的事皆从头来过。”商博良满是神往的表情,仰起头,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你也知道归墟?”商博良的眼睛忽然一亮。这一路来他跟好多人讲起归墟,有些人只是说荒诞的传闻,譬如牟中流这种博学之辈则引用古书,但从没有人像莲珈那么说,她说起归墟,就像渔民说起哪里有鲨鱼不能下海游泳似的。

  “别傻了!”莲珈没有接他的话,“没有人从归墟回来过,去过的每个人都死了,你怎么知道掉进归墟的时候会想起什么?还是你以前的事情那么重要,你要拼上命去再看一次?”商博良点了点头。

  “难怪你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莲珈鄙夷地哼了一声,“我早该想到,世上哪有你这种心里像竹子中空一样的男人,根本不能诱惑。其实你不只是不爱女色,你也不担心影流号,不在乎和我同室而眠坏了你的名声。你其实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你帮我或者帮那条鲸鲨也都不是什么好心,都只是举手之劳,就像小孩子看着蚂蚁爬树用木棍挑起它来放在高一点的地方说,我帮你爬快一点。你最大的目标其实是寻死,对不对?”

  商博良沉默了很久,忽然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莲珈:“其实我不想死,只是想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就像我想这条鲸鲨能回到海里去。”他忽然扑过去紧紧地搂住莲珈,用力之大好像害怕她被这场横雨吹去了天涯海角。隔着湿透的衣衫莲珈感觉到他的身体炽热如燃烧的火炭,一瞬间这个谜语一样的女人也呆住了,不由自主地抱住他的头。莲珈脑海里一片空白,她不是跟这个只相逢一夜的男人有什么感情,只是不知道如何推开他。商博良把头放在莲珈的胸口,就像一个疲倦之极的孩子找到母亲的怀抱。就这么片刻依偎也好,在这湮没天地的大潮里,似乎大家也都不必再戴着面具。莲珈抱着他的头,顺势坐在地上。

  此时一个黑影从她的头顶一闪而过,力量之强就像是投石机抛出的石弹。那个东西砸在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上,碎片飞溅。那居然是一颗大蚌,被飞溅的海水带了出来。松树震动,千万松针上坠下一片大雨。要是那东西砸中莲珈的脑袋,大概她现在已经是顶着一枚蚌壳和商博良相拥了,脑袋却不知飞向何方。

  “好险,”商博良长舒一口,抬起头来,“夫人别怕,现在可以把我的头放开了……”表错意的人一脸认真,会错情的人勃然大怒。被他从生死边缘拉回来的莲珈没有感激涕零,而是愣了半响之后伸手噼里啪啦在商博良脸上连扇十几个耳刮子,而后跳起来气哼哼地跑掉了。商博良爬起来挠了挠脑袋,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已经接近那座悬空船坞了,白色的水幕把两座岛都覆盖了,隐约可见那些红裙少女们手拉着手,在前方站住了。

  “看看!要不把舷窗封死,这潮水还不要人命了?”郑三炮大吼。他不得不大吼,此刻在底舱里,不学狮子咆哮就没有人能听到你的声音。就在他们封死最后一个舷窗后不久,潮水冲击到了“白云边”,尽管是被铁链固定在石壁上,这艘长船还是巨震着,好像随时都会顺流飞逝。好在影流号船身坚固,换了普通海船,这潮水能把船板都撕裂。携带万钧之力的海水冲击在舷窗上,尽管这些舷窗都用生胶隔水,用铁条锁死,但是仍旧有一股股细流渗进来,顺着底舱里无处不在的水槽流走了。

  “哎哟!”什长猛地一拍大腿,“那个金龙肚子里挖出来的娃娃,你么可挪到底舱里来了?”水兵们脸色都变了。一时间慌乱,他们把这事儿给忘了。鲛人婴儿是养在后舱的大木桶里,而前中后三舱都是在甲板上方的。牟中流交待不得暴露这个鲛人婴儿,她就始终被养在后舱里,水兵们只是定时进去更换海水,喂她一些鱼肉磨成的肉糜。她是个很好养的东西,只取决于喂的肉糜对不对胃口。喂对了,她就会腻过来好像小猫似的磨蹭人的手,喂错了,她就含着海水四处喷发泄不满。此刻遭遇这样的狂潮,除了底舱外,这座船好比彻底泡在了海水中,后舱也不可能幸免。郑三炮脸色变了变,异常地难看。

  “将军交代下来要照顾好她,可不能办砸了。”什长猛地站起,“兄弟们帮我开个舱门,我上去到后舱里探探。”

  “你疯了啊!甲板上现在就是狂风暴雨,人都站不住,你上去就是给掀到海里去。我们现在可是挂在冥川上面,下面是海啸!兄弟你一掉进水里,就是死路一条!”大元子大吼。

  “这可没得选,将军的军令大家是知道的。而且那看着怎么也是个孩子,我们能自己躲在这里,放着一个孩子在上面?”什长摇头,“甲板上有铁链呢,没事的,我上去就抓着铁链,不会被冲走的。”

  “那,”阿二说,“我跟哥哥上去,我在家里是玩小船的,最不怕颠簸。”

  “好,那就交给两位兄弟。趁着潮头空隙,我们把底舱的门打开,两位兄弟上去看看,要是那小东西还活着就把她弄下来。要是死了,咋们也算对将军有个交待。”郑三炮说。锁住底舱门的是厚两寸的方形铁栓,这些铁栓组成一整套机括,由官府的能工巧匠制造,一旦封死了内外不通。低仓水兵转动轮盘,齿轮和连杆驱动着十二枚铁栓缓缓松开。几名水兵用身体顶着舱门,外面潮水拍打,好像一个夸父巨人在擂门。

  “就是现在!趁着这一波潮头过去!”水拍打舱门的声音暂时停息的瞬间,郑三炮咆哮大吼。水兵们猛地闪开,熟铁包裹的舱门大开,什长第一个冲进木壁甬道。这条甬道直通甲板上面,阿二慢了一步,抬头看了一眼,月光正在海潮上方,直射他的眼睛。一瞬间他好像有种错觉,甬道中有纵横交错的亮晶晶的细丝,好像一只巨大的蜘蛛在甬道里结网了。什么蜘蛛能在这样的海潮中结网?这个念头只是刚刚生出,还没有落定,浓腥的血扑面而来。那是什长,他整个人忽然开裂了,被那些亮晶晶的细丝切开了,从皮肤到肌肉到骨骼,那些细丝仿佛天意的刀刃无坚不摧。所有断口都在同一瞬间血花四溅,还在搏动的心脏以最后的力量把全身鲜血挤压出去。那个男人化为了一朵在甬道中盛放的血色鲜花。阿二根本来不及尖叫,已经感觉到有一丝凉意扑近自己的后颈,就像是一条蛇要舔他。他扭过头,郑三炮的手里握着惨碧色的刀刃,眼睛血红。

  碧色的光自郑三炮掌心脱出,流为一线,就像是伸展开来扑敌的碧蛇。

  阿二俯身,惨碧色的刀贴着他的后颈擦过,刀锋之利在皮肤表面留下了蛛丝般的血痕。

  郑三炮的脸上闪过一丝隐隐的恼恨和惊讶,就像是悄悄举起书卷打向一只蠓子的人,满心志在必得,却被他忽然飞走。角度和力道他都已经算好,他在这柄刀上下了十几年的心血,而阿二只是一个渔户出身的年轻水军,本该万无一失。但是阿二的闪避竟在他的刀发动之前,阿二在扭头的同时已经向前扑去,就像是一根柱子倾倒。这个最笨拙的动作因为提前发动竟然避过了鬼神莫测的一击。

  阿二好像未卜先知了。

  密集的水滴穿过甬道扑入底舱,每一滴在身体上碎裂就像是被石子打中,惨碧色的刀划开了几滴水珠后忽然一颤。就在什长分崩离析的地方,他击中了黏着鲜血的蛛网,那些血红色的丝线带着尖锐的嘶声飞闪,血珠四射。整个底舱里原本是被蜘蛛丝封死的杀戮场,此刻碧色的刀意外的打开了通道。阿二不顾一切都从甬道中狂奔出去,踩在什长还带着余温的尸块上,他差点栽倒。但求生的斗志居然瞬间克服了惊惧,他矮身拾起一块不知什么部位的尸体,狠狠地向后扔去,想要阻碍郑三炮哪怕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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