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想想自己刚才并没说什么情深动人的话,不禁苦笑着挠挠头。
“说起来岛主看见我们一起出现的时候,脸上居然是‘深感欣慰’的表情,真叫人不知如何自处。”商博良哭笑,“莲珈你到底想怎么害我?”
“嘿。”莲珈贼兮兮地一笑,她和商博亮之间的关系似乎近了一些,“我丈夫觉得我跟你可以一生一世呢!你看他还把你安排在我房里睡哦!”
商博良楞了许久,他这才想到他跟莲珈又回到这栋小楼里绝不只是用一碗面条而已。在他们离开的时间里,锦被重新铺好,桌上空的酒壶酒杯收走,一只装了炭的紫铜暖炉放在锦被上,显然是怕夜间寒凉,他们这对“鸳鸯”钻进被子里的时候觉得冷。
“你说得对,他就是那种神人,神叨叨的神人。”莲珈哼哼,“他再怎么喜欢我,但是你如今是他的救星,他就会把我舍了取悦你。我的身体我的贞操什么的,在他看来不过是他收藏的珍宝。来!睡觉!”
商博良惊得傻了眼。
“你还想睡在外面么?不怕着凉?”莲珈冲窗外原本商博良栖身的露台努了努嘴。冥川大潮仿佛一场暴雨席卷了整座海岛,露台上铺地的木材都湿透了,这样睡上去,谁也难免大病一场。
“好啦好啦,我也困了,不色诱你。”莲珈打了个滚睡在大床靠里面的位置,把床上的纱幕拉过来隔在床中间,“我们君子协定,秋毫不犯!谁还稀罕你啊,爱过别的女人的男人就像被嚼过的甘蔗那样没滋味!”
商博良还没来得及搭话,一个枕头从纱幕里面扔出来砸在他脸上。
商博良双手放在心口上,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尽量靠近床边。他们只有一床被子,好在很大,所以从纱幕下拖出半床来搭在他身上。
夜凉如水,星光澄澈,仿佛新雨之后。深吸一口气,满鼻子的草木香,几乎让人觉得刚才那场把“白云边”都染红的杀戮其实只是一场糟糕的梦而已。
商博亮望着床顶木格上绽开的木刻雕花,又扭头看了一眼纱幕那边的莲珈。这一次莲珈没有搞怪了,和商博良一样睡得平平稳稳,手脚身体都藏在被子里。如此想来其实她平时睡觉就是这么老实的,开始那四仰八叉的睡姿,锦被裹不住的酥胸粉腿都不过是她故意而为。这女人的心思深得就像是一个古潭,看不透,好在商博良也是那种对于女人的心思没有好奇心的人,看不透他就不看。
棋逢对手。
商博良笑了笑,正要闭眼睡去。
“笑个屁!你觉得现在我俩就算是守礼了?”莲珈闭着眼睛哼哼,“只不过是浪情男女,变作了老夫老妻,对房事都没兴趣了,死气沉沉地并排睡。”
商博良一时语塞。
“喂,你欠我一次。”莲珈又说,“你没有吃完我做的面。”
“是鱼翅……”
“我烹饪真有那么差?你吃了一筷子就再也不想动?”
商博良沉默了一刻:“不,很好吃。只是鱼翅天生有股腥气,遮掩不住的,仔细尝来就像血的气味,会让我想起今晚死去的那些女孩。”
“晚安。”
“晚安。”
阿大悠悠地醒来,身体轻飘飘的,好像还在梦里。
他躺在汨汨的血泊里,怀抱着一个尸体般的女人。阴离贞的“屠龙”之术在她身上留下了可怖的伤口,倒像是被凌迟到一半的人。当阿大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幕时,他惊恐地嘶声尖叫。他觉得自己那时真是疯了,怎么会觉得这种禁忌之术能够带给他一个新的阿莲,这东西跟本就是恶鬼。单是她嘴唇两侧被钩子割开的巨大伤口便能叫人恶心得晕过去,伤口中露出森然的白牙和粉色的牙床。
阿大竭力想要推开怀中这个“东西”,但黑甜香的药效还在,他四肢乏力。要看着鲛人也在渐渐地苏醒,她的牙齿交磨,发出刺耳的声音。阿大觉得她是要把自己的喉咙咬断,这东西做得到,况且她还拖着那条滑腻腻的长尾,鳞片括擦着他的大腿,刀刃般锋利。
“啊啊啊!”阿大嘶哑的吼叫声憋在喉咙里。
他清楚地看到眼球在鲛人半透明的眼皮下滚动,此刻她还紧紧地拥抱着阿大,因为在“艳窟”的作用下她以为自己是拥抱着同类,只要她睁开眼睛就会发觉怀中的不过是个猎物!
鲛人睁开了眼睛!
阿大尖利的叫声终于突破了恐惧刺穿夜空,他想自己就要死了。
可面前那是……怎样一双让人想哭的眼睛啊!湛碧色的瞳孔仿佛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镜子,映着阿大自己惊恐的脸,瞳孔深处有着明珠般的微光,像是珍珠在幽深的海床上滚动。阿大忽然发现那些明珠其实是眼泪,它们从鲛女的眼睛里滚出来落在血泊里,凝结为真正的鲛珠。她的长尾卷着阿大,那种触感真是叫人惊恐地想要自杀,她又把丰隆的胸口紧贴着阿大,和人类女孩的温软全无两样。她光可鉴人的长发纠缠在阿大的脖子,那么伤心又那么安慰地蜷缩在阿大的怀抱里,放任自己号啕大哭,就像是一个在外面旅行了太久受尽人欺负的孩子。难看的嘴咧开,伤口里牙齿锐利。
阿大呆呆地看着她,忘记了尖叫忘记了恐惧。从那张鬼一样丑陋的脸上,他看见了隐约的阿莲……
真……像……啊!
他还记得有一年阿莲在鱼市上被人欺负了,那是一个外地来贵公子,买了阿莲的鱼,看上阿莲的姿色,要把阿莲也买走。阿莲不从,把鱼篮扣在了贵公子的头上。贵公子就恼羞成怒地叫人教训这不懂事的粗俗女子,当时阿大和阿二兄弟正在港口卸货,据说那些男人当街骑在阿莲身上,撕扯她的衣服和头发,打她的耳光。等到报信的小伙子把整个渔港里的青壮年都喊来,人人手里都拿着锋利的鱼叉时,贵公子已经带着手下逃之夭夭了。那一整夜阿莲都在哭,也是那么的悲伤,眼神和此刻鲛女的一模一样,那么怨尤,在自己最亲近的人面前毫无顾忌,仿佛在说你这个死人怎么来得那么晚啊?
那时候阿大抱着膝盖坐在沙滩上,阿莲趴在阿二的肩头上。阿大心里热血和怒气炽烈得好像要喷出来,真想追上去一人一鱼叉把贵公子和他的手下人都刺死。可是……阿莲不是在对他哭啊,阿莲是在对阿二哭……一个局外旁观的人,有什么必要那么生气呢?
该死的记忆如刀一样切割着他的心,真疼,又那么温暖。对的,这才是他想要的,这是他喜欢的女人啊,会对他毫无保留的哭泣。他明知道那是艳窟和黑甜香共同的作用,此时此刻鲛女的记忆都被抹掉,他是阴离贞以奇术生生塞进鲛女记忆中的人影。但他已经不在乎了,他想这才是对的!他等待了那么多年,等待的不是一个爱着弟弟却对自己施舍关心的阿莲啊,他等的是他自己的阿莲。
“阿莲……”他的喉头颤动,带着哭腔说。
鲛女不能说话,被切割的声带还鲜血淋淋,但她似乎记起了这就是她的名字,用力的点头,神情像极了孩子。
“阿莲!”阿大嚎啕大哭着,狠狠地把鲛女抱进怀里。
原来阴离贞说得是对的,其实你只要愿意相信虚幻,虚幻之物何尝不能是真实?从这一刻起他相信这便是阿莲,于是他一步登天,脱离了一切困厄悲伤。
洞窟外阿大和鲛女都看不到的阴影里,阴离贞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不悲不喜,目光淡若海上云空。
他唇边露出一丝水痕般一现即隐的笑意,转身离去。洞窟外名为龙麝的老仆妇正躬腰蜷缩着等候。
“妥了,还好没有坏我的事。”阴离贞双手背在身后,远眺天边隐隐的霞光,轻声说,“阴晴初是从哪里知道璇玑就要喷发的消息的?”
“还不清楚,知道这件事的人在岛上很少,按说不该外泄。”老仆妇说。
“外泄了就是外泄了,没有该不该。私下里查这件事。能泄露这秘密给他的人还在岛上,如果其他人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岛上必须暴乱,我们连撤走的机会都没有了。”阴离贞说。
“主人会带我这样的衰朽之人一起走?”
阴离贞沉默了片刻,伸手在老仆妇苍白的头发上轻轻抚摸:“龙麝,你是我一生中最得意的作品,你心里应该清楚。我怎么会不带你走呢?”他说话的口气俨然像是对着一个被宠溺的女孩。
“跟莲珈相比呢?”老仆妇幽幽地问。
阴离贞皱了皱眉,似乎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今夜在海边沙滩上招待我们的贵客,用墨玉笙箫,让‘琳琅’那一组给他们跳《忘忧》之舞,菜色用八品皇鼎。”
“主人出席么?”
“不,从今天开始的每夜我都要打磨那个女人。每一天她都会更像阿莲,每一天阿大都会更离不开她。等到劈尾的那一天,他就会答应我们的条件。”
碧海白沙,白色的鸥群在空中起落,远处海平面从淡青色变为墨绿色。天海间美得那么括静,加上高处的红顶阁楼,走在这里人的心境会不由得松弛下来。
牟中流的神情也很放松,深呼吸,胸怀开阔。可跟在后面的郑三炮和崔牧之就没有那么坦然了,眼神有些猥琐。他俩在船上是牟中流的左膀右臂,可事发之时都沉溺在女色中。一直睡到天明醒来,舒心地吃了女孩端上来的鱼粥,才知道昨夜一场恶战船上岛上都死了几十号人,影流号差点被夺走。要不是牟中流难得地宽容,按照军规他们得体罚。
“要说这事儿,还是将军不一般啊!”郑三炮小心翼翼地吹捧,“你说我和崔参谋,美酒美食一喂女人一抱,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将军就爷们,把女人睡了,还出门把事儿办了,还平了乱。这几百个女人带回帝都,可绝对是是要记军功的。这都是极品货色啊!我见御殿璧将军北征,带回几个蛮族部落的公主,那长相也就是乡下妞儿,皇帝还封赏了金铢十万!升一等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