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珈把红裙掀起,露出她绝世舞者的完美双腿,光泽比商博良的刀光还慑人。
商博良举刀过顶,“你……多遮着一点儿。”
莲珈盯着商博良的眼睛,“与其关心这些,倒不如关心你自己的手,你若是偏差半分,就要从我的腿上削下些皮肉骨头来。”
龙麝选用的是一柄异性铁锁,它扣在膝盖上方,把莲珈的双腿紧贴在一起锁住。这具铁锁贴合莲珈的皮肤没有留下一丝缝隙,微微陷入肉里,世界上每个人的体形都不同,这具铁锁如此吻合,显然是特为莲珈打造的。商博良落刀必须在莲珈的膝盖正中,刀锋从皮肤之间掠过,偏差一分他就会削下莲珈的皮肉,偏差一寸他就会切下莲珈的一片膝盖骨。而他还必须竭尽全力地挥斩,这具铁锁的质地应该是某种特殊的金属,不全力以赴的话,刀刃被铁锁反弹,巨大的力量也足够震碎莲珈的膝盖。
“设计得真是奇巧,”商博良收拢心神,凝视那具铁锁中间完全不存在的缝隙,“我要是劈差了,即使我们还能逃出这个岛,你也不能再跳舞了。害怕么?”
“害怕”莲珈点头,“我活了这些年,学会了天下间最媚人的舞蹈,会说天地间最戏谑的小华,在这座遍地绝代佳人的岛上都算是角色,懂那么多媚人的手段,可还没有遇见我的良人,就要残废了,我能不害怕么?”
“我没有十分的把握,”商博良深呼吸,“我曾把一支迎面射来的箭从中间剖成完全对等的两半,切线恰好沿着箭柱的纵纹,但那是我最凝神的状态。”
“就是说你要是特别在意我,你就劈不准,如果你心里什么挂碍都没有,你会能救我咯?”
商博良不再说话,微微点头。
莲珈叹了口气,“那你别劈了,你若是喜欢我跑回来救我,我就会膝盖受伤,我俩跑不过尨鱦会死在这里,你若不喜欢我,你就能救我。我该希望你劈准还是劈不准呢?”
“你信命么?”商博良轻声问。
莲珈一愣。
“我信。”
这两个字还未说完,刀光已经落下,轻灵得像是一只白色的飞鸟穿过树林,刀锋像是切豆腐似的斩入了下方的地砖。莲珈甚至不确定那一刀是否扫过了自己膝上的铁锁,她什么感觉都没有,似乎最后一瞬间刀锋擦着铁锁避开了。片刻之后她感觉到并拢的膝盖中间热辣辣地痛了起来,好像有人在那里撕去了一层皮,随着“嚓”的低响,铁锁分为两片落在地上……
“你还是把我弄伤了!”莲珈怒气冲冲地瞪着商博良。
她双腿膝盖间的皮肤一片血红,好像被什么东西剧烈地摩擦过,还有轻微的血痕。
“刀身总是有厚度的啊,”商博良无奈,“你的膝盖被扣得那么紧,刀从膝盖的缝隙间斩进去会磨伤你的皮肤,不过应该是不影响走路的吧。”
莲珈试着爬起来舒展了一下自己的双腿,“能走能跑。”
“我们已经来不及把蛛巢之宴中的所有人都送出去了,”商博良说,“书上说尨鱦的食量极大,它们到的时候,一切东西都会被吞噬掉。”
“救不及就想着救自己咯,尨鱦来了这些宫殿屋宇也留不住,这座岛上唯一能藏身的地方是冰库。”
“冰库?”
“就是你们刚上岛的时候沐浴的地方,哪里其实修建在地下,用来存冰和食材。岛上沐浴的时候需要用冰,所以浴池就修建在冰库的隔壁,那里的坚固程度是瀛天神宫也比不上的”莲珈说,“我们只要把入口封上,以尨鱦那样的体形是钻不进来的。”
“好,我们去冰库。”
“问题是我们现在到底能跑多快……”莲珈轻声说。
商博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瀛天神宫苍红色的大殿顶上,一颗尨鱦的巨首正缓缓升起。这庞然大物四下俯视,金色的双眼如巨灯般照耀。可以想象在大殿之后这东西的身躯有多长,多大的蛇才能从地面直起身子把头探到瀛天神宫的屋顶上?尨鱦群的前锋已经到了。
“没事,书上说尨鱦这东西精于嗅觉但是视力极差,古时海边的渔民就在海边修建铁笼,把尨鱦最喜欢的鱼的胆汁提炼出来融入海水,尨鱦追寻胆汁的味道游入铁笼,渔民就趁机捕获它们剖去蛇胆。”商博良小声说。
“可我们身上也是有味道的啊。”莲珈的声音憋得更小。
“我猜它现在闻不到我们的味道,”商博良盯着那条四下窥探的尨鱦,拉着莲珈缓步后退,“因为这岛上的火山就要爆发了,四处都是蒸发出来的硫磺味。这味道搅乱了尨鱦的嗅觉,除了硫磺味还有池中这些被沸水烫死的龙鱼和满山的酒味,这些味道把我们的体味压住了。你看,尨鱦显然是分不清这里的状况,它在使劲地嗅。”
“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小心地从这里走出去就好,尨鱦的听力虽然也不错,但是那是在海中,在陆地上它的听力就未必管用了。”
越来越多的蛇影正从四面八方出现,它们扭动着修长的身体,如同升天的巨龙般。瀛天神宫前的水池里皆是烫死的龙鱼,熟肉的气味显然吸引了它们,但是浓烈的硫磺气息又令它们惊恐。只要是蛇,对于硫磺总是畏惧的。商博良从水池边取来凝固的硫磺粉末,一般抹在自己身上,一半给莲珈。
莲珈把那些刺鼻的粉末拍在脸上,“我现在的样子该有多丑啊。”
“不是抹在脸上,得抹在腋下这样气味浓郁的地方。”商博良说。
“哦。”莲珈在腋下拍打硫磺的粉末。
商博良忽然露出惊讶的神色,但没说什么,解下自己洒满硫磺的外袍把赤裸着肩膀的莲珈包裹起来,“这样它们就闻不到你的味道了。”
他们沿着竹丛掩映的小路奔往山下,这时尨鱦们已经游入了瀛天神宫前的广场,它们从沸腾的池水中把撕去的龙鱼叼出来,吞食它们。那些龙鱼都活了几十年上百年,每条都有几个人身的长度,在尨鱦们的巨口中就像是白色的饵料。很快消失不见。尨鱦们游动在广场四周寻觅更多的食物,它们惨白色的腹部后方居然长着畸形的小肢,小肢末端生着苍白色的爪。这些看起来像是腿的东西跟它们的体型比起来太纤细弱小了,在尨鱦们游动的时候完全无法触及地面,倒像是死人的手。
“那些恶心的东西是什么?”莲珈不敢看。
“书上说太古的时候,尨鱦的祖先原本生活在陆地上。后来海陆变迁它们迁移到大海深处,四肢再也无用,渐渐消退,身躯反而越来越庞大。那些东西想来是它们残余的腿。”商博良说。
奔出很远商博良回头,整个瀛天神宫都被尨鱦的青灰色鳞片和白色肚皮覆盖了。
阴离贞沉默了很久,忽然微笑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高,最后几乎穿破屋顶上遏行云。他完全不顾藤姬抵在自己喉间的利刃,一边笑一边拍打着膝盖,笑得前仰后合,好像是面对着世间最可笑的事情,在嘲讽世间最滑稽的人。
藤姬变了脸色。在这座岛上她毕竟只是个寻常的女人,只是因为外貌和牟中流的亡妻有些相似才被派到牟中流身边服侍,她跟那个女刺客龙念恩不同,并没有学习过严格的杀人术。她本已经很紧张了,这时几次忍不住就要用刀切断阴离贞的喉咙。对岛上这些女孩而言,阴离贞是老师也是魔鬼,她既然已经反叛,就觉得不敢放任这个恶魔般的男人从自己刀锋下逃脱。阴离贞笑得越张狂她越恐惧,好像猎人用刀锁住了黑熊,但黑熊正蓄势准备挣扎反击。
然而牟中流用眼神示意她不可。牟中流默默地饮茶,扶剑端坐。
“笑够了么?”牟中流放下茶盏,“能说说什么事忽然让岛主如此开心么?”
“你这个卑鄙小人。”阴离贞收敛了笑容,冷冷地盯着牟中流看。
“何以见得?”牟中流神色淡然。
“我忽然想明白了你的贪心,”阴离贞说,“以你在药学方面的经验,你居然没有怀疑”龙子烧“那种酒,反而相信我给你的解酒药。如果说你没有看穿我的阴谋还说的过去,如果你已经看穿了,怎么敢让你的水手们赴这场杀人的盛宴呢?龙子烧与其说是一种酒,不如说是一种麻药,里面浸泡的药物和黑甜香相似,灌下那种酒的人就算你割走他的肝或者脾,他都不会觉得疼痛,更不会醒来。现在你的水手们已经喝得烂醉,而这座岛马上就要变成死城……其实你也不想带他们走,对不对?你只是借着我的手,做了你想做的事。”
“哦,你这么想?”牟中流默默地给自己斟茶。
“你那些水手多半都是临时招募的渔民,他们不是你亲手练的兵,在船上也可有可无。”阴离贞冷笑,“其实你那艘影流号兵不需要那么多人驾驶。”
“你的意思是我带了大半船没用的人?”
“不,因为你早就料到来冥川航道是条死亡的航道,你在这一路上损失了不少人,你招募渔民,只是在人手不足的状况下用作补充。而在必要的时候,这些没有军籍的渔民可以统统放弃,回到了陆地上,你只要说他们遭遇海难,给他们家里人赔几个小钱就没事了。”阴离贞幽幽地说,“你跟我心里想的是同一件事,这个满地珍宝和美女的瀛县就要完了,只能带一船东西走,那带什么?当然是美女和珍宝,那些臭烘烘的渔民就留在这里吧。”
牟中流自顾自的喝茶。
“所以藤姬不能诱惑你,因为你的心不是一个女人就能束缚的。你要的东西比我许诺给你的多得多!”阴离贞说,“想清楚了这一点我真高兴。”
“高兴?”牟中流挑了挑眉,“如果你真的看穿了我的用心,我反而更要杀了你,不是么?”
“你以为我这种人怕死么?”阴离贞盯着牟中流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