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伊丽莎白?西方诸国中有这样一位女侯爵么?侯爵本就是个极高的爵位了,而女侯爵,包括那些老得快死的女侯爵,加起来也只有不到一百人。
“我的母亲是个东方人。”女爵看出了他的疑惑,“所以你也可以说我来自东方。”
骑警队长不由自主地对她有些好感,在西方,混血儿通常都不愿提及自己的东方血统,东方血统被人看做是“不够高贵的”甚至是“下等的”。某人说自己是个东方混血儿,就好比承认自己的父亲未能抵抗妖媚的东方女人的诱惑,娶了下等人为妻,生下了不够高贵的自己。
可璎珞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没人会觉得她低人一等。
她的美貌也是这样的,尽管东方的元素在她的脸上那么明显,可并不显得下等。那是张近乎完美无缺的脸,如果把东方元素从她脸上抹掉,似乎反而会出现某种空白。
“殿下,我们并未得到消息说尊贵的您要抵达马斯顿。”骑警队长收回了火枪。他最终还是相信了那本通行证,因为教皇厅颁发的通行证,造假的概率几乎是零。教皇国掌握着最先进的技术,包括金属色墨水的技术,教皇国的签章带着纯金或者纯银般的质感,这是任何国家的工匠都不能仿制的。
“既不是访问也不是外交活动,就没有必要惊动当地的市政厅了吧?”女爵微笑,“这次出来是学习民间舞蹈。”
“民间舞蹈?”骑警队长愣了一下。
“要证明么?”女爵拎着裙旋转起来,鞋跟踩出华丽的节奏。她脚跟并拢忽然停顿的时候,裙摆旋转着缠绕在她修长的双腿上,像是时间逆流,一朵花从盛开的状态收拢为含苞待放,裙褶间的铃铛还在叮叮当当地响个不休。
绝好的证明,难怪她穿着舞衣舞鞋,走路的时候也带着某种令人心动的节奏。
“够了吧?”充当女爵随从的魁梧男子冷冷地说,“我们需要烤烤火,殿下已经在风雨里行走了两个小时,宵禁令下达得太突然了。”
“是!”骑警队长立正行礼,清了清嗓子,以符合贵族礼仪的方式朗声报出了女爵的尊号,“璎珞·EL女侯爵殿下莅临本地,不胜荣光!”
惊讶的贵族们都起身行礼,即使是在这种场合下,大家仍旧牢记着各自的身份。当这位混血女孩挂着女爵的头衔出现在马斯顿的教堂里,她就跟下等人不沾边了,她那令人恍惚的美也不会被看作诱惑,而是高高在上的荣光。
女爵还没动,女爵的随从们先动了。她的随从并不仅仅是那名魁伟的男子,而是一支精悍的小队,每个人都穿着类似的黑氅,风帽遮脸,手中提着沉重的金属旅行箱。在教廷的技师们研制出“风金属”这种轻盈而柔韧的金属后,贵族的旅行箱都用金属制造,外面用结实的牛皮带子捆扎。
随从的人数竟然还超过骑警的数量,他们大氅的摆下隐约可见暴露在外的长枪枪口,大氅里则是厚绒的制服,交叉捆着皮带,皮带上挂着两尺长的利刃。刚才如果骑警队长冲动之下对女爵不敬,那么后果可能是很严重的。不过一位高贵的女侯爵出门在外,携带这样一支训练有素的随从队伍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她竟然是为了出门来学习舞蹈,到底是什么样的舞蹈让一位女侯爵不惜兴师动众跑那么远?
随从们礼貌但威严地请壁炉边的人们让出一小片空地给女爵殿下烤烤火,从旅行箱中拿出厚实的毛毡在地上铺好,而女爵殿下则温和地跟夹道欢迎的每个人屈膝行礼,男人们都为她心潮澎湃,一时间连阿黛尔那惊心动魄的美也被她的到来冲淡了。
可女爵却注意到了角落里的兄妹,她转身走向阿黛尔和西泽尔。随从中的领队,那名魁梧的男子上前一步试图阻拦她:“还是先烤烤火吧,其他的事情不用殿下费心。”
“那个男孩的状态不好,我们当然应该关心一下,我恰好知道一些必要的急救措施。”女爵挥手示意他闪开。
阿黛尔惊讶地看着这个尊贵又美丽得令人迷惑的女孩在自己对面半跪下来,膝盖直接跪在积水中也毫不介意。
“我有个朋友也是一样的病症呢,激动的时候就会头疼。这时候就得吃甘草糖和茴香酒才能止住,还要松开领口和袖口保持血流通畅。”她从裙袋中取出甘草糖,又解开西泽尔的领口和袖口。
阿黛尔愣了一下,伸手想要阻止。她当然很高兴在这种时候有个人来帮助他们,却没想到这位高高在上的女爵会自己动手。西泽尔手腕上的烙印暴露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是干涸的血。
那是个鲜红的“H”。
要是让其他人知道这间教堂里竟然有个人带有这种烙印,他们一定会惊慌地命令骑警把西泽尔扔出去,可女爵只是愣了一下,随手帮西泽尔把袖口挽了一挽,又把那个烙印遮住了。
H,HAERESI的缩写,在古拉丁文中它的意思是“异端”。唯有被异端审判局审讯过被定罪的犯人才会被打上这个烙印,烙印中填入了朱砂,一生都不会褪色,这意味着即使刑期结束他也无法洗脱这个耻辱。
西泽尔没有姓,因为他是个犯下了异端罪的人,他的家族已经羞于承认他。换而言之,他早已被家族除名了。
甘草糖入口之后,女爵又为西泽尔按摩太阳穴两侧,那些暴跳的血管渐渐平复下去,阿黛尔明显地感觉到哥哥的体温在回升,一直止不住的痉挛也慢慢地停止了。
片刻之后,西泽尔睁开了眼睛。
视野从模糊到清晰,眼前的一切似乎都那么明亮,刚才脑海中咆哮的巨声和混沌的黑暗都退却了,视野重又变得清晰起来。
两张脸从上往下看着他,都那么美,一个是妹妹阿黛尔,一个是…他忽然惊恐地想要喊出声来,瞳孔中写满了惊恐,仿佛地狱之门在他面前洞开。
阿黛尔从未在哥哥脸上见过这种表情,她吓坏了,加力抱紧了哥哥。女爵也愣了一下,显然这出乎她的意料。她惊讶的时候眼神忽变,像是一只忽然间看到了猎人的鹿。她捂住西泽尔的嘴,默默地和他对视。西泽尔也直直地看着女爵,眼中仿佛笼罩着迷雾。
“嘘,你没事了。”女爵摸了摸他的额头,起身走到随从们为她铺好的毛毡上。
西泽尔仍旧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眼角微微地抽动,仿佛那位尊贵的女爵是什么不可思议之物。
距离马斯顿市不远的山中,一座小型的黑色祈祷堂矗立在山谷中央。
这是一座“苦修士祈祷堂”,是弥赛亚圣教的苦修士们在数百年前建造的,苦修士不允许自己接近繁华的城市,怕俗世的欢乐影响自己修道的决心,因此他们把自己的祈祷堂建在野地里。他们中有些人会用一生建造一所祈祷堂,作为自己对神的献礼。
如今这座祈祷堂被保留下来只是作为马斯顿周边的景点,很少有人会不辞辛苦来这里祈祷。但今夜例外,背着三联装重型火铳的重装战士们包围了这座建筑,两辆天启战车并排停在前门处,背后拖着蒸汽管道的炽天铁骑来回巡视,金属义肢踩在湿透的泥地里,留下巨大的脚印。
这里距离战场并不远,炮声传到这里还是震耳欲聋的,但没有人流露出惊惧的表情,他们的脸坚硬得像是铁铸一样。他们站在风雨中,听着祈祷堂传来的低声唱颂。那沙哑的声音带着异乎寻常的威严,仿佛他吐出的不是音节而是一粒粒坚硬的砂石。
马蹄声由远及近,戍卫祈祷堂的战士们集体反应,双手握住火铳,交叉指向风雨中,而炽天铁骑则握住了卡在背槽中的超重型格斗剑。
“闪开!闪开!异端审判局,贝隆骑士!高文共和国,庞加莱骑士!”马背上的人高举着自己的军徽吼叫,“龙德施泰特已经叛变!龙德施泰特已经叛变!我们要见安东尼将军!”
这一刻祈祷堂中的念诵声突然中断,念诵的人冷冷地哼了一声。
贝隆跳下马背,三联装火铳已经从四面八方指向了他的头,枪指他的重装骑士们面无表情,贝隆丝毫都不怀疑,如果他拿不出自己是异端审判局特务科科长的证据,下一刻他就会脑袋爆炸。
这是十字禁卫军在距离战场不远处设置的第二指挥核心,而第一指挥核心已经在十五分钟前被毁了,就是那架沉重的装甲战车“阿瓦隆之舟”。教皇亲自指挥作战,那么镇守第二指挥核心的人应该是十字禁卫军元帅安东尼将军,随着教皇的陨落,安东尼将军已经成为这场战场的最高指挥者,来这里报告情况是贝隆的责任。
这些重装战士想必直属安东尼将军管理,完全有可能不认识贝隆这个“异端审判局的人”,十字禁卫军和异端审判局是同级机构,双方都不必买对方的帐。
还好有炽天铁骑在,作为前任炽天铁骑,贝隆在骑士中还略有名声。
“确实是贝隆骑士。”沉重的格斗剑荡开了那些火铳,一名骑士上前行礼,打开了头盔面罩,“但请您对您所说的话负责,龙德施泰特殿下怎么会背叛圣座?”
“十五分钟前他刚刚用朗基奴斯枪打穿了阿瓦隆之舟,然后杀死了协同他的所有炽天使,抢夺了约尔曼冈德号列车逃亡,如果这种情况下我还不能判定他叛变的话,那要怎么判定?你要我扛着教皇的尸体来跟你解释?可你知道朗基奴斯枪是什么级别的装备么?在那种武器下死掉的人连遗体都留不下!”贝隆凶狠地盯着那名骑士的眼睛,“听着!从那一刻起龙德施泰特就是整个西方的敌人!我们现在必须阻止他!你和我在这里说的每句话都是在浪费时间!我们要见安东尼将军!”
“以高文共和国庞加莱的名义,我可以证明贝隆骑士所说的…教皇已死!”脸色苍白的庞加莱亮出了自己的骑士勋章。高文共和国第一骑士也是赫赫有名的,马斯顿的人不认识他,不代表炽天铁骑们不认识他。
那名炽天铁骑还没来得及回答,祈祷堂中已经传出了沙哑威严的声音:“请他们进来!其他人退到祈祷堂二十米外!”
庞加莱和贝隆神色凛然,以他们的级别要面见弥赛亚圣教的最高领袖,也是必须谨慎的,偏偏他们现在没有时间谨慎。
老人从内而外推开了祈祷堂的门,他大约六十岁,身材敦实目光慈和,胸前悬挂着沉重的黄金十字架,苍老的双手中捧着沉重的《圣约》。这是位典型的高级神职人员,这样的人掌握着教皇国的权力核心。
老人招招手,示意贝隆和庞加莱跟他进去。
祈祷堂并不大,但内部颇为幽深,教堂里已经熄灯了,老人提着灯走在前面,牛油烛在玻璃灯罩中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因为年代久远,这座堪称文物的祈祷堂内部已经被湿气侵蚀得很厉害了,木质的大梁已经弯曲,屋顶正淅沥沥地往下滴水,花岗岩地面坑坑洼洼。马斯顿市政厅正派人维修这间祈祷堂,因此到处都是脚手架。
烛光照不透这个巨大的空间,放眼看去周围都是漆黑的,巨大的横梁立柱和脚手架把黑暗的空间分割成一块一块。行走在这里有种行走在荒原中的错觉,好像随时都会有危险的东西窜出来。
烛光不时照亮墙壁,色彩斑驳的壁画一闪而没,有的画面是孩子奔跑于荆棘中,有的则是女人哭泣在树根上,还有濒死的君王战斗在烈火里,每幅画的上方都有背生六翼的天使在云端上俯瞰世人的痛苦,沉默而悲悯。在宗教艺术中,这种壁画被称作“显圣图”,描绘神和天使在人间显圣的故事。
这些都有几百年历史的老壁画,笔法与如今不同,所有的线条都朴拙而凌厉,透出远古狩猎图般的意味。
庞加莱疑惑地看了贝隆一眼,意思是十字禁卫军的第二指挥核心怎么会设置在这样一座危机重重的建筑里,通常指挥所都应该设置在容易防守且有撤退通道的战略要地。
老人突然站住了,深深地鞠躬。
祈祷堂最深处的壁画前,一张破旧的木质长椅上,身材挺拔的中年男人挺身而坐,扶着椅背,仰头看着前方的壁画。
那是个铁铸般的身影,轻易摆出的任何动作都带着力量,像是有狮子藏在他的身体里,随时会发动致命的扑击。
那张壁画是所有壁画中最盛大的一副,赤裸裸的年轻男人半浸在淤泥中,生有双翼的女人飞起在空中。她青春姣美,看向年轻人的眼睛里却透着慈爱,一眼就能看出她是那个年轻人的母亲。
母亲俯身抱着年轻人,要把他从淤泥中解放出来,但淤泥下面有成千上万的恶鬼,它们死死抓住年轻人的腿,要把年轻人拉进淤泥中与它们为伴。那根本就是个恶鬼组成的泥潭。母亲仰头对着天空发出悲伤的呼唤,遥远的云端上,天使们沉默地观望,却无意伸出援手。
“圣座,我把他们带来了。”老人恭恭敬敬地说。
“圣座?”贝隆震惊。在整个伊鲁伯世界,只有一个人能被称作圣座,那就是梵蒂冈教团的首席教士,翡冷翠的教皇。可十五分钟前,他乘坐的礼车“阿瓦隆之舟”分明是被龙德施泰特一枪击穿,随之而来的红水银爆炸把车中的人炸得片骨不存。
中年男人微微扭头看着贝隆:“那个孩子竟然也会背叛我么?”
水晶磨制的镜片后透出深渊般的目光,那张消瘦的脸在更年轻点的时候应该算得上英俊,略显凌乱的灰色短发下有刀削斧剁般的皱纹,这男人简直是一只出鞘的剑,带着隐约的疯狂气质。他看着你的时候,就像把利刃抵在你的喉咙上拷问你。
人们通常都会把他想象成慈眉善目的老人,那只是因为很少有人能够近距离观察他,而他出现在公众场合的时候通常穿着臃肿的白色教袍。
教皇博尔吉亚三世,隆·博尔吉亚,铁之教皇,教皇中的雄狮。
“圣座!”贝隆和庞加莱一齐半跪下去,手按胸口行骑士的礼节。
如此就好理解了,教皇根本不在阿瓦隆之舟里,所以教皇厅厅长史宾赛会在这间祈祷堂里,那个老人相当于教皇的贴身秘书。
“那个孩子居然也会背叛我么?”教皇再次发问。
贝隆知道“那个孩子”是指龙德施泰特,虽然是炽天骑士团团长,但以龙德施泰特的年纪,在教皇面前确实只是孩子。可这个孩子的忽然叛变造成的巨大损失,简直能够改变整个世界格局,作为特务科科长,异端审判局的情报负责人,直到现在贝隆都无法从自己所知的情报中整理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龙德施泰特为何背叛?这场背叛跟楚舜华有没有关系?这起叛变的核心目标是什么?
全都是谜团,贝隆感觉自己卷入了巨大的危险之中,但他却无法从这个漩涡中抽身。他是目击者,他还检查了那些被龙德施泰特杀死的炽天使…结果是什么都无法在这里说出来。
“我想现在已经没有怀疑的必要了,圣座。”贝隆说,“他还杀死了同行的炽天使。”
“你说他还劫走了约尔曼冈德号列车?”
“十五分钟前他从铁道的尽头撤离,以那列火车的速度,他在九分钟前已经越过了马斯顿,我们应该用电报通知下一站拦截他。”贝隆想到了电报,这种新型的通信方式比以往用快马,斯泰因重机或者火焰传递命令都快得多,沿着铁轨它立刻就能抵达沿路各站。
“他劫走了多少节车厢?”
贝隆高速地回想密林中的一幕,龙德施泰特摧毁阿瓦隆之舟后,用备用的那颗秘银弹击穿了半列火车。这个举动乍看起来似乎是要减少带走的车厢数,但细想起来却并不合理,火车即使缩短几节车厢也快不了多少,当时龙德施泰特面临的更优先的工作应该是杀死其他炽天使,这种情况下他不应该浪费那发威力无穷的秘银弹。
教皇这么问的言外之意就是,龙德施泰特是故意要劫走某些车厢,而把剩下的车厢当场毁坏,以免留给炽天使团。从他杀死了所有炽天使却放走了贝隆和庞加莱来看,他并非冷酷嗜血…直到最后一刻他的眼神都纯粹得像个孩子,他只是痛恨炽天使这种东西…虽然他自己就是炽天使。
“他劫走了十四节车厢,包括车头。”贝隆给出了精确的数字,作为特务科科长,记性好是必须的。
“在外面待命。”教皇冷冷地说。
贝隆和庞加莱一愣。如此危险的时刻,教皇只是简单地听取了他们的回报。他本该焦急或者愤怒,这才符合铁之教皇的性格。
外界很少知道“铁之教皇”这个称号,他们也不觉得隆·博尔吉亚和之前任何一任教皇有什么区别。但在翡冷翠的上流圈子里,贵族们私下议论着到底什么力量把隆·博尔吉亚这个笃信力量的狂徒推上弥赛亚圣教的最高席位。
首先人、他是历史上最不的讨人喜欢的几位教皇之一,除了装模作样地出席宗教和外交活动,他在其他场合都很沉默,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永远藏在镜片后冷冷地审视别人。
他对权力的渴望也很大,经常不顾枢机会的决议,直接通过教皇厅发布命令。要知道叫教皇只是选出来的宗教领袖,翡冷翠的最高权力其实掌握在名为枢机会的小型议会手中。
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试图直接掌握军权,譬如这次作战,原本只需要十字禁卫军元帅安东尼将军指挥就可以了,但他却作为宗教领袖直接操控了这场作战。在西方,这个中年教皇被认为是能和楚舜华为敌的强硬角色,但他的宗教造诣却委实配不上教皇这个称号。
“教皇的命令已经下达了。”史宾赛厅长说。庞加莱和贝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起身退出了祈祷堂。
祈祷堂中只剩下壁画、烛火、教皇和侍立在旁的史宾赛厅长。
“约尔曼冈德号列车上还有什么?”教皇冷冷地问,那张冷酷无情的脸被烛光照亮,镜片反射出的光像是刀剑出鞘。
“后面的车厢里都是维护骑士生存所需的设备,前面车厢里的东西才最为重要,他劫走了十四节车厢,里面有四具欧米茄级的遗骸和十二具骑士之棺,每具铁棺里都有一个还活着的骑士。”史宾赛厅长低声说,“如果杀死那些骑士,对方就会得到十二具炽天使级别的甲胄。研究那些甲胄,我们的秘密就要暴露了吧?”
“想要得到遗骸和甲胄的人可能是谁?”
“很多人都有着这样期望,楚舜华也是其中之一,但如此了解内情并能策反龙德施泰特的人,想必不是楚舜华。当年的人可还有不少没死。”
“谁能令龙德施泰特背叛我们?”
“也许那孩子只是厌倦了我们,连带厌倦了人生。”
“那就让他去死好了。”
“按照时间来算,”史宾赛厅长看了一眼腕表,“二十一分钟过去了,以约尔曼冈德号列车的高速,他已经驶过马斯顿又行驶了二十五公里。下一个能拦截他的车站是五十五公里外的伊兹密尔,但我们无法知道他是否会在途中停车卸下那些货物。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交通工具能追得上约尔曼冈德号,唯一例外的是奥丁号,但它被留在了翡冷翠。”
“不用,约尔曼冈德号列车还未经过马斯顿,龙德施泰特比然隐藏在某条停用的铁路岔道上,如果我们前往下一站拦截,我们就中了他的计。”教皇冷冷地说,“他是我教出来的学生,我很清楚他会怎么做。他知道自己很难通过马斯顿,因为那里有李锡尼。”
“原来把猩红死神安置在马斯顿的用意就是避免这种意外。”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始终是一个人盯着另一个人的背,一个盯着一个,结成锁链般的网。”教皇下令,“无论是谁在黑暗中蠢蠢欲动,都不能带着那些东西离开。世人是不能知道真相的,真相只能止于马斯顿。”
“明白了,那就采取最雷霆的手段吧?目前还能调用的炽天铁骑大约十六名,全部派往马斯顿吧。”史宾赛厅长微微躬身,“只是这样一来战场那边就没有后备队了,原本可以彻底碾压夏国军队的好机会,就此失去了。”
“这就是楚舜华的可怕吧?在他最危险的时候,命运总会拯救他。别管他了,把所有能调动的人手都调往马斯顿,庞加莱和贝隆也不例外。”教皇扭头看了史宾赛厅长一眼,“指挥权交给你。”
“还有其他的吩咐么?”
“要快,不必在乎代价。截至此时,龙德施泰特叛变的消息想必已经蔓延开来。枢机卿们的耳目很灵通,电报让他们远在翡冷翠就能监督这里的一切,如果我们不能解决这件事,他们就会介入。”教皇推了推眼镜,“在他们心里,那列火车上的东西是他们的财产,他们不允许任何人动他们的财产。”
“明白了,把手弄脏也没关系对吧?”
“我被选出来坐教皇这个位置,就是要把手弄脏。”教皇的目光在镜片后一闪,“你真以为他们是希望我传播神的光辉么?”
几分钟后,龙吟般蒸汽哨音响遍的帕提亚平原,原本已经对夏军构成威压态势的十字禁卫军在有效地巩固着阵地的同时开始后撤,但此时失去了风和林部队的夏军却无力趁机反击,被视作死神的不朽军团尽数损耗在这片海边的战场上,海面上巡弋的大夏军舰挂起了悼念的白色风帆。
不败的大夏龙雀仰望着最后一盏悬空灯燃烧着堕落在海面上,扭头看向西方:“别了,骑士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