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栋影忽然虎吼一声,跳起来伸手去抓挂在墙上的弓箭,但他只迈出一步,身子便软了下来,如一滩烂泥般栽倒在地上,口鼻中慢慢流出血来,竟然是碧绿色的。
辰月教主看了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嘴里念念有词。片刻之后,云栋影的身体渐渐化为绿色的脓水,随后很快的蒸发殆尽。
十二、你首先应该告诉我
当晚在云宅负责轮值的是云灭。他虽然贵为羽族第一弓术高手,却始终喜欢身先士卒的站在第一线,十分固执的将自己加入了云宅轮值的名单之中。此时他坐在岗台之中,借着四周昏暗摇曳的灯火,看似神情悠闲,对周围的一切浑不在意。
正在悄然潜行的胡斯归和风蔚然立即停住了脚步。两人刚刚从外墙翻了进来,胡斯归虽然身躯肥胖,行动却出乎意料的轻盈敏捷,大出风蔚然意料。
“糟糕,是云灭!”胡斯归低声说,“这下可麻烦了。”
“我听说他是我们羽族的箭神,”风蔚然说。
“不是听说,是事实,”胡斯归说,“我当年差点死在他手下。”
风蔚然想了想,毅然说:“那我去吸引他的注意力,你来找机会下手吧!”
胡斯归斜眼看看他:“你能行?”
“尽力而为吧,”他不大确定的说。
说完,他站起身来,大摇大摆的向着云灭走过去。云灭果然是感觉敏锐,风蔚然刚走了没几步,云灭已经发现了。
“风少爷,那么晚了,又下着雨,怎么还不回房去休息呢?”他不紧不慢的问,声音并不大,却在杂乱的雨滴声中显得分外清晰。
风少爷心头一紧,没料到云灭反应那么快。好在他的反应也不慢,几乎不假思索的开口回答:“我丢了一枚指环,那是陈福的遗物,我想要找回来。”
云灭听了,并没有回答,却披上雨衣走了出来。他看看浑身上下淋得精湿的风蔚然,皱皱眉头:“所以你才找得那么急迫,连伞都顾不上打?”
风蔚然低头一看,无言以对。他和胡斯归在云宅外鬼鬼祟祟的游荡了许多,这场雨才下下来,两人根本来不及打伞或者穿雨衣。
“啊,那个……太着急了,没在意,”风蔚然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以此掩饰慌张。
云灭点点头:“是么?看来这东西对你很重要了,我陪你找吧。”说罢,右手递给风蔚然一样东西,居然是一把雨伞。
风蔚然强笑道:“不必了,我自己去找就行了,您正忙着……”
“不,我一点也不忙,”云灭毫不迟疑的打断他的话,“其实我一个人坐在那里也很无聊,就陪你一起找找吧。”
他拉起风蔚然,快步向胡斯归藏身的地方走去,一点也不容对方抗拒。风蔚然绝望的想:娘的,这些武士为什么一个个都那么霸道?
慢慢靠近了胡斯归的藏身之处,风蔚然心头打鼓,双腿也颤抖不止。要是他们俩现在打起来,风蔚然想,岂不是要误伤到我?这么一想,对于自己一时头脑发热的冲动行为,他又隐隐有点后悔了。
却听见胡斯归冷笑一声:“云兄,多年不见了,你还是像驰狼一样机敏,佩服佩服。”
云灭听到他的声音,微微一怔,目光中陡然爆出一缕杀气:“胡兄,你也还是像耳鼠那样擅长爬墙挖洞啊。”
风蔚然感觉云灭身上的肌肉一紧,似乎这个胡胖子是个劲敌。云灭轻轻推开他,双手自然下垂,但风蔚然听说过,他能够在一瞬间射出七支箭,攻向胡斯归全身的每一处要害。至于胡斯归有什么绝技,他就不清楚了。
“你是打算把你的手下都叫来呢,还是我们俩好好清算一下老账?”胡斯归的话语间充满了讥诮。云灭微笑不答,但两人似乎已经心照不宣。
突然之间,一阵劲风向着自己当胸袭来,还没反应过来,风蔚然就已经头晕目眩的跌倒在地上。倒地的一刹那,他看见胡斯归肥大的身躯用不可思议的速度跃了过来,左手刀、右手剑,如狂风骤雨一般连续发招,兵器的寒光将云灭笼罩其中。他这才明白,刚才是胡斯归发掌将自己击倒,以免误伤。
大约三四年之后,他才能明白过来,那一夜他所目睹的,是一场难得的高手对决。胡斯归的双手刀剑之术,和云灭轻灵有如鬼魅的身法,分别算得上人类和羽人两大种族武术的巅峰。但他当时并不知道这一点,只是张大了嘴,看着一肥一瘦两个身躯令人眼花缭乱的转来转去,几乎都看不清双方的动作。
他很想提醒胡斯归,千万不能给云灭弯弓搭箭的空隙,却又不敢喊出口,担心让对方分心,但偏偏最让他害怕的事情出现了。那片地上有一个浅坑,由于贮满了雨水,看不出来。胡斯归激斗中没有注意到脚下,一脚踏了进去,当即身子一歪,手中的刀剑失去了准头。云灭却已经抓住这稍瞬即逝的时机,身子向后一翻,脱离了胡斯归刀光剑影的笼罩。
于是风蔚然顺理成章的听到了几声弓弦的响声,以及随之而来的金属碰撞的叮当声。响声过后,他惊恐的发现,胡斯归已经倒在了地上,胸口和咽喉上各插着一支长箭,还在嗡嗡颤动着。方才云灭一气射出了七箭,居然被他挡住了其中的五支,但这最致命的两支终于没有躲过。
云灭慢慢走近,眼看就要来到胡斯归身前,却忽然扬起弓,又射出几箭,钉在胡斯归的尸体上。胡斯归纹丝不动,他这才放了心,转身走向正在抑制不住的发抖的风蔚然。
风蔚然眼见胡斯归毙命,心里一片空白,想拿些花言巧语搪塞敷衍,又深知这样的场合怎可能搪塞得过去?手足无措之间,云灭已经站到了自己面前。
“你怎么会和胡胖子混在一起?”他的脸色看上去十分阴沉,“你知不知道他是个……”
话音未落,云灭突然感觉背后有些异动,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觉得背上一阵剧痛。惊愕的倒地之时,他看见已经死去的胡胖子站在那里,手中的刀还在滴着血。
“他知道我是个天驱,”胡胖子冷冷的说,“所以他才和我混在一起。”
风蔚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还活着?我明明看到……”
“你没看错,不过你看不到里面罢了,”胡斯归一脸诡秘的笑容,抓起风蔚然的手,放到刚才被箭射中的地方。风蔚然摸到了一种质感奇特的材料,又像金属,又像布料。
胡斯归笑得很开心:“我那么多年经商可不是装样子的,也找到了些好东西。这是上一次战争的时候,羽族王室找河络高手工匠特别定做的护身轻甲,听说由于价格昂贵,总共也只做了不到五十副。我挖了多少羽族王公的坟墓,才凑齐了三副……”
“你够狠,”风蔚然表示佩服,“不过为什么要三副?”
“因为要三副的料,才够做我这一身的,”胖子咧着嘴说,“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的确如此,”风蔚然鸡啄米般的点头,“连喉咙都包上了,是很费料。”
“要对付云灭,就得安全第一,”胖子一本正经地说。
风蔚然很快将胖子带到了云栋影门外。两个人正准备压低了声音商议如何探查一下屋内的情形,门却自动开了。辰月教主的声音传出来:“别在外面淋雨了,进来说话吧。”
两人面面相觑,却也无可奈何,既然行藏败露了,只能乖乖接受下风的处境。胡斯归拍拍风蔚然的肩膀,两人走了进去。
灯光下,风蔚然头一次看清了辰月教主的脸,那张狰狞的面孔令他禁不住浑身一哆嗦。辰月教主偏偏要死盯着他,一双没有眼皮的眼睛始终不眨一下,更加让他心里发毛。他心里本来怀着对此人杀死陈福的强烈恨意,但那如同淬毒利刃一样的目光使他只剩下了恐惧的念头。
然后教主的眼神就和胡斯归的眼神碰上了,看来这两人也是老相识,风蔚然隐约从空气中闻出一丝燃烧的味道。
辰月教主看着胡斯归,没有五官的脸笑得甚是恐怖:“我所认识的天驱武士中,你不是武功最好的,但却是最会动脑筋的。既然你敢来找我,一定是对我的秘术有所防范了。”
“我没把握防得住你这样的老怪物,”胡斯归说,“但我至少有把握和你同归于尽。”
辰月教主叹口气:“既然如此,有没有办法大家都活下来呢?同归于尽不是什么好结果。”
“那你首先应该告诉我,你对这孩子做了什么?”胡斯归问,“你付出那么大的代价,苦等了一十六年,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这也正是风蔚然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辰月教,那是一个拥有可怕的秘术的教派,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辰月教主的眼神在风蔚然脸上扫来扫去,令后者感觉自己好像是一只等待被剥皮的羊:“这正是我想告诉你们的。你们对我的行为有不少误会,不然我也不会耽误这十六年。也许我说完之后,你们会改变主意,和我谈谈条件。
十三、可是实在没想到
年轻的羽人风靖源,在十六年前的一个夜晚陷入了匆忙的奔逃中,此事的起因在于他于半年前曾窝藏了一名被通缉的天驱武士。事隔半年,由于天驱内部出现了叛徒,他的行踪被人出卖,不得不在傍晚之前带着即将临产的妻子,急急离开中州丰豫城,骑在马背上奔跑了四五个对时,一路往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