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后悔当他的女儿。我苏伽罗,生是锡兰的王女,死了也仍是锡兰的王女,而我的父亲锡兰王,是一位真正的英雄。这样的人生,我为什么要后悔呢?”王女的眼神很认真。
男孩沉默不语。
“你是谁?教皇国远征军的参谋么?”王女问,“我听说过,教皇国有一支全部由男孩组成的精英军队,却没想到你们居然这么小。”
“不,不是参谋,是指挥官,我指挥了攻破锡兰王都的战役,您可以把我看作杀死您父亲的刽子手之一。”男孩说,“对于我们这种人,不用因为年龄而宽恕,我来这里也不是请求您的宽恕的。”
“我不宽恕你,因为我没有怪过你,你就是个孩子,是别人手里的战争工具,你什么都不懂。”王女轻声说。
“真讽刺,在我自己的国家里,没有人把我当作孩子,可我的敌人却说我是孩子。”男孩站起身来,“我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请恕我告辞。我向皇帝陛下申请的许可只有一个小时,我只能见您一个小时。如果还有什么事是我能为您做的请告诉我,我还剩大约五分钟时间。”
“你能…杀了我么?”犹豫了片刻,王女低声问,她的眼神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只求助于猎人的母鹿。
直到此刻,她才流露出了属于女孩的脆弱。她颇为勉强地拉开了自己的红裙,红裙下只有轻薄短小的丝绸亵衣,猝不及防地,曲线姣好的身体呈现在男孩的面前。
但那绝不是什么美好的享受,曾经美好的身体如今已经支离破碎。脖颈以下,除了双手以外王女身上几乎找不出一块完整的骨骼,大量的钢钉穿透她的肌肤和骨骼,把这具破碎的身体重新“拼合”在一起。
可以想见如果不是剂量惊人的麻醉剂在她体内发挥作用,她早就活活地痛死了。所以男孩来的时候她没有察觉,那时候麻醉药剂的药性正强。
男孩那张始终如同冰封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流露出属于男孩的悲伤。
“为什么会这样?”男孩低声问。
“因为我父亲并没有如皇帝所期望的那样臣服于新罗马帝国的军势,他组织军队抵抗。锡兰军利用山区的地形优势设置了滚石,重创了皇帝陛下视若珍宝的狮心骑士团。战报送到君士坦丁堡的那天夜里,皇帝陛下愤怒得失去了控制,他带着一柄铁锤来到这里,把我的骨头一根根敲断。”王女轻声说,“可第二天早晨他又后悔了,我对他还有用,不能那么快死,他让医生用钢钉把我全身的骨骼复位,可医生竭尽所能也只能做成这样了。”
“真是个疯子。”男孩说。
“现在他也还是不会让我死的,他甚至会宣布要立我为他的皇妃。我的父亲已经死了,我是锡兰最后的王女,他娶到我,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占有锡兰。”王女看着男孩腰间的佩剑,又看看自己手腕的镣铐,“所以,你能杀了我么?我动不了,我连杀死自己都做不到。”
男孩沉默了很久:“很遗憾,我不能杀死你。您是新罗马皇帝的拥有物,作为教皇国的军人,我无权决定您的生死。我如果那样做的话,会影响到教皇国和新罗马帝国间的外交关系,我自己也会上军事法庭。”
王女的眼中流露出了遗憾的神色,那种遗憾是那么的可怕,简直叫人心碎,可她什么都没说。
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超出了她的预料,男孩抓过她的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柄古铜色的钥匙。那是一把万能钥匙,由技艺高超的锁匠打造,各种形状的齿搭配组合,能够打开全世界九成以上的锁。男孩没费多大力气就打开了王女手上的镣铐。
“胳膊还有力气对吧?您背后不远处就是窗台,”他低声说,“那个皇妃和皇帝相望的窗台。”
他俯下身,轻轻地吻王女的面颊。这本是贵族之间很常见的告别礼,但他沾到了王女脸上温暖的眼泪,动作微微僵硬了一下。王女也努力地抬头回吻他,她的嘴唇那么柔软,那个吻里带着遥远的、连环般的芬芳。
“不要太孤独啊。”王女轻声说。
男孩一怔,仿佛听到了自己心底传来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他缓步退后,然后忽然转身大步离去,没入阳光照不到的黑暗里。
“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小小年纪就那么没礼貌,公爵和公爵夫人见了我们也会打个招呼什么的。”皇家卫士们低声议论着那个穿军服的男孩。
“看那身军服是教皇国来的大人物呢!没准是炽天军团的人。据说是靠着他们的帮助我们才顺利地灭掉了锡兰国,这种上宾皇帝陛下都得礼遇,他凭什么跟你打招呼?别小看他小小年纪,肩上就已经挂少校军衔了,家里肯定是什么大贵族。这种人将来还不得当总督啊?”
“总督?总督就能满足他么?我看他没准是哪国的王子,将来没准是一国之王呢!要不然皇帝陛下怎么会开恩让他去见塔上的那个女人?”
“说起来真是个叫人心痒痒的漂亮女人,要是她还完好无损,我在外面干站着,里面却没个男人陪他她,我可真忍不住!可惜被皇帝陛下给废了。”
“可不是么?那天晚上我都听见了,跟打铁似的,啪啪啪地一根根骨头碎掉,偏偏听不见一声哀叫,据说是皇帝陛下用软木把她的嘴塞住了。不过你别痴心妄想了,那种女人是你能碰的么?据说皇帝陛下会娶她呢,娶了她,我们对锡兰国的占领就有理由了。”
脚步声由圣女塔深处快速逼近,卫士们急忙终止了议论,昂首挺胸站的笔直。男孩从他们身边掠过,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司机赶快拉开了礼车的车门。
就在他从拱门下走出的瞬间,头顶的阳光仿佛黯淡了一瞬,卫士长扭头看向天空,以为天阴了,却看到一袭红裙伴着无数枫叶在空中飞舞,遮蔽了阳光。那个人形落地的时候发出了沉闷的声音。男孩的眼角微微抽搐,但没有停步。
等卫士们反应过来,白皙如玉的王女正躺在圣女塔下的白色广场上,躺在如火红裙和渐渐蔓延开来的血泊中。可她的脸上竟然带着一丝笑容,谁都不敢相信一个将死的人会笑得那么美。
“站住!”卫士长怒吼,同时一排枪托,背在身后的长火铳滑入手中,枪口直指男孩的背影,“你在上面做了什么?”
男孩继续前行,好像既没有看见坠落的王女,也没有听见卫士长的吼声。
卫士们纷纷端起了火铳,密集如林的枪口指着男孩的背影。他们真的会开枪,他们绝不能就这样放男孩离开,他们都知道塔上的王女根本没有行动能力,双手还被上了镣铐,那种情况下她怎么能坠塔自杀?如果不留住这个男孩,责任就得由卫士们来承担。那可是对皇帝陛下意义非凡的女人!
缥缈的白烟忽然从他们面前横过,巨大的黑影一闪而过,紧接着所有的火铳都从中间断裂。断口光滑,不见任何毛刺。
世界上竟然有这样锋利的到,能够一瞬间斩断十几支火铳,皇家卫士的精英们甚至没看清那一刀是从哪个方向斩来的。
身高两米开外的金属人形忽然出现在卫士长身边,手中两米长的弧线刀刃锁住了七八名卫士的咽喉。
那是恐怖如魔神般的东西,表面流淌着暗金色的微光,内部传出机械运转的声响,关节缝隙涌出滚滚的蒸汽。唯有那对漆黑的眼孔中能够隐约看出人类的气息,那是一对瑰丽的紫瞳。
寂静,一片枫叶被风卷着经过魔神手中的弧形刃,无声无息地化为两半。
“炽天…铁骑!”卫士长发出呻吟般的低声,再不敢动弹一丝一毫。
男孩钻进礼车,端坐在后排,目视前方。
“殿下,我们去哪里?”司机为他关上车门,再返回驾驶座发动引擎。
“回翡冷翠,我厌倦这个地方了。”男孩望着窗外无边的落叶,轻声说。
司机一愣,他跟这个男孩已经有段时间了,这还是第一次从他的身上看出…疲倦和孤独。
有人说战争是一只杀不死的野兽,你只能短暂的囚禁它,但它终将逃离牢笼。
自古以来,以高加索山脉为界,人类把世界分为了东西两半,东方的统治者是有千年历史的古国“夏国”,而西方诸国的领袖则是仅有一百年历史的教皇国。
在夏国和教皇国的制衡之下,东西方之间的和平已经维持了上百年,大国之间谁也不敢轻易发动战争,因为几乎没有人能够承担战败的后果。
可在星历1884年,因为贸易方面的摩擦,教皇国的盟国新罗马帝国向夏国的臣属国锡兰国宣战,“锡兰战争”爆发。
顽强的锡兰军若干次成功地阻止了新罗马帝国军的进犯,期待着来自宗主国夏国的援军,但西方诸国纷纷派遣远征军帮助新罗马帝国,各国的机动甲胄部队组成混编大军长驱直入,最终攻陷了锡兰王都。
那场战争的结果是新罗马帝国的狮心骑士团攻入锡兰王都,焚烧锡兰王宫,审判锡兰王,并把那个老人钉死在十字架上。
锡兰国的年轻男子几乎全部战死,十四岁以上的锡兰少女都被掳回君士坦丁堡,按照容貌评级之后送给支持查士丁尼皇帝的各位盟友,充当上至君主下至骑士的玩物。
但那仅仅是开始而非结束,臣属国被灭国,夏国皇廷大为震怒,夏皇宣布对教皇国及其所有盟国宣战。
教皇国反复宣称自己并未卷入新罗马帝国和锡兰国的战争,但夏国的间谍声称曾亲眼见过没有番号的机动甲胄活跃在战场上,他们不过区区百人,但是所到之处血流成河。正是那支神秘的军队迎着重炮冲锋,最终攻陷了锡兰王都。
尽管西方强国都拥有机动甲胄,但战力如此强劲的骑士团,不能不令人教皇国的炽天骑士团…世界第一的炽天骑士团!
百年的和平最终还是被打破了,战争的猛兽重又逃脱了牢笼,除了少数国家得以幸免,世界各国都被卷了进去。
第一章·斗兽场
星历1888年,马斯顿公国。
那场世界级战争已经进行了四年,仅有少数国家得以置身事外,马斯顿就是其中之一。
马斯顿是个中立国,很小的中立国,只有一座城市,城市的名字也叫马斯顿。
最初马斯顿属于西方世界,它的最高领袖是世袭的马斯顿公爵。但前任公爵发现自己拥有的这座城市恰恰位于东西方之间,是四面八方交通往来的要道,便果断地宣布马斯顿脱离以教皇国为轴心的西方国家联盟,成为中立的商业国。
西方世界对此倒也并不很反对,毕竟中立的商业口岸对各方都有好处,即使现在东西方之间正在交战,西方贵族对东方的茶叶、烟草和瓷器还是非常渴求的,这些都需要通过中立城市的黑市贸易来获得。
月亮升上了树梢,上校搬了把小椅子,在自己的店门口坐下,点燃一支烟,倒上一杯劣质的白兰地,享受着下班后的慵懒时光。
没人知道上校的真名,据说他曾是一位响当当的海军上校,后来在一场战争中失去了左臂,无奈地退出了军界,来到马斯顿的下城区,开了这间机械修理店,也贩卖一些古董机械。
马斯顿分上城区和下城区,贵族们多半居住在上城区,下城区是平民区和商业区。即使在下城区,这条名为石柱街的小街也不算繁华地段,街面上的房子很破,后街的小巷如蛛网般纵横交错。
这是藏污纳垢之所,娼妓们在街面上的房子里招揽客人,持刀的小混混在后街小巷里抢劫客人,形成了完美的商业链。
开在这里的机械修理店当然门可罗雀,可上校对这清贫的生活倒也没什么抱怨,他守着那些黄铜轴承和秘银齿轮,有活儿就做做,没活儿就休息。
黑色的礼车从长街尽头开来,准确地停在了上校的店门口,制服笔挺的司机恭恭敬敬地拉开车门,车里探出一只穿着白袜黑鞋的脚。那只鞋亮的如同镜面,一尘不染。
上校急忙起身迎客,乘礼车来的客人可不能怠慢。自从教皇国的机械师们研究出蒸汽技术,大型蒸汽机已经不稀罕了,可蒸汽机的小型化还是项保密技术,礼车必须安装小型蒸汽机,因此极其昂贵,乘坐礼车的人也理所当然的非富即贵。
贵客是个神奇的少年,不过十七八岁年纪,雪白的袖口、深红色的绣金外套、黑色的羊毛大衣,淡金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没戴家徽戒指,所以不能确定是哪家的少爷。
年少英俊,家室高贵,当然有资格飞扬跋扈,这个少年也不例外,他轻轻一弹指,一道雪亮的银光飞向上校。
上校眼疾手快一把接过,那是一枚银币,背后有美第奇家族的“蛇发美人”家徽,真正的硬通货。
“亲爱的小少爷,欢迎光临小店,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上校扶了扶夹在鼻梁上的单片眼镜,点头哈腰。
“想看点有趣的东西!”少年有意无意地掀开外套,露出捆在腰上的牛皮钱袋,眉间眼角透着一股睥睨之气,“可别拿些古董座钟来糊弄我啊,小爷不是来看破烂的!”
“哎呦我的小少爷,这可是机械修理店啊,不是皇室珠宝店,最值钱的东西也就是几台古董座钟了。”上校推开店门,“请请,进店再说!”
“你就装吧!”小少爷冷哼一声,昂首阔步地进店。
门面不大,里面的空间却不小,铁质壁橱里堆满了奇形怪状的机械或者机械部件,其中最多的就是座钟,满墙的老式座钟都被调到完全相同的时间,连秒针显示都是一模一样的,空气中充斥着嚓嚓嚓嚓的微声。
随着上校按下开关,自动冲泡红茶的机动人偶在轨道上滑动起来,准确地把茶水注入瓷杯,那边红铜质地的机械鹦鹉一上一下地点着头说:“贵客光临,贵客光临,发大财,发大财。”
“收藏不错嘛。”少年随手抓起一件小座钟把玩,“东方工匠绘制的珐琅盘,陀飞轮机芯,能显示星空运转的自鸣钟,这东西该有一百年的历史了吧?”
“没错没错,我亲爱的小少爷,倒推一百年这可是顶尖的工艺啊!”上校捧上红茶。
少年又拿起一件藏品,拭去表面的微尘,透过水晶玻璃的背壳观察里面的机械结构。这也是有年头的古物了,由于保养得很好,金色机芯仍保持着当年的模样,超细链条缠绕在直径不到一厘米的青铜齿轮盘上,链条的每个环节只有芝麻粒那么大。
“自适应罗盘,无论船舶怎么转向和摇晃,它都会始终指向正北方。”少年煞有介事地作出判断。
对于贵族男性来说,品鉴古董机械是很有品味的爱好,面对着一块年代久远的怀表,越是能一口说出它的型号、工艺和功能,越是能体现出家境和修养来。毕竟古董机械都价格不菲,不是有钱人家就别想收藏几件来研究。
“没错没错,”上校连声赞叹,“早期的自适应罗盘的直径可有超过1米呢!可教皇国的机械师把它的直径缩小到了20厘米,精密的陀螺仪确保它不会累积误差,仔细看机芯的话,还会看到当年的顶级机械师‘银之克鲁泽’的签名呢。”
“这是…斯泰因重机的引擎?四冲程十六气门,我说这东西可是军用品吧,大叔你是通过什么违规的渠道弄到的?”
“没错没错,翡冷翠那边淘汰下来的残次品,燃烧不够充分,”上校打着哈哈,“可惜只有一个引擎,组装不出军用设备,也许哪位有钱的先生会买去装在他的两轮车上,把两轮车变成一匹奔马吧?”
少年侃侃而谈,直到店的深处,在壁柜的最末,那台流动着暗金色光芒的大型机械面前,他愣住了。
那东西看上去像是某种蒸汽机的机芯,扭曲的大型的气缸攒聚在一起,曲折的铜管像血脉那样包裹着核心,这么密集的铜管必定是用来散热的,可以想见那机械在全负荷工作时会输出何等惊人的热量和动力。
各种闻所未闻的机械结构出现在它的传动系统中,轴承套用昂贵的秘银制成,传动杆是某种流动着紫光的奇异金属,高速齿轮的轴心镶嵌着大块的刚玉,单凭这些昂贵的材料它便是一件珍宝,更别提那匪夷所思的工艺了。
可这件无与伦比的机械艺术品竟然被某种锋利的武器一刀切断,从那光滑的切口便可想见当年那一斩的轻盈和暴戾,翩若惊鸿,而又无坚不摧!
“星历1847年,叶尼塞王立机械学院,御用机械师亚历山大·彼得罗夫的作品,作品名‘普罗米修斯’。”上校用一块软布擦拭着这具沉重的机械,动作那么轻柔,仿佛那是少女的肌肤,“那是身高7.06米的超巨型机动傀儡,这东西是它破碎的心脏…普罗米修斯的心脏。”
“喔!7.06米的机动傀儡?”少年瞪大了眼睛,“世界上果真存在那种东西?”
上校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是人类的本性,追逐更大的东西,追逐更美的女人,追逐更绝对的权力。当年教皇国的炽天铁骑号称西方第一兵器,可北方强国叶尼塞不服,天才机械师彼得罗夫受命于皇,想要制造出能够压制炽天铁骑的武器。彼得罗夫提出了前所未闻的设计理念,他想制造的不再是机动甲胄,而是像战车那样用来驾驶的巨型傀儡。这样它才能肩荷两门机动连射炮,浑身上下一共12部连射铳,炮火覆盖范围是360度的,没有任何死角。它出现在战场上便如顶天立地的巨人,近身武器是5.45米的弧形剑,根本无人能逾越它的剑圈,步兵、骑兵或者炽天铁骑,都没用。”
“喔!”少年想象着那顶天立地的普罗米修斯站在自己面前,“拥有这样的军队,岂不是无敌于世界了?”
“那种东西怎么可能组成军队啊?”上校微笑,“原本就是畸形的怪胎,叶尼塞皇国以倾国之力才造出一台原型机,本想送到战场上去测试,可就在那一战中,它被一名炽天铁骑用利剑切开了外壳,骑士把它的机械心脏生生地掏了出来,带着它穿越战场,从容离去。那一刻是那么短暂,人们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名炽天铁骑的样子,就看见普罗米修斯如山的身影倒下。彼得罗夫用短铳打碎自己的头颅自杀,从此巨型机动傀儡的梦想结束了,世界依然由甲胄骑士们统治。”
“这东西很贵吧?你从哪里搞来的?”
“它辗转落到了某位收藏家的手里,可那人不太识货,觉得这是某种蒸汽原型机的残骸,以一个很低的价格卖给了我。少爷你想要这东西的话就没办法了,非卖品啊。”上校笑笑。
“怎么可能?一柄剑?”少年还沉浸在上校的讲述中,竖起手掌凭空那么一斩,“你说炽天铁骑一剑就砍开了普罗米修斯的胸口?”
“是啊,因为那柄剑是圣剑装具·Excalibur。”上校拍拍少年的肩,“怎么样我的小少爷?小店有没有什么令你感兴趣的东西?”
“嘿嘿,上校老爷您别开我的玩笑好么?您这里的东西我怎么买得起?”少爷倒是很会见风使舵,立刻收敛了来时的骄狂气,眼睛骨碌碌地转着,满脸讨好的表情,“我是来看看您组织的那种比赛的啦。”
“知道,您不是给了我钱么?我当然会带您去看比赛咯。”上校转动着少年丢给他的那枚银币,掌中一团雪亮的光。
确实是美第奇家族铸造的银币,可略有不同,美第奇家的家徽中,蛇发美人美杜莎的眼睛中是一片空白,而这枚银币上,有人以精妙的笔法给美杜莎点上了眼睛,让这危险的女妖看起来多情善媚。在银币上点眼睛看起来容易,可要点得那么完美,全靠金属精加工的手艺,上校就有这种手艺,他也认得出自己的手艺。
这枚银币真正的价值是作为入场券,某种赌局的入场券。
上校拉开黑色帷幕,露出了生铁铸造的大门,大门上雕刻着狮子搏斗的画面,它们的利爪洞穿彼此的心脏,利齿咬住对方的咽喉。铁门在蒸汽机的驱动下向两侧打开,前方是条漆黑的甬道,浓密的白色蒸汽从甬道尽头涌来,其中夹杂着狂呼与尖叫。那个瞬间,少年有种错觉,仿佛地狱之门在他面前洞开。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黄金与生铁的斗兽场!”主持人站在聚光灯下,手指看台,声嘶力竭地高呼,“胜负就要分出来了!抓紧最后的时间下注!愿好运眷顾您!”
看台上座无虚席,从衣冠楚楚的绅士到衣着暴露的艳女,刺鼻的烈酒味和诱惑的香水味混合起来,像是某种强烈的兴奋剂,令人心跳加速。他们兴奋地尖叫着,将大把的金银币丢进铁链环绕的格斗场,数以千计的钱币在场地中滚动。
格斗场中,身穿机动甲胄的格斗者们挥舞着带棱的铁棍搏斗,白色蒸汽从他们腰间的排气孔中喷出,功率爆发的时候,高速气流发出汽笛般的锐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