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赔率是1:3!现在的赔率是1:3!‘屠龙者’能否把优势保持到终场呢?‘铁男爵’能否逆转局面呢?最后的机会!请做出你们的选择!”
在主持人嘶吼的同时,身穿黑丝长裙的女服务员捧着标有斗士绰号的木箱,袅袅婷婷地从观众们身边经过,观众们把写好的支票投入木箱,就算下好注了。
场上的两名格斗者,一个穿着铁锈红色的甲胄,另一个则穿着黑色的甲胄。那具铁锈红色的甲胄右肩带有金色的龙爪装饰,看起来它就是“屠龙者”了,而那具黑色甲胄的名字则是“铁男爵”。
屠龙者占据优势,正步步上前,挥舞铁棍连续击打对手的头部两侧。铁男爵节节后退,但防御还是相当顽强。赔率是1:3,这意味着多数观众看好屠龙者,押三块金币在屠龙者身上,赢了也只能赢一块金币,而如果冒险投注给铁男爵,赢了就是三倍的回报。
“又来了!屠龙者的轮转式重击又来了!我们顽强的铁男爵已经撑过三轮轮转式重击了!这一次他能否顶住呢?”主持人不遗余力地煽动着场中的气氛。
屠龙者好像不会疲倦那样,狂风暴雨般攻击着,甲胄带着双手的铁棍旋转,仿佛一架沉重的铁质风车。铁男爵一个不慎,防御放松,让铁棍直接打在了头盔侧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甲胄中的格斗者吐出一大口血来,鲜血顺着面具上的铜条往下滴。
这一刻满场欢呼,那些乐善好施的绅士、温柔端庄的贵妇人,在这里都换上了另一张面孔,看见那口鲜血从铁男爵的嘴缝中喷出来的时候,他们激动得互相拥抱,甚至亲吻陌生人。
上校领着少年在最后一排坐下,这个位置距离擂台最远,但是最高,一眼看出去,众生百态尽收眼底。少年战战兢兢脸色苍白,全没了进门之前的气势。
这种残酷的格斗对矜贵的少爷来说确实过了点,格斗用的机动甲胄可不比军用甲胄,对里面的人保护有限,所谓头盔根本就是个铜条编织的面具,两侧用铁梁加固。刚才那一棍显然是把铁男爵的驾驭者伤得不轻,好在他委实顽强,又一次扛住了。
“亲爱的小少爷,真相还令您满意么?”上校慢悠悠地问。
“满满满满…满意!太太太太…太他妈满意了!果果果果…果真不愧是马斯顿最给劲的场子!”少年结结巴巴地说,“上上上上…上校老爷真棒!”
“还没请教您的名讳呢?”
“米内…米内?斯蒂尔男爵,不过现在还不是,我爸爸还没死呢…”少年本想再吹吹牛皮,但中途还是泄了气。
“哈!”上校跟米内握手,“幸会,未来的斯蒂尔男爵,要不要考虑出笔钱,我们让您那亲爱的父亲快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样您就是名正言顺的斯蒂尔男爵了。”他哈哈大笑起来。
“我我我我…我老爹虽然蛮烦的,不过他要是死了我老妈就没人纠缠了,会很寂寞的,还是算了吧。”少年哭丧着脸,“我说上校老爷,您这个场子真真真真…真刺激啊!”
“人类的欲望,”上校喷出一口青烟,目光蒙眬,“人类渴望看见流血看到死亡,如果这种欲望得不到满足,他们就会寻找替代品,甲胄格斗就是替代品…马斯顿和平得太久了。”
这就是甲胄格斗,马斯顿如今最刺激也最烧钱的地下赌博,有人在这个游戏上输得倾家荡产,也有人在上面赢得盆满钵满。
上校就是那个赚得盆满钵满的人,这是他的场子。机械修理店只是伪装,凭着那间店的微薄利润,他根本买不起那些昂贵的藏品。
他在军队里有门路,高价购买废弃的军用甲胄。这些甲胄运抵马斯顿的时候都是些废铜烂铁,只剩下斑驳的金属骨架,上校便着手做简单的修复,搞不到铍青铜装甲板就用黄铜板代替,秘银轴承太贵就用青铜的,再安装些夸张的冲角和铁刺,把它整得狰狞可怖,让好勇斗狠的年轻人穿上它们搏斗,吸引阔佬来观看和赌博。
一时间有钱人都涌了上来,上校一跃超过了下城区的黑道头子们,成了这里最能够呼风唤雨的人物。石柱街上的烟花女子永远不会想到,街边那个每天抽着劣质烟卷喝着劣质白兰地的老家伙,有可能是下城区最富有的人。
第四局结束,铁男爵顽强地撑了下去,返回休息区坐在铁椅子上,机械师助手把管道和他背后的蒸汽背包接驳,制造煤油蒸汽的机械“突突突”地运转起来,把混合着煤油液滴的高压蒸汽注入背包中。
地下格斗场里用煤油蒸汽给甲胄供能,而军用甲胄使用的是某种更高级别的能源“红水银”,但那是绝对的军用品,在黑市上都买不到。因为能源差异,即使天才机械师也没法让格斗用家甲胄实现军用甲胄的哪怕1/3的性能,但在格斗场上已经足够让观众血脉偾张了。
屠龙者在对面的休息区整备,铁男爵死死地盯着对手那魁梧的身影,满心警觉,却又透着些许庆幸。
每场比赛以五局为上限,五局内如果没有人被击倒,那就以点数来分胜负。屠龙者的点数当然占绝对优势,但难得的是铁男爵竟然撑到了最后一局,连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
对手可是屠龙者,在这片钢铁的格斗场上,屠龙者是个不败的传说,多数对手都没能在屠龙者手下撑过第一局。
总结前面四局的战况,铁男爵觉得自己能够撑住的原因是放弃了绝大多数进攻的机会,专注于防御。屠龙者的进攻再怎么犀利,但在严防死守的铁男爵面前只是徒具威势而已。
铁男爵深吸一口气,觉得力量重新回到了四肢里,坚持到这个时候就像爬山的人望见了云雾中的隐约的顶峰,无论多么疲惫,总还能从接近空虚的身体里榨出些力量。他打定了主意,最后一局还是要坚守防御,只要比赛结束的时候他还站在格斗场上,他就算赢了。
上校会给坚持到终场不倒下的人发放一笔丰厚的奖金,铁男爵就是冲那笔奖金来的。他根本没有想过要赢屠龙者,那不可能!
报场女孩扭动着不盈一握的腰肢,高举着罗马数字的报场牌绕着格斗场行走,她也穿着甲胄,但不是格斗者们身上那种粗重的机动甲胄,她的甲胄呈明亮的金色,只是一层极薄的合金紧贴她那窈窕的身形,把每一条曲线都勾勒出来,简直像是黄金雕刻的裸女。上校很懂如何调动观众的热情,以及如何唤醒他们对甲胄的狂热。
主持人敲响铜钟,第五局开始,屠龙者刚从铁椅上缓缓起身,铁男爵已经冲入了格斗场中央。等到屠龙者入场,铁男爵已经占据优势地形,做好了防御的准备。屠龙者抓不到破绽,只能拖着铁棍围绕铁男爵转圈,铁棍在铸铁地面上磨出星星点点的火光。
铁男爵举起铁棍护住头盔两侧,他最警惕的就是屠龙者的轮转式重击,那铁风车般的连续击打,隔着头盔仍旧令他头晕耳鸣。他受伤确实不轻,耳朵和眼睛都渗出血来,视野一片血红,但隔着面罩他没法擦。他也不准备擦,他全部注意力都在屠龙者的铁棍上。
屠龙者却并未急于发动那恐怖的轮转式重击,而是扭头望向了观众席。他忽然丢掉了右手的铁棍,握拳举过头顶。观众们也都像屠龙者那样高举了右拳,数百只右拳举在空中,手指一根根地弹起。
“五…四…三…二…”所有人都在倒计时。
铁男爵愣住了,不知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恐惧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心,冷汗呼呼地往外涌。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大家都在玩一场很有默契的游戏,只有他一无所知。他一步步地退向场地边缘,左顾右盼,像是一只被猎犬包围的野兔。
观众们看向他的眼神也像是看着野兔,那些明亮的眼睛里带着兴奋和快意。
“一!”屠龙者在全场的欢呼声中大步上前。
甲胄中传来一声爆响,腰部的喷嘴排出浓密的白色蒸汽,蒸汽模糊了铁男爵的视线。这是甲胄蓄力爆发的表现,机动甲胄跟蒸汽机无异,正常运转的功率连爆发状态下的50%都不到,但爆发状态不能持久,而且动力爆发会给机械本身造成一定的损伤。
铁男爵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了尖锐的破风声,屠龙者竟然是一棍劈头砸下。铁男爵急忙将双手铁棍相交,格挡在头顶上方。轰然巨响,火花四溅,屠龙者的铁棍正中铁男爵的顶门。铁男爵喷出一口鲜血,屠龙者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优雅地闪开,鲜血在灯下分散开来,纷纷扬扬。
铁男爵的双手仍然紧握铁棍举过头顶,保持着格挡的姿态。他想不明白刚才那一刻发生了什么,他分明已架好了铁棍啊,怎么屠龙者还是打中了他的顶门?
但他的视野是模糊的,神智也是模糊的,什么都想不清楚。他踉踉跄跄地后退,仰头望着根本看不见的天空,最后缓缓地跪下,向前扑倒,松开了那两根从中间断裂的铁棍。他确实架住了,但在屠龙者的暴力驱动之下,铁棍锋锐如刀,把他的铁棍劈断了。
最后一刻铁男爵终于想清了一件事,他明白了观众在计算什么,他们在计算他的失败…他根本没有机会挺到结束,他只是屠龙者用来热身的靶子,屠龙者很清楚,观众们也很清楚,只有他不知道。现在热身结束,这场无聊的比赛也该结束了。
“腓特烈!腓特烈!腓特烈!”人们高呼着胜利者的名字,其中女人们的声音格外尖利。
屠龙者扫视观众席,男人和女人都把拳头举高,大拇指冲着下方。
黑衣伙计们翻越铁链跳进场地,把奄奄一息的铁男爵扶了起来,让他保持跪姿。
“不…不…”断断续续的声音透过黄铜面罩传了出来,铁男爵用最后的神智恳求着什么。
他们忽然松开铁男爵后退,铁男爵沉重的身躯失去了支撑,像倒塌的柱子那样倾斜。在他接触地面之前,残酷的铁风车旋转起来,那是屠龙者得意的轮转式重击,两根铁棍连续打在铁男爵的侧脑,早已弯曲的铁梁折断,颅骨开裂,昏黄的灯光中,血仿佛晚来的急雨,泼出很远很远。
观众席上的尖叫声震耳欲聋。他们来这里除了想赢钱,就是来看这种场面的。
刚才他们拇指向下,意味着他们赞同胜者“惩罚”败者一次。在旧罗马帝国的时代,皇帝会用战俘充当角斗士,分出胜负之后,胜者会把剑抵在失败者的喉间,然后望向看台。贵族们若是拇指向上,就意味着这场格斗令他们满意,失败者可以不死。若是拇指向下就意味着催促胜者杀掉失败者,无论角斗士之间曾是战友还是兄弟。
时至今日当然不能在格斗场上处死失败者了,可观众们还是想看点小血腥。
但甲胄格斗又有规矩,彻底倒地的对手不能击打,所以伙计们把铁男爵扶了起来,这样比赛就还没结束,屠龙者可以在符合规则的范围内打出让观众们满意的“惩罚”。
铁男爵扑倒在地,头盔翻滚着滑出很远,直到此时米内才看清了铁男爵的面容,那是个半大不大的男孩,干瘦的小脸上流露出一股来自社会底层的剽悍之气和营养不良。
“他…他死了么?”米内小声问。
“不至于吧,大概是颅骨骨折,我们有医生,会给他治病的。”上校淡淡地说,“都是些勇敢的男孩呀,可那又有什么用呢?他们生在这个脏乱差的下城区,没有少爷您的命好。”
对成年人来说甲胄格斗是极其危险的,铁棍或者铁锤打击在甲胄表面,剧烈震动会导致内脏出血和脑震荡,反而是半大不小的男孩对这种冲击的承受力更强,所以赌场雇佣的都是来自下城区的穷孩子。他们整日里就是在街头巷尾打架斗殴,为点小钱能抡起土砖砸在别人头上,身体锻炼得颇为结实,即使受伤也能撑得更久,让比赛充满了观赏性。
为了避免某些胆怯的男孩中途退场,赌场会根据他们挺住时间的长短而发放奖金,为了那笔奖金,有些男孩硬是撑到自己的颈椎被打断,从此一辈子躺在床上爬不起来。铁男爵就是想要那笔奖金,否则他本可全身而退。
伙计们把水桶和拖把拎进场地,快速地清洗地面上的血迹,满头是血的男孩连同那具破损的“铁男爵”一起被挪上小车拉走,很快场地就恢复了原样,关于失败者的一切都被抹除。
在甲胄格斗场上,只有胜者才有资格站着说话。
面对欢腾的观众席,屠龙者的胸甲打开,格斗者摘下带有弯月形尖角装饰的头盔,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犹如散射的阳光。
“腓特烈!腓特烈!腓特烈!”女性们兴奋地尖叫,挥舞手臂希望这个年轻人注意到自己。
那确实是个会让人着迷的年轻人,眼睛是迷人的海蓝色,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嘴角带着一丝介乎轻佻和邪魅之间的笑容。他的肤色不像是下城区的少年那样干涩粗糙,而是带有东方白瓷般的质感。他赤裸着上身,肌肉线条凝练优美,显然是经过了良好的体能训练的。
腓特烈少爷,马斯顿最强的甲胄斗士,他被称为“屠龙者”是因为他用铁链拴住了格斗场的前任霸主“龙王”,再一拳打碎了龙王的整个面骨。
跟那些为钱卖命的男孩不同,腓特烈少爷是出生在上城区的贵族。腓特烈老爷早亡,腓特烈少爷早早地继承了家产,不必为衣食发愁。他参加甲胄格斗是为了乐趣,比起观众席上的看客,甲胄斗士能体会到更大的刺激,每次闪过对手的重击都有死里逃生的狂喜,每次打碎对手的骨头都有报复的快意,鲜血在灯下化沫,仿佛寂寥的红花。
腓特烈少爷能够成为马斯顿的甲胄格斗第一人,也不仅仅是靠着他舍得在甲胄改造上花钱和营养充分训练有素,他在这件事上确实有天分,对初学者来说笨拙迟缓的甲胄到了他身上就显得轻若无物,合理控制功率和角度,打出连续的暴击更是他的拿手好戏。
“你们想念我了么?”腓特烈少爷像战神一样手指天空。
“腓特烈、腓特烈、腓特烈…”灯光下无数烈焰红唇都念着同一个名字。女人们痴迷于这个男人的年轻俊美和张狂不羁。她们中有些人在生活里见血就会头晕尖叫,可怂恿腓特烈少爷给铁男爵最后一击的时候毫不犹豫。
胜者是腓特烈少爷,这是理所当然的,那些来自下城区的男孩纯属消耗品,打残多少就补充多少,只有腓特烈少爷例外,他是火炬,让马斯顿的格斗场熠熠生辉。
在观众的欢呼声中,腓特烈少爷跳下擂台,抓起一名负责下注的年轻女孩,将她扛在肩上就走。
女孩高声惊呼,蹬着那双穿着细高跟的脚,纱裙起落长发散乱,但在这种场合中没有人会帮助她,这是在格斗场,霸主拥有处置一切的权力。何况她一个下城区的女孩,凭着青春的脸蛋和身材来做这份工作,被万众瞩目的腓特烈少爷看上,倒也不能说是坏事。
腓特烈少爷进入休息区,在铁椅上坐下,把女孩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用那双冰冷的铁手拂拭她娇嫩如玉的脸、腰和腿,仿佛擦拭一件精美的瓷器。女孩战栗不止,却没法拒绝,因为腓特烈少爷用一根铁丝把她的双手紧紧地捆在了背后。
浓密的蒸汽遮蔽了他们的身影,外人无法窥见其中的香艳。
这时性感的女服务员们再度捧着箱子从观众们身边经过,新一轮的下注开始了。
“米内少爷不玩玩么?”上校招手示意某位眼神妩媚的女服员过来。
女服务员当然知道上校是谁,在这里工作的女孩怎么会不懂逢迎自己的老板?于是她冲上校盈盈一笑,扭头冲米内也是一笑,不经意间目光撩人。她并不认识米内,但看这个男孩和老板并排而坐,猜测他是什么重要的客人。
米内的脸上掠过蠢蠢欲动的神色,但残余的神智好歹控制了他攥着钱袋的手,没把整个钱袋都扔进投注箱里去。
“不太懂这里的玩法,我还是再看看…再看看!”米内冲上校使劲点头。
“小赌场里的游戏,能有什么玩法?看谁顺眼就下注在谁身上,随便玩玩咯,对于未来的男爵大人来说,都是些小钱。大人您驾临我们这个小场子洒洒雨,就够我们这些苦命人开心很久了。”上校轻描淡写地说。
“那那…那那…那我押一个银币!赌那位很帅很帅的腓特烈少爷嬴!”米内咬牙咬了很久,摸出一个银币来,要往女孩手里的盒子里扔。
“未来的斯蒂尔男爵只下注一枚银币,该不会是逗我们这些穷人玩吧?”上校的声音里忽然透出一股狠意。
米内一惊,脸色立刻就变了:“不瞒您说,我没带多少钱来…我把年金都取出来了,也就十二枚金币和一些银币,进店之前说的那些话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都是我兄弟教我的。”
“哦,你的兄弟?”上校挑了挑眉。
这才是上校真正感兴趣的。甲胄格斗是见不得光的地下买卖,可米内这个十八九岁的半大孩子竟然能摸到赌场入口,而且持有那枚充当入场券的银币,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指点他。
“这样吧,小少爷您特意上门,不赌几把也说不过去,倒显得我招待不周。”上校摸出几枚蜡金色的钱币丢进盒子里,在女孩弹性十足的臀部上拍拍。“这些就当作我帮米内少爷下的注,赢了的话我们对半分,输了的话都算我的。”
米内眨巴着眼睛,显然是没想明白上校的意思。上校投进盒子里的可是金币,一枚金币能兑换一百枚银币。想米内这种家境的少爷,一年的零花钱大概是二十枚金币,上校随手就送了他几个月的零花钱。
“那么作为朋友之间的交换,跟我讲讲您那位兄弟,他是谁?他怎么知道这里的?他从哪里得到那枚银币的?他叫你来干什么?”上校跟米内勾肩搭背。“听起来您的兄弟是个蛮神秘的人。”
“这可不行!米内严肃起来,”我跟您是刚刚认识的朋友,他可是我兄弟,我要是说了他的名字,岂不成了出卖兄弟的小人了?”
上校愣了一下,干笑着鼓掌:“难得见到这么有义气的年轻人,好好,出卖兄弟的小人自然是不能当的,那么不说他的名字,只说他让您来干什么,这样可以吧?”
米内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觉得上校说的也有道理,而且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这么想着他的脑袋耷拉下去了:“我兄弟就给了我那枚银币,让我带上所有的钱,穿上我最体面的衣服,雇一辆够体面的礼车,在这个时间到您的店里去,装出傻有钱人的样子。”
“就这些?”上校听得云里雾里,“你的兄弟就跟你说了这些?”
“他还说赢了钱分我一半。”
“我没问你们的分赃条款!我是问你兄弟派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你兄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的兄弟是秘密警察?你兄弟属于哪家帮会?你兄弟你兄弟,你那位神秘的兄弟到底是他妈的什么东西?”上校有点不耐烦了。
“我兄弟没说,我兄弟就说你店里有扇铁门,铁门后面是个赌场,我先得混进来,然后我自然知道该做什么。”米内挠挠头。
“那你现在进来了,你知道你该做什么了么?”上校给气得笑出声来,“我的米内小少爷!”
“进来后一直在跟您说话,还没来得及想,不过时机到来的时候我一定会知道的,等我找到我兄弟。”米内认真地说。
上校心中涌起了巨大的无力感,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和米内一样眨巴着眼睛。
该死!这个没脑子的少爷把自己的智商拉低到跟他一样的水准了!他花费了几枚金币,陪这笨小子聊了足足半个小时,就得到这些情报,而那位指使米内的好兄弟依然深深地藏在幕后。
“如果您的好兄弟让您浑身涂满盐和香料,在炉子里点着火,然后趴在烤猪用的铁架上,我猜您也会照做的吧?”上校对这笨小子无可奈何了。
“如果他答应把他妹妹嫁给我的话,我就照办也没事儿!”米内龇牙一乐,看得上校一阵绝望。
第二章·深渊
铁男爵被拖车送进隔壁的蒸汽室里,机械师助手们把破损的甲胄从他身上拆卸下来,然后就把他扔在那儿不管了。甲胄远比这个男孩的命值钱,即使是残破的甲胄,只要主体结构没有损坏,少校就能修好它。
好半天才有个唯唯诺诺的医生被守卫带进来,医生给男孩的头部做了简单的包扎,又给他打了止痛的针。整个过程中男孩都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上方,没人知道这是暂时的脑震荡还是已经彻底傻了。
之前地上已经摆了两副担架,上面各躺了一个男孩,第一个男孩被打断了胸骨,第二个被打断了两根大臂骨,相比第三个失败者,他们还是幸运的。
旁边的长椅上还坐着几个男孩,也是面黄肌瘦衣衫不整,和地下躺着的三个男孩没太大区别。他们默默地看着那些呻吟着的失败者,目光呆滞,好像这事儿跟他们全无关系。
一个男孩忽然从长椅上起身,从地上捞起一个扳手,猛砸蒸汽室门口的铁栅栏:“妈的!叫上校来!我们不玩了!腓特烈那狗养的是个疯子!这样玩下去他会杀了我们的!”
其他男孩也都站了起来,就近抓起铁棍和扳手。他们中最小的才十五六岁,最大的看起来也不满二十,身材消瘦但眼神凶狠,跟他们对视连成年人都会畏惧。他们大声地咒骂着上校和腓特烈少爷,污言秽语不堪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