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林部队从战场两侧推进,用箭雨为风部队开路,他们的黑色弩箭如暴雨般落下,把教皇国骑兵连同斯泰因重机一起被贯穿。十字禁卫军的阵地上,红水银爆炸接二连三地响起。

在如此激烈的战况下,楚舜华身为帝国公爵,却并未躲在安全的后方,而是突前督战。他戴着白手套的手如指南针那样稳稳地指向前方,这是铁一般的军令,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他今夜都要那下金伦加隧道。

就在他前方几十米的地方,重炮的开花弹把泥泞的地面翻了一遍又一遍,可他那张素白如玉的脸上默无表情,似乎真的相信自己被“天命”保护着。

龙德施泰特也很平静,那颗能够击破天命的破城弹已经顶入了Longinus的枪膛,但看起来他暂时还有没射击的想法。

上一次东方的顶级军团和西方的顶级军团冲突,还得追溯到大约三百年前,那时候东方人的强弓劲弩和重铠骑兵杀伤了西方人的胆,西方君主们联名写了一封国书给夏皇,要求停战。夏皇答允了停战,但态度极其高傲,他要求西方君主们各在自己的王冠上摘下一枚宝石,镶嵌成一顶王冠送往洛邑。这等于要求西方所有君王割舍自己的一份荣誉,把它放在夏皇的冠冕上,这是整个西方世界的莫大耻辱。

可迫于夏军的重压,最终这顶辉煌的王冠还是铸成了,由特使恭恭敬敬地送到洛邑,跪着呈现在夏皇的面前。夏皇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西方人进贡的小玩意儿,就放在珍宝阁里吧。”

原来夏皇根本没有想要把这顶汇聚西方之光的王冠戴在头上,这东西只是“来自异国的小玩意儿”而已。

怀着对东方的敬畏和愤怒,西方已经积攒了三百年的力量,如今在蒸汽技术的协助之下,他们自信可以一雪前耻。但东方军队也在进化,配备了机械矢盒后,破山弩得到了大幅加强,斯泰因重机在夔龙马面前也没占到优势,夔龙马不怕泥泞的地面,斯泰因的两轮却卷着泥水空转,风部队的超重型骑枪中还会喷出致命的枪火,夏国的军械师尽然想到了把火铳和长矛组合在一起。

看来东方人,尤其是楚舜华,已经意识到了蒸汽技术对世界格局的影响,他们正努力地追赶。

风部队冲破了十字禁卫军的防线,摧毁了部分重炮,但在那之前重炮已经对风部队造成了重创。两军展开了混战,原本以弩为主武器的林部队也不得不充当近战步兵,他们抛弃弩机,左手抽出格斗剑右手抽出短铳,双方近距离对射,泥泞的土地被血染红。

疲倦的夔龙马在人群中转圈,它们沦落成被围攻的对象。十字禁卫军把夏国骑兵拖下马,用尖头铁锤把他们的头颅和头盔一起砸扁。

伤亡数字每秒都在上升,战争进行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彻底丧失了美和尊严,贝隆不由得催促龙德施泰特:“殿下,您还在等什么?”

“最好的时机。你们应该相信我,我已经为这个时刻准备了很久。”龙德施泰特轻声说。

他那张绝美的脸上苍白无汗,盯着瞄准具中楚舜华的侧影,其他的炽天使也都保持着平静,好像那些正在死去的人并非他们同伴,甚至并非人类。

“果然是从冰中唤醒的东西啊。”庞加莱在心里说。

战况几度胶着,夏军无法彻底冲破十字禁卫军的防线,但十字禁卫军确实在步步后退,每秒钟的死伤数字都是惊人的,这时阿瓦隆之舟发出了响亮的蒸汽哨音,死战中的十字禁卫军战士都不约而同地望向阵地后方。他们的阵地后方就是金伦加隧道,漆黑的隧道口中开始涌出袅袅的白色烟雾。

战场上骤然安静了,庞加莱甚至能听见一声惊慌的鸟鸣。

烟雾中传来了蒸汽机的轰响,沉重的履带式陆行器使出金伦加隧道,碾压过泥泞的草地。战车越过重炮阵地停下,车上的黑影们缓缓地起身,并肩向着战场前进。为首的黑影肩扛火焰纹章的战棋。那面旗帜如此之大,简直遮天蔽日。

这一幕让人有种幻觉,仿佛那些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太古时代的众神,他们在浩瀚的荒原上跋涉了千年,终于重返这个世界。

风卷着浓厚的硝烟从甲胄和武器上掠过,那些黑影的真实形态终于暴露在世人的面前,数以百计的金属骑士屹立在平原上,像是一道山脉横亘在夏军的前方。

下方的决战兵器,战无不胜的机动甲胄部队,终于登场。十字禁卫军把这支精锐藏在了金伦加隧道里,他们就是在等着夏军接近隧道口。

庞加莱的望远镜里,楚舜华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表情”这种东西,很微妙的表情,像是如释重负,像是他终于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一声接一声的爆响,炽天铁骑在高速的突进中挣脱了向它们输送蒸汽的管道,便如婴儿和母体之间的脐带被切断…但这群钢铁的婴儿,从堕落的那一刻开始就是杀人的魔神。

背后挂载的各种武器落入巨大的铁手里,骑士们向着夏军最密集的地方发动突击。他们的盔甲本体都是相似的,但配备不同的武器,“咆哮雷神”配备的是超重型的手持式连射炮,粗壮的弹链为他提供充足的弹药,“剑舞者”配备的配备的是加长版的格斗双剑“天秤座”,这对平衡的轻剑令他的格斗技巧在炽天铁骑中居于绝对的前列,而“青铜切断者”则装备着蒸汽驱动的刀锯,那件武器甚至能切开天启战车的装甲。

随着咆哮雷神的扇形炮火展开,轻盈的剑舞者已经在夏军的人潮中旋转起来,鲜血沿着它的剑刃喷射,在漆黑的夜色中仿佛墨色的花朵盛开。

夏军竭尽所能地挥舞刀剑和射击,但他们的武器只能在炽天铁骑身上溅出点点火光。骑士们往复冲杀所向披靡,但夏军的人数优势太大,房檐看去,投入战场的炽天铁骑们像是被夏军湮灭!

像炽天使一样,炽天铁骑的连续作战能力也是短板,剧烈的战斗加速了动力损耗,不到三分钟,动力所剩无几的剑舞者率先向着战车撤退,在那里他才能得到蒸汽的补充,这是漆黑的影子在他背后浮现…黑影高高地跃起,附在剑舞者的背上,手中的短武器顶住了颈部的薄弱处。

微弱的火光一闪而灭,骑士的头颅和沉重的金属头盔一起跌落,红水银蒸汽喷涌而出,轰然巨响,爆炸吞没了无头的剑舞者和周围的战士,靠过来和剑舞者回合的青铜切断者也受到了冲击。

青铜切断者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另一个黑影从夏军中闪出,短小的武器顶着他的后颈开火,洞穿了他的咽喉。

“开罐刀!”贝隆低声说。

夏国军械师造出了“开罐刀”,这说明夏军很清楚机动甲胄的弱点。想要以步兵重创机动甲胄,开罐刀无疑是最好的武器。开罐刀并不是刀,而是一种口径大得惊人的火铳,炽天使们也装备了类似的武器。

这种大口径的破甲枪由密涅瓦机关发明,它的锥形弹能有校地穿透甲胄。骑士们通常把它顶在对方的甲胄上开火,从使用方法看它的确跟短刀无异。骑士们戏称自己是铁皮罐头,所以它被称作开罐刀。

受到威胁的炽天铁骑开始彼此靠近,好展开援助,但夏军疯狂地铺上,组成人墙阻挡炽天铁骑的会合。

① 作者注:Longinus,中文译作朗基努斯。在现实中,这支枪的传说源于《圣经》。在骷髅地,耶稣基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为了检验他是否真的死去,一名名叫Longinus的罗马百夫长被迫拿长枪刺进了耶稣的肋下,立即就有血和水流淌出来,Longinus失明的眼睛也因此忽然复明。因此Longinus的枪被认为是可以伤害到耶稣基督的武器,进而被认为是命运之枪,宗教中的神器。历史上若干著名人物都宣称持有这支枪,其中之一就是希特勒,他于1938年宣称持有圣枪。有种说法认为,在美军攻克圣凯瑟琳教堂,夺取圣枪的两个小时后,希特勒就吞枪自杀了,所以这支枪似乎和希特勒的命运相连。在本作中,圣枪装具·Longinus是和圣剑装具·Excalibur相提并论的史诗级武器,制造它们的技术已经失传,所以它们是独一无二的。

第八章 创圣之枪

暴雨如注,漫天的悬空灯都已经熄灭。

战车群冒险突进,多数骑士成功地突出夏军的包围,撤回到战车边。他们在车上的铁质座椅中坐下,用完的蒸汽背包自动脱落,旋即新的蒸汽背包从上方降下,和外露的钢管接驳。

这是极其罕见的情况,炽天铁骑的突击竟然没能让对方的防线瓦解,必须返回来更换蒸汽背包。

当他们再度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战术已经做了调整,骑士们三人一组互为防御,以免那些携带开罐刀的夏军步兵对他们的要害发动攻击。

炽天铁骑重夺了战场的控制权,他们还组织了四次对楚舜华的冲锋。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代号“拂晓之茅”的甲胄骑士和楚舜华之间只剩下不到两百米。但楚舜华还是没有后移避险,他站在连天的炮火中,白色军服和白色手套都占满了鲜血,岿然不动。

侧面的山坡上忽然传来了暴烈的马蹄声。贝隆急忙举起望远镜过去,风部队已经全军覆没,战场上再没有使用战马的军队,哪来的马蹄声?

望远镜中的景色震惊了这位高级情报官,在他所知的战例中,从未有过这样的疯狂的突袭。

那是一直素白色的骑兵队伍,他们显然早就埋伏在金伦加隧道侧面的山坡上,此刻他们放马从近乎垂直的斜坡上冲下,目标毫无疑问是阿瓦隆之舟。

抛弃了黑色的披风之后,他们是清一色的白马和清一色的白色轻甲,在夜间作战简直就是火枪靶子,但那支骄傲的突击队不愿为了潜伏而更换自己标志性的装束。

除了白衣白马,他们还涂着靛蓝色的鬼面,额上捆绑着白色的布带,腰间插满了老式的燧发枪。那种堪称古董的老式燧发枪只能装填一发子弹,但那些恶鬼般的起手疯狂地开枪,把打空的火枪随手抛弃,再抽出新的来,弹幕如同一阵密雨。他们的枪法又极其的精湛,中枪的人多数都是喉头或者胸口冒出血花。

“‘一字曰心’冲锋队!”贝隆认出了那支军队。

庞加莱也听说过那支冲锋队,它来自一个名叫中山国的小国。中山国是夏国的一个属国,在大夏联邦中很不起眼,却因这支凶猛异常的冲锋队而被教皇国关注。

冲锋队员们把自己的脸涂成死人的脸色,戴着死人才戴的白色头带,意思是已经把自己看作死人了,再没有畏惧。他们总是以杀身成仁的态度进入战场,就好比今夜这样藏身在陡峭的高崖上,几乎垂直地冲下来,行进中不断地有战马失蹄堕落,但其他人毫不畏惧地继续嘶吼和射击。

十字禁卫军当然会提前勘察战场,以防敌军冲锋藏在自己的阵地旁,但那座高崖太陡峭了,猿猴爬上去都费事,真不知道中山国怎么把人和战马都运上去的。

最叫人惊讶的是为首的冲锋队长,他戴着黑色的风镜,披着鸦羽般的大氅,没骑白马,而是骑着一台类似斯泰因重机的二轮机械,车头灯拉出一道雷电般的光柱。他肩扛白色的大旗,上面写着泼墨的“心”字。

这身极不协调的装束却无损他那“吞噬天地”般的狂放姿态。这支冲锋队是把危险的尖刀,前锋线上的骑士来不及撤回,他们有机会切开十字禁卫军的防线,把教皇拖出去斩首。教皇虽然只是名义上的最高领袖,但他被斩首也会严重地影响到士气。

擒贼先擒王,东方式的战术思想被这支冲锋对发挥到了极致。

附近的近卫军紧急向阿瓦隆之舟靠拢,但冲锋队的速度极快,他们纵马越过重炮阵地,直扑阿瓦隆之舟。燧发枪用完了他们就抓起长矛,顶着枪林弹雨继续前进。

前方就是阿瓦隆之舟了,只剩下那个由白衣修士组成的方阵在拱卫教皇的车架,他们手中只有白色的圣仗。

可他们解开了白色的修士袍,下面挂着沉重的蜂巢式火铳!密集般的子弹覆盖了冲锋队,胸部中弹的白色像是被金属的疾风掀翻了那样。冲锋队员们发出猛鬼般的怒啸,仅差百米他们就能攻陷阿瓦隆之舟,但这即将到手的巨大功劳被那些带弹链的蜂巢式火铳彻底毁灭了。

教皇带着那群白衣修士进入战场当然不是让他们来祈祷的,他们才是拱卫阿瓦隆之舟的终极防线。

在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可能活着抵达阿瓦隆之舟旁边的时候,中山国的战士们做出了最华丽的谢幕,在队长的带领下,他们掷出了手中的骑枪,三米长的骑枪在空中弯曲复又绷直,仿佛成群的毒蛇那样扑向阿瓦隆之舟。白衣修士们被这种古老的武器贯穿,他们的火铳也埋葬了最后一批冲锋队员。

所有的骑枪中,有一支飞得最快最高,最终到达了阿瓦隆之舟,并恰好贯穿了象征教皇的蓝色旗帜,带着它飞入漆黑的夜幕中。

投出那一枪的冲锋队队长从泥泞的重机上爬起来,缓缓地拔出佩剑,鹰隼般锋利、虎狼般凶狠的眼睛扫视持枪围上来的白衣修士。

“本可逆转成败,惜乎功亏一篑!你们要杀我么?那先记下我的名字,告诉阿瓦隆之舟里的那个男人,我乃中山国主原诚!我不是楚舜华的走狗,我只是他的盟友。” 男人的高呼声立刻就被枪炮声吞没了,接着他自己也被一拥而上的白衣修士们吞没了。

隔着四公里,庞加莱和贝隆也不得不为了那个男人的桀骜和骁勇赞叹,原来竟是中山国的国主亲自带队冲锋,果真是勇猛的男人。

战场上回荡着大夏军的欢呼,他们看不清那边的情况,只看见蓝色的旗帜被骑枪带着冲入夜空,便以为己方冲锋队已经砍下了教皇的头颅。原本已经处于劣势的夏军振作起精神,反过来压得十字禁卫军节节后退,甲胄骑士们的蒸汽核心已经过热,但仍在竭力支撑,他们如果不撑下去,那十字禁卫军的防线可能会崩溃。

时机终于到来,四公里外的狙击阵地上,龙德施泰特缓缓地扳动枪栓。电流贯穿了Longinus枪,各部件逐一解锁,不知名的白色低温气体从黄铜气罐中导出,输出枪声内部,细密的白霜在枪身表面凝结。

庞加莱和贝隆对视了一眼,知道那一刻就要到来,那是炽天使对楚舜华的审判,那颗用红水银爆炸来驱动的秘银弹将改写世界历史。

龙德施泰特面无表情,精神、意志和他手中的机械仿佛融合在了一起,那条必杀的弹道必然已经在他的意识中成形。Longinus、雨意阑珊的世界、独立在世界中央的那个白衣男人,被一条弧线贯穿在一起。

恰在此刻,隔着四公里之远,楚舜华好像觉察到什么,扭头看向了狙击阵地这个方向。他的双瞳如此清晰地成像在贝隆的望远镜里,灿烂得像是星海。

龙德施泰特扣动了扳机,火焰、暴风和秘银弹一起冲出枪膛,秘银弹高速地旋转着,螺旋状的尾翼脱离,沉重的外壳脱离,最终只剩下轴心那枚手指粗的银色尖刺,以超越音速的高速射向战场!

贝隆忽然吼叫着扑了出去,想要阻止龙德施泰特开枪…因为他在望远镜里清楚地看见…那位星见之子拉动嘴角,轻轻地笑…那是故人相逢的笑容!

龙德施泰特松开控制枪身的手,抓住贝隆的衣领,把他远远地投掷出去。这时候秘银弹才到达四公里之外的战场,高速地旋转和脱壳帮助它稳定弹道,这根红热的银刺准确地命中了目标。它洞穿了阿瓦隆之舟,红水银的爆炸在两秒后才发生,教皇的座架、能够抵御重炮轰击的重转礼车在白炽色的火焰中化为碎片!

教皇最信任的骑士龙德施泰特杀死了教皇,自始自终龙德施泰特都在瞄准阿瓦隆之舟,但只有从瞄准具上才能这一点,所以他们都疏忽了!

贝隆在最后一刻察觉是因为他看懂了楚舜华含义深邃的笑容,隔着四公里大夏龙雀根本不可能看清狙击阵地上的任何人,何况这是在漆黑的雨夜中,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其实很清楚这边发生的事,楚舜华的人就在这个狙击阵地上,那个笑容的意思是…就是此刻,你可以动手了!

所有的线索在贝隆的脑海里连接上了,为什么龙德施泰特醒来后会“失控地”袭击他和庞加莱?为什么他向庞加莱和贝隆透露了杀凰计划的细节?为什么他一直等到此刻才开枪?

叛国者龙德施泰特,楚舜华是在对他微笑,收到了行动指示的龙德施泰特当即开枪!

龙德施泰特的腕间弹出直刃,从右侧那名炽天使的咽喉下方刺入,他顺手夺下对方腰间的开罐刀,接着以妖怪般的高速扑击出去,顶着另一名炽天使的胸铠开火,粘稠的血浆从开口处喷涌出来。

炽天使们从四面八方扑向龙德施泰特,情况再明显不过,圣堂骑士龙德施泰特已经不是他们的指挥官而是敌人了。

但他们又迅速地俯身,因为龙德施泰特正调转Longinus的枪口,那支足长四米的异性枪械荡开雨幕,划出巨大的扇面。没人能够抵挡Longinus的一击,无论你穿不穿甲胄,穿着什么样的甲胄。

Longinus再度发射,秘银弹裹着火焰和暴雨离膛,去向“世界之蟒”号列车。那列火车用秘银和青铜加固外壁,堪称坚不可摧,但火热的银刺从尾部将其贯穿,在一层又一层的金属壁上留下熔化的弹洞,几秒钟后,泄漏的红水银引发了剧烈的爆炸。

这一枪竟然毁灭了三分之一的车厢!车厢里还有一些铁棺没有开启,那些铁棺中的骑士再也醒不过来了。

面甲落下,那对可怖的紫瞳在眼孔中亮起,他重又恢复成了之前那只残暴的凶兽。他将举世无双的圣枪装具随手丢弃,挥动手腕上那对直刃,旋转着冲向炽天使们。其他炽天使也弹跳起来,鬼魅般地高速穿插,各种武器斩破风雨,带起尖厉的呼啸。

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都选择了近身武器,因为远程武器来不及瞄准,炽天使对炽天使,双方都处在高速的运动中,你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对方的利刃已经把枪管切断了,接着一刀断候。

风雨、落叶、被斩断的树木、甲胄满负荷运转时候喷出的白烟,庞加莱的视线完全被遮挡住了,只听见金属撞击的轰然巨响和连续的蒸汽轰炸。

“快走!”满脸是血的贝隆大吼着。龙德施泰特把他扔了出去,他的头在燕十三磕破了,但不是什么要命的伤。

“你们豢养的怪物…他现在背叛你们了!”庞加莱怒吼,“你们难道没有处理这种紧急情况的方案?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那些就是处理紧急情况的方案!”贝隆指着一具被人用暴力从白烟中扔出来的炽天使尸体,“你以为派那么多炽天使来是保护龙德施泰特吗?”

庞加莱恍然大悟,教皇国当然知道炽天使是有风险的军队,他的武力首屈一指,他们的神经看起来都不太正常,放他们出去执行任务就等于把国之利剑交给疯子掌握,他们一旦背叛你,国之利剑就砍在你自己的脖子上。但没人能够监控炽天使,贝隆也不能,唯一的办法是让炽天使们互相监视。

狙击楚舜华需要出动这么多炽天使么?无疑不用,作为骑士王,龙德施泰特根本不需要那么严密的保护…那些炽天使是来监视龙德施泰特的!

“但他太强了…龙德施泰特他…太强了!”贝隆的冷汗和鲜血混合着往下流淌。

正好有一具炽天使尸体从蒸汽云中被抛出来,看那具被抛出来的炽天使尸体就可以知道贝隆说的没错,子弹都打不穿的炽天使甲胄从左肩到右腹斜着裂开一道大缝,细小的蒸汽管喷出大量的红水银蒸汽,裹着大量的鲜血。好在没有爆炸,但片刻之后它就熊熊燃烧起来,那炽白色的光芒真让人觉得是天使回归了天国。

如果他们穿着机动甲胄,庞加莱和贝隆也许还能凭着骄傲和运气跟龙德施泰特作战,可他们现在手无寸铁,在炽天使面前他们只是两个等待切片的水果。

两个人转身跑向密林深处,同是前任炽天骑士,这个判断倒是一致的。

但他们又突然停了下来,因为背后的金属撞击声忽然消失了,一片死寂,唯有哗哗的雨声。

战斗已经结束,谁赢了?如果是龙德施泰特,那么逃不逃都一样,正常人怎么跑得过炽天使?

他们缓缓地转过身,只见硝烟和白色雾气中走出了魔神般的身影,他手中提着长度超过两米的弧形刃,刃口上泛着淡粉色的微光,那是鲜血混合了红水银的光泽。

骑士王龙德施泰特,他斩杀了所有的队友,亲手毁灭了自己的军团,此刻他正凝视着庞加莱和贝隆的背影,眼孔中流动着寒冷的光芒。

蒸汽随着风散去,只要看一眼战场就能猜到这场对决的过程。大部分炽天使都死于开罐刀,每支开罐刀中只有一发重型子弹,所以龙德施泰特用完就丢弃,再从尸体上拔出新的来。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炽天使的甲胄结构,他本就是炽天使中最出色的。那柄弧形刃也是他从其他炽天使手中抢来的。

作为受监视的人,龙德施泰特并未配置自己的近战武器”圣剑装具·Excalibur“,而其他天使都装备了近战武器。在这种情况下按理说龙德施泰特是无法对其他炽天使造成威胁的,但教廷疏忽了,能杀死炽天使的武器就悬挂在炽天使自己的腰间。

龙德施泰特踩着碎木缓缓地走向庞加莱和贝隆,狂落得雨水沿着甲胄的缝隙流走。贝隆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叼上,点燃了深吸了一口。

“这个时候抽烟?你这是觉得他会放我们一条生路?”庞加莱问。

“不,他杀了所有人,就是要灭口,怎么会放我们两密使生路?”贝隆吐出一口青烟来,“可人生的最后几十秒能用来干什么呢?恐慌么?回忆么?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最终的答案就是,不如抽支烟。”

“真是很好的觉悟,如果不是已经来不及点烟了,我也想抽一支。”庞加莱轻声说,“可惜我的未婚妻还在远方等我,我都不知道这些年她老成什么样子了。”

骑士贝隆和庞加莱在风雨中站得笔直,以丝毫不逊于龙德斯泰特的倨傲姿态等待他们的结局,贝隆嘴里的烟都能喷到龙德施泰特胸口上,那魔神般的炽天使静静地站在了他们面前。

龙德斯泰特缓缓地举起手来,铁手中握着庞加莱那只扁扁的酒罐,刚才他喝完了酒,没把酒罐还给庞加莱。

机动甲胄的面罩弹开,骑士王无声地微笑,还是那张英俊苍白的少年面孔仿佛不堪世界的重负。这本该是个让人怜惜的大孩子,而不是刚刚屠戮了几十名同伴的刽子手。

“再见,贝隆骑士,再见,庞加莱骑士,”他的语气那么乖巧那么温和,就像是初次见面的孩子,“见到您妻子的时候,代我向她问声好,希望她青春常驻,弥补你们失去的时光。”

“你不杀我们?”贝隆惊讶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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