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云覆盖了整间教堂,黑色列车艰难地停在教堂中央,喘息般低吼着,车头灯照亮了前方的圣像。此刻教堂里只剩下这唯一的光源,人们蜷缩在黑暗里,有人号啕大哭,有人相拥着颤抖,更多的人如遭雷殛,完全傻了。只有少数人,如拜伦少爷,迎着那雪亮的光柱看去。
魔神般的身影站在车灯下,肩扛一具沉重的铁棺。深紫色的眼瞳扫过整间教堂,借助甲胄的扩音器,它发出了轰隆隆的询问:“我来了,你们在哪里?”
“站在那里别动!”海菲兹中校举枪瞄准那个身影。
他不知道那种机动甲胄产自哪个国家,性能如何,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它散发出来的血腥气息,以他和校警们手中的武器想要对付甲胄骑士是全无胜算的,但这间教堂里的其他人都是无辜的平民,他作为军人必须站出来。
“欢迎欢迎!欢迎我们的骑士王光临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无上荣光!无上荣光!”黑暗中传来响亮的掌声,伴随着嚣张至极的语言和舞蹈般的步伐。
那是达斯蒙德,他再也不是那位风度翩翩与人为善的贵公子,那张英俊的脸因为狂喜而扭曲,简直让人怀疑他会从嘴里吐出獠牙来。
海菲兹中校听见脑后传来了密集的枪声,女公爵随从们都从大氅下取出了沉重的连射铳,黑暗中吐出几十条火舌,子弹密集如暴风雨,中弹的人体被巨大的动能带动,贴在墙壁上鲜血四溅。
身中十几弹的海菲兹中校扑倒在那名甲胄骑士的脚下,弥留之际他忽然想明白了…难怪女公爵会在这个特殊的时间出现在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难怪她带着如此精锐的一队随从…难怪达斯蒙德那么频繁地看着手表!
“我们可等了您整整一夜,骑士王殿下,等得很心急呢。”达斯蒙德疾步走到甲胄骑士面前站住。
他说着蹲下身去,把火铳顶在垂死的海菲兹中校的心口,一枪打碎了那颗心脏,血液喷出来,染红了枪管。他舔着枪管上的血迹,一副嗜血之徒的嘴脸。
龙德施泰特!竟然是龙德施泰特!每个人都在心中惊呼这个名字。
那在教皇国乃至于整个西方世界都是被传唱的名字,教廷中最强的男人,威震列国的骑士王,如果说教皇是身在人世间的投影,那么龙德施泰特就是最高天使的投影,手持火焰的圣剑,凌然不可侵犯。
圣殿骑士竟然成了暴徒的帮凶!
被雨水稀释的鲜血正从甲胄的缝隙中渗出来,龙德施泰特瞬间毁灭了整队炽天使,自己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他的伤口位于左肋下方,一只开罐刀顶在那里发射,尖锥形的弹头把甲胄和他的左肺一起洞穿了。
“你没必要杀这些人。”龙德施泰特低声说。
达斯蒙德冷冷地一笑,把从海菲兹口袋里搜出的黑天使军徽丢在龙德施泰特面前:“别买弄妇人之仁了,亲爱的骑士王,这是普通的校警么?这是异端审判局的执行官!”
他忽然抽出大口径的左轮枪,连续向空中射击:“各位尊贵的少爷和小姐,听见了么?我刚刚杀了一名异端审判局的执行官,从今以后我会永远待在异端审判局的黑名单上,我这样的亡命之徒呢,是不在乎多杀几个人的,即使你家是王室旁支什么的,我也建议你乖一点哦。乖一点的孩子才会有幸福的人生!”
巨大的恐惧压在每个人的心口,拜伦少爷也在达斯蒙德那透着血腥气息的注视下缓缓地松开了剑柄,把家传的利剑扔在了地上。达斯蒙德的同伙大踏步地上前,一脚踹翻拜伦少爷,拾起那柄剑就在膝盖上把它折断了。
“很好,很好!配合我们的好孩子都会被好好地对待,你们只需要乖乖地当一个小时的人质,然后就能回校舍里去啦。”达斯蒙德夸张地扭动着肩膀,“继续上你们的学,享受由下午茶和高级晚餐的奢侈生活,在那个什么仲夏夜庆典上猎个艳…为了这些幸福的生活,就忍耐一个小时吧。”
“现在重新自我介绍一下。”达斯蒙德摸出醒目的黑铁领扣,把它钉在大氅的领子上。
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一枚十字架,中间却又五芒星的花纹,五芒星的正中还雕刻着山羊的骷髅。
“撒旦教团!”已经有人惊呼出声了。
那个点缀着山羊骷髅的十字架是撒旦教团的印记,而那个教团是异端中的极恶组织,用各种方式挑战着弥赛亚圣教的统治。在异端审判局历年公布的通缉名单上,撒旦教团的首脑们一直占据着靠前的位置。
这种组织当然会遭到异端审判局的暴力镇压,但撒旦教团还是继续壮大,因为撒旦教团的神父们似乎确实具有某种神秘的能力,能够实现人们隐藏得很深的心愿。
这些心愿包括轻而易举地获得大量金钱、如愿以偿地集成爵位、治好某种被医生宣布为无药可医的绝症、令他们朝思暮想却遥不可及的女孩忽然踏月而来对他们献上身心,甚至最夸张的说法,撒旦教团能令死去的亲人复活,这在弥赛亚圣教中是仅属于神的特权。
“是啊是啊,真不愧是贵族学院,大家的表现都很好,我给大家打满分!”达斯蒙德满面笑容,“那么现在请允许我郑重地宣布,撒旦教团和撒旦教团的忠实盟友,圣殿骑士龙德施泰特占领了这间教堂!恭喜大家,从这一刻开始,我们就是全世界的焦点啦!”
他的同伙也揭开了头上的兜帽,他们都是年轻人,从精心保养的皮肤和梳理整齐的头发来看,其中多数人都来自上流社会,和高年级的学生并无区别,但他们持枪打碎校警的头颅时毫不犹豫,真不敢想象这是养尊处优的男孩们做出来的事。
龙德施泰特缓缓地卸下肩上的铁棺,将它摆放在地上。棺盖无声无息地滑开,有蓝色的冷空气弥漫出来,棺中也是混合着冰的水,素白的女孩沉睡在冰水中,通过胶质的软管缓慢地呼吸,她的长发在水中弥散,像是丛生的海藻。
达斯蒙德却顾不上棺中的女孩,带领手下和龙德施泰特擦肩而过,迫不及待地冲向那些骑士之棺。
史宾赛厅长推开教皇房间的门,教皇仍旧在管风琴上演奏着。
“几分钟前,我们找到了世界之蟒号。它沿着城市用轻型轨道进入马斯顿,原本试图在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站停靠,但脱轨撞进了那间学院的教堂。”史宾赛厅长说。
“这么说我们找回那列火车了?”
“不,只怕那间教堂原本就是龙德施泰特的目的地。教皇厅本部刚刚收到来自名为达斯蒙德的人的电讯,电讯里说,撒旦教团宣布是他们控制了世界之蟒号列车和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的所有师生,以此表达他们对我们霸权的反抗。”
教皇冷冷地哼了一声:“这个达斯蒙德是谁?”
“异端审判局的通缉榜中,居前列的极恶罪犯,撒旦教团成员,代号‘变色龙’。根据现有的情报看,是兼具凶狠和狡诈的罪犯,非常难以抓捕,异端审判局数次设计围捕他都失败了。”
“那么龙德施泰特为神恶魔要带着世界之蟒号去见那条变色龙呢?”
“根翡冷翠联系之后,我们对其背叛原因做了初步的猜测。”史宾赛厅长将机械画出来的速写头像放在了琴谱旁,那是张女孩的脸,下颌尖尖,脸庞小小,眼神空灵,漫漫的长发像是海藻,“炽天使骑士66号,名为蒂兰,代号‘白月’,这个女孩是龙德施泰特的婚约者。”
“我还以为我们的圣殿骑士会娶什么伯爵家的小姐呢,可定下婚约的女孩却是和他一样的炽天使么?不过,看起来是个可爱的女孩。”教皇瞥了一眼速写,按着琴键的手如行云流水。
“是的,蒂兰是对他很有意义的女孩,也是枢机会曾寄予厚望的女孩。她是罕见的适格者,和炽天使甲胄之间存在着绝佳的共鸣,这种适格者大约百万人中才能出一个。枢机会希望她成长为龙德施泰特或者李锡尼那样的伟大其实,花费了大量金钱在她身上做实验,但实验出了问题,炽天使甲胄带来的副作用摧毁了她的大部分神经系统,脑白质也遭到了严重的损害。”
“她死了么?”
“不,她变成了活死人,有呼吸和心跳,却永远沉睡。穿上炽天使甲胄的人,往往都难逃那样的结局…蒂兰本来有希望,但枢机会急于求成的实验毁了她。”
“所以龙德施泰特对我们怀着深重的仇恨?”
“是的,蒂兰出事之后,龙德施泰特曾经一度消沉低落,无法驾驭炽天使甲胄。这一次杀凰计划原本已经准备交由猩红死神代为完成,但最后一刻龙德施泰特却主动请战。而在世界之蟒号离开翡冷翠之前,处在冰封状态的白月被人窃取。盗走白月的人必然是龙德施泰特,白月应该也在世界之蟒号上。在各异端组织中,撒旦教团是特别的。据说他们确有魔力,能让种种不可思议的愿望变成现实,比如死而复生。”
“龙德施泰特想要复活白月?”教皇面无表情,“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令人死而复生的力量么?”
“神无所不能,但能够令人死而复生的也只有神。”史宾赛厅长说,“如果撒旦教团真的许诺复活白月,那只能是个骗局。”
“以区区一个骗局,就骗走了整整一车的炽天使。他们的胃口还真大。”教皇冷冷地说,“通知马斯顿附近的所有军队,立刻赶往那所学院,一旦抵达即发起进攻,以夺回列车为优先。”
“圣座,达斯蒙德的手中扣有人质。那间教堂里有近千名师生,直接进攻的话,恐怕会伤到人质。”
“史宾赛,你还没有想明白这件事。世界之蟒号列车上的货物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二是枢机会的东西。枢机会绝不会允许自己的东西被食尸鬼夺走,如果我们不想办法夺回那些东西,就轮到枢机会出手了。枢机会的手段是什么样的你很清楚,那时候的死伤会更加严重。”
史宾赛厅长一凛:“明白!”
达斯蒙德和他的同伴们在满地的铁棺中翻找着什么,像是觅食的野狗,可那些铁棺都是空的。
“没有甲胄!这些棺材里一具甲胄也没有!龙德施泰特!你就带这些空棺材给我们?”达斯蒙德气愤地吼叫。
“凡是被打开过的车厢,棺中的骑士都被唤醒了。你要的那些货物在那些没打开的车厢里。”龙德施泰特轻声说,“你先兑现你的许诺,我再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他弯下腰,把蒂兰从铁棺中抱起,轻轻拂开那海藻般的头发,凝视着那张苍白的小脸。女孩是活着的,隐约可以看见纸一般纤薄的皮肤下,暗青色的血管在缓缓跳动,但也仅有这个证据说明她还活着了,她睁着眼睛,但瞳孔中一片空白。
女孩的脖子上挂着黑色的金属铭牌,那是教皇国军人的身份铭牌。她也是个军人,很难想像这种女孩会出现在军队中,她这种瓷一般的女孩,似乎稍微用力就会碰碎。
达斯蒙德无奈地挥挥手。他的下属中,某个年轻人走到龙德施泰特面前,翻开那女孩的上眼睑检查,眼见内部密布着黑色蛛网般的血管,看起来颇为可怖,他又高举火把,借着火光凝视蒂兰的瞳孔,摇了摇头,凑在达斯蒙德耳边说了些什么。
“我的一生说,你的女孩现在可糟透了。脑白质坏死,神经网瘫痪,身体机能也急剧恶化,各种脏器都处于提前衰老的状态。”达斯蒙德高声宣布,“从医学上说,她已经是个活死人了。”
“我不是来跟你讨论医学的,我只问一件事,你能救活她么?”龙德施泰特把手举到达斯蒙德面前,锋利的铁手抓着细细的铁链,铁链的末端悬挂着黑色的圆柱形物体。
贝隆随身携带的那柄铁钥匙,只有那枚钥匙才能打开世界之蟒号的车厢。
所有撒旦教教徒的目光都随着那枚钥匙摇摆,任谁都能看出那些眼瞳中流露出的渴望。那炽烈的渴望远远胜过人类对黄金和美女所能产生的渴望的极限,简直就像虔诚的人类渴望着天国。
“她还有心跳,但已经没有神智了,救活她就像救活死人,那可是代价很高昂的事情,不过,”达斯蒙德打了个响指,“你找对人了!”
他的同伴们推着璎珞来到龙德施泰特面前。璎珞抬起那对淡色的眼眸,看了龙德施泰特一眼,这一刻龙德施泰特的心微微一悸,只觉得那对眼睛是空明的灯,他沐浴在来自远方的灯光中。
“现在您看到的是一位魔女,她的血里流淌着珍贵的魔女之血,那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药物,连新死的人都能救活!”达斯蒙德放肆地抚摸着璎珞的头发,仅从这个动作就能看出他绝不可能是这女孩的哥哥,手势和眼神都充满了淫邪的意味。
人们心里都是一颤,那就是传说中的魔女么?据说她们都是敲骨吸髓的恶鬼,可全世界的男人都想目睹她们那无与伦比的美,在传说中若是为了那样的美而死,也是值得的。他们既令人神往,又令人畏惧,更多的,还是令人迷惑。
魔女崇拜是撒旦教团最重要的一项崇拜。在撒旦教团的秘密仪式上,经常会有魔女舞蹈,他们披着黑色的薄纱,薄纱下她们的肌肤素白而坚硬,像是来自东方的名瓷,她们千般婉转,近乎赤裸的纹身男子们伴随着他们翩翩起舞,令人如陷幻境,仿佛目睹一场远古时代的求偶仪式。
舞蹈结束后,魔女便以锋利的银刀割开自己的手腕,把鲜血滴进大杯的红酒里,信徒们分享那鲜红的液体,就认为自己得到了魔力的恩赐。
达斯蒙德抓下肩上那只鹦鹉,抓手心里一捏,再捧到龙德施泰特面前给他看。他曾经称这只可怜的鸟儿为他的好朋友,可下手的时候却毫不犹豫。龙德施泰特的手从钢铁护甲中脱离,轻轻触摸那只口角流血的鹦鹉。达斯蒙德捏碎了它大多数骨骼,技艺最精湛的医生也救不回它了。
这时达斯蒙德的手下已经从璎珞身上抽出了一管鲜血,这女孩的身体颜色淡,她的血液颜色也很淡,倒像是樱桃的红色。这颜色特殊的血液通过细小的胶管注入鹦鹉的体内,达斯蒙德把鹦鹉置于铁棺的棺盖上。
“请不要移开您的眼睛,骑士王殿下,以免您认为那是某种魔术。不不!这不是什么魔术!这是真正的魔法!这个世界上,唯有魔女的血才能重新点燃即将熄灭的生命!”达斯蒙德以绝对的自信和夸张的神情说出了这番话,但很难不令人觉得他是江湖骗子。
龙德施泰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垂死的鹦鹉,鹦鹉用绿色的羽翼掩着自己的头,无力地趴着,看起来生机已经彻底断绝了。可忽然之间,它振翅飞了起来,它飞向窗户,想从那里逃走,一边仓皇逃窜一边诡异地叫着:“先生小姐…先生小姐…”
达斯蒙德冷笑一声,抬枪射击,火光一闪之后,鹦鹉再度坠落。但这只鸟儿的生命力大到了难以想象的底部,被子弹贯穿之后它仍旧拖着脚在地上爬动,目标还是巨大的落地穿,它固执地想要逃走。它的羽翼拖在地上,擦出长长的血迹,很难相信一只鹦鹉能流那么多血,而且流那么多血还不死,仿佛它那弱小的身体里有什么强大的力量支撑着。它最终没能坚持到窗边,爬过半个教堂之后,支撑它生命的巨大力量终于消散,它倒在地上,背后的血迹都像璎珞的血那样,是樱桃般的红。
目睹这一幕的人都摒住了呼吸。这就像是神迹,就像那些神圣经典中所说的,圣人用手指轻轻一点,垂死的鸟儿便重新飞上天空。可做到这一点的人却跟圣徒毫无关系,达斯蒙德的手恋恋不舍地抚摸着璎珞的腰,看起来是舍不得把这美丽的女孩交给龙德施泰特。
“魔女么?”龙德施泰特的脸上微微动容。
“是的!魔女!一位真正的魔女!”达斯蒙德收回了放在璎珞腰间的手。
璎珞背后的撒旦教教徒抽出早已准备好的针筒,从颈部后方扎入,把镇静剂注入她的血管。璎珞无力地后仰,倒在背后那人的怀里。另一名撒旦教教徒上前托起她的双腿,摘掉了她的鞋子,随后将她裙子上那些装饰用的薄纱撕去,把她置于一具空着的铁棺里。
在没有人给予这位高高在上的“女公爵”任何礼遇,她是作为一件东西被送来这里的,传说她的血能够起死回生。她到底是不是自闭症已经很难说了,也许她一路上都被注射类似的针剂,令她始终处在意识不清的状态。
撒旦教教徒中的那名医生打开一只沉重的箱子,里面是胶质的软管和一排银色的针头。他将针头分别买入蒂兰和女公爵的手腕,针头连着胶质的软管,软管都通往一台锃亮的黄铜泵机。
达斯蒙德得意地抚摸着那台泵机:“实话跟你说也无妨,自从我加入撒旦教团以来我一直再研究教团中那些所谓的‘神父’是不是真有神秘的能力,他们是靠什么来帮人实现愿望的。结果让我很失望,原来那些神父什么都不会,他们号称能救回重病的人甚至死人,可他们生了病还是得去看医生。但他们又确实能做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事,就像我刚才救活那只快死的傻鸟一样,但前提是得有魔女的血为媒介,没有魔女的血,他们什么都做不到。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就是魔女,撒旦教团的一切都建筑在魔女的基础上。但偏偏魔女是很难找的,搅团的神父们也会为了一名魔女而大打出手呢。于是我就想,如果我能拥有一名魔女,我岂不是也能像那些神父一样传教和被尊重?我根本不需要研究什么神学理论,不需要懂神和魔鬼是这么一回事,我只要拥有一名魔女就好了。她可是我费尽周折才从东方找到的,为了得到她,我一路上杀了三个和我竞争的神父。但那些都是值得的,到手之后你才会知道魔女有多么美妙!看看她,多美啊!可美丽的外表跟她真实的价值相比根本不算什么!我在很多人身上试过他的血,再重的伤势她的血都能治愈,注射上一管她的血,七八十岁的老家伙还能宠爱七八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呢!可怎样才能让她发挥最大的价值呢?这是我一直思考的问题,知道我遇上了您,尊敬的骑士王!您想要复活您心爱的少女,而我恰恰拥有这位稀罕的魔女!我们能彼此实现对方的愿望,你给我炽天使甲胄,我就开启这台泵机,魔女之血就会进入蒂兰小姐的身体,您就能再把心爱之人拥在怀中啦!”
“那…魔女会怎么样?”
“鬼知道,你的问题怎么那么多呢?”达斯蒙德不耐烦地绕头,“从以前使用她的经验来说,缺血是会对她造成一些影响啦,事后她会慢慢恢复的。不过这次我要把她全身的血液和蒂兰小姐交换,这可是巨大的付出啊!没准我会因此失去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魔女呢!”
“你的意思是说,她可能会代替蒂兰去死?”
“我说了我不知道,可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莫非是看上了我的魔女?很遗憾啦这是非卖品!就算她死了也是我的成本!”达斯蒙德越来越烦躁,“弥赛亚圣教的那帮神棍总说,只要你信神,神便会给你一切,因为神爱你。才怪!世界上怎么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你想要得到,总得付出点什么。”
龙德施泰特久久地沉默。
“我劝您不要犹豫得太久,您盗走了这列珍贵的火车,教皇国必然会派人猎杀您!猎杀您的人正在半路上!就算您是骑士王,又能对抗多少名炽天使?快点完成教义我们还来得及撤离这里,我会把炽天使卖个好价钱(原文如此),从此脱离撒旦教团过上神秘富裕的好日子,而您,大可以和您心爱的女孩去某个湖边的小镇隐居,生上七八九十个孩子,至于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跟你没有关系,跟我也没有!这对你我都好!”达斯蒙德死死地盯着龙德施泰特的眼睛。
那枚钥匙在龙德施泰特的指尖上又挂了几秒钟,然后划出一道弧线飞了出去。钥匙刚刚坠地,达斯蒙德就扑了上去,用哆嗦的手把它攥在手心里。为了快一秒钟拿到那枚钥匙,他已经全然不顾身份,不惜像狗一样扑到龙德施泰特脚下。
他一把推上电闸,转身奔向列车。黄铜泵突突地工作起来,两个女孩同时痉挛,一红一黑两股血液同时涌入泵机,填满了胶质的软囊,进入对方的身体。
第十章·故人
达斯蒙德直奔最前面的车厢,那是贝隆根本不曾打开的。他用哆嗦的手旋转钥匙尾端,把它变成八角星形,然后插入齿孔,奋力地转动着。
车厢内部传来了“嗒嗒”的微声,机械锁运转起来,沉重的实心机械门裂开了一道缝隙,冰寒的气体喷射而出,呈现出诡异的幽蓝色,达斯蒙德觉得自己仿佛被浸泡在冰水中。对车厢里的东西渴望压过了恐惧,他不避不让,死死地盯着正缓缓洞开的钢铁大门。
可事与愿违,门只打开了不到一只手掌的宽度,机械好像就卡住了,声音刺耳。蒸汽机还在努力想要带动那扇门,可再怎么动也就是那么一道手掌宽的缝隙,小孩都挤不进去。
“见鬼!”达斯蒙德愤怒地踢在门上,“这又是怎么回事?龙德施泰特?这是你跟我们玩的什么小游戏么?”
“我不清楚,我并不懂机械原理。”龙德施泰特嘴里跟达斯蒙德说话,却目不转睛地看着棺中的女孩,“可能是撞击导致的问题,与其花时间跟我争吵,不如赶快找人修理。”
随着璎珞的血进入蒂兰的身体,蒂兰那苍白如纸的皮肤立刻泛起了淡淡的嫣红,达斯蒙德并非值得信赖的伙伴,但看起来他确实拥有一名货真价实的魔女。
看着蒂兰如春树发芽般恢复生机。龙德施泰特那张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仅属于少年的深情。任谁看到这一幕都能感觉到龙德施泰特是那么在意那个女孩,为了这个女孩他仇恨着奉他为英雄的教皇国,不惜为了她而叛国,似乎她是黑暗世界里唯一的明灯。
“混蛋,我警告你别跟我玩花样!”达斯蒙德像头发怒的斗牛那样冲了过来。
他当然不敢对身穿炽天使甲胄的龙德施泰特做什么,他是想拉下黄铜泵机的电闸,中断血液交换的过程。但他的手腕被金属的大手抓住了,那力量之大,令他根本无力反抗。
“我杀了教皇。”龙德施泰特低声说。
“你说什么?”达斯蒙德忽然流露出惊恐的表情,“我没叫你杀教皇!我只说要这列火车!你发什么疯?你杀了教皇我们就永远都是异端审判局的猎杀对象!他们会追杀我们到世界尽头!”
“抢劫这列火车是你的委托,杀死教皇是另一个人的委托,这两者不冲突,也没关系。”龙德施泰特冷冷地说,“这对你也没什么影响,只要沾上炽天使,你就会被追杀到世界尽头,这个世界上再没人能许诺保你安全,你将终身逃亡,再也没有停止之日。我告诉你我杀了教皇,是让你明白我来到这里之前已经无路可退,我必然已经被宣布为叛国者,即使我脱下这身甲胄投降,我也无法摆脱酷刑而死的命运。所以,在眼下这一刻,你和我的利益是一致的,我没有跟你玩什么花样,抓紧时 间,我们还来得及从这里逃走。”
“你你…你说什么?”达斯蒙德结巴起来。
“我说我用一支名叫Longinus的枪打穿了教皇的座驾,教皇已经被红水银炸死了。”龙德施泰特凑到他耳边,一字一顿地说。
达斯蒙德呆呆地看着这个寒冷的大男孩,脑中一阵阵眩晕。
直到刚才他还以为这件事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中,他得到了装运最高级甲胄的秘密列车,他手中控制着近千名人质,这些人质的父亲都是高官名爵,教皇国对他投鼠忌器,这一战他将成为全世界暴徒的偶像,进一步他可以成为撒旦教团的高级领袖,退一步可以售卖这些神秘的武装给那些渴求它的大人物,他便是这种算计得很精密的投机分子,对一切都不忠诚,只对自己负责。可他万万没有料想到他的盟友却是个疯子,Longinus那划破黑夜的一枪把他们的命运钉死在命运的十字架上,全世界的弥赛亚圣教信徒都会要求教廷血债血还,事到如今,他们半步也退不回去了。
他被这个疯子般额圣殿骑士捆上了叛国的战车。
龙德施泰特松开了手,达斯蒙德退后几步。他忽然转身,狂奔着来到师生们的面前。他那毒蛇般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学生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都惊恐地往后缩。最害怕的是那些漂亮的女孩和女老师,被这么个邪魅又残暴的男人盯着,她们只想到自己的贞洁。
但达斯蒙德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女性们的身上,他着重看的是上了年纪的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