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一般的小家族是不会有太多宾客上门的,但路家作为这个时代中国、乃至全世界最强大的家族之一,影响力非同凡响。与之联姻的林家,虽然之前式微了许久,最近一年里却由于林静橦的强大而声名鹊起,这样的一桩婚姻,无疑也会改变各大家族之间的固有格局。所以,即便是和路家颇有仇怨的家族,也会派人前来打探一下虚实。
所以现在会所里分外热闹,欧式宫殿风装修的一楼休息厅里,此刻已经坐了不少的人。这些人平日里有时候相互合作,有时候彼此仇杀,大部分都有着绵延上百年的世仇,但在“规矩”的约束下,此刻也不得不相互陪着笑脸。
“坐在这里面,压力还真是大啊。”冯斯虽然特意选了一个角落坐,却也很清楚自己就算钻到沙发底下都不可能避开旁人的注目,“这会所里的人加在一起,得杀过几个非洲小国的总人口了吧?”
“你该回小学去补一补算数了……”坐在他旁边的何一帆撇撇嘴,“放松点,按照守卫人的规矩,只要走进了婚礼的现场,就绝对不能在这个场地里动手动脚,不然的话,其他人是可以群起而攻之的。”
“感觉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的武林大会,大家各怀心机尔虞我诈。”冯斯说,“话说回来,说句得罪你的话,我没想到……”
“没想到我们这种小家族也会被邀请,是么?”何一帆一笑,“你不会得罪我的,因为以我们那点小小的蝼蚁一样的势力,原本确实不会被路家这种档次的大家族邀请。但是现在我有一个特殊的身份——我是你的熟人啊。”
“熟人?”冯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本来想说,我是你的朋友,但我也知道,你对守卫人总是心怀忌惮。”何一帆说,“熟人这个说法更确切一点。总而言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这个意思啦。我猜想,路晗衣邀请我这种nobody来参加他的婚礼,就是为了让我陪你说说话,好让你在这儿不至于太无聊。”
“是么?他对我还真不错。”冯斯涩然一笑。这倒像是路晗衣的行事作风,总是算无遗策,考虑到各种细节,尽量做到让“自己人”舒服。
“咱们的大个子呢?”他注意到俞翰并没有跟在何一帆身边。
“他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呆着。”何一帆说着,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冯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是范量宇。冯斯原本猜测以范量宇那不似正常人的性格,应该不会前来参加这种肯定会让他厌烦的典礼,却没想到他居然来了。只是他那树干一样粗壮的身躯包裹在一身西装里,脚上的皮鞋巨大如熊掌,怎么看都怎么让人觉得滑稽。
然而除了冯斯之外,没有人敢笑。范量宇于冯斯而言不过是一个时不时揍他一顿的熟人,有时让他气得牙痒痒的,有时又让他觉得还有那么丁点可爱——比如当这个双头怪物保护文潇岚的时候。但对守卫人们来说,范量宇那两颗一大一小的丑陋头颅就象征着杀戮和死亡,象征着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象征着永远甩不开的噩梦。
“你一来,这里的温度都下降了,真是冬之女神啊。”冯斯挤眉弄眼地冲范量宇故意做出个天冷搓手取暖的动作。
“小子,你以为我是一个肯乖乖守规矩的人么?”范量宇不紧不慢地坐在了冯斯身边,“你信不信,我马上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你扒光了吊在中间那盏吊灯上弹你鸡鸡?”
“我信我信!”冯斯连忙换出谄媚的笑脸,“谁敢和您老顶牛呢?”
范量宇刚坐下来,何一帆就站起身来,默不作声地挪到了休息厅里的另外一个角落。冯斯摇摇头:“我记得她说过,她家族里仅有的几位高手都是死在你手里的。”
“不关心。”范量宇硬邦邦地说,“这些也不是你现在该关心的事。”
“我知道。”冯斯压低了声音,“你的力量恢复得怎么样了?”
“揍你足够了,要和强手对抗,还差点。”范量宇说,“确实怪我大意了。没有想到那种毒针的药性那么强,现在只能每天一点一点恢复。”
“你的手下打探到文潇岚他们的下落了吗?”冯斯又问。
范量宇摇摇头,神色有些沉郁:“你祖父在人世间躲藏了千年,守卫人的一切手段只怕都了然于胸,哪儿能那么容易找到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帮日本人了,毕竟他们也是不同寻常的存在。”
“那就是只能寄希望于以毒攻毒了。”冯斯说,“和他们合作,就像饮鸩止渴。”
范量宇没有回答,目光看向休息厅的大门。冯斯也跟着看过去,这一看他的眼睛瞪大了。在之前的几个月里彼此斗得你死我活的梁野和王璐,此刻竟然并肩走了进来,看上去关系甚为融洽。
“你们守卫人果然虚伪……”冯斯叹了口气。他知道范量宇也不会有什么和他聊天的欲望,只能扭过头无聊地四处张望。他发现,到场的大多数宾客都只是和身边一同前来的家族同伴交谈,而不和“外人”有所接触。这些人原本就生活在不容于凡人的世界里,却还在彼此针锋相对。即便是在婚礼这样喜庆的场合,他们大概还在算计着离开这里后如何向对手下刀。
真是厌恶这个世界啊,冯斯想,我他妈怎么就那么倒霉被选中当这个狗屁天选者了呢?
“对了,范为琳怎么还没来?”冯斯问范量宇。
“她从来不告诉我她的行动。”范量宇说。
“你好像对她特别宽容的样子,”冯斯说,“如果换了其他人敢对你不敬的话,早就被你剁成馅儿包饺子了吧?你和她是不是有什么故事呢?”
“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事情。”范量宇冷漠地说。
“大不了回头我找文潇岚问……”冯斯小声嘀咕着,心里却在奇怪:范为琳到底到哪儿去了?
就在几天前,关雪樱给冯斯出了主意,建议他“主动露出破绽”。据她说,这是她在冯斯替她买的少年侦探故事里学来的。之前,为了担心关雪樱在险恶的守卫人世界中受骗上当,冯斯曾想过让她多读点惊险小说,熟悉一下其中的各种阴谋骗术。但以关雪樱的文化水平,读成年人的小说稍微吃力了点,他索性买了一套针对青少年编写的少年侦探系列丛书,结果关雪樱看得津津有味。
“有一篇故事里提到过一种手法,”关雪樱说,“侦探想要找到犯罪分子藏起来的记录犯罪集团罪行的笔记本,却怎么也找不到。于是他设计了一个计谋,故意假装找到了笔记本,然后故意露出破绽让罪犯发现。罪犯担心笔记本真的被找到,就急急忙忙回家去找,然后就被侦探悄悄跟踪,发现了他的秘密保险柜的位置。”
“很老套,但是可行。”冯斯思索了一会儿后,得出结论,“而且可能是唯一可行的方案。至少比从路晗衣嘴里套话靠谱。”
“只能这么试试了。”范为琳也没有反对。
于是冯斯和范为琳一起制定了一个看似周密、实则心里完全没底的计划。他很清楚,推理小说终归只是小说,现实中的一切不可能像小说家安排的那么顺利,任何一个环节出纰漏就会鸡飞蛋打。更何况,他们所要面对的是路晗衣。但是,舍此无他法。
“要不要和范量宇也商量一下,让他配合配合?”冯斯建议说。
“我不和他合作。”范为琳硬邦邦地说,“而且,他太自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要他在路晗衣面前耍弄计谋,他未必能演得自然。”
“有理。”冯斯赞曰。
按照计划,范为琳会在参加婚礼到中途的时候突然和冯斯说两句话,然后借故离开,引起路晗衣的关注。以路晗衣一向的机警,一定会立刻安排人跟踪,而跟踪者会发现和范为琳接头的是关雪樱,关雪樱身边还有一个说日语的东亚女人。
这个女人所扮演的角色,自然就是上杉舞子。为此冯斯专门邀请了一位他在网络上认识的日本留学生。该留学生一向在各大中文社交网络卖萌装乖,吸引了不少粉丝,也和冯斯一样走上了网络营销赚钱的道路。
“这么说是个网络红人了?”范为琳听得眉头一皱,“那万一被认出来真实身份,不就骗不到路晗衣了吗?”
“放心吧,她在网上放出来的照片都是重度PS过的,”冯斯胸有成竹,“走在街上绝不会有人能认出她。”
“凡人的世界真是愚不可及……”范为琳大摇其头。
这个假上杉舞子会和范为琳有一些交流,总体而言就是尽量勾起路晗衣的警惕和怀疑。那样的话,婚礼结束后,路晗衣一定会第一时间去查探路钟旸的状况,范为琳就可以在有限的时间里跟踪他。
这个计划原本并不周密,变数也很多——万一范为琳的离开没有引起路晗衣注意怎么办?万一路晗衣对自己的保卫措施充满自信、并不急于去查看怎么办?但舍此之外,三个臭皮匠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姑且一试了。
“但是怎么会从第一个环节就开始出问题呢?”冯斯看着休息厅的入口,满心都是无奈。
范为琳真的一直没有出现,而婚礼正式开始的时间已经到了。冯斯毫无办法,只能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先参加婚礼。
之前他也猜想过,路晗衣和林静橦到底会选择什么样的婚礼,尽管这两位当事人本身对这桩政治联姻可能并不上心,甚至于——冯斯邪恶地猜测着——他们都未必会同床,但考虑到两个家族的脸面,婚礼必然还是会精心设计。
说不定会有一整个唱诗班呢?冯斯想。
不过,步入婚礼场地之后,他还是吓了一大跳。
“大哥,这真的是结婚么?”冯斯有些困惑地拉了拉范量宇的衣袖,“这他妈的看起来怎么那么像邪教祭祀啊?”
“守卫人本来就是邪教啊。”范量宇咧嘴一笑,“你不会直到今天才知道这一点吧?”
“我只是以为邪教在结婚的时候会稍微正常一点……”冯斯嘟哝着。
婚礼安排在会所的三楼大厅。里面没有唱诗班,没有花童,没有红毯,没有装模作样的大屏幕和饶舌的主持人。整个大厅色调异常阴暗,甚至于没有点亮一盏点灯,只有四围树立了一些老式灯架,上面点燃着明火。
借着这些忽闪忽闪摇曳不定的火光,冯斯看到,大厅中央最显眼的地方立着一尊巨大的塑像,黑沉沉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形状也很扭曲。走近一些之后,才能看清楚,原来这座雕塑上实际塑造了两个人物,但尽管都是人,差别却很大。其中一人身批战甲,手拿长刀,眉目间威风凛凛而又显得颇有智慧;另一人的体型却几乎是他的两倍,身躯强壮,脸型像牛一样,背上长着长长的双翼,手拿巨大的斧头,有如凶神恶煞,看上去就有一种无人可以阻挡的恐怖气势。雕塑上,两人针锋相对,拿长刀的人看起来体型小了一半,却毫无惧色。
“这大概又是在讲涿鹿之战吧?”冯斯小声问范量宇,“这就是蚩尤和黄帝?”
“这就是中国守卫人家族共同信奉的图腾。”范量宇说,“古代人相信黄帝会带领他们打败蚩尤——也就是魔王,所以通常婚礼会以祭奠黄帝的方式进行,意思是希望日后生下的孩子能得到黄帝庇佑,获得对抗魔王的力量。现代人虽然不再有此类迷信了,但传统终究是传统,忍忍吧。”
“不,不必忍,我觉得挺有趣的。”冯斯说,“这种场景难得一见。”
人们近乎默契地分别在大厅里站好,把中央的位置空了出来。几分钟后,路晗衣和林静橦两位正主走了出来。
林静橦是真漂亮啊,冯斯想,她要不是林静橦而是个其他人,说不定我都会有师生恋的幻想了。然而,这位美丽的新娘看上去甚至都懒得假装自己很高兴很幸福。她的面容沉静如水,既无喜悦也无悲伤,与其说是正在迎接一个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莫如说像是在银行排队。
只是在走一个必要的、无法摆脱的程序而已吧?冯斯在心里隐隐感到有些怜悯。
而路晗衣则像任何其他时候一样,依然带着他高深莫测的迷人微笑。不知怎么的,冯斯觉得路晗衣似乎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不由得心里微微一颤。
主婚人也随之出现,冯斯知道,今天的主婚人是路晗衣的姐姐路颜。那是一个身段婀娜苗条的女性,走路的步态轻盈优雅,一看就有大家闺秀的高贵风范。然而,当她的脸暴露在火光下之后,冯斯一下子呆住了。
——那张脸完全不像人脸,鼻子像是被整个移除了,皮肤疙疙瘩瘩,纵横交错地布满了各种伤疤和难看的肉瘤,简直就像是上帝随手用烂泥捏出来的。和这张脸比起来,范量宇似乎都可以去参加选美了。
但没有人对这个女人表现出丝毫的轻蔑,相反,他们的神情里——哪怕是路氏家族的仇敌——都包含着敬意。冯斯侧头看了看范量宇,发现即便是这个能指天咒日的怪物,眼神里居然都包含着一丝尊敬。
“那是路氏家族的特殊血脉,相当于附脑里藏着的一个开关,只出现在拥有族长潜质的人身上,”范量宇说,“这种血脉的唤醒并不能用来直接战斗,却能极大提高人的智力,让人拥有罕见的计算能力、记忆能力和运筹能力,这也是为什么路氏一直是最强家族的原因之一——哪怕某一代没有足够强的战士,至少他们的领袖能把错误压缩到最少,最大限度地在各种艰难的环境中保存力量,也能在强大的时候抓住机会迅速扩张。”
“嗯,我明白了,不是四大高手,胜似四大高手。”冯斯点点头,“这就是范为琳和我说过的特殊的能力。”
“但是激活这样的血脉往往会带来副作用,那就是对身体的无法预估的巨大损害,比如像她那样。”范量宇说,“只有极少数的人天赋异禀才能克服那种损害。在路家这一代的三兄妹中,大哥路钟旸就是这样的人。家族血脉不但没有伤害他,据说反而让他拥有了惊人的战斗潜力,只不过一直没有发挥出来——至少我从没听说有任何人和他动过手。”
“但是他死了,不管智力还是战斗潜力都没了,所以族长的任务落到了路颜身上。”冯斯明白过来,“她激活了这个附脑里的开关,却把自己变成了这幅模样。”
“其实本来是路晗衣自告奋勇接任族长的,”范量宇说,“路晗衣一向不喜欢大哥,却和姐姐很亲近,他不愿意姐姐的身体受到损伤,主动想要承担这个责任,路颜却抢先激活了血脉。”
“那他们姐弟俩的感情还真是让人佩服。”冯斯叹了口气,“看来你们守卫人世界也不全都只会做冷血的事儿。”
接下来的时间里,冯斯的精神略有一些恍惚,总是想着路晗衣和路颜这姐弟俩。从路晗衣那可以当电影明星的容颜,可以猜测出他的姐姐也一定曾经有着一张青春美丽的面孔,但最终,她却选择了保全弟弟,自己担当了这个算得上是毁掉自己一生的使命。
所以这帮守卫人也还是有感情的?冯斯呆呆地想,大概是因为无论如何他们还有一半是人吧?
新郎和新娘在守卫人们的簇拥下跪在了轩辕黄帝的神像前,向黄帝祈祷神圣的祝福。冯斯觉得这庄肃的一幕其实有些可笑,却也不敢说出来,只能板着脸陪着其他守卫人一起低头。他听见人们祝祷用的并不是普通话,甚至于不像任何一种现代汉语方言,估计是某种只有守卫人才能掌握的古代密语。好在范量宇脑后生反骨,虽然要给主人面子,表面上像是在跟着祝祷,其实是悄声给冯斯翻译。
那其实是一首古老的颂歌,赞颂守卫人历代先辈和魔仆妖兽抗争,也表达后辈们永不放弃的决心。不过,好像这首颂歌的曲调失传了,所以人们只是在吟诵而已。冯斯牢牢记住了最后八个字:“觉醒之日,万物俱灭。”
魔王大爷啊,你、或者说你们,到底是什么呢?他不觉又开始走神。那么多人恐惧你,那么多人膜拜你,还有那么多人浑浑噩噩对你的存在一无所知——但你到底是谁?到底想要干什么?在蚩尤、杨麓和扎兰丁王子的外皮之下,你究竟藏着怎么样的祸心?
真的是想要万物俱灭吗?
颂歌念完了,路晗衣和林静橦站起身来。路晗衣笑容不变,林静橦依然没有任何喜悦的神情,两人近乎礼貌刻板地交换了信物。并不是普通的结婚戒指,冯斯没有看清具体是什么,但猜测是某些中国传统特色的家族饰物。
这桩政治婚姻就算是完成了吧,冯斯想,再搞下去我他妈尴尬症都要犯了。这简直就是买卖人口。
他还不知不觉想起了姜米。从云南回到北京之后已经有些日子了,两人却有意无意地没有再见面,虽然打过几次电话,并且两人都极力多找话题多闲扯,但不知怎么的,总是找不到去年两人在一起时的那种感觉。身边需要思考和解决的问题太多,他也不想过分打扰姜米,索性就这么悬着了。路晗衣发来请柬时,意味深长地也给姜米发了一份,但他思虑再三,不愿意把姜米带到守卫人面前过多亮相,尽管以姜米的性子肯定会欢呼雀跃地答应下来。
未来会怎么样,他不敢多想,虽然潜意识里已经有很多模模糊糊的不详的判断。有时候他会痛恨自己天选者的身份,因为倘若不是天选者,他不会选择放弃姜米;但转过头一想,如果不是天选者,自己连和姜米认识的机会都没有,这么一想倒是释然了。反正来来去去都是命运而已。
典礼结束后,人们一同离开了这间让冯斯感到呼吸很不顺畅的大厅。重新见到现代文明的电灯后,他才稍微舒服一些。到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范为琳依然没有出现。这可不太妙,因为守卫人们能够聚集在一起花费一个多小时参加一次婚礼已经是够不容易的了,仪式之后并没有像世俗的人们那样安排婚宴之类的东西,大家可能再礼貌几句,就该散伙了。
也就是说,婚礼到此已经基本结束,范为琳再不出现,那个“主动露出破绽”的计划也会黄掉。
冯斯很是焦急,却不敢在路晗衣的地盘拨打范为琳的电话。他明白,要对付路晗衣,决不能有丝毫的急躁冒进,露出一点点真正的破绽就会被抓住。现在看来,只能暂时放弃那个本来就是碰运气的计划,先回去再说。
心情沉郁外加懒劲发作,尽管这里只是三楼,他仍然选择了独自一人坐电梯下楼。然而,电梯刚刚运行到二楼,突然四围一黑,电梯的运行也停住了。
见鬼了,真是流年不利,冯斯愤懑地想,没想到这种有钱人出没的高档场所也能遇上电梯故障。不过毕竟是见过各种大场面、几天前还刚刚被关在过地下河道里的人,他也并不慌张,靠在电梯壁上发着呆,等待电梯被修好。
但过了一会儿,他发现了不对,因为从电梯上明显传来一种古怪的震颤感,那震动好像来自于会所的地下。与此同时,那种熟悉的“催化剂式头痛”又出现了。这说明,有一股异常强大的魔王之力正在附近发挥作用。
“看来是有什么事儿发生了……”冯斯捏捏鼻子,开始催动蠹痕,在心里描画着一根可以撬开电梯门的撬棍。
三
关雪樱站在街边,遥望着前方那座据说年费就需要二十万、入会还有资本门槛的高档会所,心里有些兴奋也有点惴惴不安。来到北京快一年了,虽然也经历过几次被绑架被盯梢的经历,但她从来没有主动在“大事”上为冯斯提供过帮助。这一次,自己不但提出了一个好主意,还能亲身参与其中,想想还有些许小小的激动呢。她在心里一次次地排练着范为琳出现时自己应该做出的动作和伪装出的表情,生怕到时候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让路晗衣的手下看出了破绽。
但等啊等啊,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范为琳一直没有现身。即便关雪樱这样一向淡定而有耐心的人,也会感到有些焦躁,左顾右盼之间,她注意到一个陌生人走近了她。那是一个脸上戴着黑框眼镜、面相斯文的中年男人,腋下夹着一个陈旧的公文包,穿着一身朴素的廉价西服,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个上完课准备买菜回家的中学老师。
但这个中学老师模样的男人却径直来到了关雪樱身边,笑眯眯地对她说:“别等了,那位姓范的小姐在今天早上就已经落入我们路家的手里了。”
关雪樱心里一沉,明白这一番筹划最终还是没能逃脱路晗衣的法眼。范为琳曾说过,她的蠹痕大约就等于隐身加穿墙,但那么厉害的人还是被路晗衣抓起来了,显然自己也别想逃了。
她看着对方,意思是询问对方准备怎么处理自己。眼镜男人笑了笑:“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事实上今天我们家少爷根本就不打算对你怎么样。只不过,出了一丁点意外,我希望你能够帮帮我们的忙。”
“我?帮你们的忙?”关雪樱虽然不能说话,眼神里的诧异已经表达了她的疑问。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伸手指了指会所的方向:“那里面出现了一点小状况,你去了或许能有点用。”
关雪樱想了想,在手机上打字:“虽然我还是不懂为什么我能帮忙,但是我去。”
她跟随着中年男人走进会所。从外面看起来,会所并无异样,只是大门上挂着当日下午因故暂停营业的通知。但进门之后,她就发现,一楼的大堂里站满了人,其中有几个她还见过。从那几个见过的人来判断,这群人都是前来参加婚礼的守卫人。然而,四大高手都不在其中,冯斯也不在。
她朝着和她最熟的何一帆挥挥手,何一帆走向她,神色间充满了不安:“出事了。”
关雪樱自己也感觉到了。在她的脚底,明显可以感受到地板的轻微震颤,就像一场局部的地震。而且她还注意到,会所里的灯全都处于熄灭状态,这里的电力系统好像也损坏了。看上去,在这座会所的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简单地说,四大高手、林静橦、路晗衣的姐姐,还有冯斯,这些人现在全都在这座会所的地下了,而且处境很危险。”何一帆说,“估计他们现在都处在某个幻域里,所以没有办法利用守卫人的一些常规手段传递出信息。但是,最后传递出来的信息是梁野的一句话。梁野说,要我们找到你,把你带过来。我们都不明白为什么需要你。”
“我下去。”关雪樱没有多问,用手势表达出这个意思。
中年男人点点头,领着关雪樱走向楼梯。关雪樱边走边扫了一下,发现所有的守卫人都显得十分紧张,甚至稍带惶恐。她明白,地底下发生的事情绝对小不了。
下了两层楼之后,应该是到达了地下二层。但前方却已经是楼梯的尽头,没有路了。关雪樱正在诧异,中年男人不声不响地捏紧拳头,猛地一拳砸在了地面上,地上出现了一个大坑,下方是空的。
这间会所的地下并不只有两层,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第三层。
“唉,这回修理费用又少不了了……”中年男人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