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必须要冷静下来,越是火烧眉毛,越不能乱。他索性盘膝坐在地上,开始强迫自己陷人冥想,用长门僧的修冻方式将一切五官杂念都排出去。渐渐地,内心的烦乱感稍微消减了一些,他也终于想到了一个曲线救国的方法。当然,这个方法仅仅是一个设想,能不能有那样的运气去实现,完全之鞥呢看天。但是,时间不允许他去相出一个周密的万全之策了,不走出这胃险的第一步,一切都是空谈。
之前通过死人棺材进人宁南城也是如此。谋划的时候,他一直犹豫不决,觉得这个法子太冒险,因为进入棺材之后,能否找到两位盗墓贼这件事就完全不可控了。假如盗墓贼们没有上当,或者挖洞时出了什么偏差,他就只能被困在汤氏的墓穴里活活饿死。这并不太符合他的行事风格。后来他还是采用了这个计划,原因就如同他对两位盗墓贼说的那样:“人活一世,总有一些值得用生命去冒险的事情要做。”
世上不会永远有完美无缺的计划,没有风险也就不存在成功,安星眠最后得出了结论。更何况,这是为了雪怀青。
那一天下午,前去茶庄传话的王宫采买小厮购齐了所有物品,正准备驾着马车回宫,忽然间觉得脖子一紧,像是被什么人勒住了,瞬间就喘不过气来,他的耳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别乱动也不许叫,不然我就拧断你的脖子,听明白了吗?”
小厮勉强点点头,对方这才松开手。他大喘了几口气,回头一看,身边站着一个奇怪的人。此人的头发是银色的,瞳仁是淡蓝色的,那是羽人常见的发色和眼瞳颜色,但是脸型却又不太像羽人,身材也没那么瘦,更像是一个人类。他很快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个伪装成羽人的人类,走在大街上打眼一看可以糊弄过去,但是要仔细打量就会露馅。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这个伪装成羽人的人类自然就是安星眠了,“我要你把我藏在你买菜的车里,带我进王宫,不然我就会杀了你。”
他的语气冷若冰霜,显得十分严酷残忍,这是跟着雪怀青学来的。雪怀青身上天生有一种尸舞者蔑视生死的气度,自然而然能让人寒从心起,哪怕她说话时脸上还带着笑容脸。然而小厮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那你就杀了我吧,” 小厮哼唧了—声,“把你带进王宫,万一被发现了,我自己也是个死。还不如被你杀掉,至少捡个痛快的。”
安星眠有点不知所措,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有点呆头呆脑的小厮居然那么硬气。这要是换了其他人,说不定真的会把小厮干掉,但安星眠并不是一个喜欢杀戮和折磨的人,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应该拿这个小厮怎么办。好在他的头脑还是转的很快的,愣了一愣之后,他又有了新的主意。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张银票,在小厮面前晃了晃。
“要么拿走这个,把我带进去,要么我只能真的杀了你再硬抢你的令牌和车,”安星眠努力让自己的腔调听上去煞有介事,“我没时间了。”
方才视死如归的小厮接过银票,仔细看清楚了上面的数额,沉吟了一下:“我就是在王宫当一辈子差也拿不到这么多钱……成交!”
“但得等到我安全进入王宫之后才能给你钱,”安星眠一把抢回银票,重新收入杯里, “要不然你半道上把我出卖了怎么办?”
小厮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开始在车里替安星眠整理出一个可以藏匿的地方。安星眠看着他麻利的手脚,忍不住问:“你连我是谁,想要进王宫干什么都不问一句? ”
“关我什么事啊?”小厮无比干脆地回答,“你就是要去杀我亲爹,我也不会拦着你,只要你给钱就好。”
安星眠心里想着,以后谁他妈再跟我说,羽族是一个高贵的种族,我就撕烂他的嘴。
果然一路上没出任何波折,小厮把安星眠带进了专门的驿馆厨房。此处和御膳房是分离开的,以免过于浓重的肉味儿让羽人们闻了不快,但也正因为如此,这里的看守很松,让安星眠可以从容地下车溜进去,并且找到那位姓郎的厨子。
“你来干什么?”郎大厨一张红润的胖脸一下子变白了,慌忙把安星眠扯到后厨,“让人看见了,我是要掉脑袋的!快点离开这里!”
“谢谢你替我传递出来的信息,郎先生,但现在我还需要你的帮助,”安星眠说,“我的朋友明天中午就要被处死了,我必须把她救出来。”
“那和我没关系,没关系!”郎大厨拼命摆手,“我让人给你传话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了!你不能害我啊!”
“我不会害你的,我也不会拿刀子逼着你去替我救人,”安星眠摆出一张和颜悦色的脸,“我只想要再问你几个小小的问题。”
“其实我也想帮你,大家都是人类,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同胞被羽人杀死呢?”郎大厨低声叹息着,“可是我确实不知道你的朋友关在哪儿,一般宾客我们可以送菜过去,对于囚徒,我只负责做菜,送菜都是由王宫的专人去送,厨房的人不能插手。要不……晚饭的时候你偷偷跟踪着过去?”
“不,我现在找到她也没用,我一个人没有办法救她出去,”安星眠极力压抑着自己想要马上见到雪怀青的冲动,“我需要找到一点别的办法,先让他们把动手杀人的日期推迟一些。”
“你想要怎么做?”郎大厨很是意外。
“我的想法是……”安星眠正准备细说,忽然听到一旁的桌子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声响动。有人偷听!他心里一惊,立刻—个箭步跨过去,出手就是最狠辣的杀招。他往常和人动手总是留有余地,但这一次,他必须一击致命,不能有丝塞闪失。
然而杀招用到一半,他就不得不硬生生地收势,由于用力过猛,脚下一个踉跄,腰撞到了桌角上。这一下疼得好生厉害,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强忍疼痛对着桌下的人咬牙切齿地问:“你躲到这儿来干什么?”
这个躲在桌子下面的“偷听者”,竟然只是一个七八岁的羽族小孩。这个小孩长得倒是眉清目秀讨人喜欢,但匪夷所思的是,他的嘴角油光灿灿,手里正捧着一块腊肉——通常只有人类会吃、羽从绝不会去碰的腊肉。
“我只是来偷点肉吃,”小孩说,“别那么紧张。”
说着,他把手里的肉放到嘴边,又咬了一口。无论说话的语调还是动作,都显得这个孩子格外沉稳,安星眠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郎大厨已经大惊小怪地惊叫起来,随即发现不对,又赶紧放低嗓音,但听起来还是紧张异常。
“天哪,你是……你是……”郞大厨结结巴巴地说,“你是领主的孙子!上次领主设宴招待宛州商会的客人时,我上菜的时候见到过你!”
“是啊,作为唯一一个混在人类的桌子上吃肉的羽人,你应该对我印象挺深的,”小孩大口大口地嚼着肉,“那一次你做的烤全驼真是棒极了。不过现在,麻烦你出去,我和这位先生聊一聊。”
郎大厨求之不得地逃了出去,剩下安星眠有些难以置信:“你是……领主的孙儿?你们羽人的贵族不是家教极严,禁止吃肉的么?”
“规矩是挺多,但总有办法逃避开,”小孩咽下嘴里的腊肉,“以后等我做了领主,一定要在羽人社会里推广吃肉。”
安星眠又是一怔,发现这个孩子说到“等我当了领主”的时候,口气随意自然,好像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一般。他转念一想,笑了起来:“我听说过,羽人的贵族总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培养权力观念。现在我觉得你像是领主的孙子了。”
“所以我可以帮你,我们各取所需。”小孩吃光了手里的肉,满意地掏出一张丝巾,细细地擦干净手和嘴。
“你帮我?各取所需?”安星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们俩刚才的对话我都听到了,”小孩说,“很显然,你就是宁南城最近一两个月来—直在严防的那个叫安星眠的长门僧,而你冒险潜人宫里,是因为那个叫雪怀青的女人快要被杀死了,你必须救她出去。”
安星眠的心里微微泛起一股寒意。这个孩子看上去也就七八岁大小,说话谈吐却完全像个大人,思路敏锐清晰,言语简练老到,日后注定是个不平凡的人物。但不知为什么,他他始终不太喜欢那种过于老成的小孩,总觉得孩子就应当天真烂漫一点才好。不过眼下, 假如这个领主的孙儿真能帮助他救出雪怀青,哪怕他是个千年老妖怪,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按他说的做。
“是的,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她出去,但这件事对你有什么好处?”安星眠问。
“现在负责审问雪怀青的,是虎翼司副统领风余帆,他的父亲是前任宁南城城守风清浊——虽然不在位了,背后的势力仍然不小。在未来的领主人选上,这父子俩都支持二王子,也就是我的二伯。我父亲排行老四。”小孩看似答非所问,但安星眠一听就明白了。
“我懂了,你是想要让风余帆狠狠地丢面子,甚至于被责罚降职,以便削弱二王子的支持势力,让你父亲成为领主的机会变大一些,是这样的吗? ”安星眠问。
“不只是丢面子那么简单,”小孩说,“据我所知,风余帆想要找到雪怀青绝不仅仅是了追査上一任领主的死因,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这个死因,他最大的目的还是在于寻找某些东西。”
“什么东西? ”安星眠并不算太意外,这倒是部分印证了他的猜测。之前他也一直有着和雪怀青同样的疑感,那就是追査一个二十年前的凶手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如临大敌。
“暂时不方便告诉你”小孩摇摇头,“不过你放心,我们并不想得到那件东西,因为我们不能确定它带来的是好事还是坏事。因此最好的结果是,谁也得不到它。”
又是一个“不能告诉你”,安星眠气闷地想。与萨犀伽罗有关的一切不能告诉我,与雪怀青有关的一切还是不能告诉我,我简直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但他表面上并没有显露出来这一点,只是淡淡地点点头:“那样最好。”
“那样确实最好,”小孩笑了笑,“什么都不知道,也是人们最渴望得到的平静。难道你不希望赶紧解决掉眼前的一切,从此所有麻烦都远离你吗?”
安星眠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内心深处对这番话十分赞同,但紧接着,他悚然一惊,发现自己竟然有意无意地跟随着这个小孩的暗示进行思考。太可怕了,他想,我现在真的怀疑这是一个不死的千年妖怪,那么小小的年纪,居然已经开始学会玩弄和蛊惑人心。但 是眼下,只有他才能帮助我,我别无选择。
“你打算怎么帮我?”安星眠问,“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我知道,绑架我,然后威胁他们放人,”小孩接口说,“从你们刚才的对话我已经大致猜出来了。这是现在唯一可行的办法。”
“这的确是我之前所想的,”安星眠说,“没想到运气那么好,能够遇上一位王孙,我开始只是想着绑架一个领主的宠妃什么的……不过,你应该不会恰好是领主所讨厌的孙儿吧?”
“忘了自我介绍,”小孩拍了拍脑袋,“风奕鸣,四王子的儿子,领主的第六个孙子,也是他最宠爱的一个孙子。因为我的缘故,他也越来越喜欢我父亲了。”
“完全看得出来,”安星眠喃喃地说,“以你的头脑,你可以让全九州任何一个人喜欢上你。”
“你不提这句话我还真忘了,”风奕鸣说,“我愿意帮你的忙,不只是为了打击风余帆,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我想要让一个人喜欢上我。”
“什么人?”
“你猜猜看。提醒你一句,我对你的资料读得很熟。”
于是安星眠开始猜测。自己认识的人里面,有谁会让风奕鸣如此感兴趣呢?自己的结义兄弟白千云?地下城的河洛朋友们?曾是顶尖杀手的长门僧骆血?势力庞大充满野心的宇文公子?还是……
他猛地一激灵,猜到了答案。眼前这个小小的孩童风奕鸣,堪称自己这一生所见到的第二号怪物,那么能让他感兴趣的,多半就得是第一号怪物了。
“你想要结识须弥子,是么? ”安星眠问。
“不只是结识而已,因为须弥子那样的人物,是绝对不会供人驱策的,也不会和不相干的人交朋友,”风奕鸣摇了摇手指,“所以我想要拜他为师。”
“拜他为师?”安星眠大吃一惊,“可是……但是……你……”
一向善于说话的安星眠竟然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句,风奕鸣却已经替他说了下去:“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我完全不像一个七岁的小孩,甚至比七十岁的人还要老成。我精明世故,虚伪圆滑,玩弄人心,一肚子坏水,而且一定还有你现在暂时看不出来的恶毒和残忍——也许毫不逊色于须弥子的恶毒和残忍。”
“你总结得比我都精当。”安星眠叹息一声。
“正因为如此,你觉得须弥子一定不会喜欢我,而且更加不会收我做徒弟,”风奕鸣说,“那我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你虽然和须弥子有一些渊源,却半点也不了解他。”
安星眠眉头微皱,忽然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你说得对。想要继承须弥子的衣钵, 必须要一个和他一样凶恶、一样精明狡诈、一样残忍的人。不具备这样的素质,天资再高他也看不上。而以须弥子的自负,他才不会担心你日后会背叛他暗算他什么的——你不那么做他可能反而会失望。”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你从来没有见过须弥子,却能把他的性格猜得那么准,他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收你做徒弟的。”
“他一定会。”风奕鸣自信地一笑。
【第三章】意外的重逢
时隔三个月之后,终于可以再次见到雪怀青了,安星眠觉得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他禁不住要去想,雪怀青现在看起什么模样,她的身体好些没有,见到自己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他又想,真蠢,马上就要见面了,哪还需要这样的空想。
如他之前所料,须弥子的威名——或者说恶名——的确具有相当的威慑力。在三天之后,风余帆并未找到须弥子和风奕鸣的下落,而他也绝不敢用风奕鸣的性命去冒险,毕竟一方面会招致领主的震怒,另一方面也会让雪怀青的重要性被他人发现。所以他只能把雪怀青的表面身份拿出来做文章:这不过是一个“可能帮助找到当年凶手”的线索人物,绝不值当牺牲领主的孙儿去留住她。
所以风余帆妥协了。虽然雪怀青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被释放,但她在三天后被送出了王宫,软禁在一处民居里。接着双方各显神通,用隐蔽的方式进行了暗号沟通,最终确定了互换人质的方式。按照约定,这一天下午,羽族方面将先释放雪怀青,等安星眠带走雪怀青,须弥子再释放风奕鸣。这是因为须弥子虽然不为大多数人所知,但听过这个名字的人却都知道,他一向言出如山,绝无反悔。
“不过师父,你真的不打算带我走吗?”风奕鸣问,“我好歹也是个王族,要避人耳目传授我功夫可不容易。”
“你不必用言语激将我,”须弥子说,“你这一套,在我面前毫不新鲜。不过如你所愿,我确实不打算把你带走,而是决定就在宁南城教授你。我也不需要编造谎言去欺骗你,我留在这里,当然有我的目的。”
“我也不需要编造谎言欺骗你,”风奕鸣微笑着说,“我会想办法打探出你的目的的。”
“你们这对师徒简直是绝配,”安星眠喃喃地说,“我都禁不住要想象以后你们师徒在一起会有多热闹。不过我还是忍不住想问,你已经是最受领主軎欢的后辈了,以后本来就很有希望坐上领主宝座,为什么偏偏要一门心思地拜须弥子先生为师,学习尸舞术呢?”
“因为我需要一些别人无法掌握的独门秘技,”风奕鸣说,“宁南城人才济济,我想要学习弓术或者学习秘术都不难,但这些功夫都有办法克制。而尸舞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非常陌生,学会了尸舞术,我就有希望在未来的竞争中压过别人一头。”
“你首先需要好好跟我学习一下撒谎,”须弥子冷冷地说,“有你这样的头脑,就算手无缚鸡之力,一样可以轻易解决掉宁南城的那群废物羽人。你根本就是另有目的。”
“既然这样,也把它算做我的秘密吧,”风奕鸣笑容不变,虽然谎话被当场拆穿,却半点也不显露尴尬,“我们师徒可以比拼一下,谁先揭穿对方的秘密。”
这对师徒针尖对麦芒,虽然须弥子还是占了上风,但风奕鸣能应对自如,已经十分难得。安星眠不禁想,这个孩子以后长大了,将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啊?以他的头脑和野心,区区城邦领主之位并不能满足他。在未来的岁月里,他甚至有可能成为改变九州格局的关键人物,而且,绝对不会是向好的方向去改变。
算了,别去为这些久远的事情头疼了,还是想想当前最开心的好事吧,安星眠想着, 忽然间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虽然他身上并没有带着较为精确的洛族计时钟,但从太阳的位置来判断,时候已经到了。可是雪怀青并没有出现。
“你们羽人……都是这么不守时吗?”他有些不安地问风奕鸣。
风奕鸣摇摇头:“别人或许会,风余帆不会,守时是他十分看重的品质。在他手下, 敢于迟到哪怕半刻的属下,通常都会不问情由直接解职。”
“那就不太对劲了。”安星眠说着,心里却越来越安定。当不祥之兆已经被确定后, 反而没必要担心了。假如他和雪怀青之间注定要一次次地饱受折磨,一次次地难以如愿,那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去承受这一切。大不了再闯一次宁南,再闯一次王宫。
到时须弥子的脸色有些难看:“这些羽人胆子不小,在我面前也敢耍花招。”
“师父,您不会打算撕票去报复他们吧? ”风奕鸣摆出一张恰如他年龄的天真面孔。
“如果没有收你做徒弟,我真会那么干,”须弥子说,“不过现在么,我大概会考虑多杀几个领主喜欢的人,儿子也行,孙子也行,妻妾也行。”
“别杀到我父亲身上就行,最好能把我二伯干掉,那我就省事多了。”风奕鸣笑得很灿烂。
“我收的徒弟是你,别人在我眼里没有任何区别,”须弥子冷冰冰地说,”不过如果你再想撺掇我为了你们那些无聊的王位之争出力的话,我会先把你老头干掉。”
风奕鸣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说。他转向安星眠,语气里也充满了疑惑:“安大哥,我觉得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以我对风余帆的了解,他固然非常想得到……他所寻求的东西,但眼下的身家性命是他不会轻易舍弃的。如果我死了,他的处境会十分不妙,他不会拿这个冒险。”
“风余帆不会,难保别的贵族也不会,”安星眠思索着,“也许有什么权势更大、胆子也更大的人知道你说的这个什么秘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她留下来?”
“这倒很难说,这个秘密,对某些人来说吸引力还是挺大的……啊,有人来了!奇怪!”风奕鸣说到一半,忽然叫了起来,视线看向天空。
安星眠也抬头,看到几个白色的影子从远方的空中滑过,向着这边飞来,不觉也有些诧异。飞行是羽族区别于其他种族的最显著特征,但一般而言,羽人不愿意在人类面前飞行,假如有人羽之间的约会,羽人一般都会选择车马或者干脆步行。更何况是释放人质这种事,羽族吃了亏,更加会在表面上摆足架子,而绝不会这样急匆匆地飞来。
“不管怎么说,我们俩先避开,看看情况再说。”须弥子对风奕鸣说。
约定地点是一处郊外的野地,旁边有一片小树林。须弥子带着徒弟先躲了进去,安星眠留在原地。不久后,几个白点逐渐靠近,落在了地上。那是三个羽人,有两个安星眠不认识,当先的一个他却熟得不能再熟——就是教授他关节技法,又一直阴魂不散地跟着他的风秋客。
风秋客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落地后收起羽翼,快步走向安星眠。安星眠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发问:“出什么事了?”
“是我们的疏忽,”风秋客说,“我们原本以为,这场交易只涉及到两方,但是没有想到,还有第三方势力插了进来。”
“先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安星眠不觉火起,把刚才一直在心里念叨的“镇静”“平和”扔到了九霄云外。
“她失踪了,”风秋客说,“我们原本把她放在城西的一座宅子里,有九十名守卫分三班轮流看护。但是她就在这些守卫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怎么可能?她只是个尸舞者,而且身上还有伤! ”安星眠觉得不可思议,“你不会编造谎言来骗我吧?”
“我的确骗过你很多次,”风秋客苦笑着,“但是这一次,我真的没有骗你。事实上,之所以这件事由我来通知你,就是因为他们知道,派别人来告知,你一定不会相信,换了我,至少你还愿意听我说几句话。”
安星眠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愤怒和惊惶:“好吧,你说得对,至少我应该把你的话听完,你说吧。”
“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计划,”风秋客的语气很严肃,“我们的内部出现了奸细,那座宅院之所以被挑中,是有奸细在其中运作。我们都没有发现,她所居住的卧室里面隐藏有一条地道,对手就是通过那条地道把她带走的。”
“会不会自已发现了地道,然后偷偷溜走了?”安星眠还存着一丝烧幸。
“不会,现场发现了其他人的脚印,而且她的随身物品都没有带,显然走得很匆忙,”风秋客说,“现在我们只能希望,带走她的人不怀恶意,甚至是她的朋友。”
“我们可能并没有这样神通广大的朋友,”安星眠面色阴沉,“那你所说的奸细呢?抓起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