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是这样的,雪姑娘,”宋竞延长叹一声,“我们得到的消息是,辰月教已经找到了和你父母的行踪有关的重要消息。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必须要得到萨犀伽罗,否则的话,天驱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而一旦天驱被压倒,辰月一直在图谋的另一件大事就很可能成功,那样的话,因为这个死去的人恐怕会以十万计。”
“你是说,一场大规模的席卷九州的战争?”须弥子问。
“恐怕是这样的,”宋竞延说,“为了制止这场战争,我们只能什么都顾不得了。”
雪怀青渐渐有点明白了。天驱之所以一直纠缠安星眠,甚至不惜使出卑劣的手段,是为了击败辰月教以制止一场战争。这倒是非常符合天驱一贯的作风,为了那些看起来冠冕堂皇的伟大理由,不惜牺牲一些“小节”。她无力去辩驳这样的所谓“大义”是好是坏,因为他原本就不是关心这些事物的人。但她却冒出了这样一个不可遏止的念头:幸好安星眠不是一个天驱。
而这番对话更让她震动的是,辰月教已经找到了她父母的消息,虽然还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死是活,也不确定能否真找到这两人,但毕竟这样的消息能让人更接近答案了。父母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卷入这起事件?为什么会持有苍银之月?父亲到底有没有杀害领主?母亲为什么抛下自己再也没有回来?这一系列的疑团,一直横亘在她心里,而现在,这些谜团都有可能解开了。
她心里千头万绪,不觉陷入了沉思,却忽略了身前的危险形势,直到须弥子大喝一声:“小心!”悚然抬起头时,安星眠已经距离她只有几步之遥。须弥子飞快地操纵一具行尸试图挡在她身前,但安星眠一脚横踢,将行尸踢飞到一旁。而宋竞延也飞出手里的长剑想要阻止,安星眠浑然不觉,任由这柄锋锐的宝剑刺入自己的后背,又被肌肉的力量生生弹出,坠落到地上。
当长剑落到地上发出“当”的一声时,鲜血的气味扑面而来,安星眠已经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来到雪怀青面前,挥拳击向她的额头。雪怀青完全没有闪避的余地,只能闭目待死。
真没想到,我竟然会死在你的手下,雪怀青闭上双目,等待着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但是过了好一会儿,想象中致命的打击却始终没有到来。她慢慢睁开眼睛,不由得惊呆了:安星眠的拳头距离她的肌肤大概只有不到半寸,但却硬生生地停住了,悬在半空中。他的双眼血红,目光中满是凶煞之意,脸上的肌肉近乎扭曲,再加上浑身上下沾满血迹,活脱脱就是一个从地狱中走出来的魔鬼。然而,在只差一寸距离就能杀死雪怀青的时候,他却住手了,喉咙里发出一阵阵低吼,面色渐渐显得十分痛苦。
他认出我来了!雪怀青猛然醒悟过来。安星眠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在他像一个杀人狂魔一样在这个优雅的府邸里大打出手时,他仍然残存了那么一丁点的理性,这一点理性的来源就是她,他所爱的那个人。在千钧一发之际,他认出了雪怀青,强行收住了自己的杀气。
雪怀青只觉得眼眶发热,忽然间感到,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自己之前所受的种种苦楚,都如此值得。她上前一步,轻轻伸手握住安星眠指节凸出的拳头,安星眠再次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愤怒低吼,仿佛是把一切来自外界的接触都当成是威胁,然而一一他并没有发力挣开这只小手。
“你还认得我,对吗?”雪怀青轻声说,“我知道的,不管变成什么模样,你一定不会忘了我。”
她的手一点点用力,温柔而坚决地扳开安星眠的手,在此过程中,安星眠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一拳打出让她当场陨命。但他的身体抽搐了几次,最终也没有出手。
“这小子……还真是难得呢。”连须弥子都禁不住发出了一声赞赏。
“醒过来吧,”雪怀青的嘴唇贴着安星眠的耳朵,“醒过来,这不是真正的你,快回来吧。没有你的话,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意义。”
她张开双臂,把眼前这个魔鬼一样的男人拥入怀中。她抱着他,不断在他耳边说着话,好像是唯恐安星眠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又会重新发疯。安星眠任由她摆布,看起来就像一尊不能动弹的雕像,但眼神里的血红色却在一点一点地消退,也不再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星眠慢慢闭上眼睛,重新睁开时,眼睛已经恢复了澄明。世界又重新回到了雪怀青的身边。
第七章 通往地狱之门
安星眠并没有苏醒太久,因为之前的疯狂杀戮对身体的消耗太大,他很快又陷入了昏迷中。但在昏迷之前,他还记得在雪怀青耳边悄悄说了一句:“你身后那间房子有个地下囚室,囚室角落里放着萨犀伽罗。拿回来,紧贴着我的身体放置,不要让天驱老头知道。”
所以他总算又活了下来。雪怀青把萨犀伽罗重新嵌在那条腰带上,放在他身边,直到他能走下病床。由于有须弥子在场,宋竞延知道留不住安星眠,只能自己离开,而须弥子也果然是万事算无遗策,竟然通过徒弟风奕鸣提前安排好了藏身之所。所以现在,三人仍旧留在杜林,只是住进了另一名退休老官员的家里。至于此人为什么会那么听风奕鸣这个小小孩童的话,须弥子没有问,但三人都可以想象得到。
“你这个徒弟,最好是早点掐死,不然以后会变成一个了不得的大怪物。”雪怀青说。
“你对他的评价很高么,”须弥子好像很喜欢别人用‘怪物”这个词来形容他或者他的徒弟,“他对你的评价好像也不错,上次见了一面之后就念念不忘,似乎很喜欢你。”
“喜欢我?”雪怀青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才几岁?还是个小孩子吧?”
“每一个把他当小孩子看待的人都会吃大亏的。”须弥子阴沉地一笑,不过并没有继续这个令雪怀青颇有些尴尬的话题。
“对了,那天晚上你说,他这样的……发疯有两种可能性,”雪怀青也巴不得岔开话题,“一种是那什么青铜之血,但你已经说了不像,另一种是什么?”
“是啊,到底会是什么?”安星眠说,“我过去一直以为是我保住了萨犀伽罗,现在才知道,原来反过来,是萨犀伽罗保住了我的命。”
“可能是你的体内被封入了一股强大的异种精神力,”须弥子说,“这样的精神力能在你的体内不断成长,让你全身的血脉始终处于沸腾状态,这样你很快就会死去。但不知道为什么,萨犀伽罗好像压制了这种沸腾,才能让你始终正常。这也只是猜测,在弄明白萨犀伽罗的原理之前,不能妄下定论。”
“萨犀伽罗是属于你的宝贝徒弟家族的,你没问过他?”安星眠问。
“连他和他父亲也不知道,”须弥子说,“萨犀伽罗一向掌握在城邦领主的手里,属于最高的机密。即便是后来到了你身上,他们也并不知晓详情,只是听命行事罢了。”
“那也就是说,只有领主才知道?”雪怀青愁眉苦脸,“我们总不能把领主绑起来追问吧。”
“除了领主,也许还有其他的一些高层贵族知道,但人数一定很少,”安星眠说,“不过我想,还有一个人会了解,至少了解一部分,只不过这个人的口风太严,去找他多半也没用。”
雪怀青的脸看上去更愁苦不堪,你说的是那位‘抱歉我不能说’,‘抱歉我不能告诉你’,‘虽然我知道但是我就是不说’,‘就算你们急死了我也不说’的风秋客大人吗?我宁可想法子去绑架领主,那样大概能省事一点……”
“须弥子先生,我还没问你呢,你为什么对苍银之月那么感兴趣?”安星眠转头问须弥子。
“不能说。”须弥子冷冷地扔出三个字。
“好吧,那么,按你的意见,接下来我们应当怎么办?”安星眠说。
“是你们应当怎么办,”须弥子板起脸,“我又不是你们的保姆。我该走了。”
“这个老怪物就是死鸭子嘴硬,”看着须弥子飘然远去的背影,安星眠悄声对雪怀青说,“他既然打定主意想得到苍银之月,就绝对不会放弃。我估计他会通过他徒弟一直掌握我们的动向,甚至自己悄悄跟着咱们。”
“他和风秋客简直就是天生一对,怪不得要斗得你死我活呢。”雪怀青撇撇嘴。
须弥子走了,并没有给出“接下来应当怎么办”的意见,但剩下的两人总得商量出个结果。眼下似乎有很多条线索可以追查,就看先追哪一样了。
“先追辰月那条线吧,”安星眠说,“如果能借助他们找到你的父母,那是最好不过的。”
“我还是希望呢个先查清楚萨犀伽罗的底细,”雪怀青说,“我可是差点死在你的手下,不想那种事情再发生一次。”
“没关系的,只要一直把萨犀伽罗带在身边就没问题了,”安星眠说,“所以……”
“行啦行啦,再说下去,我觉得我们就像故事里那些虚情假意的男女了,”雪怀青说,“我明白你想要先帮我找到父母,但没这个必要,我和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并没有多么了不起的深厚感情。倒是你……”
她顿了一顿,坚定地说:“你比其他的一切都重要。所以一定要先弄清楚萨犀伽罗是怎么一回事。”
安星眠一笑,不再坚持:“那就照你说的办。我们回宁南城。”
回宁南城的一路上总算平平稳稳。没有出什么波折。或许无论是天驱、宇文公子还是宁南城的羽人都料想不到,这两个人会那么大胆,偏偏要住最危险的地方钻,所以反而没有在这一路布置兵力。尤其是霍钦图城邦、绝对想不到安星眠好容易把雪怀青就救出去了,竟然还会掉头回来,因此连之前的种种禁制和海捕公文都撤掉了。
不过两人依旧,小心翼翼。乔装改扮混入宁南城后,连汪惜墨都不敢再去找了——之前那位女天驱既然能找到他一次、就说明汪惜墨可能已经被盯上了。他们只是寻了一处偏僻的客栈住下来,然后想法子去找风秋客。
但风秋客又失踪了。这个永远行踪飘忽不定的羽族第一高手不在宁南城,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从他的府邸离开后,安雪二人对望一眼,倒是都不显得意外。
“他一定是找你去啦,”雪怀青说,“只不过现在隐匿行踪的本事比以前高了,他也找不到你的下落。”
“我倒不这么想,”安星眠说,“我觉得,其实我躲在哪里、在做什么,他仍然知道。你和他打交道太少,不知道这个家伙找人是有神通的,生平唯一的失败也许就是当年领主被杀后没有找到你的父母。他现在,可能是知道此事麻烦,不讲给我听不太好,于是干脆自己躲起来。”
“这个风秋客真是我所见过最矫情的人,亏他还是羽族第一高手,”雪怀青撇撇嘴,“有时候我真希望须弥子能打败他,好好治他一下。”
“那他肯定宁可自杀,”安星眠忍不住笑起来,“但他要是自杀,倒是正好遂了须弥子的愿。”
找不到风秋客,两人只能重新回客栈,走到半道上,忽然发现前方的街道上气氛有异。所有的行人和路边小摊都消失了,店铺紧闭,反倒多了一些穿着军服的士兵。两人做贼心虚,唯恐此事和自己有干系,连忙退回去,躲到了路边的一条小巷里
没过多久,前方传来一阵车音乐声,这让雪怀青很是疑惑:“怎么抓人还带奏乐的?”
“我想是我我们估计错了,”安星眠说,“那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而是羽族在搞什么活动。也许是迎接什么贵宾?要不就别十么王公贵族的婚娶?”
雪怀青放了心,探头出去一看:“好像是……出殡?”
的确是出兵。从长街的另一头走过来一支长长的队伍,全都穿着素净的白衣。队伍分成了好几段,前方是数十名羽人少女,手里捧着洁白的花朵,中间是一辆大车,车上放着一具棺木,再往后是吹着长笛的乐手。这种长笛和东陆的长笛有所区别,音色更加哀婉沉缓,笛声飘到耳朵里,自然而然地带给人一种肃穆悲凉的感觉。整支队伍人数虽多,但行动整齐划一,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声势,却能把丧葬的氛
围散布开来。
“相比起来,人类的那些丧葬仪式……还真是恶俗啊,”雪怀青忍不住说,“光是这个音乐声,对比一下人类的敲敲打打和喇叭唢呐,简直就是天籁。”
“羽族是一个非常讲究仪式礼仪的种族,而且是各种繁琐到吓死人的种族礼仪,”安星眠说,“这样的丧仪,至少得折腾半天,现在你看到的从长街上经过,只不过是其中小小的一个环节。你第一次见到,难免觉得新鲜啦高贵啦有品位啦,看多了会想吐的。”
“那也等看多了再说呗,”雪怀青笑眯眯地说,“我还真来了兴趣,可不可以悄悄跟着他们,把这场丧仪看完?”
安星眠有些犹豫,毕竟这样节外生枝会带来额外的风险,但是看着雪怀青那张期待的面孔,却怎么也说不出劝阻的话来。这个女孩子在遇到自己之前的十九年里,不是居住在人人都歧视她的小山村里,就是跟着孤僻古怪的师父离群索居,这样的新奇场面真的没有什么机会见到。想到这里,他轻轻握了一下拳头,下定了决心,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雪怀青生命中缺失的那些欢乐给她补回来。
“那我们跟着去瞧瞧吧,”安星眠说,“看来一定是什么很重要的人物死了,我也蛮好奇的。”
两人远远跟着这支队伍,并且很快发现,其实并不用特别小心。虽然这支丧葬队伍戒备森严,但远远地还是跟了不少好奇的路人,毕竟即便是在羽族社会中,这么大场面的丧仪也很少见,更不用提遍布宁南城的异族生意人了。两人可以轻松地混在人群里,正好还可以打听清楚到底是谁死了。
“是领主的妹妹,怀南公主,”一个看热闹的路人说,“好多年没有这种身份的大人物死掉了。”
“嗯,皇亲国戚,死了也得折腾百姓,但再怎么也不过是一抷黄土。”另一个路人故作深沉地说。
怪不得这么大场面呢,安星眠想,真是难得遇上一次。
丧仪队伍在城郊的一株巨树下停了下来,巨树边搭有宏大的祭坛,那是王族举行丧仪的专用地点。接下来的场面,繁复精美而冗长,就像是一道制作精细到了极点的菜肴,反而让人难以品出真味。但不管怎么样,关是策划出这么一套复杂的仪式,设计好那么多的程序、用品、服装,就足够折腾人了,恐怕修建一座房屋也不过如此。
“我听说,羽族皇室和各城邦的贵族高层,都设有一个地位很高的职位,叫做‘丧仪师’。”安星眠对雪怀青说,“丧仪师别的事不干,就是专门设计主持这样的贵族丧仪。听说贵族们得罪谁都不敢得罪丧仪师,以免自己日后的丧仪不够隆重风光。”
“死后的事情,反正人死了也看不到了,何苦那么在意,竟然还专门有丧仪师,”雪怀青听得连连摇头,“还不如请我们尸舞者去,能让死者站起来跳舞,不是更好?”
安星眠拼命忍住笑:“你真是越来越会讲笑话了,亏你想得出来……咦,你看那个人,举动好像涎奇怪的。”
他伸手指向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矮个子羽人,这个羽人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场华丽的丧仪,但脸上的表情却并不像其他旁观者那样或欣赏或羡慕或不以为然,而是充满了憎恨,一种刻骨深沉的憎恨。他的手里还捏着一块不小的石头,更是显出一些危险的兆头。
雪怀青一眼看过去,不由得失声惊呼:“叶先生?”
“叶先生?你认识他?”安星眠问。
“那个人叫叶浔,是王宫的杂役,”雪怀青说,“性情非常孤僻古怪,几乎不和人说任何话,但是在他的心里,自己有一套分辨好坏善恶的准则。因为我一直对他礼貌友善,他把我当成了好人,我被判死刑的那一天晚上,他曾经试图救我出去。”
“那可真是不容易,”安星眠微微感到诧异,“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竟然有那样的勇气。”
“虽然我知道他本领低微,跟他逃走其实是推他去送死,所以并没有同意,但我心里是很感激他的,”雪怀青说,“咱们注意点他,我看他有些不正常。”
“是的,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憎恨,我很少看到人的眼睛里流露出那样让人不舒服的目光,”安星眠点点头,“难道那位怀南公主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难说,一个是宫里的杂役,一个是领主的妹妹,兴许就有什么恩怨纠葛呢,“雪怀青说,“未必是大事,也许只是打一耳光踢一脚这样在贵族眼里根本什么都不算的小事,但对于叶浔来说,这样的仇可能会记一辈子。”
“照我看,他搞不好现在就要报仇,”安星眠说,“咱们快去阻止他……糟糕,来不及了!”
此时,一位司祭模样的白发老羽人正走上祭坛,准备主持下一个步骤。而安雪两人都看得分明,叶浔的愤怒已经难以遏制了,他猛地抡起胳膊,把那块一直抓在手里的石块扔了出去。两人离得太远,为免被人注意又不能大声呼喊,因此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石头飞将出去,径直落在老司祭的鼻头上。
那块石头并不大,但硬度当然不是鼻子能比的,再加上老司祭年老体弱毫无防备,这下被砸个正着,甚至连叫都没郁咄声来,就一头栽倒,从祭坛长长的的台阶上滚了下来,正好压趁导一切的丧仪师的身上。丧仪师的头重重磕在地上,登时头破血流。
人群顿时哗然,这样的事情,在看重礼仪的羽人社会里实在是闻所未闻。卫兵们也即刻赶上,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了根本没有打算逃跑的叶浔。即便是被打倒在地捆绑起来的时候,叶浔也依然奋力挣扎着、怒骂着,仿佛是想要把丧仪上的一切都砸得稀巴烂。
“拉下去,砍了!”负责治安的军官恼火地下了命令。于他而言,这不只是颜面问题,而是安保出错,属于失职的范畴,后果可能十分严重。四名士兵走上前,拉过五花大绑的叶浔,带着他向荒郊走去。
“看来我们得想办法救他。”安星眠悄声说。
雪怀青坚定地点了点头:“叶先生虽然性情古怪,但一直很照顾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两人离开乱糟糟的人群,悄悄跟在押送叶浔的士兵们后面。按理说,冲撞了祭祀的人犯应当先关押起来,审后再斩,但那位军官显然很是生气,而叶浔生就一张下层贱民的脸,就算砍了想来也没人在意,所以士兵们按照命令直接把他带到荒僻的地方,连名字身份都不必问,一刀杀了了事。
很快地,叶浔被带到了一处无人的废弃田地。几名士兵七手八脚地把他硬按在地上跪下,另一名士兵高高举起了腰刀,正要用足力气照着叶浔的脖子砍下去,忽然间感到浑身发软,随即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晕倒在地,几名同伴也遭遇相同。而跪在地上的叶浔,同样晕了过去。
“你的毒药还真好使,”安星眠一边上前替叶得松绑一边说,“不过有必要连叶先生一起迷晕吗?”
“这人脑子一根筋,不迷晕他,说不定一转身又要去找怀南公主的麻烦,”雪怀青说,“我们先把他带走再说吧。”
叶浔虽然身材矮小,但毕竟是成年人,没办法这么大模大样地扛回城里的客栈。安星眠只能先背着他绕出去很远,寻到一处林场,谎称同伴生病,再花了点钱贿赂,把叶浔带到看林人的小屋子里。
“谢谢你,我没有看错,你是个好人。”醒来后的叶浔对雪怀青说。他想了想,又转向安星眠,“你也是好人。”
“叶先生,你为什么那么恨那位怀南公主?”雪怀青问,“人死了,一切也都了了,何苦还要破坏她的葬仪呢?”
叶浔咬牙不答,脸上又闪现出那种极度愤怒的神情,让安星眠暗中担心他会不会跳起来再冲向那个祭祀现场。但最终,他只是重重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能说。我要回去了。”
走出几步后,他又停下来,郑重地说:“你们都是好人。我一定会报答你们。”
两人没有阻拦他,但却暗中跟在他后面,直到看见他确实进了城,才算松了一口气。雪怀青有些感慨:“有些时候,这些看似头脑简单的人,却反而更难对付,因为他们永不放弃。他要是哪天趁人不备把怀南公主的陵墓砸掉,我可是半点也不会吃惊。”
安星眠却沉思了一会儿后说:“我觉得这个叶浔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雪怀青不解。
“说不上,某种直觉,”安星眠说,“如果他真的对怀南公主有那么的仇,以至于不顾性命搅扰她的葬仪,为什么之前不找机会报复活人呢?横竖都是死。”
“也许……之前完全没有机会能接近?”雪怀青猜测着,“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也许可以找他聊聊,”安星眠说,“羽人对他们的秘密肯定守口如瓶,但叶浔可是把我们俩都当做好人的。”
“他只是一个杂役,能知道的,无论如何不可能比风奕鸣更多吧?”雪怀青说。
“但风奕鸣未必会把他知道的都说出来,”安星眠说,“这个小孩子的狡猾阴险远远超过大多数的成年人,他表面上看起来坦诚,心里到底打什么主意,我们都不知道。反倒是叶浔,他是宫里的杂役,难保不会偶尔听到一些消息,即便和萨犀伽罗无关,也有可能和苍银之月有关。”
这话提醒了雪怀青:“是啊,二十年前,我的父母来到城邦,应当算作是客人,搞不好真的和叶先生打过交道。能从他那里得知一些和我父母有关的事情,也是好的。而且他住在王宫里一个偏僻的角落,防卫很松,正好方便我们去找他。”
“关于这个叶浔,你还知道些什么?”安星眠问,“他的身世你了解吗?”
“他这个人性子古怪,从来不和别人谈自己,”雪怀青说,“我只是无意间听别的杂役闲谈讲到过,他是一个弃婴,出生之后就被抛弃在王宫附近,是当时羽族一位有名的丧仪师纬桑植收养了他,后来又把他送进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