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田公子,朗声笑道:“田夫人,我看田公子好好的啊,根本没一点事情!”
田夫人看了看一动不动的儿子,擦了一把眼泪,哽噎道:“你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御医都说不行了!莫非你……有什么法子?”显然不相信卖香粉的老板娘懂得医术。
婉娘微笑道:“就我看来,公子虽然看上去气若游丝,但印堂发红,额头发亮,这场大病已经过去了,公子今天就有望好转。”
婉娘俯下身,用手虚虚地在田公子的脸上拂了过去——沫儿看到,缠绕在面部的黑气云迅速地褪去,田公子轻咳了一声,呼吸顺畅了许多。
田夫人本来将信将疑,一看儿子好了些,惊喜道:“运儿,运儿!你好些了没?”
田公子睁开了眼睛,微微叫道:“娘!”
田夫人惊喜万分,抱着儿子喜极而泣。
婉娘向房间四周看了看,皱眉道:“田夫人,让这些下人都出去吧。另外,给田公子换一个房间如何?他在这个房间久了,病气太重。”
田夫人一看儿子好转,也顾不上想到底是婉娘的功劳还是儿子本来就没事,只是高兴,一边流泪,一边连声道:“好的,好的。你们都下去吧。”
婉娘沉吟了下道:“田夫人,田公子这次的病是怎么开始的?”
田夫人看了看田公子毫无血色的脸,低声道:“十几天前,他说……唉,他说,他喜欢龚小姐,要我再找媒婆去求亲。我听了很生气,便不同意,还骂了他一通……他从小听话懂事,从来不惹我伤心,我只想他过几天便算了,哪知他闷闷不乐了几天,后来便开始胸口痛,一病不起……请了洛阳城里有名的郎中,还请了御医来看,煎了几服药,吃了反而更重了……”
婉娘道:“田夫人,听我一句劝,既然贵公子对龚小姐情有独钟,不如就成全了他们吧。”
田夫人给儿子喂了一点水,含泪道:“早知道我就不拦着了!我也不是不喜欢龚小姐,龚小姐虽然家贫,但知书达理,才学见识也配得上运儿。我只是以为运儿还是小孩心性,唯恐他图一时新鲜,倒耽误了人家好好的一个女孩儿。”
田公子看着婉娘,微微笑了一下。
婉娘笑道:“我看龚小姐对公子也上心得很,听说已经在门外候了好几日了,因亲事未定,不敢冒昧探望,要不现在请了龚小姐过来罢?田公子心情好了,也恢复得快些。”
田夫人惊讶道:“真的?就在门口?唉,这孩子也是实心眼的。”遂大声叫道:“小云,快去门口请龚小姐进来!”
一会儿工夫,只见小云带了龚青娜进来。青娜施了礼,飞身扑到田公子身旁,握住他的手,怔怔地看着他消瘦的脸。
田公子挤出一个笑容来,吃力道:“不用担心。”
青娜淡淡笑道:“我不担心。如果你去了,我陪你一起去。”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滴在田公子的手臂上。
田公子抬手想帮青娜拭去泪水,抬起一半又沉重地落下来。青娜握紧他的手,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
黑气又缠了上来,田公子开始粗喘。沫儿焦急地看了一眼婉娘。
婉娘道:“田夫人,婉娘其实不懂医道,今天不过是凑巧罢了。但是这个房间病气太重,不利于田公子养病。还是换一个吧。”
田夫人迟疑道:“运儿这个身体……”
婉娘笑道:“就搬到旁边的厢房里就行。”朝沫儿使个眼色。
沫儿拿出腐云香,将田公子的双侧太阳穴涂了——头部的黑气刹那间褪去。
田夫人叫了几个丫头去将厢房的床重新收拾了一下,又叫了几个家丁,将田公子小心翼翼地抬了,送到厢房去。
沫儿和文清站在院中。
厢房那边,文清显然已经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将玉片放上去了,田公子被抬进了房间,身上的大部分黑气却被挡在了屋外。
黑气盘旋着,企图从窗棂或者门缝中钻进去。厢房的门框上突然发出微微的金光,靠近的黑气被击得粉碎。黑气一次次汇集,一次次被挡在门外。而残留在田公子身上的黑气,却一点一点凭空消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蚕食了一般。
沫儿明白了,腐云香和那个可以隐入门楣不见的玉片,可以隔断并消除缠绕在将死之人身上的黑气。
田夫人从厢房冲了出来,欣喜地叫道:“小云小月,快,快,端粥来!旺儿,快去告诉老爷,公子大好了!……阿弥陀佛……”
婉娘走出来笑道:“田公子已经无大碍了,估计还要好好静养些天。婉娘就告辞了。”
田夫人抓住婉娘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太感谢你了婉娘……我日后亲自登门拜谢……”青娜跟在后面,静静地施了一个大礼。
婉娘笑道:“这是公子的造化,婉娘可不敢贪功。夫人以后多光顾几次闻香榭就好了!”
田夫人不住点头:“一定一定。”
〔七〕
离开了田府,婉娘倒吸着凉气,心疼道:“我的腐云香啊!”文清和沫儿却很高兴,沫儿也不管街上有没有人,又开始大声唱他的老鼠曲儿:“小小老鼠生来坏,又吃粮食又吃菜,吃肉吃鱼吃干粮,还咬穿我的破麻袋……”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回到闻香榭,文清和沫儿去溢香园打回几个精致的小菜和一锅鲜香浓郁的羊肉汤,婉娘拿出一坛珍藏的竹叶青,并取出一套青玉杯来,每人斟了一杯。
文清和沫儿从未喝过酒,一杯下去,整个小脸儿都红了。婉娘咯咯笑着,一连喝了几杯,只喝得双眼迷离,脸颊飞起两朵红云。
黄三见状,将酒拿开,显然是不想让婉娘再喝了。
婉娘劈手夺过,笑道:“不用担心。”黄三正待再夺,却见那个秃头大肚的爷爷乐呵呵走过来,笑道:“好个婉娘,有酒喝也不叫我。”
文清和沫儿跳起来,一人拉了老头儿一只手,高兴地叫道:“爷爷!爷爷!”
黄三慌忙斟了酒,老头儿摸摸两人的头,端起来一饮而尽,赞道:“好酒!好酒!”
婉娘一手托腮,笑道:“好你个老家伙,闻到我的酒香就来啦。”
老头儿自己抓过酒坛倒了满满一杯,品味良久,这才道:“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值得你把收藏多年的好酒拿出来?”
婉娘咯咯笑着,又喝了一杯道:“哪有什么事?”
老头儿看向文清和沫儿。沫儿看看婉娘,文清道:“今天我们去救田公子了。”
老头儿的小眼睛里闪出好奇的光来,探询道:“婉娘,不是说只卖香粉吗?”
婉娘嘻嘻笑道:“是卖香粉啊。我的美人霜,因果树的美人果。”仰头一饮而尽,吃吃笑道:“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但是谁知道哪个是因哪个是果呢?你看是果,我看是因,你看是因,我看却是果。有些时候,因果根本就难以区分。即便早知道了结果,有些事也还是要去做。”
这次救田公子,到底是被田公子的真挚感动,还是被龚老先生的人品感动,抑或是被青娜姑娘的淡雅清高感动?连沫儿也说不上来。
老头儿叹了口气,道:“你啊,总是太容易心软。想置身世外,可不是说说这么简单的。”
婉娘好像醉了,自顾自说道:“都知道美人百年为枯骨,可是要是人能够选择,都会选择做美人。看透与做到,根本就是两回事。”
文清和沫儿都觉得婉娘有些异常,两人对视了一眼,担忧地看着婉娘。
婉娘不住娇笑,见沫儿皱眉,笑道:“小东西,你还不知道。唉,我原本发誓再也不管这些俗事,专心卖我的香粉,谁知道还是……”
她伏在桌子上,笑得抬不起头来。
老头儿大咧咧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身处世俗,哪能置身世外呢?有些事你躲不开,就只有面对。”
整个中午,婉娘都像在说胡话一般,颠三倒四的,看起来像是伤心,又像是高兴,沫儿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逼着婉娘救田公子一事做错什么了,让婉娘如此反常。
哪知午休过后,文清和沫儿还惴惴不安呢,婉娘已经恢复如常了,还是同以前一样,又小气又贪财,不过心情似乎很好,又开始哼哼唧唧地唱曲儿。
沫儿见婉娘没事,心里的疑问又压不住了,一边翻晒花瓣,一便问道:“婉娘,龚小姐的脸肯定是你捣的鬼,那田公子生病,是因为美人霜的关系,还是因为田夫人不同意他和龚小姐的婚事?”
婉娘竖起眉毛,嗔怪道:“你什么时候成了个小阴谋家?怎么什么事都从阴谋上想呢?美人霜美人霜,当然是给美人用的,田公子又没用我们的美人霜,我还能控制他生病不成?田公子生病是命数,田夫人的反对只是诱因。”
文清道:“如果是我们的美人霜,那就不用浪费腐云香了。”
沫儿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是他总觉得,田公子生病一事,婉娘绝对是很早之前就知道的,而不像自己,半月前才能预知。而且,从中午婉娘的表现来看,即使自己和文清不求她,显然她也已经决定要救田公子了。但是,如果当初青娜变丑之后田公子放弃了青娜,婉娘还会不会救他呢?
沫儿问了婉娘,婉娘却敲了他的脑袋,叹道:“太聪明有时也不是件好事,总是把简单的事情想复杂了。你这种假设本身就是不合理的,事实就是田公子爱龚小姐,然后我们救了田公子。没发生的故事结局可以任意猜测,已经发生了的故事就只有一个结局。”
玖 仙人粉
〔一〕
一大早,便有一个童子送来一封书信。婉娘看了,顿时眉开眼笑,连声叫文清套车,三人一起去了仁和坊。
仁和坊紧邻长夏门,与尚贤坊一坊之隔,坊里住了一大群的尚书、侍郎。其中最为出名的是兵部侍郎许家和中书令郝家。两家闻名神都非因官位显赫,也不因清正廉明,而是因为这两家的子弟。许家与郝家是乡党亲族,两家子弟类多丑陋,却自信异常,尤喜盛饰车马,游街串巷,京洛为之语曰:“衣裳好,仪观恶;不姓许,即姓郝。”意思谓:见到街上穿着华丽却相貌奇丑的,不是姓许的就是姓郝的,足见许郝两家之声名远播。
今天要去的就是许家。许家大公子许怀山不仅喜欢盛装出游,还喜欢收集珍藏另类物品。有一次不知听何人所讲,闻香榭多有奇花异草,便来拜访,婉娘带他到后园之中随便逛了一逛,这厮从此对婉娘佩服得五体投地,偶尔收藏了自认为奇珍的玩意儿也会叫上婉娘前去欣赏,有时还将从西域商人中收来的奇花异草卖给闻香榭,与婉娘也算是有些交情。今日来信曰,他前日去吐蕃带回一株花草,所见之人无不称奇,却说不清称谓出处,故请婉娘前去一观。
刚到许府门前,便有两个相貌俊秀的小厮跑上来问道:“请问是闻香榭的吗?大公子有请。”
一个小厮牵了车马,一个小厮则带了婉娘三人进了许府。进入大门便向右拐,绕着一条碎石铺的小路,穿过花园来到一处小院。
小厮推开门道:“请进。”一句话未了,一只穿着小花短裙的猴子从里面蹿出来,一把搂住沫儿的腿,吱吱叫着,把沫儿吓了一跳。
一个破锣般的声音喝道:“丫头!过来!”
小猴子“吱”地一声,松开了沫儿,一蹦三跳顺着一个人的手臂窜到那人肩头,稳稳地坐了,眼珠子还盯着婉娘三个骨碌碌地转个不停。这人显然就是许大公子许怀山了,锦缎长袍,六合黑靴,玉扳指、玉戒、黑玉佛珠串儿什么的,叮叮当当戴了满手。长得阔嘴前突,鼻孔上翻,三角眼,招风耳,身材矮胖,倒是肩头的小猴子比他还漂亮些。
婉娘笑道:“许大公子好悠闲!”
许大公子嘎嘎地笑道:“今日特请婉娘来看看,我这次带回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看到沫儿和文清跟在后面,他的三角眼透出些色色的亮光来,形容更加猥琐,咧嘴笑道:“婉娘,这是你闻香榭的小厮?长得可真不错。”
文清和沫儿本来注意力全在那只小猴子身上,看许大公子色迷迷的样子,顿时觉得浑身不舒服,不由往婉娘身后躲了躲。
婉娘笑道:“哪里及得上你许大公子的小厮?个个又机灵又俊秀。许公子又找到什么奇珍了?”
许怀山收回目光,笑道:“哦,这边来。”他那张大嘴几乎咧到耳朵。沫儿心道,坊间的传闻果然不错,好一个“衣裳好,仪观恶”!
这是一个僻静的小院,门口一侧种着一些枯枝状的植物,但不同于闻香榭的蛇果树。后面仍是各种植物,距离太远,难以看清。另一侧是一个水塘子,周围并没有砌起来,而是铺了洁白的沙子,形成一围沙滩,上面趴着两只长嘴巴犹如大壁虎一样的动物,身上长满硬甲,长相十分凶恶。池塘那边,则是一大片假山。
走过水塘,再穿过一小片花林,便到了一座两层高的青砖小楼前。四个小厮恭然分立两旁。一楼中庭,摆满了奇异珍玩:进门左手边是一个红檀镂花的高脚木几,上面摆在一棵两尺来长的翠玉白菜,菜身洁白,叶子翠绿,上面还有两条小青虫,栩栩如生。后面靠墙的木架正中放了一棵桃树,翡翠枝干上挂了十几个粉色水晶雕成的桃子,旁边上侧摆一件凤衔灵芝的玉眢摆件;另一边挂着一对墨色玉葫芦。正中摆着一张金丝楠木大台,上面绘着一幅嫦娥奔月图,走近一看,竟然不是绘上去的,而是金丝楠木天然纹理形成的花纹;桌角一侧,放着一个象牙柿子笔舔,一个青玉鸿鹄镇纸。另一侧的墙壁上镶嵌着各种兽头、犄角等,个个奇形怪状,全是沫儿从未见过的。
坐在许怀山肩头的小猴子伸手拿了一个寿山冻油石雕佛手,紧紧抱着咯吱咯吱地咬,许怀山也不在意,随意道:“我这次去吐蕃,在皇家市场见到一株花草,实在太过奇特,便千里迢迢带了回来——这边走。可是看的人竟然没有一个说得出它的渊源,我便想,婉娘见惯了奇花异草,对它定不陌生。”
带了他们三人,上到楼顶。楼顶上有一间暖房,四面装了半透明的琉璃瓦,天冷的时候用厚毡布一围,可以用来移放一些不耐寒的植物,所以现在暖房几乎还空着。
许怀山径直走到一个蒙着毡布的角落,一把扯开。毡布下面一个大花盆里,种着一株一人来高的“桃树”,从外形上看,像极了闻香榭的因果树,上面也是有花有果。但不同在于,花为艳丽的红色,且上面两朵花瓣上有两块圆圆的黑色,下面的花瓣上有些黑色的短纵纹,正中的花心呈黑色三角状。正面看来,不像是花朵,倒是一个逼真的红色骷髅,比因果树的美人果还要诡异十分。它的果子样子却也一般,就是个鸡蛋大的红色果子而已。
许怀山道:“婉娘看来,这个东西该是什么呢?”
婉娘奇道:“公子从吐蕃那边买来,卖者难道没有讲过?”
许怀山道:“我也问了,但那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吐蕃文,说得又快又难懂,随行的翻译也解释不清。”
婉娘道:“怪不得。”笑道,“婉娘看来,这应该是一棵因果树。”又仔细查看了一下,沉吟道:“许大公子如果信得过婉娘,不如听婉娘一句劝。这个因果树的因果指的是美人的结局。虽为美人,实为骷髅,便是修成结果,也不过是心血一滴而已。这种因果树放在家里实在不吉,特别是许公子这种对美执著之人。许公子还是将这棵因果树尽早处置了吧。”
许怀山惋惜道:“原来是这样,枉费了一番心血,这么远带了回来。”
他肩头的小猴子突然蹿过来,一把抱住沫儿的脖子,沫儿大惊,急忙往外推。哪知小猴子手臂奇长,抱的又紧,推也推不掉,竟还将毛茸茸的嘴扑到沫儿的脸上又舔又亲,吓得沫儿大叫起来。
文清急忙过来帮忙,小猴子吱吱叫着,飞快地在文清的手臂上挠了一把。许怀山哈哈大笑,喝道:“丫头,过来!”
小猴子倒也听话,又飞身蹲在许怀山的肩头上。许怀山挤眼笑道:“瞧,连我的丫头都看上你的小厮啦。”嘎嘎笑个不停,犹如公鸭叫一般。
许怀山又带着婉娘去看了其他几件淘回来的珍玩,无非是一些打造精美的珠宝器物而已。沫儿已经无心观看,因为许怀山不住地将眼睛溜溜地往他身上瞟,让他觉得极不舒服。
走了一圈,又回到因果树前。许怀山啧啧道:“唉,这么不吉的树,丢了又可惜……”三角眼转了几转,似笑非笑道:“婉娘,你做香粉,有些奇花异草可能用得到,不如我将这株因果树转售给你吧。”
婉娘道:“我一个小小的香粉店,哪能买得起这么昂贵的东西?许公子要是送我还可以考虑。”
许怀山嘎嘎笑道:“不如将你这小童拿来换了如何?”
婉娘看一眼又惊又怒的沫儿,附耳说了一句什么,许大公子一张扁脸上显出失望之色,连连叹气。随后说道:“本公子开玩笑呢……不过既然这株因果树放在家里不吉,不如送与婉娘得了。”
婉娘等的就是这句话,顿时笑靥如花,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做香粉或许用得上。”
许怀山又遗憾又不舍地盯着沫儿看了几眼,笑道:“以后本公子购买香粉,婉娘可要优惠些。”
婉娘娇声道:“公子说得哪里话?公子去买香粉,自然是最好的,只收个成本就是了,难道还敢赚公子的钱不成?”
同许怀山告了辞,两个小厮将因果树重新围好毡布,抬了送出大门。刚走到门口,便见一辆华丽的马车直冲过来,婉娘等连忙躲在旁边。马车为敞篷式,前面二座后面三座,通体漆成金色,上铺红色丝绒;一个小厮站在前座赶车,后面坐着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瘦子,同色幞头上别着一朵大红花,长得拱肩缩背,獐头鼠目,左耳戴着一个硕大的金耳环,嘴唇猩红,脸上还傅了厚厚一层白粉,如果加上一条长长的舌头,几乎可以和戏文中的白无常媲美了。
马车在许家门前停下,那人跳下车,甩着皮鞭,一径进了许府。文清和小厮去牵马车,沫儿盯着那人的背影看了半晌,悄声问道:“刚才这位是谁?”
婉娘道:“这是郝家的二公子郝文。”
沫儿咂舌道:“真是‘丑人多作怪’!长成这样还出来吓人。我以前还以为坊间的传言夸张了,原来是真的。”
婉娘哈哈笑道:“瞧你这张嘴!还说我嚼舌头呢!”
沫儿转念又想到许大公子色迷迷的目光,皱眉道:“刚才和许大公子说了什么?你怎么和这么恶心的人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