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儿喜道:“文清,我觉得这个应该是内丹。”并摩拳擦掌,立时就想动手研磨。文清却很小心,迟疑道:“不知道,不过看样子,公蛎宝贝得很。还是等婉娘回来再说,若是贸然研磨了,出了差池也晚了。”沫儿一听在理,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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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娘一直到天擦黑才回来,看了公蛎送来的椭圆珠子,玩味良久,叹道:“这公蛎,也是个痴人。”然后握着自己腰间的羊脂双蝶玉佩,默默不语。
羊脂双蝶佩,是做龙涎香时柳中平送的,自从上次柳中平离开黯然洛阳之后,婉娘便一直佩戴着。沫儿猜不透,她到底是在想念柳中平还是为了纪念什么。
沫儿看着婉娘沉思的样子,眼神深邃,无喜无悲,和黄三对着海陵香木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不禁担心起来。文清也注意到了,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婉娘回过神来,见沫儿和文清都不错眼珠地盯着她手里的双蝶佩,莞尔一笑道:“胡猜什么呢?”
沫儿一看到婉娘笑了,便放下了心,嬉皮笑脸地凑上去道:“公蛎送来的是不是内丹?”
婉娘点点头。
文清突然问道:“婉娘,胡十一给的小石子……”
婉娘随意道:“一样的东西。”
沫儿瞠目结舌道:“怎么世间没宝物了吗,如今做香粉都需要用内丹来换了。”当日胡十一第一次来,沫儿已经感觉到不对劲,却不敢妄加论断,原来胡十一和公蛎一样的人物。
文清担忧道:“胡十一和公蛎都拿了内丹来换香粉,会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活?”
沫儿有时很是佩服文清的心态。不管是凡人,还是非人,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从不会因此而差别对待。这一点沫儿就差得远了。虽然可以解释为沫儿能看到异物所以会觉得恐惧,但沫儿不得不承认,自己太过敏锐和尖刻,缺乏文清的忠厚。
婉娘正眯着眼睛对着灯光观看珠子,听了文清的话,道:“看做什么事。若是如同寻常人家一样生活,自然不受任何影响。”接着又自言自语道:“公蛎这小子果然不行,瞧这珠子的纯度,太一般了。”
沫儿一把抢过来,道:“你嫌不好,正好给我用来做忘忧香。”
婉娘也不在意,悠然道:“随便你。不过要是公蛎因此有个不好,你可不要找我。”
文清霎时警觉,拉住沫儿道:“会有什么不好?”
婉娘摇头晃脑道:“这哪能说得准?”
沫儿犟嘴道:“呸,你就是不想让我用罢了。”婉娘嗑着瓜子,笑眯眯道:“忘忧香的约定已经过了十天了,你们俩放弃了是吧?烤全羊不用想了。”
沫儿不理她,拿了珠子在手里抛上抛下。文清取了忘忧香的半成品来,学着婉娘,用一支玉簪缓缓搅动,并不时挑出一些在鼻子下嗅嗅。婉娘悠闲地看着他们折腾,笑而不语。
沫儿嘴虽硬,心里也犯了嘀咕。虽然不知道内丹对修行者具体有什么作用,但它是精气凝结,公蛎和胡十一肯将内丹献出,也是狠下了一番决心的。如今贸然用了它,自己和文清也不过是得了一顿烤全羊而已,公蛎若是因此折回原形或者出现意外,怎么办?
而且,胡十一送来的那个内丹,婉娘都一直存着没让用,如今公蛎这个,怎么能随便糟蹋了呢。沫儿叹了口气,看向文清。
文清显然已经拿定主意了,拿过珠子,郑重道:“沫儿,我们还是再想办法。”
时间不多了,说不定明日胡十一就来取香粉了。沫儿无可奈何,将嘴巴撅得老高,丧气道:“喂,你还是快告诉我们怎么做吧——认输了。”
婉娘半是失望半是嘲笑道:“就知道你们会认输。好啦,替我省下一顿烤全羊了。”
正说着,黄三回来了。文清和沫儿连忙去帮忙卸货,将各种香料分类摆好。这次购进的种类并不多,除了少量依兰、茉莉、红蓝花等寻常花草,还有檀香、沉香、麝香等一些名贵香料,很快便整理完毕。
沫儿从马车角落里摸出一个碗口大的桃形铜制熏炉,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做工甚是精细,不过却是旧的。沫儿见这桃子栩栩如生,小口大肚,用来储钱最好,便乞求道:“三哥,这个桃子送给我吧。”
黄三打了个手势,意思是有其他用。沫儿抱着熏炉跳下马车,打开上面的小盖子猛一顿嗅,叫道:“好香!好香!”
文清吸着鼻子道:“好像是檀香的味儿。想来是有钱人家用的。”
沫儿心头一动,愣愣道:“檀香……还有其他西域香料……”猛然跳起来大叫道:“我想到了!”拉起文清抱着熏炉闯进中堂,喜笑颜开道:“婉娘婉娘,我们继续和你打赌!烤全羊,不许赖账!”
婉娘笑眯眯抬起头来,好奇道:“找到办法了?说来听听。”
沫儿激动得语无伦次:“赤菌,金蛇!”这下连文清也明白了。当日静域寺圆通方丈房间里就放了这么个熏炉,他利用赤金王菌吸引金蛇,以檀香和西域香料抑制金蛇活动,最终以金蛇杀死杨沙怀香二人。金蛇为地精所化,灵气最足,若是能捉到金蛇,忘忧香的灵气自然就有了。
圆通的赤金王菌就在闻香榭,文清和沫儿一直没想到,是因为忘忧香里本身已经添加了赤菌膏子,每每列举时都毫不犹豫地将其排除在外。
婉娘莞尔一笑。但变脸比变天还快,沫儿文清正得意呢,婉娘板着脸用力地给了每人一个爆栗子,训斥道:“晚了!要是这款香粉等着救命,还来得及吗?”
沫儿龇牙咧嘴摸着脑袋,嘟囔道:“这不不是救命么。”
文清低眉顺眼道:“婉娘教训的是。”
婉娘叉着腰足足数落了他们俩一炷香工夫,从两人十个月前忘了将花瓣翻晒到前天打翻了一盒胭脂,大有两人不承认自己不学无术、投机取巧、懒惰成性、笨手笨脚就不罢休之势,直到黄三叫大家吃饭,训话才算告一段落。
沫儿看着婉娘一摇一摆哼着小曲儿去了厨房,疑惑道:“骂了这么久还不累?”
文清羞愧道:“都怪我们不好好学。”
沫儿鼻子哼了一声,鄙视道:“天下女人一样啰唆。一点小事就能将八万年前的陈谷子烂芝麻翻出来讲一遍。”
〔九〕
胡十一拿着镰刀,将已经晾好的竹条劈成薄薄的竹篾儿,一个心不在焉,锋利的竹篾儿一弹,将食指划破了。
看着手指流血不止,胡十一胡乱用泥土抹了一把,叹了口气,将镰刀丢在一边,也不顾地面阴凉,仰面躺了下去。已近中午,今天原定要完成的竹编一个也没做好。心里烦躁,做什么都没心思,面前晃悠的都是小朵的身影。
这两天,张富贵每天都提着东西出入小朵家,胡十一几次看到小朵爹热情地送至门口,甚至小朵也半推半就地送过两次,自己却只有远远地看着。
昨天傍晚,小朵终于找到机会出来,可是两人说了不到五句话,胡十一酸溜溜的语言又惹得小朵落了泪。
胡十一心里很不舒服。小朵不肯跟她爹说,又不肯让胡十一找媒婆提亲,对张富贵的态度也不明确。两人好不容易见了面,只要胡十一一提起这个事情,她就不高兴,要么发脾气,要么流泪,这几次见面都是不欢而散。胡十一想不明白,这明明是最重要的,怎么就不能提起了?
小朵似乎变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胡十一吓了一跳,连忙强制自己想其他事情。可是越不让想就越怀疑,越怀疑就越往这里想。难道小朵被张富贵打动了?
胡十一突然觉得疲惫至极。
※※※
此时,小朵正坐在院子里做针线,脸色阴沉得如要下雨前的天空。
如今爹看得紧,每见一面都要花尽心思找机会,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见面竟然成了压力,两人再没了以前的默契和轻松,一见面就吵,每句话都要思索再三才能出口。胡哥每次都疑神疑鬼的,小朵知道他心里对张富贵的醋意。自己是懦弱了点,不敢明目张胆地和爹爹讲,可是胡哥怎么就不理解自己的难处呢?
小朵突然觉得很茫然。如今的坚持,到底是对还是错?
小朵放下针线,拿出胡十一送她的香粉,用指甲挑了一点轻轻揉在脸颊上。真好,香滑细腻,不粘不滞,如山中雨后初晴的天空般悠远清新,呼吸瞬间舒畅了起来。如果没有张富贵和胡十一,该有多好啊。小朵甩了甩头,深深呼吸,托腮凝望着远处山腰的一抹绿色,心情似乎轻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