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疑惑道:“这个做什么用的?”
婉娘道:“免得蚂蚁虫子乱爬。”拿起剪刀咔嚓咔嚓剪了一篮子葡萄,满意道:“走了,明天再干,我们吃饭去。”
沫儿巴不得这句话,一溜烟儿地跑在前面。文清拉着黄三的衣襟,小声道:“还是赶紧报官吧。我去告诉四叔。”四叔即老四,是衙门的捕快,与闻香榭私交甚好。
黄三拍拍他的脑袋,示意没事。文清迟疑道:“即使不是遇害,在这里发现一具尸骨,也不是什么好事。找个仵作验下好些。”
沫儿听到,慌忙站住,连声附和道:“就是就是,赶紧报告官府。”
婉娘瞪了沫儿一眼,皱眉道:“多好玩的事儿,被你们两个说得无趣的很。”掐着腰一扭一摆地走在前面,即将走过沫儿身边时,猛然回头将脸儿凑近,阴森森道:“那个女鬼跟来了!”
沫儿哇一声惊叫,抱头鼠窜。婉娘在身后哈哈大笑。
※※※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大亮,昨晚的阴森气氛一扫而光,沫儿胆子壮了些,好奇心大起,便雄赳赳气昂昂地扛着小铁锹,又随同婉娘和黄三去了隔壁的园子。
奇怪的是,葡萄架仍在,葡萄却一颗也没有了,仿佛这棵葡萄树从来没结过果子一般。若不是地上散落的果子和昨晚被他和文清扯得乱七八糟的枝桠,沫儿几乎怀疑自己对着葡萄大快朵颐是做梦了。
婉娘等人似乎没发现这种变故,已经围在了土坑周围。沫儿凝神看着葡萄架上的剪痕,心想,便是来了野兽,果子也不会被糟蹋的这么干净,昨晚他们走后,肯定又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一时有些惴惴不安,却故意不往上面想。
愣神之间,就听到文清叫道:“咦,这是谁?”跑过去一看,原本半掩在土里的尸骨,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浑身碧绿、形容消瘦的少女,一动不动地躺在坑中。原本黑洞洞的眼窝,变成了紧闭的双眼,眼睫毛历历可数;被沫儿当做耙子拉出来的那只手臂,晶莹剔透,折断处的伤痕隐约可见。
文清傻乎乎的,挽起裤脚便要跳下去救人,沫儿心里一动,将他一把拉住,抬头朝婉娘看去。
婉娘眉开眼笑,对黄三道:“三哥你看,果然是个宝贝。”黄三嘴角微动,点了点头,竖起拇指。婉娘面带得色,见文清沫儿一脸疑惑,道:“文清你将这株幽冥草慢慢挖出来,注意不要伤到她的根须。”
“幽冥草?”沫儿的下巴几乎要掉下来了。这么个古怪的东西,原来是一株植物。再凝神细看,这个碧绿的少女,可不正是葡萄树的根么,头发相连之处,便是葡萄发出的枝条。
沫儿大喜,绕着土坑又跳又笑:“太好了!可吓死我了!”一时之间又恢复了话唠本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只听说何首乌、人身能长成人形,原来这个是鬼草长得更像人呢!哈哈,我昨晚担心了一晚,后悔自己吃了那些葡萄,唯恐是因为下面埋了死人,葡萄才长得又大又甜……”
婉娘叹笑道:“文清和沫儿应该均一均才好。一个就话唠,一个就无话。”
文清羞涩道:“沫儿说的好。我不会说话。”沫儿拿起铁锹,高高举起,叫道:“挖哪里?挖哪里?”
婉娘慌忙喝止,道:“沫儿给你个轻巧的活儿做。你去将地上落的籽儿收集起来,这可是做香粉的上好原料呢。”
沫儿丢了铁锹,先四处晃荡了一番。这个园子原和前面的院子是连着的,好像是故意起了一堵围墙隔了开来。园子周围绿树成荫,各种果树花木错落有致,若不是满地荒草,门窗破旧,还真是一处精美的所在。
葡萄架后,有一块精美的云石台,上面残留着一些碎片。沫儿见云石花纹精致自然,便走近摸了一把,无意中发现,石台下面的草丛里竟然有拳头大的一个雕花镂空铜质熏笼,不由大喜,刚想伸手去捡,又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番。
这园子荒废良久,连石台上都布满了灰尘,这个熏笼却一尘不染,细腻光亮。沫儿不敢轻举妄动,匍匐下身体,将鼻子凑近了闻。熏笼里空空如也,并没有熏香燃过的痕迹,但留有淡淡的香味,分辨不出是什么香。
正皱着鼻子猛嗅,耳朵被婉娘拎着揪了起来。婉娘骂道:“你又偷懒!”
沫儿捂着耳朵,呲牙咧嘴叫道:“你看这是谁留下的东西?”
低头一看,刚才的小熏笼不翼而飞了,痕迹全无,如同从来没出现过一般。沫儿百口莫辩,只得任由婉娘拎着耳朵回到葡萄架下,将地上烂乎乎的果子铲到盆子里。
※※※
幽冥草同如意藤本属同源,如意藤善于幻化,幽冥草善于伪装,但幽冥草更高一筹,茎可入药,果、根可食用,籽可做香,甚至有书记载,说它的人形根能延年益寿,食用者可心通阴阳两界,比人参首乌强上百倍。大凡这种奇花异草,都不容易成活,可不知怎么的,钱家废弃的园子竟然长出这么大一株幽冥草,还结满了果子。
整整用了一天功夫,才将这株幽冥草挖了出来,移植在闻香榭的后园里,原本的葡萄架却保持原样。婉娘又指挥着文清和沫儿将刨出的土坑填平,上面整齐地铺上草皮,要求从表面看不是任何异样,却把两人累了个半死。
沫儿道:“这地方又没人来,干嘛还要填上?再下两场雨,就长满青草了,费着力气做什么?”
婉娘呸道:“你就会投机取巧。好好干活!”
沫儿拄着铁锹,惋惜道:“可惜那果子一夜之间都不见了,否则我们摘下来拿去南市去卖,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想了片刻,又挠头道:“不过只怕别人当做葡萄,不肯相信这是幽冥果。嗯,下次再见葡萄树,我就要留意一下了。”
婉娘笑道:“那些都是假象。这一年来风调雨顺,葡萄长得旺盛,幽冥草便依附于葡萄根系,结出的果子也同葡萄一样,这样便可避免被人发现。这种东西,狡猾的很呢。也就是我,慧眼识珠,一下子就发现了它,嘿嘿。”说着又自得起来。
沫儿不服道:“怎么是你发现的?明明是我拉出了它的一只手。”
文清连忙圆场道:“婉娘和沫儿都很聪明。就我最笨。”
婉娘笑道:“沫儿这叫做小聪明,文清才是大智若愚呢。”
〔三〕
立秋过后,天气日渐凉爽。这日,沫儿正在清洗收罗来的幽冥草籽儿,忽见老四来了,后面还跟着个布衣荆钗的女子,容貌还算清秀,气色却不太好,见到沫儿,微微一笑。
老四满面红光,结结巴巴道:“这是我的……贱内钱氏玉屏。”
沫儿施了一礼,口齿伶俐道:“婶子好。”玉屏瞬间脸儿通红,连忙还礼。婉娘已经迎了过来,笑道:“快屋里请!老四成亲怎么也不告知我一声,好歹我也送个祝福去。”亲亲热热拉了玉屏的手,到中堂坐下。
老四搓着手笑道:“哪敢劳烦婉娘呢。不过是花轿抬过来就是了,没有大张旗鼓操办。”
原来老四新近成亲,领着新人拜会来了。去年大旱之后,这一年来风调雨顺,洛阳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如今百姓安居,万事和谐,捕快衙役们也轻松了很多,老四便趁机将婚事办了。
婉娘让文清去楼上取了几款上好的胭脂水粉,送与玉屏做见面礼。玉屏一脸羞涩,除了回礼微笑,几乎一言未发,偶尔回应一声,也如蚊子哼哼一般。
老四看着中堂搁架上的瓶瓶罐罐,突然道:“婉娘,你这里有这种瓶子吗?”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扁平的黑灰色玉瓶,递给婉娘。
婉娘打开嗅了嗅,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沫儿站在婉娘身后,探头朝瓶子看去,忽闻一股奇怪的腥膻花香混合味儿,连忙捏住了鼻子。
老四脸色有些不自然,道:“前几日城北发生了一起小案,一名女子被狂徒骚扰,逃跑时丢下了这个瓶子。”
婉娘翻过瓶底,笑着抱怨道:“好啊,老四,你说是带夫人来看我,原来是调查案子来了!”
老四慌忙道:“不敢,我只是见您这里瓶儿罐儿不少,想您可能会知道。”
婉娘莞尔一笑,转向玉屏,道:“姐姐姓钱,可与玉器钱家有什么渊源?”钱家专门从事玉器的制作销售,有神都最大的玉器行,据说中原一半的玉制器皿都来自他家。闻香榭里用的玉瓶玉罐什么的,好多也都是钱家的出品。
玉屏涨红了脸,小声道:“本是远亲,好久不来往了。”老四见夫人拘束,补充道:“岳父与玉器钱家是同宗兄弟,只是他家大业大,我们小门小户的,不好高攀,前几年还有走动,这几年钱家发生了些变故,岳父也去世了,走动就少了。”
婉娘道:“这个确实是我闻香榭的。但是几年前的,已经好久没有用过这种瓶子了。这种玉成色不纯,原本是用来装低劣香粉用的,所以连我们的镌刻也没有。”
老四热切道:“婉娘可曾记得这种香粉是卖个谁的?如今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婉娘无奈道:“时日已久,且这种档次的水粉,一年不知道销出去多少,也不曾记账留底,肯定是查不出了。这里面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沫儿眼睛骨碌碌看着婉娘,知趣地闭嘴不言。
婉娘笑道:“幸亏不是命案,否则我可就说不清楚了!”
老四有点失望,却强笑道:“一起小案。”玉屏默默地看了一眼老四,眼圈一红,低下了头。
沫儿看到两人的表情变化,偷偷伸出一根指头捣婉娘的肘部。婉娘却像没有发现一般,东来西扯地给玉屏讲解各种香粉的用途,并热情地留老四夫妇吃饭。
老四和玉屏都有些心不在焉,小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三人送至门口看着他们走远,沫儿突然道:“老四的老婆有麻烦了。”
文清吃了一惊,道:“怎么了?”
沫儿看向婉娘,婉娘笑道:“你看我做什么?我瞧着她好得很。”
沫儿道:“老四肯定有些话没说,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另有隐情。”
话音刚落,只见老四又回来了,神态尴尬地朝婉娘鞠了一躬,不安地回头看了看站在远处垂头等待的玉屏,低声道:“婉娘,实不相瞒,那个受到狂徒骚扰的,正是贱内。”接着简短地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形。
一个多月前,正值筹备婚事之际,玉屏去北市买女红,路经一个林荫小道,突然窜出一个戴草帽的男子,拿着剪刀飞身扑过来。幸亏大白天的,路上行人甚多,玉屏只受了惊吓,并未受伤。
结婚之后,玉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心在家里做些针线,日子倒也安详。可是前日家里没盐了,正逢老四当值,玉屏没法,自己去了街头的店铺,就这一会儿工夫,竟然又碰上了那个袭击狂徒,同样拿着剪刀,吓得玉屏心惊肉跳,再也不敢出门。
老四听闻消息,慌忙赶回,但那狂徒早就不见,只在玉屏遇袭的树下找到这么一个小玉瓶,里面有些怪怪的香粉味。身为捕快,连自己的娘子都不能保护,老四甚为懊恼,好好安抚了玉屏,想到婉娘这儿制售香粉,便带了娘子一起来,希望能得到一点线索。
婉娘看了不远处惊恐不安的玉屏,笑道:“我想不过是巧合,没什么的。”
老四眉头紧皱,恨恨道:“别让我抓到这小子,哼!”作了一揖告辞了。
※※※
中午沫儿本来想睡个大午觉,却被婉娘指挥着,要求将早上洗好的葡萄籽儿研碎,并反复交代道:“如今未时三刻,你只能研磨一刻工夫,看着沙漏,一刻也不能多一刻也不能少;在未时正中将研好的籽儿放入炖盅,加开水没过一指,火漆封口蒸炖两个时辰。”
沫儿见婉娘神色凝重,也不敢大意,果真按照婉娘交代的程序一一做完。将近天黑终于蒸够两个时辰,将炖盅取出打开,只见其中的油和水已经分层。婉娘将水和剩下的渣滓倒掉,再将油淘过,只留下最清亮、无一点杂质的精油备用。
那边黄三和文清也没闲着,将园子墙角的一片三色堇和醉蝶花采了精光,用微火烘焙了半柱香功夫,也放在密封的容器里蒸上。一大包花儿,竟然只蒸出了一小勺精油。
葡萄籽儿油一点味儿也没有,搽在手上也不油腻;倒是那个三色堇和醉蝶花的油,味道香甜,颜色蓝紫,甚为纯净靓丽。
婉娘拿起葡萄籽儿油,赞道:“好成色!”
沫儿正对着灶头老半天,满脸都是汗道子,凑过一阵猛嗅,问道:“这是做什么?”
婉娘将他的脸儿推开道:“小脏猪,别让汗水污了我的幽冥香。”
沫儿拉起衣襟,在脸上胡乱蹭了一把,叫道:“幽冥香?是不是能通阴阳的?”文清听闻,也过来看。
婉娘道:“这可是美容的妙方呢。幽冥草的籽儿,不油不腻,可防晒伤,去瘢痕;三色堇和醉蝶花虽然常见,但性阴凉,善排毒,最适合夏天使用。”看了看窗台上的沙漏,道:“戌时到了。”说着将两种油兑在一起,缓缓搅动。葡萄籽儿的清亮与华油的靛蓝融合在一起,呈现一种柔和纯净的紫色。
沫儿失望道:“好歹幽冥草的名字听起来也算是可以唬到人的,怎么他的草籽竟然就等同于一般的葡萄籽儿了呢?白费了我半天的功夫。”
文清却盯着沙漏看了又看,道:“我觉得肯定还有别的功效,否则的话,做便做了,干嘛每一种配料都要严格守着时辰?”
婉娘笑道:“沫儿被比下去了!这次是文清说对了。”却不说是什么功效。沫儿也不在意,嘻嘻一笑,伸着一双乌黑的小脏手去挠文清的痒痒。
原来幽冥香最讲究时辰对应。要求未时中蒸上,酉时中起锅,戌时混合;若是调配的时辰错了,这款香便要大打折扣。
不用说,这款香是给老四或者玉屏的。沫儿洗了手,想起玉屏蜡黄的脸儿,不禁有些担忧。
〔四〕
这日一大早,婉娘叫文清套了车,说是要去送香粉去。沫儿巴不得出去透透风儿,免得天天对着各种玉瓶石臼,烦都烦死了。
文清换了府绸长裤,上面穿了一件半袖短衫,很快便收拾好了;沫儿却磨磨蹭蹭,衣服换了一身又一身,件件都觉得不中意。原来经过这一个夏天,沫儿和文清如同雨后的竹子,个头蹭蹭地长了上去。文清的嘴角有了淡淡的胡须,浓眉大眼,长手大脚,俨然一个半大小伙;沫儿样子没变,可是每件衣服都仿佛缩水了一般,裤脚高高吊起,不见人长,只见衣服短小了。
婉娘等的烦了,高声叫道:“沫儿!你要相亲还是要金殿面君?”
去年新做的一套月白掐丝汗褂,沫儿一直舍不得穿,今日拿出来一试,刚刚盖上肚脐眼,小得不像话。沫儿气哼哼地换了另一件天蓝色的短襟薄衫,却发现肩头部位被老鼠咬了一个大洞,气得对着窗台呲牙咧嘴骂道:“死老鼠!咬爷的衣服,看我今晚收拾你们!”听到婉娘的催促,无奈又换回早上穿的衣服,气呼呼地下了楼。
婉娘上下打量着沫儿,吃吃笑道:“沫儿,你看中了哪家小姐,我帮你去提个亲吧?”
沫儿目不斜视,腾空跃起,傲然跳上马车,自认为姿态甚是潇洒。
※※※
三人刚转过街角,看到老四和他同伴正在巡街,远远地打了个招呼,继续赶着马车往前。
老四家住在柳枝巷,离南市不远,很快就到了。婉娘下了车,走到巷子口一家敲门。
门先拉开一条小缝,有人轻手轻脚地往外看,然后才打开门,正是玉屏。一见是婉娘,甚为惊讶,施了一礼道:“请进。”
婉娘也不客气,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道:“姐姐近来可好?”
玉屏满脸通红,小声道:“挺好的。”
沫儿和文清安置好马车,也跟着进了院子。不大的小院子,迎面就是一株葡萄架,一嘟嘟的葡萄从竹竿架的空格中垂落下来,在翠绿的叶子掩映下格外诱人。
沫儿看看文清,绕着葡萄转了几圈,两人都在想,这里面会不会有幽冥草?
玉屏性格内向害羞,见了婉娘不知道说什么好,让着婉娘进了偏厦,又慌忙斟了茶,半天才道:“老四一直说,他能有今天,多亏了您了。”
婉娘打量着房屋的摆设,笑道:“客气了,这原是老四自己的本事。”房间布置得甚为简陋,一张大床,一张套桌椅,一个做针线的小竹篮子,里面放着一把剪刀,还有两瓶盛放茉莉粉的青瓷小瓶。
婉娘见屋外文清和沫儿绕着葡萄树转来转去,笑道:“你看我这两个小厮,没出息的很。”并朝沫儿一挤眼睛。
玉屏受到提醒,连忙拿了剪刀剪下几串儿又大又紫的葡萄,洗了拿进来。文清和沫儿一见,也顾不得研究幽冥草了,每人拿了一串坐在葡萄架下的竹凳上吃了起来。
刚吃了几颗,只听上房门哗啦一声响,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飞蛾一般扑了过来,一把抢过两人的葡萄,吼道:“谁让你偷我的葡萄的?”
这女人一身水红色的轻纱襦裙,身量苗条,五官端正,颇有几分姿色;脸上搽着厚厚的脂粉,头上手上叮叮当当地戴着各种首饰,满身珠光宝气,比起玉屏看起来要阔绰多了。
文清和沫儿都有些不知所措。这女人叉起腰,恶狠狠地俯身瞪着两人,头也不回地喝道:“死女子!你给我出来!”竟然是骂玉屏。皱眉之间,脸上的脂粉扑扑簌簌往下掉,浓郁的香味熏得沫儿透不过气来。
说话间,玉屏已经慌慌张张走出,满脸尴尬地朝文清和沫儿点点头,嗫嚅道:“来了客人了。”回头看婉娘跟在身后,更羞得满面通红,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了。
文清见状,结结巴巴道:“姑娘……大娘……”不说还好,那女子一听“大娘”二字,顿时暴跳如雷,也不管有客人在场,劈头盖脸地对着玉屏一顿臭骂:“瞧瞧你没出息的样子!榆木脑袋,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亏我还精心培养你读书识字,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不孝敬老娘,不听话的东西!咋还不死呢!”这话骂得没头没尾,越往后骂得越难听。玉屏一句也不还口,垂头不语,偶尔朝婉娘三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婉娘似乎也被这女人的样子给惊住了,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口沫飞溅。沫儿原是不怕的,骂人的话儿张口就来,但转念一想,如今来老四家做客,还不知道这是老四的什么人,只好硬生生收住了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