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的安宁与平静。
叮当慢慢地坐起,用被子遮挡着胸口下的肌肤,背靠在床边的墙壁上。她的脸还残留着几分嫣红,她的目光温柔如水,然后看到了对面墙上,挂着的那三幅画。
她凝视着那边的画卷,看了很久,眼神中渐渐有些变化,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却发现那个男人侧过身来,也正在看着她。
“你看我做什么?”叮当问道。
陆尘笑了笑,伸手在叮当的脸颊上轻轻抚摸了一下,然后由衷地道:“你真是一个美人。”
叮当咬了一下嘴唇,然后笑了起来,看起来有些开心,但是随后她又望了一眼对面墙上,过了片刻后,她低声叫了一声,道:“陆尘。”
“嗯?”
“我以后不想这样了。”
陆尘看了她一眼,微笑着道:“我没听明白,不想怎样呢?”
叮当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想你再给我灵石,然后陪你睡了。”
陆尘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但看过去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生气发怒的样子,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叮当,过了一会后,道:“你是想说,不想再卖自己的身子来换灵石了吗?”
叮当点了点头,道:“是。”
陆尘“哦”了一声,道:“好,我知道了。”说完后,他爬起身,拿过放在一旁的衣物,开始穿了起来。
叮当还是靠在床上,怔怔地看着他。当陆尘穿好衣服后,他转过身来看着叮当,犹豫了一下,道:“是为了什么,能告诉我么?”
叮当默默地摇了摇头。
陆尘笑了笑,道:“可是你既然不事生产,又没有其他的路子赚取灵石,剩下的那些灵石你怎么办?”
叮当抿着嘴,低声道:“我自己有办法。”
“好吧。”陆尘耸了耸肩,转过身向门外走去,在这中间他的目光扫过了那一面白墙,在那挂着的三幅画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他回头对叮当说道:“这几幅画上,把你画得挺美。”
叮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赤裸着雪白的肩膀,抱紧了被子遮挡着胸口,然后笑得越来越欢喜,越来越大声,最后在陆尘快走出门口的时候,听到她在后面的床上喊了一句,道:“谢谢你啊。”
陆尘的脚步顿了一下,转头微笑着对屋里说道:“不用谢啊,我也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的。”
说完,他向那屋里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大步走去。
屋子里面,坐在床上的叮当怔怔地看着那个男人远去的背影,慢慢咬紧了嘴唇,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然后将被子抓得更紧,将自己的身子紧紧裹住,似乎觉得有些寒冷。
…
酒馆里没有其他的客人,于是就只有陆尘和酒馆掌柜老马两个人相对而坐。老马替他倒了一杯酒,然后道:“好像没什么事了。”
陆尘看了他一眼,道:“怎么说?”
老马挪动了一下屁股,让自己有些肥胖的身子坐起来更舒服些,然后道:“三界魔教图纹那件事,我找到了几个有嫌疑的人,但这几日里基本都查清楚了,应该都与他们无关。”
陆尘点了点头,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沉默了片刻后,忽然道:“那个新来的李季呢?”
老马摇了摇头,道:“他与魔教没关系,不过是凡人一个。”
“哦。”陆尘应了一声,不知为何,看上去他似乎对老马的话十分相信,只是看上去他的神色虽然平静,却似乎总有一丝低沉的样子。
老马却没注意到这一点,自顾自地又说道:“不过说到这个李季,最近倒是有些传言,说此人并非是普通的人家,而是一个世家子弟出身,原本家境豪富,可惜后来发生了意外,家道中落,所以流落至此。”
陆尘眉头微微一挑,看了老马一眼,道:“世家子弟?”
老马呵呵一笑,道:“传言如此了,大概是说正因为如此,李季其他的不会,琴棋书画倒是无所不精。对了,据说他自己还曾经说过,因为昔日家境豪富的缘故,他们家还曾交好过某个修真门派,有门中长老曾经开恩为他看过天资,早已断言他根骨过人,气海中非但有五行神盘可以修炼,其中的神柱更是有金、水两根,乃是颇为少见的金水灵脉。”
陆尘将手中酒杯往桌上一放,笑了一下但没有说话,面上神情若有所思。
老马倒是不在意,自顾自地道:“所以说呢,如今村子里的人都在传说,只要这位李公子凑齐了一千块灵石去千秋门走一趟鉴仙镜,就必定会被千秋门收为亲传弟子。”
陆尘沉吟片刻,道:“这么说来,这位李季李公子当非池中之物了啊?”
“可不是。”老马笑道,“如今村里多少人在拍他马屁呢,特别是那些女子,跟疯了似的整天围着他,哎,人年轻又俊俏,还有一份好天资,真是羡慕不来的。”
陆尘笑了笑,把酒杯往前推了一下,淡淡地道:“倒酒。”
…
天黑下来的时候,陆尘走在清水溪边的青石板路上,晚风吹拂在面上,有淡淡的凉意。夜幕下的清水溪,又与白日间的景色不同,在树影波光间闪烁的水光,仿佛是一块块被切碎的镜片,晶莹地闪烁着光芒,倒映着每一个光点。
第三十章 恶咒缠身
风过有涟漪,青竹摇曳,桃树微颤,他走上山脚,走进了那间草屋。
草屋里寂静无人,一如平日,陆尘看着那根灰色的草茎慢慢落下,然后回身关上房门,走到床上躺下。
黑暗中,窗外又响起了那一阵阵奇异如鬼泣般的声音,他安静地躺在黑暗里,让黑暗逐渐吞没了他的身体,好像就此沉睡过去。
夜色渐深,风如鬼哭,似乎谁也记不起这山脚下孤独的草屋,然而就在夜深时候的某一刻,忽然,在那草屋里,在那黑暗最深处,猛地传来了一声闷哼。
陆尘突然睁大了双眼,他的眼前一片黑暗,却仿佛像是燃烧着可怕的火焰。
黑火!
黑色的焰火从他身上的每一个角落里迸发出来,像狂舞的毒蛇一般疯狂扭动着,灼烧着一切他身上的血肉,却对任何衣物被褥毫无损害。
一切都无声无息,却仿佛突然间天崩地裂,惨烈的嘶鸣胜过了这世间所有的哀嚎,过了片刻,那张床忽然颤动了一下,然后他便消失了。
下一刻,陆尘落在了地面,再一次地来到那个神秘的如同树洞一般的空间。
在柔和的光芒照耀下,黑色的焰火已经将陆尘全身点燃,将他变成了一个火人,他痛苦地号叫出声,然后踉踉跄跄地扑向在这个树洞中央的水洼。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他再一次进入了这片碧绿而生气异常茂盛的水中。几乎是在入水的同时,疯狂燃烧的黑火顿时受到了压制,火势缓缓变弱下来,然后开始向陆尘的体内收缩回去。
一切看起来都和上次一样,水波温和地荡漾着,在这片水中那股奇异的生命气息不断地渗入陆尘的体内,将被黑火灼烧的可怕伤口一一愈合,直到看不出来任何痕迹。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尘慢慢地在水中坐直了身子,他的目光扫过自己的身躯,然后看着身边的这一洼碧水。
水的颜色是浅碧色的,微微晃动着,看上去十分美丽。
可是在十年前他第一次无意中发现这里的时候,这一洼清水却是深碧颜色,那时候这里的生气浓郁得就好像可以呼吸一般,但是现在却已经越来越是单薄。
而黑火,最近发作的时间似乎也越来越密集了。
如果…这水中最后的碧绿颜色也消失的话,那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他全身湿漉漉地坐在水中,很久也没起来,脸色漠然,默默地思索着。
…
这个春天眼看着就要慢慢地过去了,天气开始热了起来,天亮得一天比一天更早,但是茶山上的灵茶树却越来越茂盛了。
清水溪边的大槐树上,已经开始有了知了在鸣叫,树下的老渔翁还在垂钓,当某一天的早上陆尘起来时,看山下村里炊烟升起时,正想着今天是不是该下一个决心的时候,忽然看到有一个身影向自己的草屋走来。
隔了有一段距离,他就看出那是叮当。
在那一天后,他就再也没有去找过叮当,叮当当然也没有来找过他,两个曾经熟悉而亲密的男女就这样突然变成了陌路,直到今天,她突然来到了这间草屋。
当阳光洒落下来,陆尘发现刚刚走到草屋外的她有些气喘,胸口微微起伏着,脸颊微红,依然要命般的好看美丽。看到陆尘以后,叮当对他笑了一下,然后高兴地叫了他一声,道:“喂,好久不见啊。”
陆尘笑了起来,点头道:“是啊。”
叮当转过头看了看四周还有远处,看着近在咫尺的茶山和山下远处的村子,感叹了一句,道:“原来住在山脚下又清净,风景又好,早知道我也过来住了。”
陆尘笑道:“到了晚上你就不会喜欢这里了。”
叮当笑了一下,然后打量了陆尘一眼,道:“你最近怎么样?”
陆尘道:“挺好的,你呢?”
叮当道:“我也挺好啊。”
陆尘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接着,他们忽然就都不说话了,像是无话可说,又像是有些尴尬,哪怕他们刻意地装着自然无事也于济无补。
沉默继续着,两个人看上去都似乎有些茫然,过了片刻后,还是陆尘轻咳了一声,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叮当想了想,道:“是有一件事想对你说。”
陆尘道:“哦,你说吧。”
“能借我三百块灵石吗?”叮当沉默过后,忽然问道。
陆尘忽然沉默了下来,他直视着叮当的眼睛。
叮当看上去有些窘迫,目光有些许的慌乱,下意识地移开,但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鼓起勇气还是转过头来看着陆尘,然后轻声问询道:“可以么?”
陆尘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在静静地看了叮当一会之后,他开口问道:“你要做什么?”
叮当有些诧异于陆尘此刻异乎寻常的平静,但是她眼下也顾不得细想,深吸了一口气后,脸上露出几分迟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我…我有急用的。”说着,她又偷偷看了陆尘一眼,犹豫了片刻后,道:“如果这数目太大的话,要不你先借我两百块,行不行?”
陆尘又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很急么?”
叮当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很急。”然后她又轻声道:“这村子里的人都是…我实在想不到别人可以帮我,只好来找你了。”
陆尘笑了笑,微微垂眼,过了一会儿才道:“我现在手边上也没有那么多的灵石,你等我一天,我去看看能不能凑出来。”
叮当大喜过望,一声欢呼,然后喜笑颜开,连连点头。
…
平静亦或是平淡的生活还在继续着,清水塘村里的人们在温暖美丽的春天后迎来了夏天,不过除了天气渐渐变热,村里树上多了一些蝉鸣叫声外,看起来这个村子的生活并没有太多的改变。
直到六月初四那一天,一个消息突然传了过来,让这个平静的小山村瞬间轰动了!
第三十一章 一场造化
数十年来,千秋门第一次有修道有成的仙师在清水塘村里看中了一个年轻人,在年轻人上缴费用并通过鉴仙镜查验后,果然,千秋门仙长法眼无差,此人天赋异禀,于是将其收入了门下为亲传弟子。
消息传来,清水塘村里顿时一片沸腾,人人奔走相告。
无数人为之羡慕嫉妒,而那个最最幸运的年轻人,正是前些日子村中的风云人物,那位风流潇洒的李季李公子。
拜入仙门,在如今这世道上,当真便和鲤鱼跳龙门一般无异,从此龙跃九天,人生便会完全不同。昨日还是温煦微笑地站在溪边青竹下为女子作画的那个少年公子,如今便仿佛已是站在高高的云端俯视众生的神祇,再也无法亲近了。
村里的那些女子由此便常常长吁短叹,后悔不迭,也有人将往日里的画卷收好精心裱起,挂在墙上每日细看,便当作是一段可以回味一生的记忆。
至于更多的痴心妄想,倒也没人真的想过,只是偶尔聚在一起聊起这位李公子时,便会笑着争着说当日他对自己更好一些。
…
天气越来越热,来喝酒的人也越来越少,老马的小酒馆里生意惨淡得很,在很多时候都只有一个白吃白喝的陆尘过来,这让老马的心情不太好,再加上他也没有修炼到寒暑不侵的道行,大热天的他一个胖子特别容易出汗,所以心情便有些烦躁。
这一天,老马看着坐在自己酒馆里唯一的那个客人,心情越发地有些恼火了,没好气地对陆尘道:“喂!你都欠我一屁股债了,还好意思过来白吃白喝吗?”
陆尘哈哈一笑,将手中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然后靠着桌子对老马笑道:“这年头欠债的才是老大,你不晓得么?”
“呸!”老马啐了他一口,然后用手边的毛巾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走到陆尘桌子对面坐下,向窗外艳阳高照的村子里看了一眼,感叹道:“你说说外头这些人,累死累活一天忙碌到晚的,有什么意思啊!看那个李季,才到这里多久,结果就进了千秋门,人跟人真是没法比的。”
陆尘摇摇头,道:“你这说的不是风凉话么,什么都没有的人想要修仙,都是这样的。”
老马口中啧啧几声,并没有反驳陆尘的话,只是摇摇头,道:“李季那厮,还真是好命啊。”
陆尘静静地看着窗外远处某个不知名的方向,沉默凝望了一会后,转过头来对老马道:“这不过就是那人的一份缘法机会,没什么好在意的。倒是魔教图纹那件事,你到现在还找不出什么头绪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