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尘哈哈大笑,不知怎么,看着易昕他的心情似乎就好了许多,笑道:“听说嘛,我也没见过的。对了,你还没说到这里来干嘛?”
“找你啊。”易昕瞪了他一眼,恨得有些牙痒痒的,道,“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为了找你跑了多少地方,飞雁台那边就不说了,流香圃、石盘山我可都是一一跑过去,就是没看到你的影子。”
陆尘怔了一下,笑容收了起来,有些诧异地道:“这么急?你找我有事么?”
“嗯,有事啊。”易昕道,“我听说你跟苏姐姐闹翻了,非但自己拎着包裹走人,还让苏姐姐取消了那挂名师徒的名义?”
陆尘点了点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易昕一跺脚,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傻呢?你知不知道苏姐姐她如今是什么身份的人了,全昆仑山上十万杂役弟子,至少有九万九千九百人都哭着喊着想去拜在她门下呢!你倒好,自己跑了?”
陆尘笑了一下,道:“是苏青珺叫你过来见我的吗?”
“呸,想得倒美!”易昕看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气呼呼地道,“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苏姐姐如今贵为昆仑派里最年轻的金丹修士,未来前途远大,甚至大有希望成就元婴真人的,你以为人家会真的看重你这么一个平平常常的杂役弟子吗!”
陆尘“哦”了一声。
易昕一拍额头,看起来已经完全被陆尘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无语了,过了一会才道:“陆大哥,你听我一句劝啊,还是回去向苏姐姐认个错,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说点软话怕什么!而且我看出来了,苏姐姐对你也是好心的,你稍微服个软,再加上我在一旁帮你拼命多说几句好话,一定能让她收回成命。”
说着,她眼珠子又转了一下,忽地嘿嘿一笑,拉着陆尘低声道:“陆大哥,要不你再装一下,就说遇到什么惨绝人寰伤心事,悲痛欲绝,流一点眼泪出来,我担保苏姐姐绝对扛不住,一定会把你重新收入门下的。”
“胡说!”陆尘正色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居然让我哭?”
“哎呀,都说了是做戏了。”易昕瞪了陆尘一眼,然后笑嘻嘻地怂恿道,“去吧,去吧,听我的没错。我可是为你好,不然将来等你岁数大了,没个靠山什么的,在这山上就难混了我跟你说。”
陆尘看着易昕的脸庞,目光渐渐变得温暖起来,微笑道:“你居然想的这么长远啊。”
易昕没好气地道:“是人都会这样想的好不好!我说你最近有点不对劲啊,总觉得越来越笨了,大概是年纪已经大了吧。”
陆尘失笑,摇着头看着她,道:“这样啊,那等我将来老了以后,我找你做靠山,让你养我吧,行不?”
易昕一呆,愕然道:“我?”
陆尘点点头,道:“对啊,你不也是一个元婴真人的弟子吗,将来肯定也不差嘛,行不?”
“这个…”易昕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有些苦恼地想了一会,道,“呃,这么说的话,好像也可以啊。不过苏姐姐的天资前途,比我好太多了,说真的,你还是应该去跟着她才有前途。等到实在不行的话,你再来找我吧。”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易昕的脸颊上忽然好像亮了一些,看起来有些骄傲,扬起了头,双手叉腰,道:“喂!你啊,来,叫一声师父给我听听。”
陆尘大笑,一伸手放在她的头上,将她推开了,笑骂道:“小丫头,学坏了啊。”
易昕向旁边退了一步,嘟起嘴摸了摸头,不过很快又高兴了起来,对陆尘道:“哎,不开玩笑了,陆大哥。你听我的,还是去找苏姐姐说说吧,这样对你这种杂役弟子的身份,真的是有百益而无一害。”
陆尘想了想,又看了看易昕那满是期待的眼神,便笑着点头道:“好吧,我听你的就是了。不过这两天就是宗门评议会,山上一片忙乱的,她是金丹修士,估计也要忙。等这几天忙完了,我们再一起去找她吧。”
易昕想了想,道:“嗯,这样也好,苏姐姐最近确实忙呢,今天还把她弟弟送到了颜萝师叔的茶室那边,请我师父帮忙看诊呢。那就过几天吧,到时候我来找你。”
陆尘微笑道:“好,说定了。”
易昕对他招了招手,便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问了一句,道:“对了,陆大哥,最近没看到阿土啊,它还好吗?”
陆尘道:“挺好的,吃得香跑得快,整天在外面野得都不想回家了。”
“哦。”易昕笑了起来,继续向前走去,这一次走出约莫丈许远,她又停了下来,对陆尘喊道:“陆大哥,你现在到底住哪儿啊,我都找不到你了。”
陆尘怔了一下,随后笑道:“没事,到时候还是我来找你吧。”
易昕嘻嘻一笑,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
眼看着易昕渐行渐远,逐渐连身影也消失在视野中后,陆尘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淡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连绵不停的细雨仍然还在下着,打湿了这一片山林屋宅。
他转过身,静静地看了看那座废弃的木屋一眼,然后迈步向前走去,在中间拐了一个弯,走进了远处那片十分阔大的树林。
如同过往一样,这片树林里十分安静,只不过这时比平常多了一些雨水拍打树叶的声音。走到树林里,雨势便顿时小了,但林中的空气十分潮湿,看起来到处都是湿漉漉的,雨水不停地从那些高处的枝条叶片上滴落下来。
陆尘如同一个幽灵一般,在这片山林中无声无息地前行着,哪怕是偶尔经过湿软的土地,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竟然也没有留下任何足印的痕迹。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又看到了那块在林子深处的大石头,还有那棵与周围树木比起来显得有些与众不同的大树。
树林里异常安静,潮湿的雨水淅沥沥地下着,不但鸟兽远离,似乎连虫子都沉默着。
陆尘的眼眸慢慢变得明亮起来,他的目光扫过这里周围的地面,看过每一棵的树木,甚至连每一块碎石每一根野草都没放过。
过了一会后,他走了过去,来到那棵大树下,站在那块大石旁边。雨水从头顶滴落下来,掉落在他的头顶,从他脸颊上流淌下滑,但他却似乎全然不在意。
他的目光越来越是明亮敏锐,甚至有一些隐隐的凌厉。
他看过了所有的地方,最后低下了头,看向他的脚下。
地上是黑色湿润而肮脏的泥土,有很厚的一层枯叶落在上面,想来是不知多少年月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掉落堆积在这里的,有很多枯叶看起来甚至都已经腐烂了,焦黑枯败的和泥土颜色接近,或许再过一段时间,这些烂叶也会成为泥土的一部分。
陆尘凝视着脚下这些黑土枯叶,沉默地思索了很久,然后忽然抬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
在中土神州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从古至今,古老相传的就有一种说法,叫做入土为安,意思就是人这一生无论怎样活着,终有一死,那么死后唯有葬入土地,在无边无际古老的泥土中,死人才会安心下来,这一生才会有最终最好的归宿。
从来没有人会去想过,人在泥土中是什么感觉,因为只有死人才会躺在深深的地下,被泥土所掩盖。
陆尘不是死人,但他在这一天却躺进了这里的黑土中,以一种十分诡异的方式,就像是一条阴冷的蛇隐藏进了黑暗阴影中。
那些潮湿黑色肮脏的泥土里,混杂着腐烂枝叶,甚至还有各种各样令人匪夷所思的死活虫子以及令人闻之欲吐的恶心气味。这里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可以呆的所在。
但是陆尘就像是一个死人般,停在了黑暗的泥土之下,黑土和厚厚的枯叶完全掩盖住了他的身体,当雨水从天空滴落一晚后,这林中已经再也没有任何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只有一根极细的中空小树枝,在枯败的落叶中插入土中,毫不起眼地竖立着,过上很久以后,会轻轻地颤动一下。
这场雨,下了一夜。
第二百一十七章 喜不喜欢
又是一夜过去,在早上的时候雨停了,但天空里仍是一片阴霾,乌云依旧集聚不去,看起来随时都会再度飘雨。
昆仑山经过一夜的雨水洗刷,在清晨时显得清晰明朗了许多,清新的微风吹过山峦,带着湿润的味道。
不过在这些美丽美好的景色中,昆仑山里也有几处地方依然没什么变化,一个是天穹云间下方的浓雾禁地,所有的雨水落到那些浓雾上时就好像消失了一样,丝毫不能影响半点;还有一个地方便是义冢,这个躲藏在无名山峰背面阴暗角落里的地方,似乎永远都是那样的黑暗阴森,连晨风都好像不愿吹过来。
不过在这个早上,义冢那一片黑色的庭院中,却有一阵阵的沉闷回响,时而激烈,时而舒缓,道道奇异的光芒在黑暗中不停闪烁着,散发出瑰丽的光彩,同时也爆发出强大的力量气息。有的时候,甚至就连脚下的土地都会颤抖几次。
良久过后,义冢庭院中的激斗终于慢慢停歇了,各色光芒淡了下去,消失不见后,各种声音也停了,一切似乎又都恢复了平静。
黑暗的庭院里,东方涛与看尸人对峙站着,看起来东方涛神色严肃,而看尸人脸色难看。当然了,看尸人那张脸从来都是极难看的,所以也没法看出此刻的他到底是什么心情。
过了一会后,东方涛首先开口道:“如何?”
看尸人有些凶狠地盯着他,但片刻后还是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直接丢给了他。
东方涛伸手接住,打开看了一眼,只见瓶中只有一枚白色灵丹,便皱眉问道:“如何服用?”
看尸人嘶哑着声音道:“用水送服就是,之后便会嗜睡,好好睡个两天,自然就好了。”
东方涛点点头,重新将盖子合上放入怀中。看尸人则是冷冷地看着他,忽然冷笑道:“修炼到了元婴境,果然就猖狂起来了啊,居然敢主动上门打架了?”
东方涛摇摇头,道:“第一,我不是上门打架的,我来,是向你要解药的。是你非要以此相逼,要和我切磋斗法一场,我不得已而为之;第二,打赢了你就是猖狂么,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啊?”
看尸人脸色越发难看了,不过大概是知道自己既然输了就没什么好说的,冷哼一声,转身就要离开。不过这时东方涛却又开口叫住了他,道:“我说,你这种摄心术太过霸道,以后再这么肆无忌惮地出手,很容易惹来麻烦的。”
看尸人脚步顿了一下,却似乎并不以为然,只是冷冷道:“想不到你还会为我着想?”
东方涛淡淡道:“总归是师兄弟一场。对了,这解药服食后有没有什么忌讳?”
看尸人有些不耐烦地道:“哪有什么忌讳,都没事的。也就是摄心术牵涉脑颅有些隐患,但错非是服药后两日之内,在药力行走时突然有天地剧变的伟力,可能影响药力外,根本就不会出事。”
东方涛点了点头,看样子是放心了。本来么,天地剧变那是何等大事,不说千百年了,就是成千上万年有没有一次都难说,这可能性确实极小。
…
流香圃茶室外,易昕过来找到苏青珺的时候,她正在走廊上看着外头一片被雨水滴落清洗得翠绿欲滴的芭蕉叶,看上去有些怔怔出神。
易昕一下跳过去,拉住了苏青珺,口中笑着叫了一声,道:“苏姐姐。”
苏青珺吃了一惊,随后看清是易昕后,顿时也是露出一丝微笑,道:“妹妹,你来了啊?”
易昕“嗯”了一声,随即看看周围,道:“你怎么站在这里,是等谁么?”
苏青珺道:“哦,苏墨现在在客房那边休息着,今天一早,东方涛师叔便出门去了,说是帮我弟弟去找解药。我心中有些不安,就想着在这里等他老人家回来。”
易昕点了点头,笑道:“没事,我师父既然说了,那一定是能做到的,苏姐姐你不要担心了。”
苏青珺笑着点了点头。
易昕看看左右无人,便拉着苏青珺的袖子道:“对了,苏姐姐,昨天我找了半天,最后终于找到陆大哥了。”
苏青珺眉头微挑,明亮的眼眸里似乎有一道微光亮了一下,但面上神色并没有什么改变,只轻声道:“哦,怎么样了?”
易昕笑道:“我抓住他就是一顿臭骂,骂得他狗血淋头,算是狠狠地帮姐姐你出了一口恶气啊!”
苏青珺吃了一惊,道:“你…好好地骂他作甚?”
易昕偷偷看了一眼苏青珺的脸色,口中则是道:“那人太笨了,不骂不行,我骂他是为他好,一定要骂醒他!”
苏青珺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后却是微微苦笑,摇摇头没有说话。
易昕道:“我跟他说了,他那就是狼心狗肺,就是不识好歹,从头到尾都是苏姐姐你好心对他,收留他照顾他,凭什么他一个杂役弟子还张狂起来了,尾巴还翘到天上去了啊!你说对不对,苏姐姐?”
苏青珺看起来有些尴尬,道:“呃,易昕妹妹,话也不能这么说…”
易昕一伸手拦住了苏青珺的话头,道:“姐姐你别管,反正我是跟他说明白了,一定要让他回头过来跟你赔罪,要是你不原谅他,就让他给你磕头请罪。嗯,让他跪在你洞府石门前,跪个十天半个月的,看他还长不长记性!”
苏青珺脸颊微红,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你这么说,陆尘他…他怕是要气死了。”
易昕哼了一声,道:“他还敢生气?做了错事还敢给你脸色看,我不打他就算便宜他了。”说着她脸色一转,笑嘻嘻地拉着苏青珺的手道:“不过姐姐啊,你看陆大哥他也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从小无父无母的,吃了无数苦头。加上天资又差,年纪一大把了还一事无成,人还长得不俊,真是要啥没啥,太惨了。要不,你就当可怜可怜他,让他回来吧?”
苏青珺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些话说得太重了,其实我对他并无生气,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要走的。如果他真的想回飞雁台的话…那就回来吧。”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有些变轻了,脸上有一丝红晕掠过,但还是清晰地说了出来。
易昕大喜过望,拍手道:“那就好,回头我就告诉陆大哥,让他回来向你赔罪去。哼!要我说,男人就是蠢呀,好好的安稳日子不过,非要折腾!”说着,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看起来对陆尘十分鄙视。
苏青珺笑着点点头,但想到那天陆尘离开时的样子,她心里又总觉得似乎并不会像易昕说的那般简单容易,不过想想,易昕是不会骗自己的,她说了去找陆尘,那就一定是找到了他说了这些话。
心里头掠过陆尘那张脸的模样,苏青珺有一丝淡淡异样的感觉,沉默片刻后,她对易昕说道:“易昕妹妹,这样吧,明天就是宗门评议会了,我身为金丹修士,如今也必须要参加,脱不开身的。等过了明天之后,若是…他愿意的话,你就随时都可以带他过来见我,好么?”
易昕一拍手,笑道:“好嘞,我知道了。其实昨天我跟陆大哥说这件事的时候,他也提到了这一点,说这几天你怕是会很忙,让我别来打扰你。”说着说着,易昕就笑了起来,道:“你看,你们两个还心有灵犀啊,想到一块去了。”
苏青珺脸一红,嗔道:“喂,妹妹你别乱说话啊!这些事情…这些事谁都能想得到,看得出的好不好,关心有灵犀什么事,瞎说!”
易昕掩口咯咯直笑。
苏青珺不知为何,突然间心情仿佛好了许多,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对易昕道:“反正这事就这样吧,回头你跟他一起过来就好。唔,不过还有个麻烦事。”
易昕道:“什么啊?”
苏青珺道:“明天我要去参加宗门评议会,东方师叔和颜萝师叔也是要过去的,但是苏墨他还不能离人,就这样把他放在这里的客房,感觉有些…”
“没事啊。”易昕爽快地道,“我帮你看着就行了,不就一天时间么。”
苏青珺感激地道:“那就麻烦妹妹你了,多谢。”
易昕笑道:“有什么好谢的,小事一桩。”说着她凑了过来,把脸放在苏青珺白嫩的吹弹可破的脸腮边,轻声笑道:“只要你答应让陆大哥回来就好啦。”
苏青珺拍了一下易昕的脑门,笑着骂道:“你这小丫头,我也是奇了怪了,其他人也不见你这般关心啊,为何就只对陆尘如此上心关怀?你该不会是动了凡心,喜欢上了他吧?”
易昕一呆,随即脸颊飞红,一跺脚道:“苏姐姐你乱说什么,我就是看陆大哥可怜才帮他的,谁会喜欢他啊?”说着,她还自言自语地咕哝了一声,道:“没钱没权,潦倒落魄,天资又差,人还不帅,我、我眼睛瞎了会看上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