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莺和陆尘对此都不敢接话,血莺答应一声,便快步退了出去。陆尘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回头看了天澜真君一眼,皱眉道:“她刚才在拍你马屁。”
天澜真君的神色此刻已经轻松下来,闻言随意地一摊手,道:“是啊,不过那是她自己的举动,我也没办法。”
没办法?岂不闻古话说“上有所好下必趋之”,陆尘摇了摇头,嘴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还是闭嘴不言。天澜真君并没有注意到陆尘的神态,而是对他说道:“那些和仙盟里其他山头勾心斗角的事让血莺去做,她熟悉一切又有经验,不用担心。我叫你过来是另外有件事要跟你说的。”
“什么事?”陆尘问道。
“下面的人追查了好几日,虽然还是没找到白莲的下落,但是最后那一天里,也曾经有人在三个地方看到过她惊鸿一瞥的身影。”说罢,他饶有深意地看了陆尘一眼,按时间顺序对陆尘说出了三个地点。
这三个地方都不是天龙山上的所在,都在仙城里的街道上,陆尘的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他在心中算了算日子,又回忆了一下天澜真君所说的那一天里的几个时辰,突然间脸色猛然变了一下,眼中有惊愕之色,抬头向天澜真君看去。
天澜真君笑了笑,道:“看来你想到了啊?”
陆尘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那一天的那三个时辰,在那三个地方,我凑巧都从那边走过。”顿了一下,陆尘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道,“原来她那天一直都在暗中跟着我。”
…
“哞!”
一声低沉的叫声,从昆仑大殿的门口处传来,陆尘向那边看了一眼,只见青牛那硕大的身躯从大殿门外走过,旁边还跟着一个黑色的身影,看起来就是阿土。
这些日子阿土还是常常会过来找青牛玩耍,不过自从上次青牛在地下洞窟里突然受到压制大伤元气后,阿土对青牛的态度似乎也起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不再像是过往那样完全的崇敬,似乎认识到了青牛也是有弱点的。但是不管怎么说,青牛仍然强大,所以阿土直到现在,似乎也还甘于做一个跟班的角色。
陆尘想起那一天自己好像就是被青牛带着进入那个地下洞窟的,心中一动,便转头重新看向天澜真君,还未开口,天澜真君已然说道:“你去吧。看你心里大概是有头绪了,我也不管你打算怎么做,总之就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陆尘默然,随后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在走出门口的时候,他身子停顿了一下,然后对着旁边不远处的阿土叫了一声,阿土看了青牛一眼,还是很快地跑到了他的身边,对他摇着尾巴,看起来十分亲切。
陆尘道:“陪我去做事吧。”
阿土“汪”地叫了一声,看来是答应了。陆尘瞄了一眼懒洋洋躺在一旁的青牛,便大步走去了。
…
看着那两个如今自己手底下最得力也最有权势的人都离开了这里,天澜真君也是在原地坐了一会后,缓缓长吐出了一口气,面上竟是缓缓露出了一丝疲倦之色。
似乎是受了他这一声叹息的影响,在他胸口忽然有一道金色光辉亮起,片刻后那枚昆仑印居然自己从他衣襟内飞了出来,悬浮在半空中。
天澜真君看了那昆仑印一眼,眉头微皱,但也没有多说什么,袖袍随意地向门口方向一挥,只见一股无形劲风吹过,顿时只听啪啪啪之声响起,昆仑殿上众多的门扉窗户都纷纷关上了。
“你也要小心点,这山上到处都是耳目眼线,万一被人看到了异样起了疑心怎么办?”
黑龙如沉雷般的声音在那片金色光辉响了起来,听着似乎带了几分嘲讽,道:“你不是说这里是天底下最安全最可靠的地方么?还怕这个?”
天澜真君苦笑了一下,有些无奈地道:“谁又能真的做到万无一失啊…”
“莫要再说这些废话了。”黑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道,“我且问你,此番本就是等血月极盛之时,你我彻底毁掉地下魔族,这件事本就简单明了。为何你在这里却偏偏屡屡生事,节外生枝,折腾不休?万一耽误了大事,须记得我放不过你!”
天澜真君面对这只黑龙突然而来的威胁,脸色不变,神色自若,只是淡淡地道:“你放心,该做的事我自然要做,不过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顺便多做一点琐事,想来你也无所谓罢?”
金色光芒吞吐不定,黑龙的喘气声从那光芒深处传来,至少听起来它似乎还是有些生气了,但是不知为何,这样一只巨大神兽却对天澜真君隐隐约约有些忌惮之意,过了片刻后,只听黑龙冷笑一声,道:
“你自己掌握尺度就好,否则的话,若是误了大事,到时候就别管我和你翻脸了。”
说罢,黑龙的声音就消失不见,而半空中金光收敛,那枚昆仑印晃晃悠悠地再度飞回到天澜真君的手里。
天澜真君轻轻握了握这枚金印,面上露出了一丝森冷之色。
第五百九十五章 记忆中的空白
仙城白虎区里那个通往地下城池的街道上,至今仍然被人严密地守卫着,原先的布幔也还是竖立起来,隔绝了普通人好奇的目光。不过与原先不同的是,原本驻守在这里的有星辰殿和浮云司的两派人马,现在也只剩下了浮云司一系。
至于原因,当然很简单,在天澜真君与星辰殿的古月真君大吵一架后,驻扎在这里的两派人马就算平日相处融洽,眼下也只怕不融洽了。
非但不能和平相处,大家还必须表面上怒目而视、咬牙切齿、大骂出口,脸红脖子粗咆哮呵斥,然后星辰殿的人不屑一顾拂袖而去,浮云司的人得意洋洋全盘接手。大家皆大欢喜,都觉得自己取得了胜利,既为老大争了脸面,也站稳了立场,还避免了出手伤到自己,可见能在真仙盟这里混的人果然都是人精滑头。
陆尘从山上下来以后,带着阿土来到这里,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十分平和还喜庆的景象,一旁早有人迎了上来,笑意盈盈地问候迎接。要知道这位年轻人如今的身份可是不一般了,将来说不定就能坐到天澜真君那位子上,虽说如今还有一位浮云司的血莺堂主屹立在那里,还听说和这位不大对付,但谁也不傻不是?
血莺堂主当然深得天澜真君大人的信任,权势彪炳,但这么多年来了,为何他不将血莺更进一步收为门下传人?都说修真界中实力为尊,然而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名分,实际上却仍然无所不在。
陆尘很和气地和那位名叫刘庭的驻守守卫首领打了招呼,然后对他说道:“真君大人他派遣我过来,要下去做点事情。”
刘庭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道:“这是当然,您一个人够么,要不要我再派一队人跟着,不管是跑腿还是帮忙做些杂事都行。”
陆尘略一沉吟,道:“还是不要了,不过多谢刘首领的好意。”
刘庭哈哈大笑,双眼都笑得眯了起来,十分和气地道:“公子太客气了,总之,一切都依您的意思。反正我们都在这儿,若是您需要的话,只要过来说一声,我们立刻就过去。”
陆尘笑着点点头,倒是忍不住多看了这位刘庭一眼,片刻后往旁边走了两步。
刘庭果然跟了过来,陆尘便笑道:“刘首领有心了,多谢。不过我记得派驻这里守卫的兄弟同僚们,应该都是浮云司下的精锐,你这么…嗯,当众与我这么亲近的话,会不会有些不妥啊?小心事后被人穿小鞋。”
说完这番话,陆尘便留心看刘庭的脸色,果然望见刘庭脸色微微僵了一下,但随即恢复了正常,然后面上带了几分诚恳之色,道:“公子多虑了,不过这份心意,属下铭记在心。属下固然是身属浮云司,在这里出生入死也有些年头了,虽然生性愚钝,但心中总还是明白一点,这里所有的兄弟,甚至包括整个浮云司,都不会是属于除了真君大人之外哪一个人的,就算真有那么一人,那也只能是真君大人认定的、公认的传人。”
话说到这种地步,基本上就已经不能再深入下去了,场合氛围都不合适,但刘庭的意思也已经表示得十分清楚了。
陆尘眉目低垂,心中却有几分感慨,尽管距离自己那天深夜与血莺吵了一次已经有几天了,距离自己正式成为天澜真君亲传弟子时间更久,但是除了原本就跟着自己的老马,还有一个被自己策反,本来投靠自己,结果随后又反水跑到血莺那边的陈壑,这段日子里并没有原来天澜真君的手下来投靠自己。
这个刘庭,不管他地位如何,品性如何,甚至实力如何,却是第一个从原本浮云司体系中有意改换门庭的人。
这会不会是一个开始?
想不到这次过来,居然会在无意中遇到这么一件事,虽然真正的效果不一定很大,甚至刘庭此人投靠的诚意也还需要考验,但总归是从铁板一块的浮云司上,隐隐约约开始出现了裂痕。
陆尘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他笑着对刘庭点点头,低声交代了几句,然后便带着阿土从那个地道入口,走入了那个地下世界。
在他身后,刘庭一直恭送到地道入口,直到陆尘身影消失后,他才直起身子。
这时,旁边有他的一个亲信靠了过来,低声说道:“周围没人,属下们都盯着的。”
刘庭点点头,“嗯”了一声。
那亲信犹豫了一下,道:“刘哥,你这么做,会不会有麻烦啊…”
刘庭哼了一声,道:“有什么麻烦?我什么都没做。陆尘公子乃是真君大人的弟子,我恭敬服侍,又有什么错处了,总不能叫我这么个小人物,对他横眉冷对的吧。”
顿了一下后,他又说道:“你交代下去,今天的事不许外传。就算有人问起,也只说我胆小,对陆公子不敢怠慢,小心谨慎而已。”
“知道了!”那亲信面上露出会意之色,也跟着笑了起来。
只是他们二人在这里说话,站在远处的那些普通守卫中,站在外围一块布幔边上的一个面目普通的守卫,却是在这时冷冷地向这边看了一眼。
…
陆尘的记性很好,有许多很久以前的事他都会记得很清楚,不管这份记忆是令人愉悦还是痛苦的,包括当年在魔教中所渡过的那些日日夜夜。
所以到了现在,他还会在与别人的争执言语中,突然想到了当年那个被魔教所杀死的女人,然后又过了一阵子,就把那个女人的名字和其余的事情都记起来了。
这有些像是天赋,那些事情就像刻在他脑海中一样,许多时候只是沉睡着,陆尘也早已习惯了自己这种习惯,哪怕在许多时候,这种记忆力给他带来的是更多的痛苦。
只是在这一天,当他再次踏入那座被血月笼罩的地下城池时,当血色的光芒再一次落在他的身上的时候,陆尘猛然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黑火力量陡然一颤,竟有些蠢蠢欲动想要沸腾的感觉。
也许是外头那个真正的世界里,天穹上的血海异象已经渐渐趋向高潮,也许是什么原因,让这地下的世界诡异的气息越发强大而诡异,在那一刻,陆尘在下意识地压制自身黑火力量的时候,突然间仿佛自己脑海中猛地轰鸣了一下,身子震颤摇动,然后似有一道诡异的闪电猛然刺穿了他脑海中黑暗的天空,照亮了几分深沉阴影。
他的额头,忽然有一滴汗珠悄然滑下。
他站住了脚步,怔怔出神,在那一瞬间,他发现了自己原以为完整的记忆中,好像突然多出了一片空白…
荒谷之战的最后时刻,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那段时间的记忆,他竟是完全失去了。
第五百九十六章 挑唆
天律堂大殿里,今天和往常一样显得肃穆庄严,不过因为来了一位地位尊贵的客人,让这里增添了几分生气。
这位客人的地位极高,甚至是让铁壶真君都亲自出门迎接,然后自己作陪说话聊天,周围属下尽数遣开了,只留下自己最宠爱的义女宋文姬在一旁做着端茶送水的事。
能够当得起铁壶真君这等人物郑重接待的,放眼整个真仙盟和整座天龙山上下,也就那区区几个人而已,不用说,就是和他同为化神真君的那几位大佬。
今天过来登门拜访的人,就是真仙盟中有“隐相”别号戏称的广博真君。
这位广博真君,在真仙盟中地位尊崇,权势极大,虽然通常来说他统御的大宰院并不以战力强悍所著称,但整个真仙盟上下几乎无人愿意得罪他们,包括如今实力最强的浮云司也是如此。
因为大宰院主管着真仙盟中的财物,并按例给各大堂口派发,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宰院这一脉都是真仙盟中最权势煊赫的。也就是到了最近这几十年间,情况发生了变化,嗯,确切地说就是真仙盟里出了个实力异常强大偏偏行事又往往不按牌理出牌的天澜真君。
在创建浮云司后,这位光头真君竟是撇开大宰院,自己置下了众多产业,收入极为可观。
当然了,在这中间到底有多少是仗着浮云司那强大无比的实力就不好说了,总之,浮云司现在是不太依靠大宰院了。而且反过来,浮云司势力日盛,逐渐凌驾于真仙盟中所有堂口后,反而开始明里暗里地逼迫大宰院,造成的结果就是大宰院在其他堂口面前趾高气扬耀武扬威,但一见到浮云司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非但不能在浮云司这里占到便宜,反而每个月乖乖地奉上例财不说,时不时地还会被浮云司那边打几个秋风。
这真是大宰院百多年来未见之耻辱,身为大宰院本代首领的广博真君深为恼怒,但他们对上浮云司,就好像秀才遇到兵,实在是无计可施。
哪怕广博真君自己也是一位化神真君,但那边的死光头天澜委实太过强势,虽然他自己每每嘴上逞强、口气强硬,但是他心里知道,自己如果真和那个死光头动起手来,胜率只怕不会超过五成。
“广博兄。”一声叫唤将广博真君从这份不愉快的念头中惊醒过来,他抬头一看,只见坐在一旁的铁壶真君正含笑看着他,道,“这是前几日下面人才献上来的上好仙茶,据说是人间罕有的珍品。老实说吧,你是不是听说了这东西才特意过来的?”
广博真君哈哈大笑,道:“还是铁壶兄知道我啊。”
谈笑间,旁边的宋文姬款款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奉上仙茶,广博真君向她瞄了一眼,微微一怔,只见在白烟袅袅升起的茶香气息中,这女子面容娇媚俏丽,又似带着一丝神秘,竟有种动人心魄的感觉。
他的双眼微微一眯,随即对铁壶真君笑道:“想必这就是你那位大名鼎鼎的女儿宋文姬了?”
宋文姬腮边微微一红,向后退了两步,回到铁壶真君身边。
铁壶真君带着爱怜之意地看着宋文姬,随口道:“小女儿家的,哪有什么名气可言。”只是说到这里,他像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神情间忽然一沉,哼了一声道:“看来你也听说了前几日发生的听雨楼那件事了?”
广博真君微笑点头,心中却是一晒,这铁壶老头真是死要面子,大家都在这天龙山上,当日事情闹得那么大,就算是山上的瞎子聋子怕也是都知晓了。不过面子上他当然不能这么说,随后广博真君就表示那死掉的淫贼罪该万死,死了活该,铁壶老兄老当益壮,为民除害,果然还是不可小觑云云。
铁壶真君原本是挺高兴的,但不知为何,在他听到那老当益壮等言语时,他心里突然便有几分狐疑尴尬,只是当他仔细去看广博真君时,却发现此人神色间泰然自若,似乎并无他意。
铁壶真君喝了口茶,不动声色地盖去了自己那点心思,随后对广博真君道:“广博兄,平日里你也难得来我这儿,今日突然到此,或许除了这仙茶之外,莫非还有什么指教?”
广博真君呵呵一笑,微微颔首,却没有立刻言语,目光只是随意地扫过侍立在一旁的宋文姬。
宋文姬立刻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有些犹豫起来,瞄了铁壶真君一眼,身子微动,有离开之意。
只是被她那温柔眼神看过一眼之后,铁壶真君却似乎满不在乎地对广博真君笑道:“文姬乃是我最亲近之人,也是最可靠的心腹,如今有许多大事秘事,我也交于她去做的,但说无妨。”
广博真君眉头微皱,心中便有几分不快,不过他毕竟也是有城府之人,不然也不会在这些年异常强势的天澜真君与浮云司的压力下,仍然将大宰院维持得相当不错。
所以,在心中迅速权衡了一番后,广博真君便决定不再理会宋文姬的存在了,不过在开口对铁壶真君说话前,他的眼角余光还是暗暗看了那女子一眼,心想,此女果然是天生狐媚,铁壶老头儿老来昏聩,怕是要陷进去了啊。
“不满铁壶兄,我此来确实是有一件大事,想要与你仔细商量一番。”广博真君说道。
铁壶真君看他说得郑重,并不似玩笑之意,顿时也严肃起来,同时心里也随即隐隐觉得好像留下宋文姬似乎有些不妥,毕竟自己和广博都是化神真君,这中间若有大事,确实牵连极大,能保密些还是应该多保密点才对。
只是之前话既然都已经放出了口,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所以铁壶真君犹豫片刻后,还是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道:“广博兄有话请直说。”
广博真君说道:“近日来仙盟之中,浮云司那些人马越发猖狂起来,欺压同道、横征暴敛、鱼肉百姓等恶事层出不穷,想必铁壶兄也心中有数吧?”
铁壶真君精神一振,但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激动之色,只是沉吟片刻后,道:“这个确实有所耳闻。”
宋文姬恭敬地站在铁壶身后,低眉垂眼,身子纹丝不动,好像完全不存在这里一样。
只听广博真君声音略微提高,似乎有些沉郁之气,道:“天澜那厮,整日里就做这些恶事,实在可恶。前日更是跋扈到了极点,直接跑到了星辰殿去欺负古月了。铁壶兄,你可是天律堂之主,这仙盟中的规矩,应当由你来维持啊…”
铁壶真君眉头微微一挑,心中却是骤然大怒:好你个广博老儿,自己不敢跟天澜那疯子对上,倒是跑来挑唆我去跟他斗吗?
这是当我老糊涂了,当我是傻子么?
铁壶真君冷冷一笑,笑容间寒意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