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被关在这里那么多年,我到现在才来救你。”她很努力了,真的很努力了。以前的大懒虫子,从那之后每天都在苦练法术,好不容易变身了,她想尽了一切办法想来救妈妈,可是她还是没有用,救不了她。

“你明明答应过我,再也不丢下我一个人,却一次又一次的说话不算话!”眼睁睁的看着爸爸死,看着她被收。要一个小小的它如何承担。以为有了落十一在身边照顾她,她就会幸福快乐了么?对她最重要的人一直是骨头妈妈啊!明明答应,两人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的

“不……再也不丢下你一个人……”

花千骨紧紧抱住,沙哑的嗓子终于吐出几个字,痛苦的哭声近似于哀嚎。

糖宝脸上露出笑容,身子瞬间缩小,变回胖乎乎的可爱小虫子,终于还是慢慢在空中消失不见。

落十一瞬间颓然于地,眼中一片悲哀绝望的泪水。那么多年,他在她心里始终比不上花千骨。那么多年,她或许从未爱过自己……

轻水不可置信的捂着嘴双肩颤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霓漫天在心底冷冷的笑,糖宝不顾禁令想要私放妖神,她出手惩处是理所应当。就算要罚她也最多是个下手过当。她老早就看那虫子不顺眼了,特别是这些年,师父对它爱意越深明明是条小虫子,却竟然敢跟她抢爱人。她日日夜夜被嫉妒折磨啃噬着,想要杀她。可是花千骨虽被囚,师父却无时无刻不保护着她。如今天赐良机,竟给了她下手除她的那么好的机会和借口。从今往后,再也没人跟她抢师父了!

白子画是一点一滴看着花千骨和糖宝在绝情殿里长大的,如今糖宝竟在他眼皮底下被杀,他又如何不难过不内疚。可是此刻他更担心的是花千骨,已经接连眼看着杀阡陌昏迷,东方彧卿和南无月死,如今再加上一个糖宝,如何能承受得住。

结界已碎,他需得马上做法,把她重新关押起来。

却只见花千骨慢慢抬起头站起身来,不同于东方和小月死时的悲伤欲绝,只有一望无际的冰冷。或许只有绝望到极致,对这人世没有丝毫留恋的人才会有那样冰冷无情的眼神。

众人都不由得打个冷战,寒意浸到骨子里去。

“小骨!不要!”

可惜这一次,白子画再无力阻拦。猛的一口鲜血喷出,他的周身气穴一声接一声的爆破,双膝一软,瘫倒在地。眉间红印闪烁再三,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天地风起云涌,天空变成极深的紫色,海水倒灌着向天空涌去,海天之间出现无数相连的巨大水柱。

一次比十六年前更甚的地动山摇,而这一次,是真正的生灵涂炭,妖神出世。

无边无际的海面瞬间开满了白花,从水柱直延伸到天际,犹如下了一场大雪,风声呜咽,为谁唱着安魂颂,又在为谁祭奠。

花千骨周身散发着紫色光晕,清脆的破碎声,身体表面仿佛裂开了一层,四散于风中。肤色又还原成过去的白皙透明。然后身子一点点长高,头发变成紫色,一点点变长,往四周蔓延.

众人不可置信的摇着头,看着花千骨一点点长大。光雾散尽,如巨大帘幕在海水中激荡。飘飞的长发缓缓下落,垂顺如银河落九天。轻烟袅袅,紫衣华服,璎珞流苏,环佩叮铃。

馥郁靡丽,犹如开到极盛的花盏,却又孤独清冷、竭尽苍然。那种美,妖冶华丽中却又带着一种神秘和圣洁。是让万物失色的倾城之美,绝望之美,孤独之美。明明诱人至极,却又叫人冷到骨子里去了,仿佛一眼望去看到世界尽头那般的心

花千骨低垂着眼眸,走过的地方都盛开出无数朵鲜花,很快在半空中铺成一条五彩的花

“落十一。”

花千骨开口轻唤,声音带着巨大空旷的回音,漫漫回荡在天际中。半张脸掩映在华丽的紫色毛领之间,睫毛因为妖化,变得幽长浓密无比,微微上翘,如同蒙了薄薄一层水雾的紫色纱幔,随着说话而轻轻颤动。

“糖宝她习惯了热闹,最不喜欢一个人。没有人照顾,孤孤单单会很可怜的。既然她那么爱你,你去陪她可好?”

说话间,指间一朵翠绿的小花已弹出。

落十一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她,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慢慢闭上了眼睛。花朵触及他身体的一瞬间,他的身体陡然光亮,也碎做无数绿色的小花,在风中一朵朵四散飘飞。

四周传来霓漫天惊天动地的一声哭喊,疯了一般向花千骨扑来,可是花千骨只轻轻抬手,就将她牢牢定在空中。

眨眼间又一个身影向迎面袭来,这次她却没有闪躲,任凭一把冰冷的匕首深深插入胸口。

轻水哭得满脸泪痕,撕心裂肺的吼着:“你杀了十一师兄!你杀了十一师兄!”

花千骨不说话,看着轻水愤怒的揪住她的领子一遍遍质问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杀我好了!为什么要杀十一师兄!糖宝是我害死的!是我害死的!”

轻水无力的放开她滑倒在地,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

“是我发现糖宝找到方法来救你出去,然后去通知的霓漫天和十一师兄!是我让霓漫天来阻止她的!”

花千骨微微退后两步,不可置信的看着轻水。她的眉她的眼,在岁月的冲蚀下,早已不是当初她所熟悉的那个人。

轻水抬起头来,狠狠的看着她。

“是!我是不想让你出来!我想让你被困住一生一世!朔风是因你而死,长留那么多弟子因你而死!如今连十一师兄都被你亲手杀死了!花千骨!你是个妖怪!你是个祸害!为什么不呆在你该呆的地方好好反省!还要出来害人!如今糖宝也死了,十一师兄也死了!都是你害的!为什么?为什么?我等了轩辕朗整整十六年!好不容易等到他放弃你的这一天!明明只要再晚几天,只要再晚几天我们就要成亲了!为什么!为什么糖宝要在这个时刻放你出来?上一次你明明被逐去蛮荒了,眼看他就要接受我了,你一回来却什么都变了!什么都变了!从小到大,你什么都比我强,什么都要跟我抢!师父要跟我抢!连爱人都要跟我抢!这一生我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要将我身边所有人的心都夺走!?”

花千骨的手无力垂下,眼神更加冰冷了。是她太傻还是太迟钝,和轻水在一起那么多年,却不知道她心头有那么多的不甘和痛苦。可是她却依然微笑的面对她,宽容的帮助她,直到心里的结越来越深,她们两人都再也解不开了。

花千骨缓缓迈出一步,仰望苍天,眼中闪过一丝自嘲。如今她重获自由,却是天大地大,再无可以容身之处。

“小骨!”白子画艰难的唤住她。封印被她强制冲破,他修为俱丧,仙身已失,如今已是凡人一个。

花千骨慢慢转身看着他,紫衣在风中鼓舞,用他从来不熟悉的长大后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对他说。

“白子画,我身上这一百零三剑,十七个窟窿,满身疤痕,没有一处不是你赐我的。十六年的囚禁,再加上这两条命,欠你的,我早就还清了。断念已残,宫铃已毁,从今往后,我与你师徒恩断义绝!”

白子画痛心的睁大着双眼,看她毫不留恋的一扬手,将那几块宫铃的碎片掷在了他脚边。

“小骨!”白子画的声音不由颤抖,是他的错,没有照顾好糖宝,是他的错,让她受了那么多委屈受了那么多苦。如今死的死,离开的离开,背叛的背叛,她竟打算,谁也不要了么?

白子画喉头不断有鲜血涌出,伸出一只手想要拉住她,却只握住了一片虚空。

这个世上所有人都抛弃了她,她也抛弃了整个世界。如今,对她而言,世上再没有任何可留恋之物可珍惜之物。她的心随着糖宝的死,永远石化。

绝情殿里她的笑,她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她为他做菜,为他抚琴,为他束发,喂血给他喝,为他盗神器解剧毒,为他受刑被逐也一声不吭。她为他尝尽了苦楚,受尽了折磨。

最后的最后,她说,断念已残,宫铃已毁,从今往后,师徒恩断义绝……

白子画眼前一片模糊,看着花千骨一手将霓漫天收入袖中。她既然连落十一都迁怒,霓漫天在她手中定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小骨……不要……”不要离开师父。

他以为自己做的都是对的,原来错了,大错特错!终于将小骨逼成妖神,将他们师徒间逼到再无可挽回的这一步。

望着花千骨毫不留恋的身影越来越远,空中只留下她飞过后的长长的鲜花的痕迹,还有轻水的泣不成声。

白子画慢慢闭上眼睛,他整整在长留海底守了她十六年,她被囚禁,他就陪着她一起被囚禁。说不清是为了赎罪还是为了什么,只是每天远远的看着她,他以为这样就是永生永世。可是如今,一切再也回不了头了……

119.君已陌路

“怎么样?”

见笙箫默的身影犹如一丝轻烟缓缓流入殿中,摩严一立而起,想必已经等候多时。

笙箫默嘴唇有些苍白,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雾霭,早已不复当初的慵懒轻佻,只是微微皱着眉,摇了摇头。

摩严重重的跌坐回掌门之座,双拳紧握,眼中尽是恨意,映衬着脸上的那道伤疤显得更加阴沉可怕。

“对不起,我拦不住他。”笙箫默踏出一步,身子虚晃一下,摩严心头一惊想去扶他,笙箫默却轻轻抬手:“我没事。”

“受伤了?竹染他?”

笙箫默一脸自嘲的苦笑:“不愧是师兄的弟子,再假以时日,仙界怕是无人可制。”

摩严一捶桌子:“怪我当初一时心软,才会害得今日三界生灵涂炭。”

“师兄不用太过自责,毕竟……”余音在嘴边绕了两圈消声灭迹,殿外弟子匆忙跑来通报。

“禀告世尊儒尊,蓬莱岛方才收到妖魔战帖,遂向各仙派紧急求援。”

“下一个轮到蓬莱了么?”笙箫默叹气低语,“师兄有何打算?”

“漫天毕竟是十一的徒儿,如今尚且落在妖魔手中生死不明。长留有愧于蓬莱,不能弃之不理。只是不到一年时间,九个仙派逐一被灭,如今各派自顾不暇,避由不及,怕是不会再有其他援手。”

“难道只能坐以待毙?可是如果没有妖神,光是对付竹染和二界妖魔……”

“她现在的确是没有出手,可是若真遇到竹染解决不了的,她难道会袖手旁观么,到那时,她随便挥挥衣袖,仙界怕是再不复存在。因此明知就算联合也只是以卵击石,加速灭亡,各派为了自保,顾不得其他,只能多拖一日算一日。”

笙箫默久久不语:“他们最恨的不是长留么……”

摩严摇头:“所以才要留到最后。竹染的野心我再清楚不过,不慌不忙先灭掉小的仙派,制造恐慌,一面享受蚕噬的快感,一面报复……”

“不能力敌的话就智取,我们先从竹染下手。”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怕来不急了……”

二人对望一眼,想到什么,脸色都不由而同苍白起来。

“不能不管子画。”摩严终于还是焦躁起身大步向殿外走去。

“师兄!你去哪?”

“我去找墨冰仙。”

笙箫默回忆了片刻,脑海中跳出一个洁白身影,不由愣了一愣,立刻明白了摩严的用意。

“师兄,你要去蜀山?不可能,他不可能答应。而且……不能这样……”

摩严固执的摇头:“管不了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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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北之地,一望无际的冰雪,天寒地冻,除了白再看不到别的颜色。

竹染双手插在袖子里,安静的低着头站在冰壁外足足三天了。一动也不动,若不是睁着的眼偶尔眨上那么一两下,就像是睡着了或是被冻僵了。

终于听见冰洞里有一点声音,他满是疤痕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神尊,竹染求见。”

“进来。”空灵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将这世间最动人的乐曲和尔雅之音都融合在了一起,从大脑到胸腔一直嗡嗡的回荡不息。

竹染轻吸一口气走了进去,迎面就是一阵花香铺头盖脸而来,满眼都是流淌的彩色,竹染微微有些发晕,连忙封闭了嗅觉。

花千骨背对着他躺在冰榻上,右手斜支着头,狐裘披肩斜搭着,香肩外露,衣带和华丽的紫色裙角从高高的榻上一直滑下冰阶拖到地上,漆黑如墨的长发简单松散的被一根花枝挽起,竟黑得如同要将人吸进去一般丝毫未反射光彩,溪流般也从榻上蜿蜒而下,却一根不乱。

竹染微微有些窒息,头抬到只看到她冰榻上她腰上坠下的紫色流苏的高度。尽管外面北风呼啸,却还不及者冰洞内一半寒冷。

“有什么事么?”这一年来,大多数时间她都在这里休息。若无必要,竹染不会来打扰她,她也懒得管他在外面翻云覆雨。

“云宫已全部造好,请神尊移驾。”

竹染看着眼前陌生而遥远的花千骨,从外貌到内心完全变了一个人。再不是他过去所熟悉的那个单纯善良的孩子,性子也变得漠然和乖僻,可是处处都完美得仿佛一个神迹。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瑶池中眼睁睁看着她为了白子画被连刺三剑的时候,她被压在长留海底十六年的时候,十六年后她以妖神之姿静静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

那时的眼神是比在瑶池被白子画所伤更凄然的绝望死寂。只喃喃的说了三个字——救糖宝。

哪怕如今成了妖神的花千骨,却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要,想尽了一切办法只为了达成一个目的——救糖宝。

就算东方和小月死了还能再入轮回,朔风死还留下了女娲石。可是糖宝却是真的彻底消失,什么也没留下。就算是身为妖神,她也没能力让一只连魂魄都没有的灵虫起死回生。

一切都超出竹染预料,却又以他期待的方式进行着。那时的他面露微笑,口里轻轻吐出四个字——三千妖杀。花千骨紫色的眼眸里,总算有了一丝光亮。

“你是在骗我么?”那时她静静看着竹染。捏死他是如此的容易,如今她仅凭意念都可以办到,可是为什么救一个人却那么难?

竹染只是笑,眼神深不可澈:“虽时有隐瞒,却从未骗过神尊。”

于是花千骨点头,两人达成契约。或许此时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希望,或者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哪怕是个谎言。

所有逆天的代价都需要用血去换。和出蛮荒一样,糖比已修成人形,用禁术或许可以救得回。只是灵虫太过纯净,此次做祭品的三千人,必须有法力的同时还是童男童女。

花千骨没有片刻的犹豫,如今这世上,除了糖宝,她什么也不在乎。

只是三千修行者已难寻,何况童男童女,只能捉了娃娃来从小逼着练。几年,几十年,几百年,没关系,她可以等。

于是终于竹染得到了他想要的,有了光明正大打着妖神旗帜统一六界的理由。

当初蛮荒众人纷纷归至麾下,杀阡陌昏迷后,妖魔二界也俯首听命。有了如此强大力量的竹染,根本不需要花千骨再帮忙插手。凭他的谋略,扫荡六界是迟早的事,而且享受着报复和野心得逞的过程他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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