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曾宇摇摇头:“没事,没别的事情,我先走了。”他说着转身上车,萧潇和阿英没着急上楼,在一旁看着他。

  曾宇犹豫了一下,掏出钱包里的一张银行卡,递给萧潇:“拿着,密码是你的生日,我没改过。”

  “不,我不能要你的钱。”

  曾宇强硬地把卡塞在她手里,将车开走了。

  萧潇站在原地,身旁是不明真相的阿英,看着泪如雨下的萧潇,她一脸迷茫。

  不是说一般朋友吗?怎么银行卡密码都是萧潇的生日?

  回到住所的曾宇并不后悔,尽管他们已经分手了,但是萧潇遇到了事情,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来找自己。银行卡密码曾宇忘了改,里面还有三万多块,希望能帮到萧潇。

  曾宇拿起电话准备给江楠打回去,手机收到一条微信长消息。

  “钱我一定会还你,谢谢。一直以来,我都不想跟你说自己家里的人,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实在说不出口。现在我不怕告诉你了,我家的情况比较特殊,父母健在,还有一个弟弟。十八岁那年,我辍学打工,因为弟弟要读高中了。父亲说,他不能再供我读大学了。八年了,前后加起来,我给家里的钱大概是二十五万,我弟弟读书的费用全是我在承担。我弟弟大学毕业后,谈了一个女友,最近要结婚了,房钱车钱还有彩礼钱,家里拿不出来。昨天晚上,父母和弟弟一起找到我,开口说需要三十万。我说我没那么多钱,父母就动手打了我,还说养了一个赔钱货。事情大概就是这样,让你见笑了。你的钱我打算用来请律师,凑够钱一次性断绝与这个家庭的关系。最后,再次深深地表示感谢,并对给你带来的伤害和麻烦,表示深深的歉意。”

  曾宇看完消息,久久不语。他想了想,打通了江楠的电话:“一起吃午饭吗?上午我做了一件事情,需要向领导坦白,争取宽大处理。”

  江楠愣了一下才笑道:“好啊,吃什么?还是自己做?”

  江楠有点怀念曾宇做的饭。但是曾宇很苦恼,他的厨房和阳台在一起,关上门就是蒸笼,太受罪了。

  “还是出去吃吧。”曾宇说。

  江楠倒也理解,笑道:“那叫外卖吧,我现在就叫,等我到你那儿外卖也差不多到了。”

  “好,那就这样吧。”曾宇答应下来。

  江楠又道:“等着,我现在就过来。”

  挂了电话,曾宇立刻收拾屋子,忙活了快一个小时才搞定。

  停下来擦汗的工夫,敲门声响起,曾宇暗暗道:真及时。开门一看,果然是一脸笑容的江楠。

  “不错啊,以后收拾屋子的事情交给你了。”江楠立刻发现了屋里的变化,昨晚可没这么整洁。

  “没问题,领导让干啥就干啥。”曾宇果断地表忠心。

  江楠见他如此,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嗯,那你交代问题吧。”

  曾宇坐在床上,看着她不说话。

  这时,手机响了,江楠一拍手:“外卖到了。”

  曾宇出去拿了外卖,把饭菜摆在桌子上。他打开饭盒,递给江楠:“来,先吃饭,吃完了我跟你说件事情。”

  江楠接过饭盒:“边吃边说吧。”

  曾宇点点头,端起饭盒先吃了一口。江楠点了水煮牛蛙、清炒芥蓝,还有两盒饭。水煮牛蛙是辣的,曾宇看出来江楠是在照顾自己的口味。

  “早晨的时候,萧潇来了……”曾宇一开口,江楠的眼珠就瞪圆了。

  随着曾宇的讲述,江楠的表情才渐渐放松,一边吃一边听。说到最后,曾宇叹息一声:“我知道,她的事情我可以不管,但是我做不到。这件事,我事先没跟你商量就做了,所以我决定跟你坦白,毕竟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啊?三万块呢,确实不小。”江楠点点头,言不由衷地回答。

  实际上,她关注的重点不是钱,而是萧潇的故事。

  江楠一脸凝重地说:“这样的事情确实令人气愤。萧潇挺可怜的,被逼到这个地步。你说她被父母打了,是真的吗?”

  曾宇点点头:“嗯,我看见了瘀青。真是下得去手啊,儿子是他们生的,女儿就不是吗?”

  江楠放下饭盒,抓住曾宇的手:“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一个善良的人。萧潇的事情,你做得对,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就算是一个陌生人,这样的事情发生在面前,也是要伸出援手的,何况是你的前女友。对了,你告诉萧潇,我可以帮她找个好律师,费用方面叫她不用担心,熟人可以打折。”

  曾宇听了,说:“谢谢的话,就让萧潇来说吧。小时候我爸经常跟我说,人生在世,当常怀善意。走进社会才发现,这个世道充满了恶意。我在酒吧打工的时候,从不跟人起冲突,只是觉得每个人心中都还是心怀善意的。”

  “我爸爸也跟我说过,做人呢,不能有歹心,也不能不防心怀歹意的人。一个人要是起了歹心,并且做了坏事,还得到了好处,尝到甜头后便会习惯损人利己。”江楠也说起父亲。

  萧潇接到曾宇电话的时候,心里有点紧张。

  经历了这么一场家庭风波,搞得自己连住的地方都不敢回,萧潇仅仅得到了曾宇和老乡阿英伸出的援手。这件事对她的打击不小,想起自己以前的一些做法,萧潇觉得可笑又惭愧。

  “萧潇,刚才我跟江楠说了你的事情,她说可以帮你找个好律师,费用还能节省不少。”曾宇一边打电话,一边朝江楠点头。

  “不好吧?太麻烦了。”萧潇不敢接受江楠的善意。

  曾宇道:“你别多想,江楠是真的想帮你。这样吧,你还住在阿英那边吗?我和江楠过去找你,商量一下看看具体怎么办。”

  萧潇犹豫了一会儿,说:“那好吧。”这个时候,她确实很需要帮助。

  曾宇和江楠驱车前往萧潇的住处,萧潇站在小区门口等着。

  “楼上地方太小,还乱,我们在外面找个地方聊吧。”萧潇笑得有点勉强,当她看见江楠坐在曾宇的副驾驶座上时,心里还是酸得难受。

  本来那是自己的位置,却被自己一手毁灭了。

  曾宇找了间咖啡屋,三人进去坐下,点了咖啡之后,萧潇主动开口:“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我爸爸他们在我租的房子里赖着不走,我是跑出来的。本打算报警,可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我现在就一个要求,断绝与这个家庭的关系。”

  “这个可以走法律程序,相关的案例也有,以前新闻报道过。只是,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江楠问。

  毕竟是家务事,要帮忙也要当事人下决心。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自打我弟弟生下来,一直到我出来打工,除了过年我就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这些我都能忍受,毕竟我家的条件就那样,父母都是农民,收入也不高。他们不是第一次打我了,我外出打工的第一年,回家过年的时候,我父母让我把存的钱全部交出来,我自己留了一千块,其他的全都给他们了。可是我爸知道我留了一千块之后,拿荆条打了我一顿,我妈骂了我一天。后来我就再也没回家,他们也不在乎我是否回去,只要有钱就行了。他们的本事还挺大,不管我躲到哪里,他们总能找到我。每次找到我就是一顿打,然后要钱。这样的事情有好几次,后来他们只要有点事情,就找我要钱,我也尽量满足。但是这一次,我实在不能继续忍受了。”

  萧潇说得很慢,表情淡然,双眼无神,似乎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哀莫大于心死,一个人对自己的亲人死心,是何等的悲伤。

  江楠很难感同身受,她不懂为什么同样是孩子,父母却要区别对待。

  萧潇的事情激发了江楠的同情心,她拉着萧潇的手道:“你放心,我们一定帮你把事情妥善处理好。明天一早我带你去见律师,其实你早就应该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的权益。”

  王铮哆哆嗦嗦地在文件上签完字,王成汉保外就医的手续就算完成了。律师去处理后续事宜,王成夫和王铮就在监狱外面等着。不是不想进去,而是在里面什么事情都不方便。

  高高的院墙,墙头有电网拉着,巨大的铁门紧闭。

  站在外面的王铮心情烦躁,一直在低头抽烟。如何面对父亲,对王铮来说是个难题。因为母亲的缘故,王铮对父亲的感情一直很复杂。

  因为叶惜颜的事情,王铮昨晚没回去,一早起来就跟着来了监狱,现在他的脑子里全是叶惜颜那双绝望的眼睛和惨白的脸。

  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铁门打开了。西装革履的律师领着穿着一件旧夹克的王成汉走出来,王成汉还没忘记回头招呼一声:“各位管教,这些年给你们添麻烦了。”

  “出去以后好好养病,别惦记着回来了。话说回来,里头的犯人要都是你这样的,我们就轻松多了。”一个管教还开了一句玩笑。

  王成汉再三致谢后才转身,身后的大门轰隆隆地关上了。

  王成夫和袁蕾正朝他走来。

  没有看见儿子,王成汉的心里一凉。他倒也没指望儿子能原谅他,只是出于父亲对儿子的感情,希望能在第一时间看见王铮。

  王铮重重地关上车门,丢下烟头用脚使劲地踩了踩,这才缓缓地走过来。他终于下了决心,不管怎么说,父亲只有一个,是给予自己生命的人,而且对自己也还算不错。王铮可以不原谅他,但是必须履行一个儿子的义务。

  “大哥,这是我媳妇!”王成夫早就料到了这个局面,主动开口打破尴尬。

  袁蕾上前道:“大哥好!”

  王成汉点点头:“好,好,都好。”

  这时候王铮走过来,冷冷地看他一眼,伸手夺过王成汉手里的背包,转身就走。

  王成汉既欣慰又感慨,还有几分心酸,抬手抹了一把眼泪。

  王成夫一看气氛不对,赶紧笑道:“都过去了,有什么事情回去好好说。”

  王成汉走到车跟前,王铮打开车门,也不说话。王成汉苦笑着钻进车里,坐在后排的位子上。王成夫见状,拉着袁蕾和律师上了另外一辆车。

  王铮沉默地开车,王成汉也没有说话,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透过后视镜,王铮发现父亲老了许多,一头黑发变成了白发,总是红光满面的脸上也出现了老人斑。

  父亲老了,王铮的心头不由得一酸。

  “在里面没受罪吧?”王铮还是心软了,主动开口。

  王成汉愣了一下,心里一直在琢磨怎么跟儿子开口说话,没成想儿子先开口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抑制不住地掉了眼泪。

  “没有受欺负,一直有人送东西进来,跟牢里的人关系都不错。倒是你,一个人在外面受了不少罪吧?”

  王铮听到这句,鼻子发酸。

  “在外面能受什么罪?以前不用工作也能花天酒地,自己挣钱后才发现,自己赚的钱花起来才踏实。最重要的还是,我看清了人是什么东西。”

  王铮这是肺腑之言,以前的日子看着很爽,实则是空虚。身边的人都是为了钱才跟他称兄道弟,王家一出事,全都跑了,谁还搭理他呢?唯一不变的就是曾宇,你有钱,我不沾光,你没钱,我照样拿你当兄弟。

  “这个世界上未必没有真情在,只是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发现不了,不懂珍惜。人啊,很多时候看到的总是利益,忘记了情义无价。做人没有原则,不重情义,即便得逞一时,总有一头栽倒爬不起来的时候。可惜,这个道理我明白得太晚了,我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辙。”王成汉语重心长,恨不得把这些年的感悟全都告诉儿子。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老了,王家的未来,还是要看王铮的。

  四个多小时的车程之后,王铮带着王成汉回到了王成夫的别墅。

  长时间坐车,王成汉看上去非常疲倦,王成夫表示要安排他休息,王成汉却站在门口道:“怎么没准备火盆?不能把晦气带进家。还有,让人去找艾蒿,烧水洗澡。”

  王成夫歪歪嘴,他是典型的“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人,不在乎这些东西。倒霉的事情,他在非洲这些年遇到得多了,还能倒霉到哪儿去?出于尊重,王成夫还是让人找来火盆和艾蒿,烧了一堆报纸,王成汉越过火盆,保镖也把艾蒿买回来了。

  一番折腾下来,王铮在一旁一句话都没说。等到王成汉去洗澡,王成夫才笑道:“别嫌你爸爸啰唆,他是好心。”

  王铮点点头:“我理解,他就是求个心里安慰。重要的是人还在,这比什么都强。”

  这时候,进来一个保镖,低头小声对王成夫说了一句话。

  王成夫冷笑着点点头:“好,来得还真及时,让她进来吧。”

  王铮看过来:“谁啊?”

  王成夫眼神里透着一股冷意:“冷卿,我可是找了两个月才找到她。”

  王铮愣住了,冷卿就是那个王成汉出事后,去了国外的女人。

  冷卿跟着保镖进来了,表情平静。

  王铮看着她,眼神里透着一股恨意。这个女人,丝毫没有变化,当初离开的时候是怎样,现在还是怎样,时间没能在她脸上留下任何印记。

  冷卿似乎对这一幕早有准备,不紧不慢地问:“王成汉呢?”

  听到这话,王铮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冷卿淡淡地瞥他一眼:“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问心无愧。”

  王铮拍案而起,怒吼道:“我妈的命怎么说?这个时候你说问心无愧?”

  冷卿没有立刻回答,放下行李箱,打开之后,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王铮,语气从容:“看看吧,这是你妈留给你的。她让我转告你,先看U盘。”

  王铮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些文件和一个U盘。王成夫赶忙从书房里搬来电脑,打开电脑之后插上U盘。

  视频开始播放。

  “王铮,其实妈妈一直以来都在撒谎,我每天出去不是去打麻将,而是去做化疗。那一次我出去旅游,其实是去做手术。很抱歉,我骗了你,我最爱的儿子。医生告诉我,我只有一个月的生命了,趁着我还能自己了断,我不想死在病床上,留给世界一个丑陋的样子。我拜托冷卿,等合适的机会把这些东西交给你。这些东西,是我私人投资的成果,妈妈是不是很厉害啊?”

  说到这时,视频里王铮的母亲一脸痛苦。剧烈的疼痛似乎让她难以忍受,她打开药瓶,服下几粒药片:“你看,我现在要吃大量的止疼药,才能坚持录完视频。”她艰难地说完这段话,抬起手,冲镜头招手:“那么,再见了,儿子。下次去看我,记得带上你媳妇。”

  坐在电脑前的王铮此时已经泣不成声。

  这时,王成汉从楼上走下来,看见冷卿,愣了愣:“你怎么也来了?是成夫告诉你的?”

  冷卿微微一笑:“嗯,我知道你出来后,就立刻赶回来了,刚下的飞机。”

  王成汉看了看王铮,一脸的凝重:“我们上去说话。”

  “阿姨的事情,我不是想瞒着您,只是她坚持要求这么做。”

  楼上的书房里,冷卿提起旧事,王成汉一手按着额头,表情痛苦不堪。过了好一阵子,王成汉才缓和一些,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冷卿递上纸巾:“当年的事情,要不是您,我坟头上的草已经三尺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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