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朱微又说:“爹爹,这些人真、真是你害的么?”
朱元璋白眉一挑,似要发怒,可又生生忍住,说道:“点子是朕出的,人么,是冷玄调教的。”
朱微的心里一阵翻腾,她素知父亲残忍,可也只有耳闻,而今亲眼目睹,当真百味杂陈。
“微儿。”朱元璋又说,“你一定以为为父残忍……”朱微忙道:“女儿不敢!”
“你那样子骗得了谁?”朱元璋漫不经意地道,“这三个人都是钦犯后代,伦律当斩,好死不如赖活,让他们活到如今也算不错了。”说到这儿,自觉说服不了女儿,心头怒火上蹿,重重一拂衣袖,劲风扫过,灯烛一阵摇曳。
这时灰衣人又走进来,手里捧着纸笔墨砚、印泥火漆等物。朱元璋提起毛笔,说道:“微儿,磨墨。”
朱微碾好香墨,朱元璋铺开宣纸,狼毫染墨,皱了皱眉头,抬头看向乐之扬。
乐之扬知道他信不过自己,笑了笑,退到一边。朱元璋这才笔走龙蛇,刷刷刷写满一纸,而后吹干湿墨,抽出头上白玉发簪,对着烛火瞧了一瞧。乐之扬惊讶发现,发簪一头竟是一枚小小印章,刻有数个蛛丝小篆。朱元璋蘸过印泥,盖上印章,塞入一个信封,用火漆封好,火漆上也盖上玉印。
第八十章 安天之行
“道灵。”朱元璋看向乐之扬,“你是席应真的弟子,跟他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朕杀人太多,你一定看不过眼,好啊,我只问你一句,晋王和朕,谁当皇帝更好?”
乐之扬一愣,说道:“当然是陛下。”
“为何?”朱元璋盯着乐之扬,两眼精光灼灼。
乐之扬道:“晋王大逆不道,连父亲都要加害,更别说天下的百姓了。他若当了皇帝,天下人都没有好日子过。”他本想说出冲大师的野心,想了一想,到底没有出口,心中寻思:“晋王为大和尚操纵,恐怕还不自知,纵然登上皇位,怕也日子难过。”
“好。”朱元璋满意点头,“这话中听,君子和而不同,你我都不是君子,但也大可向君子学一学‘和而不同’的道理。”
乐之扬道:“不敢。”
“虚客气就免了。”朱元璋挥了挥手,“如今朕这个样子,也不算上什么皇帝。”他取过一张纸,随手写写画画,“如今老三拿到印玺,可以调动禁军,也可号令群臣。纵然有人问起,他也大可谎称朕病魔缠身、无法露面。朕若是他,一定趁此机会,以风卷残云之势调遣禁军、清除异己,动手越快越好,生米煮成熟饭,谁也无奈他何。”
乐之扬点头道:“这个自然。”
“好在朕留有后手。”朱元璋微微冷笑,“京城之中,有一个地方,光有印玺圣旨也调动不了。”
乐之扬一愣:“什么地方?”
“锦衣卫。”朱元璋字斟句酌,“调动锦衣卫,需要朕的私章。”拿起白玉簪扬了一扬。
乐之扬想了想,说道:“这么说,陛下要用锦衣卫平乱?”
“只凭锦衣卫胜不了。”朱元璋拿起桌上书信,“这一封就是朕的手谕,写了平乱方略。道灵,你肯为朕送给锦衣卫么?”
乐之扬迟疑一下,接过信封,拱手道:“一定不辱使命。”
“天下事在此一举。”朱元璋盯着乐之扬,目光锐利无比,“你若成功,就是复兴我朝的大功臣,除了朕的皇位,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乐之扬的心子怦怦狂跳,忍不住瞥了一眼朱微,灯光下,朱微俏脸飞霞,有意看着别处,雪白的牙齿轻咬朱唇,借以按捺心中激动。
“此外……”朱元璋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老三不是傻子,也会设法收服锦衣卫。此去一定不会太平,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微儿,你也去帮一帮道灵。”
乐之扬一愣,继而心生狂喜,朱微却吃了一惊,失声道:“那怎么行?我走了,谁来照顾你呢?”
“有三废在呢。”朱元璋漫不经意地道,“朕不良于行,去了也是累赘,若是一个不慎,再落入老三手里……嘿,那什么也不用提了。”
乐之扬听了默默点头,心想:“不错,晋王一日找不到朱元璋,一日坐不稳那一张龙椅。”
朱微仍是拉住父亲的手不放,朱元璋眼里透出一股暖意,拍拍她的手背,柔声说道:“好孩子,听话!这儿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即有万一,还可躲到井下呢。”
朱微听了,稍稍心安,转眼看向乐之扬,见他眉眼生春,眼里的笑意似要洋溢出来。朱微明白他的心思,撅起小嘴,微微有些不快。
朱元璋又说:“事不宜迟,快去快回,老三抢了先手,可就麻烦大了。”
两人只好离开,出门之前,乐之扬看见墙上挂着一口宝剑,摘下挎在腰间。走到大门之前,忽见三个废人静悄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形如三根木桩,朱微想要拜托三人,又想起三人不能听闻,心中忐忑不安,闷闷走出庭院。
门外一条巷道,再也寻常不过,四周屋舍都不轩峻,一瞧就是民居,身后宅子处在其间,再也平常不过。
乐之扬见朱微愁眉不展,不时回头顾望,便说道:“大隐于朝,中隐于市,陛下这算是中隐,对头要想找到他不容易。”
“可是……”朱微叹一口气,“那三个废人是爹爹害的,未必不会对他不利。”乐之扬摇头:“你没听说过么?那三人打小儿如此,也即是说,他们压根儿也不知道加害者是谁?”
朱微听得默然,无声叹息一会儿,忽道:“道灵……”
“还叫我道灵。”乐之扬看着她似嗔似笑,“我没有别的名字么?”
朱微双颊发烫,也掩口而笑,说道:“好啦,乐之扬,不跟你说笑话儿了。嗯,我知道,爹爹许多事做得不对,可是,可是他对我却很好。”
“是呀。”乐之扬冲口而出,“他若对你不好,我才不会救他。”
朱微愣了一下,望着身边少年,心中甜苦参半,说不清什么滋味,过了片刻,轻声说道:“可你毕竟救了他,救人须救彻,如今天下的安危都在我们身上。”
“天下怎么样我不在乎。”乐之扬笑了笑,漫不经意地道,“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
“我说正事呢,你却老没正形。”朱微有点儿气恼,可是看着乐之扬,不知为何,就是发作不了。
“我说的也是正事。”乐之扬收起笑脸,“方才所言,句句出自真心,若有一字敷衍,叫我……”
朱微慌忙捂住他口,心儿暖暖软软,似要融化一般,禁不住将头靠在乐之扬怀里,柔声叫道:“乐之扬,乐之扬……”
“什么?”乐之扬问道。
“没什么?”朱微轻声说,“我就想叫一叫你,你不是嫌我不叫你的真名么?我现在就叫,叫一千遍、一万遍才好。”
乐之扬情不自禁,将她搂入怀里,少女身子温软,一股暖香萦绕鼻端。乐之扬睡梦里不知拥抱过朱微多少次,此时当真抱着女子,心头却是患得患失、不胜迷茫,只恨春光短暂,难以长相厮守,眼下拥抱一时,将来前途如何,却是一团迷雾。
“乐之扬。”朱微抬起头来,脸上不知何时挂上泪痕,“我该怎么办,每次跟你分手,我的心就跟针扎似的,妈妈去世的时候,我也没有这么难过,刚才离开爹爹,我心里居然有些欢喜,哎,我、我真是天底下最不孝的女儿。”
乐之扬也觉凄然,捋起她的秀发说道:“要不然,我们送完信就远走高飞,离开京城,去无双岛。”
朱微微微一怔,脸上流露出憧憬神气,过了一会儿,又摇头叹气。乐之扬见她神情,知道她放不下家人,心中颇感失落,强笑道:“宝辉,方才陛下许了我,只要勤王有功,我要什么,他给什么,那时候,我就要你,天子一言九鼎,必然不会失言。”
朱微精神一振,可又隐隐感觉有些不妥,至于如何不妥,却又说不上来。忽听乐之扬说道:“时间不早,我们还是快去锦衣卫。”
两人恋恋分开,朱微担忧道:“乐之扬,你说,锦衣卫的指挥使会不会听爹的话?”
“人心难料,我也说不准。”乐之扬想了想,“事到如今,只好随机应变。”
朱微点头,又想起一事,问道:“是了,锦衣卫在哪儿?你知道么?”
“哎呀。”乐之扬一拍后脑,“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朱微大急,“那可怎么办……”忽见乐之扬抿嘴微笑,顿时醒悟过来,叫道,“好啊,乐之扬,你这个撒谎精,又想法子骗人。”纵身扑入他怀,举起拳头一阵乱捶。乐之扬哈哈大乐,这一笑扬眉吐气,多日的相思愁苦一扫而光,心中喜乐无极,甚至于有些儿感激晋王,若非那老小子谋逆,他又如何能得到与心上人亲近的机会。
正事要紧,两人亲昵一阵,分开上路。锦衣卫在城东,此处却在城南,乐之扬久在市井,京城大街小巷了如指掌。两人七折八拐,到了大街,忽见街上一队队禁军正在巡逻,紧要街口也有武士守卫,一个个顶盔贯甲、刀枪雪亮,肃杀之气弥漫长街。
乐之扬暗暗叫苦,拉着朱微退入小巷,小声说:“糟糕,晋王派兵宵禁。”
“怎么办?”朱微焦急道,“冲过去?”说着握紧剑柄。
乐之扬低头想想,笑道:“下面不行,我们走上面。”伸手指了指屋顶,朱微会意,笑道:“你呀,考校我的轻功么?”
“考校不敢。”乐之扬纵身而起,双脚点踩墙壁,一溜烟上了屋檐,正想回头拉扯朱微,身边轻风飒飒,朱微蹿上屋顶,负手站在那儿,笑盈盈望着乐之扬。
“好轻功。”乐之扬笑道,“咱们比比。”当先蹿出,蛇行狸伏,踩着屋瓦无声飞奔,朱微跟随在后。乐之扬原本怕她脚力不济,屡屡回头顾望,不想朱微根基牢固,体态轻盈,兼之内功出于道门,轻细绵长,耐力甚强,越过七八个屋顶,始终落在乐之扬身后五尺。乐之扬心中赞许,可又有些遗憾,朱微轻功了得固然是好,倘若不济,乐之扬拖拉搀扶,大可多一些儿亲近的机会。
胡思乱想间,远处传来些微响动,似是有人踩踏屋瓦。乐之扬心生警兆,示意朱微止步,两人不及择地躲避,前方出现数道人影。来势快得出奇,当先一人个子偏矮,身法轻盈出奇,仿佛御风而行,贴着瓦面滑翔过来,瞬息间,到了二人近前,锐声喝道:“谁?”
声音甚是耳熟,乐之扬借着月光细瞧,愣了一下,冲口而出:“杨风来?”
杨风来也是一愣,瞪着乐之扬满脸疑惑:“你认得杨某?”乐之扬尚未开口,便听有人叫道:“乐之扬,是你么?”
问答间,后面数人赶到,其中一人纵身上前,身形瘦小,正是江小流,见到乐之扬,忽又满脸诧异。乐之扬乍见好友,心生狂喜,情知易过容貌,对方未能辨识,可又不忍欺瞒,当下笑道:“江小流,你好啊。”
数月不见,江小流精悍不少,听了这话,双目发亮,扑上前来,一把抓住乐之扬的手臂,歪头打量一下,忽地哈哈大笑,用力给他肩头一拳,骂道:“他奶奶的,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鬼鬼祟祟的像个道士。”
“不是像。”乐之扬笑了笑,“我就是道士?”
“什么?”江小流吃了一惊,冲口而出,“你出家啦?”
“当然没有。”乐之扬大笑,“过了这么久,你还是那么好骗?”
江小流呆了呆,悻悻道:“没错,你狗东西就是乐之扬,如假包换,你若不撒谎,就跟狗不吃屎差不多。”
乐之扬微微一笑,扫视后来之人,心中暗暗吃惊,除了杨风来,花眠、施南庭、童耀也在其列,小小屋顶之上,竟然聚齐了东岛四尊。
众人起初迟疑,但见二人说笑,细看乐之扬面孔,果然发现易容痕迹,童耀叫道:“小乐,真是你么?”乐之扬点头笑道:“童先生,久违了。”
“你扮道士干吗?”童耀神情疑惑,盯着乐之扬上下打量。
“老童。”花眠拍拍他肩,微笑道,“乐之扬如此装扮,自有他的道理。”乐之扬对她素有好感,恭恭敬敬作揖说道:“花尊主安好。”
花眠含笑点头,施南庭也施礼道:“乐兄弟,当日你解救本岛于危难,东岛上下铭刻于心,无日不思回报,但不知足下何以在此?呵,这一位公子,当日仙月居似乎见过……”目射精芒,注视朱微。
朱微仍是“乐道大会”时的装束,丰采秀逸,俨然清贵公子,所幸当日“仙月居”楼上她也是男扮女装,只因容貌俊雅,过目难忘,数年过去,施南庭依然记得。
朱微性子沉静,眼看乐之扬故人相逢,只是默默旁观,此时见问,正要回答,乐之扬抢先笑道:“她叫杨若南,跟杨尊主同姓,又跟施尊主同名,都有一个‘南’字,呵,真是巧的很。”
施南庭一愣,拈须笑道:“不错,真是巧的很。”他品性端方,君子待人以诚,不愿胡乱猜测人心,虽觉乐之扬言行古怪,也丝毫没起疑心。
江小流望着朱微,不知为何,有点儿自惭形秽,眼看她与乐之扬目光交接,意似亲密,登时心生醋意,怏怏道:“乐之扬,他是你新交朋友么?生得可真俊,哼,跟个娘儿们似的。”
乐之扬心中有鬼,作声不得。杨风来怒道:“江小流,你又胡说什么?”说着给了江小流后脑一掌,江小流痛得哼哼。杨风来拱手道:“乐兄弟,教徒无方,让你见笑了。”
乐之扬当日援手,坏了冲大师的阴谋,东岛上上下下,无不感念他的恩惠,纵如尊主之流,也是称兄道弟,将他视为平辈。乐之扬客气两句,说道:“我有急事,途径此地,适逢禁军宵禁,只好高来高去。”
东岛众人对望一眼,花眠说道:“原来是宵禁?我还当是搜捕罪犯呢!奇怪,我听说今日是朱元璋的寿辰,满城同庆,晚上要放灯火,怎么突然之间就警戒全城,如临大敌一般。”
“我也不知……”乐之扬扯开话题,“各位来京城干吗?”
“找你啊。”江小流停顿一下,面露羞涩,“还有,还有叶、叶小姐。”
“爷爷小姐?”乐之扬明知他的心思,故意打趣调笑,“到底是爷爷还是小姐?”
“去你娘的。”江小流大怒,“我才是你爷爷……”没骂完,就看杨风来瞪眼望来,只好吐一吐舌头,把后面的脏话咽了回去。乐之扬走后,他一人呆在岛上,“龙遁流”家法谨严,江小流不敢乱说乱骂,心中十分憋闷,此时见到乐之扬,回复本性,污言秽语冲口而出,看似骂人,实是欢喜。
花眠叹一口气,黯然道:“江小流说得没错,当日你们追赶那和尚,一去不回,我们心中焦急,可惜有伤在身,无力出海寻找。后来伤势痊愈,大伙儿乘船出海,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也没发现你们的踪迹。后来大陆传来消息,说是席应真到了京城,我想你们三人一起,他在京城,你们多半也在,是以一路寻来。论修为,江小流不该出岛,可他出身京城,谙熟地形,又是你的好友,故而带他同行。上岸后,我们本想直奔京城,谁料无巧不巧又听到了灵苏的消息……”
说着微感迟疑,注视乐之扬道,“灵苏她、她为何做了盐帮帮主?”乐之扬挠头道:“这个么,她爱做就做,我又怎么知道。”
花眠疑惑问:“你们为何不在一起?”目光投向朱微,眼里疑虑更浓。
乐之扬心头咯噔一下,心想花眠心思缜密,时候一久,必定看穿朱微女扮男装,况且大事在身,不宜久留,当下笑道:“叶姑娘大小姐脾气,我惹不起,躲得起,这不,她做她的盐帮帮主,我做我的京城道士,井水不犯河水。”
花眠轻轻皱眉,打量他一眼,说道:“那你可知道,她也来京城了么?”
“什么?”乐之扬冲口而出,“她也在京城。”
花眠点头道:“我们得到消息,去扬州找她,可是扑了空,询问盐帮弟子,才知她来了京城。”
乐之扬大感头痛,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节骨眼儿上叶灵苏竟然也来了京城。这位大小姐向来不嫌事大,难不成也跟冲大师一样来找朱元璋晦气。更离奇的是,盐帮帮主驾到,他这个“紫盐使者”一无所知,不过仔细想来,他在盐帮是乐之扬,到了京城就变成道灵,叶灵苏纵然有心也无处寻他。
想来想去,头痛不已,乐之扬一抬头,忽见花眠冷冷望来,眼中大有质疑。他心头一跳,忙说:“花尊主,叶灵苏的下落我委实不知,在下恰有要事,你们在哪儿住宿,等到事了,咱们再会不迟。”
花眠甚是失望,淡淡说道:“我们刚到,还没地方歇脚。”乐之扬一愣,笑道:“有缘必会再见,告辞,告辞。”他心虚胆怯,唯恐时候一长,朱微身份泄露,只想离这一群人越远越好。不待花眠应声,一扯朱微衣袖,曳开大步就走,耳听江小流叫嚷:“喂,乐之扬,你怎么走了?我还有话问你呢……”
乐之扬充耳不闻,一口气奔出老远,方才放慢脚步,回头望去,无人跟来,这才松一口气,转头看向朱微,小公主神情疑惑,小声问道:“他们是你的朋友么?”
“有的是。”乐之扬心头闪过江小流的影子,停顿一下,“有的不是。”
朱微道:“你这样匆匆离开,他们心里一定奇怪。”
“顾不得了。”乐之扬微微发愁,“这些人好几个都是你爹的大仇敌,若是知道你的身份,非把你生吞活剥不可?”
朱微呆了呆,黯然道:“父皇仇家真多,走到哪儿也能遇上。”
乐之扬见她难过,忍不住安慰:“做皇帝的哪儿有不得罪人的?咱们要事在身,你就别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