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剥开一只核桃:“听说,他竟一直在太晨宫里储了位沉鱼落雁似的女仙,还对那女仙荣宠得很。”
凤九松了手中的茶盏,半晌,垂眼道:“如此说,这许多年他未曾出太晨宫,竟是这个因由?”笑了一笑:“诚然,身旁有佳人陪伴,不出宫大约也感不到什么寂寞。”
白浅将剥了一半的核桃递给她:“你也无须介怀,终归你同他已无甚干系,我将这桩事说来,也不是为的使你忧心。”
凤九打起精神,复端起茶杯,道:“也不知被他看上的是谁。”
白浅唔了一声,道:“我同司命打听了一遭,当然我也不是特意地打听,我对这个事并不是特别地有兴趣。只是,司命那处也没得来什么消息。私底下这些神仙之间虽传得热闹,对那女仙也是各有猜测,但东华和风月这等事着实不搭,除了他的义妹知鹤公主,他们也猜不出还有谁。不过,先不说知鹤这些年都在下界服罪,依我看,不大可能是她。”凤九端着杯子,出神地听着。
白浅喝了口茶润嗓,又道:“关于那女仙,确切的事其实就只那么一件,说六七日前东华携着她一同在太晨宫里泡温泉时,正巧被连宋神君闯进去撞见了,这才漏出一星半点关于这个事的传闻来。”
白浅的话刚落地,凤九一头就从石凳上栽了下去,扶着地道:“…泡温泉?”
白浅垂着头诧异地看着她,得遇知音似地道:“你也觉得惊讶?我也惊讶得很。前日还有一个新的传闻,说得条分缕析,也有一些可信。连宋君属意的那位成玉元君,你识得吧?从前我不在团子身旁时,还多亏了这位元君的照应。据说其实这位成玉元君,就是东华帝君和那女仙的一个私生女。”
凤九撑着桌子沿刚刚爬起来,一头又栽了下去。
白浅伸手将她拉起来,关切道:“你这个凳子是不是不太稳便啊?”
凤九扶着桌沿,干笑道:“是台上的这个段子演得太好,令人心驰神往,情不自禁就有些失态。”面不改色地说完这一篇瞎话,趁机瞄了一眼戏台,看清演的到底是什么,眼角一抽。
明晃晃的戏台上,正演到英武的女将军不幸被敌国俘虏,栓在地牢的柱子上,诸般刑训手段,被虐待得十分的凄惨。
白浅遥望戏台,目光收回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凤九:“原来…你好的竟然是这一口么…”
“…”
凤九对自己的定位一直都很明确:她是一个寡妇。
凡界有一句家喻户晓的俗谚:寡妇门前是非多。凤九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寡妇,门前却没染上半分的是非,并不是自己这个寡妇当得如何模范,而要归功于青丘的八卦氛围没有九重天的浓厚。但今日这一场戏听得她十分忧心,她觉得,似她这般已经当了寡妇的人,着实不好再被卷进这种染了桃色的传闻。纵然是和东华的传闻,赶在三百年前,是她想也想不来的好事。
凤九有一个连白浅都比不上的优点。白浅是一遇上琢磨不透的事,不琢磨透不完事,她则是全凭本能行事。她觉得自己的优点最大的其实并不是厨艺,司命夸奖她执着时是真执着,放手时是真潇洒,她一向也觉得自己的行事对得起这个名号。
前些时日是她没有做好准备,但后来她想起了自己的一条座右铭。她活了这么三万年,身边累起的座右铭何止成千上万,是以这一条她刨了好些日子才重新刨出来,“不同和其他女人有牵扯的男人好,和其他男人有牵扯的男人也不行”。她曾经要死要活地喜欢过东华,那时是真执着,但是东华没有看得上她,还很有可能看上了别人。她觉得这个事儿,就当是从来没有过罢,本来这个事儿,对东华而言可能就从未有过,如今她想得明白了,旁的仙如何对东华,她也如何对他,这个方是正道,当然能躲还是躲一躲,免得生些什么不必要的枝节。
她认请这个事,就开始十分注意同他保持一个距离,但不晓得近来这个距离为什么越保持越近,她考虑了良久,觉得应该再采取一些手段,将他们俩的距离努一把力保持得更远一些。
但她刚刚做下这个决定,就十分迟钝地发现,右手上常戴着的叶青缇送她的那只茶色的水晶镯子不在了。那是十分要紧的一个镯子。
她仔细地回想片刻,弄明白,应是那一夜掉在了东华太晨宫的后府。
在他们保持一个更加遥远的距离之前,她还得主动去找他最后一次。
正是风口浪尖,行事更需得低调谨慎。但,欲不惊动旁人晤得东华一面,却是件难办之事。
凤九一番思量,想到了五月初五,心中略有盘算。东华身为天族的尊神,如今虽已半隐居在一十三天,到底还有一些差事尚未卸给天君,比如,掌管仙者的名籍。有道是“着青裙,上天门,谢天地,拜东君”,每年的五月初五,大千世界数十亿凡世中因清修而飞升的仙者们,皆需登上三十六大罗天,在大罗天的青云殿中虔诚地拜谒一回东华帝君,求赐一个相宜的阶品。
而一向的惯例是,待朝会结束,朝拜的众仙散去,东华会顺便检视一下青云殿中的连心镜,再逗留个一时半刻。凤九便是看中了这一时半刻。且,她自以为计较得很是周密。
#微三生#
罪证一:
不久以后,东华向凤九求婚。
凤九:“你不怕未来我拉低你儿子的智商吗?”
东华:“担心,不过我算了下,就算被你拉低了,他还是会高于平均水平。”
凤九:“…善意地说句假话你会死吗?一天不奚落我你会死吗?”
东华:“不会。”
凤九:“那…”
东华:“但会睡不着。”
凤九:“… ”
罪证二:
团子唉声叹气地蹲在东华身旁:“我今天有点难过。”
“嗯?”
“我在班上第一个背出来大般若波罗密多经。”
“然后?”
“但是夫子没有夸奖我,他说我父君在我这个年纪都会倒着背这个经书了,我弱爆了。”
“那很正常。”
“为什么?”
“因为你爹娶了你娘,遗传给你,就被拉低了智商,看开点”
“…”
罪证三:
有一阵子不晓得东华从哪里听说凤九的厨艺好,每天传她来给自己做饭。
有一天凤九终于忍不住反抗:“虽然帝君你地位着实尊崇,但作为青丘的女君,让我顿顿来给你做饭其实不合适,”
东华:“我不介意。你介意?”
凤九:“…对,我介意!”
东华:“哦,那你克服一下。”
凤九:“…”
罪证四:
凤九最近感觉到一些成长的烦恼,一一去请教熟人该如何对待。
夜华君:“我这么忙,你觉得我有时间烦恼?”
白浅:“我?我一向是让别人烦恼,自己倒是没有什么烦恼。”
成玉:“呀,你说的是葵水吗?你怎么现在才来葵水啊!”
东华:“…成长?你成长了?哪里?胸?我没有觉得。”
帝君,you win
五月初五,鸾鸟合鸣,天雨曼陀罗花,无量世界生出六种震动,以示天门开启迎八荒仙者的祥瑞。
凤九原本做的是一大早去青云殿外头蹲点的打算,临了被团子缠住大半个早晨,好容易甩掉近来越发聪明的团子,一路急匆匆到得三十六天天门外,却并未听闻殿中传出什么朝拜之声。
凤九揣摩着,大约朝会已散了。抽出一张帕子做揩汗状,掩了半张脸,问一个守门的小天将:“帝君他…一个人在里头?”
小天将是个结巴,却是个很负责的结巴,拦在天门前道:“敢,敢问仙,仙者,者是,是何…”
凤九捏着帕子,把脸全挡了,只露出个下巴尖儿来,道:“青丘,白浅。”
小天将一个恭谨大礼揖地:“回,回上神,帝君,确,确然,一人在,在里头。。。”
凤九叹了声来得正是时候,道了声谢,又嘱咐:“对了,本上神寻他有些私事相商,暂勿放他人入内,回头自会多谢。”话罢仍是捏着帕子,要拐过天门。
小天将不敢阻挠,却也不愿就这么放行,抓耳挠腮地想说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