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嗯?”

张天遥心里慌得很,可还是硬着头皮说:“你说过的,拿到湘城区冠军的人,就有资格追你。我现在是不是有资格了?”

说完,他终究还是露出少年忐忑而期待的笑。仿佛平时那个开开朗朗热心耿直的张天遥又回来了,而不是车上那个陌生的阴郁的男人。

他这个样子,到底让许寻笙心头一软,怒气也散了几分,静了静,她说:“张天遥,谢谢你喜欢我。喜欢人,是一种不容易的事。我从来都没有不尊重你的感觉,你的感情。但是对于我,你真的找错人了。我对你没有感觉,那么无论你今后再做什么,无论再过多久,我都不会有感觉。我就是这样子的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你收了心吧,将来你会喜欢上别人的,再对别人好。”

张天遥的一颗心简直就像慢慢慢慢旋转、下沉,沉到两人脚底冰冷的泥土里。她说得很慢,语气温柔无比,温柔得让人无法生气。她是真的感激,也是真的无情,说得不能再清楚分明。

“呵……”张天遥呵出一团热气,生生把眼里的阵阵酸楚压下去,还有这么多天来,深深藏在心里的种种委屈和希望,他没头没脑地说:“可我要是喜欢不上别人怎么办?”

哪知许寻笙却只是很清浅的一笑,说:“你会喜欢上的,那个真正欣赏你、重视你的人,你将来一定会遇上,那时候你就会觉得,许寻笙不过而已。”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张天遥点点头,笑了,说:“好,我明白了,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今后就是兄弟,是乐队同伴。只不过……我可能还需要点时间,才能……”

这时连许寻笙心里都软软的、柔柔的一片了,点头:“我明白,腰子。”

张天遥深吸一口气,说:“还有今天……刚才,我实在是一时情绪上来了,心里不太好受,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许寻笙的手背上仿佛还残留着他手心的热度和力度,说:“没事。”

“那……再见,许寻笙。”他说,“你回去吧,注意安全。”

许寻笙点点头,说了声再见,转身便走。张天遥突然感觉到阵阵寒风刮过眼眶,有些发疼,他抬手抹了一下眼睛,抹去一切,望着她孑然一人的背影,忽然间又冲动,开口喊道:“许寻笙。”

许寻笙站定,转头看着他,目光清澈平静。

张天遥笑了笑,说:“再问一句——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人了?”这话问出来,就叫男孩心里麻木、刺痛可又像上了瘾似的,因为那一个,毕竟是他的兄弟啊!可他现在想要弄清楚,死个痛快明白。

许寻笙一怔,看着他的表情,知道还没有真的彻底放下。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回答“是”或许能让他真正死心。她脑子里一时也想起了徐执,于是点头:

“是的,我心里有过人了。”

第29章 心上一刀(上)

张天遥走回车前,心口好沉好闷,脑子里也浑浑噩噩的,看到众人望着自己,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唯独岑野,脸色冰冷难看,眼睛里也是阴沉一片。

张天遥只觉得心头一股火起,直接拉开副驾的门,坐上去:“开车!”

张海说:“腰子,这是怎么了?”

辉子低笑:“不会是又被拒绝啦吧?”

“你他吗闭嘴!”张天遥几乎是立刻吼了出来。见他如此认真,辉子也是一怔,讪讪不做声了。

赵潭和岑野都没说话。

开了一会儿,张海问:“那晚上还去不去喝酒啊,总得庆祝一下。”

张天遥嗓音很颓:“你们去吧,把我在前面放下就成。”

“别啊!”几个人开口劝道。

张天遥不肯,到底还是在路上就下了车。

已是子夜时分,路上开门的店很少,到处黑灯瞎火,张天遥找到他们常去的一个夜宵摊,自己叫了啤酒,慢慢地愁苦无比地喝着。

没多久,就有人在他旁边坐下了。张天遥斜眼一看,是岑野和赵潭,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温暖也烦躁,困顿也无奈,于是不出声,继续仰头喝酒。

“给我们一人也来三瓶。”岑野对老板说。

“得了,今天明明是开心的事,好不容易拿到的胜利。你们俩别都一副借酒消愁模样。”赵潭劝道。

“这小子先起的头啊。”岑野淡淡地说,“那咱们怎么办,还不是只能陪着?”这话本有玩笑意味,赵潭适时一笑,想要缓解气氛,岑野说完也斜瞟张天遥一眼。哪知这小子毫不买账,自己干了一杯说:“不想陪就滚,我不缺这一个兄弟。”

赵潭心想坏了,果然岑野慢慢变了脸,然后嘲讽地笑笑:“以为老子稀罕陪你?腰子你最近他妈的在干什么?今天晚上弹错了几个音,刚才还把许寻笙气走,你当自己在干什么?过家家吗?为了把妹连整支乐队都不顾了?”

他说的是有道理,若是平时,或许能骂醒这位兄弟。可是今夜,他不提许寻笙还好,一提张天遥满心就是强烈的疼痛和嫉妒。脑子里飞快闪过许寻笙最后那句话:我心里有人了。

张天遥丢下酒杯,转身一把揪住岑野的衣领:“你他吗别在我面前提许寻笙!”

赵潭赶紧过来劝架,想要分开他俩,可岑野盯着张天遥,嗓音比他更冷:“我提她怎么了?”

张天遥一个冷笑,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一拳已挥了出去。岑野脸上正中一拳,瞬间被打得鼻血长流,抓起张天遥就往桌子上按,然后一掌就扇了过去。赵潭暗叫不好,小摊老板也在大吼,可哪里分得开两个厮打的大小伙儿……

半晌过后。

岑野的右脸颊是红的,鼻血糊得到处都是,坐在马路牙子上。张天遥跟他隔了两米远,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左眼框乌青,满口的血。两人就像两头斗败的小兽,全都眼眶发红,闷不吭声。

赵潭劝架时也挨了一拳,这会儿肩膀还在隐隐发疼,站在这俩跟前,心里还全是气。

“行了还打不打?”赵潭没好气地说,“一个乐队的兄弟,他妈还说好一起去拿全国冠军,咱们这一路走来多不容易?居然为一个女人打架?他妈的这个女人还刚帮我们打赢了黑格悖论!丢不丢人啊你们!”

“谁为女人打架了?”岑野冷淡开口,“老子就是看不惯他的脾气。”

赵潭伸手一指,勒令他闭嘴。旁边的张天遥却冷笑出声:“小野,你知道老子最讨厌你哪一点吗?心里明明喜欢,明明想和老子争,却不承认……”

岑野一下子站起来,打断他:“谁他吗说我喜欢她了?”

张天遥也站起来:“你不喜欢?不喜欢你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她用那样的眼神看你!这些天都这样,老子不是瞎的!”

说完他心口一阵锐痛,也不太过脑子地就说道:“我已经问过她了,她拒绝我是因为心里有人了,那个人就是你!他妈的,小野,你自己说对不对得起我?明明是我先看上她的,先表态要追的!你他妈不声不响,却一直跟她眉来眼去,现在好了,她要跟你走了!呵呵……老子、老子也不是心胸狭窄的男人,那一拳就是你欠老子的。今后你和她爱咋的咋的,老子多看一眼,老子就不是张天遥!你们爱哪儿好好去!滚!”

赵潭心里咯噔一下,目光从张天遥冰寒如雪的脸上,滑到小野身上。岑野似乎也有些发愣,脸色还阴晴不定。

三个男人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儿。

岑野开口:“她……真这么说的?”

赵潭心里骂了句卧槽,还不等张天遥开口,他已说道:“小野,现在连我都想打你了。”

张天遥都气不动了,冷冷地翻了个白眼。

岑野整个人明显已经没了火气,整理了一下衣服,双手插进裤兜里,说:“明天下午2点,照常练习。”

赵潭:“得了我们会去,你还不快滚?”

张天遥没吭声,算是默认。

岑野径直走了。

赵潭和张天遥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这小子被打了步子还挺快,瞬间没了影。过了一会儿,张天遥忽然开口:“坛子,那不是回你们家的方向吧?”

赵潭:“呃……”

“那是去许寻笙家的方向!卧槽……妈的,这个禽兽!”

——

许寻笙回家后洗完澡,却还是觉得了无睡意,今夜经历得太多,舞台上的热烈如梦,还有伤了张天遥的心,还是令她歉疚。深夜了,也不能抚琴打扰邻居,索性裹了厚厚的毛毯,坐在炉火前,开了盏灯,继续刻岑野的那颗章,借以静心。

已经快要完工了。

渐渐的,她的心平静下来,平静,且温柔的。她举起石章,在灯下仔细看了看,光透过石质,有隐约微光。想到改天将章放在岑野面前,他必是一副好奇的,又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然后几乎想象出今后只要有用得着乐队签章的场合,他会一副拽拽的模样,从口袋里摸出章,大手一盖,然后还轻描淡写的说:“哦,一个朋友给我刻的,一个章也就2000而已,她给了我友情价……还不是因为老子唱歌好听人见人爱?”

第30章 心上一刀(下)

许是夜色太浓重太静谧,她想着想着,自己笑了。工具还在章面上轻轻刻着,却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这么晚了。

她抬起头,听到那人走上台阶,脚步有点慢。但当那个身影出现在窗户前,却是熟悉的,高高的,那道影子还弯下腰,往里望了几眼,然后伸手敲门。

“许寻笙,是我。”岑野说,“开门,是我。”

此刻许寻笙脑子里一下子想起的,可不是别的,而是同样的那个深夜,这哥们儿,就是这么晃到了她的工作室。再一联想,今夜他们赢了,刚才多半去喝酒了。于是许寻笙这门是无论如何不想开了,犹豫了一下,走到门边,说:“有什么事?”

岑野说:“你先开门。”

许寻笙:“不行。”

岑野静了一会儿,笑了:“喂,难道怕老子对你做什么?哥是那样的人吗?搞笑。”

许寻笙:“你什么时候成哥了?”

岑野又笑了,隔着门,也听到他的嗓音软柔下了:“姐,我叫姐还不行吗。小姐姐,给老子开开门。”

许寻笙不为所动:“开门干什么?这么大半夜你有什么事?”

这一问,却把岑野给问住了。开门,要干什么?他之前还真没细想,听到张天遥的话,只令他整颗心晃晃悠悠,仿佛飘到了一片海上,还刮起了阵阵不重不轻的海风。然后心口满满的,像是被什么给填满了。隐约发甜,渐渐变得百爪挠心,挠得他安分不下来。

许寻笙心里有人了,那个人居然是他。

这要他怎么搞才好?平心而论,许寻笙这个女人真不赖,身材好长得漂亮人还好,琴艺高品位高档次高。简直是可遇不可求。现在她喜欢上自己了,仙女似的人儿,居然喜欢上他了。

张天遥说得没错,是他把她招惹进乐队的,没想到她居然偷偷把一颗心也给了自己,女人就是女人啊……虽然她把心事说给张天遥听,可能是被逼急了。但她向来特立独行,说出来大概也是大大方方的。想到这里,岑野心头就是一烫。

他来干什么?

他妈的她都借他兄弟的口表白了,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当没听到?总要让她知道……

让她知道……

于是岑野心头涌起一股暖洋洋甜乎乎的浓烈情绪,又敲了敲门:“你开门再说。”

许寻笙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已转了千百遍,只狐疑地问:“你没喝酒吧?”

岑野顿时明白过来,不给他开门原来是为了这。真是个很胆小的女人啊,怕他啊?他有点懒懒的可又有点得意的想,然后答道:“一瓶啤酒都没喝完,我就来了。放心,如果我今天再吐在你家里,我就给你全家拖地三遍,任你惩罚。”

他这么说,许寻笙倒是放心不少,感觉他确实不像喝醉,便打开门,一看清他,却吃了一惊:“脸上怎么了?”

岑野这才想起自己脸上还挂了彩,暗骂自己太冲动了,今夜不是个来找她的好时机,样子这么丑。但来都来了,场子总要撑住,于是他淡淡地答:“哦,跌了一跤,没事。”

许寻笙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进了里屋。

岑野在火炉旁坐下,等了一会儿,就见她手拿家用医药箱走出来。

许寻笙看着这小子坐在火炉前,神色似有些恍惚,脸也有些发红,居然是副有心事的样子。听到脚步声,岑野抬起头,眉目定定的,那双漂亮的深深的眼睛,许寻笙看过千百遍,却总觉得里面有故事,叫人分辨不清。

她在他身旁坐下,打开医药箱,又看看他的脸,用棉签先沾了碘酒,拿起面早准备好的小镜子,递给他。

岑野不接,嗓音还是软软的有点黏糊:“你给我擦呗,老子自己怎么擦得好?”

许寻笙也不知怎的,居然不太想拒绝,举起棉签,开始对他的脸处理。

他乖乖的抬着头,一动不动。许寻笙的棉签就沿着他脸上出血的那些小伤口,一点点涂抹。周遭太静,于是彼此的呼吸声都显得清晰。许寻笙亦无法不注意到,他的头发今夜很乱,刘海胡乱搭在额头上,她抬起手指,为他轻轻拨开了。

于是那双眼就清楚呈现,漆黑如同两汪深潭,深潭中藏着黑宝石。鼻梁上也有血痕,嘴角却微微带着笑。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她,喉结也轻轻的无声滚动了一下。这是太靠近太无暇太赤诚的的一张脸,是男人,也是个孩子。许寻笙垂下眼眸,无法不避开他的双眼,只是盯着他的脸。

碘酒涂抹完了,许寻笙又拿出跌打油,用棉签给他脸上稍稍抹了点。然后说:“自己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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