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里蜷在被窝里又哭了许久许久,不知不觉便睡着了。迷迷糊糊听到有人推门的声音,睁眼看到白子画进来,面色一片惨白,望上去那样虚弱,就像一张宣纸,随手一捅就是一个窟窿。
一碗桃花羹放在桌上,白子画静静的坐在她床边。
“小骨……以前的事你都知道了?”她反应这么强烈,东方彧卿定是把所有事都跟她说了。
花千骨突然特讨厌这个称呼,也不答话,只是用被子把自己的头盖住,可是白子画的声音还是清清楚楚的传来。
“东方彧卿带着千万年的记忆轮回转世,虽只是凡人,却无所不知,将一切玩弄于鼓掌。上一世你变成那个样子,虽是我的责任,他却一直暗中推手。到底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无人知晓,我不让你与他接触是为了你好。”
花千骨还是不说话,白子画静默了许久,似是还想要解释些什么,却终究不知道如何开口,轻叹口气起身离开。
花千骨探头探脑半天,见白子画真走了,这才从被窝里钻出来。看着那碗桃花羹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吃了两口泪水却流进碗里,觉得又是心酸又是苦涩,还有一种恶心反胃的感觉。
勺子一扔,她起身开始收拾包袱,云山,是不能再留了。她要去找东方,师父根本就不需要她了,他需要的是以前的那个花千骨,可是她不是,也不想再冒充下去了!
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溜出房间,往山下走去。却没想到看见溪水旁边,那个白得扎眼的背影,听见他如一如往常平静而听不出悲喜的声音。
“你想要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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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出书版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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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骨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去。转念又想,他都不稀罕她了,她留在这里干什么。
“我去找东方……”
白子画慢慢转过身来,眸子一片漆黑不见反光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他教的好徒弟啊,深更半夜离家出走要跟男人去私奔了。
“我说过,不准再见他。”
“我不管,我要嫁给他,做他的新娘子!”
那样的信誓旦旦,那样的目光坚定,仿佛上已是始终对他执着无悔的花千骨。白子画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往上冲,几乎把持不住。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云山一步!”
花千骨从未见他如此声疾色历地训斥过自己,顿时所有的委屈都冒了出来。
“凭什么不让我走,我只是你的徒弟,又不是你的囚犯你的奴隶!我喜欢东方!没有任何人能把我们分开!”
白子画的表情仿佛玻璃裂开了一般,花千骨话一说就后悔了,害怕地咽了咽口水。
这时旁边一阵不紧不慢的响声响了起来,一人缓缓从月色氤氲中走出来,披一身露水,却瞬间将自己恨不得一头撞死的花千骨给照亮了。
“东方!”她快要喜极而泣,师傅毁了纸符,自己有没有办法通知他,好些天不见。真的快要急死了,“你怎么来了?”
“不是要走吗,我来接你离开……”
恍惚中,似乎也曾经有人对他说过那样的话,花千骨的眼眶又红了起来。直觉想上前两步扑进他怀里,却在白子画的目光震慑下一动也不敢动。
“很好,你自己来送死,省得我再去找你。”白子画的语气平静无波,却潜藏着极大的愤怒,杀气熟练不住,四处激荡。
东方彧卿依旧是笑:“白子画,你很怕我对吧?听到骨头说见到我知道我还没死,更是怕的连觉都睡不着了?”
白子画没有说话,他是怕他,那日东方死时,花千骨哭喊着答应跟他一起走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而她死时,一句若能重来一次她再也不要爱上自己,更是缠绕成他永远的噩梦。
其实,她早就已经,在他和东方彧卿之间做出了选择,而自己却强逼这留她在身边,禁锢着她,不肯放她走。
所以当东方彧卿再次出现,他怎能不怕,怎能不慌,怎能不痛!
一眨眼人已经到了东方彧卿的面前,手中光剑直指,再近半寸,他便是身首异处。
花千骨吓得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从没见过师傅这么冷酷无情的模样,他是真的想要杀了东方彧卿。
“师傅!求求你!不要!”东方只是一个凡人,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白子画恨不得眼前之人立刻化作灰飞,残留的那一丁点理智却明白自己根本没有理由这样做,因为错的,都是自己。
可是,他再也不能冒任何失去她的风险了,所以……他微微上前一步,杀气将两人紧紧环绕。
花千骨满脸泪水,吓得一个劲地跪下去磕头,一个比一个响,额头撞在地上血肉模糊。
“师傅,是我错了!不关东方的事!你要杀就少我吧!我是真的喜欢东方想要跟他走!求求你成全我们!”
白子画一阵晕眩,世事仿佛突然翻转了过来。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为什么他最深爱的女子会跪在地上求他成全她跟另外一个人?
小骨,你最爱的人,难道不是师傅吗?
面上变得一片茫然无措的神情,忆起那日她要少霓漫天犯下大错,跪在院子里一个头一个头磕着,天下着大雨,满院子都是血,所有的桃树,一夜便枯死了。
才多少时间,换个场景,月夜下,他再次跪在自己面前,确实要求一个离开?
可是她走了的话,自己怎么办?
他已经一无所有,不属于仙界,不属于长留,天下之大, 没有他的位置。除了小骨,他在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
没有选择的权利,更没有解脱的权利,如果最后连她都离开,他还剩下什么?
小骨,你不是答应永远不离开师傅的吗?
白子画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那个他,喉咙一咸。转头看着东方彧卿。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师傅!不要!”
花千骨只看见白子画指间一道银光射出,瞬间将东方彧卿笼罩。
光芒映衬下东方彧卿的笑容变得有些诡异,却只见另一道逛打了过来,巨大的轰鸣爆破声,青烟四起。白子画飞了过去,然后重重的跌在地上。
花千骨站起身来,满脸血污,眼睛睁得大大的,亮的吓人,愤怒中带着一丝邪魅。
“不准再有任何人,在我眼前伤他!”
空气中的血腥气味让她仿佛再次回到肝肠寸断的那天,眼睁睁,眼睁睁只能看着东方,小月他们死在她面前,痛到的心再次活生生被辗个粉碎。决不允许!决不允许这种是在发生一次!
白子画知道他现在已在逐渐恢复神识,重击之下几乎说不出话来,轻咳了一口血,然后感觉筋骨和皮外伤正一点点的愈合。
可是人却仿佛被抽出来了所有的力气,绝望虚脱的再站不起身来,她竟为了东方彧卿……这一世,果然如她所欲言吗,她再也不爱他了。
不知道是为自己觉得可悲还是可怜,他看见东方彧卿慢慢向他走了过来,花千骨处于混沌和混乱中没有恢复意识,木头人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白子画,如今的这个花千骨到底是不是你深爱的那个花千骨,其实你自己都一直没弄清楚,想爱她又逃避她,想珍惜现在的拥有的确有沉浸在过去的痛苦里无法自拔。花了十多年,却仍只是把她教成了个废物,看得久了,连你自己都迷惘了她到底是谁,迷惘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和他在一起,既是救赎也是凌迟,你无时无刻都不再痛苦。既不肯让她离去,也永远不会接受她,因为在你心底,她已经和你爱的那个小骨不同了,接受她会让你觉得自己正在叛变,抱着她如同抱着别人,你会内疚。可是离了她,你又不能活。这样永生永世的痛苦下去,又是何必能?”
白子画没有说话 ,周围杀气弥漫成一片绝望和死寂。
“这一世我来,从没想过要伤害她或是利用它。当初你为长留山,我为异朽阁,其实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我们都为了六界众生抛弃辜负了她。其实从那时候开始,我们俩,都市区来他的资格。人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我也不是没有后悔过。如今想做的,也只是尽力补偿。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如此对她未免太不公平。也不要再把她当孩子对待,否则她永远都只能是个孩子,无法真真正正做回花千骨。”
白子画摇头,她做会了花千骨又怎么样呢,难道有可能原谅他吗?那时才是她真正失去他的时候。
“师傅!”花千骨此时才恢复神智,看到白子画似乎是受了重伤躺在地上,吓得脸都绿了,踉跄的跑到她跟前,产看着他的伤势,泪水不断下落。
“对不起,师傅,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杀东方!你若是真不准,我就不跟他走了,我跟你回去,没有你的允许绝不踏出云山一步,你不要杀他……”
白子画自嘲地笑,她这算是在为东方彧卿牺牲吗?他什么时候成了棒打鸳鸯,保守古板的可恶家长了?
东方彧卿的身影慢慢在月色下淡化:“白子画,我不会和你争,我也只是想挽回我所错过和时去的。她魂魄渐全,虽依旧虚弱能力有限,但总有一天会恢复所有记忆,这是你改变不了的事实。到时候她若还想离开你身边,没有什么能阻拦我……”
白子画定定看着他仿佛吃了一惊;“原来你已经……”
东方彧卿扬起嘴角,笑容凄清,逐渐消失不见。
深情不寿他不是一个好师傅吧,也不是一个好掌门,总是要牺牲一个才能保全另一个。
几乎已经回忆不起小骨未出现的时候自己是怎么生活得了,千年的岁月流动的漫无声息,可是从来都觉得理所当然,不觉好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后来小骨来了,一切悄然改变,他开始变得不像他,又或者,这才是真正的他?
世上最可悲的事是当过去深爱你的那个人成为你的一切之时,你却对她不再重要了。
他逃避,他狠心,他顽固不化,那么多年,甚至没能听上一句,她说爱他。
虽然口口声声说,如今只要她要,什么都会给她。可悲可笑的却是,她已经根本就不想要自己了。
伤疤只是痛,其实一直在痛,有时候轻有时候重,那块他硬生生剜下来的肉仿佛一直没有愈合过,那么多年没有一刻不再疼痛提醒他犯下的错。日日夜夜,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杀死她的梦。
“师父……”
一双手紧紧握住他颤抖抽筋的左手,袖子被撩开,他只觉得想要抽回,掩饰那块伤疤,却感觉温暖的指尖在伤疤上游走,然后是冰冷的唇,和贴在上面的湿润脸颊。
“师父……不痛……”花千骨坐在床前,紧紧的抱着他的手臂。
白子画缓慢的睁开眼睛,伸出手抚摸她的发。
“师傅我再也不离开你了,你不要生我的气。”不记得刚刚发生过什么,只是担心的看着白子画,他的手臂似乎是越来越疼得厉害了,到底以前的那个小骨对他而言有多重要,他又多思念,才会一次又一次的痛到昏迷不醒?”师傅没有生你的气。“白子画目光平静淡然中带一丝悲悯,她说的没错,自己没有权利束缚她,她犯下的错,欠下的债,上一世已经以死还清了。东方说的也没错,自己心魔日盛,和从前一样只会害了她。
花千骨紧紧握着他的手,头埋在他怀里微微有些颤抖,他虽然想要嫁给东方,可是从来没真的想过要离开师傅的,那么多年师傅就是他的一切,他当时只是太生气,只是以为没师傅不要她了。
可是只看到一贯高高在上的他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吓得几乎呼吸停止,才终于明白师傅对自己有多重要,她宁可自己死,也不要他有一点点得不开心。
所以……所以她终于还是吃下了东方彧卿给他的归仙丹。决定做回师傅心目中的那个小骨,无论那个小骨到底是她还是别人,他已经分不清也不想去分清了。只要他喜欢,他想把她当做谁就当作谁吧,他再也不生气了。
白子画心头悲苦,一时又开始有些模糊不清,却突然闻见一股熏然的想起,右臂上一阵清凉,床前垂落的白纱随风轻动,让他有似梦似幻的错觉。
”小骨在做什么?“低头见他正小心翼翼的往自己的伤疤上抹膏药不由苦笑,这怎么可能好得了。
”师傅你别乱动,等下药蹭没了。“花千骨蹬蹬蹬的抱出去,端了一碗粥进来。
”师傅,肚子饿了吧?“她小口地吹了吹,然后喂到白子画嘴边。
他又哪里会饿:”小骨学会下厨了?“花千骨难为情的低下头:“我只会做这一个……”以前都是师傅照顾她,她什么都不会做,现在想要好好照顾师傅,却又在也来不及了。恢复记忆之后的那个花千骨,定是聪明伶俐,什么都会的吧?
白子画本就无大碍,却也懒得抬手,放任自己沉溺在她小小的关心里,一口一口就着她喂得粥喝。
抬头看外面正淅淅沥沥下着雨,为什么这些年小骨明明在他身边,他确任然觉得如此冷清?
花千骨看着白子画望着窗外出神的样子不由感慨,这么多年,她在慢慢长大,可是岁月却从来没有在师傅身上留下一丝痕迹,如此安静坐着的他,犹如一尊上天用冰雪精心雕琢而成的人像,美得叫人心酸,叫人无措……知道他虽在自己眼前,心里一直思念着的却是以前那个小骨,她伸出手将他紧紧握住。
“师傅,别担心,我吃了东方给我的归仙丹,很快就会恢复记忆和灵识。到时候,你就可以见到以前那个小骨了。”
白子画震住了,不可置信的用力一把抓住她的肩。
“小骨!你在说什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的神祠刚刚才好一些!”或许在旁人看来只是恢复记忆的事情,可是对于此刻什么都不知道的她自己来说,确实要接受另一段记忆和人生,让自己成为另一个人。她怎么敢……花千骨笑着用力点头:“我当然知道,我把以前那个小骨还给师傅。就算是死,我也不要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
白子画双手颤抖,她为何还是那么傻,哪怕磨灭自己也想要给他一个成全吗?可是她哪里懂,能像如今一样有她朝朝暮暮陪着,以是他最大的心愿了。她以为是把以前的小骨还给了他,其实却是将她彻底带离他的身边啊!
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白子画苦苦一笑。本来还以为可以再多贪图享受几十年几百年和她一起的日儿子,却终于还是提早来了。躲不掉,终归无论如何也躲不掉……“小骨,你下去吧,为师想一个人静一静。”
花千骨见他面色变得空洞而飘渺,有些担心的出了门。
夜深,头有些痛,除此外并无别的不是,她坐在案边,第一次如此郑重的提起笔来。
“这封信是写给你的,恢复记忆后的小骨。我相信吃下药后我会想起以前的事马可是我不敢确定会不会忘记现在的事。我不敢打这样的赌,所以我留这封信给你,提醒自己这段生命力最幸福美好的时光,也告诉你要好好珍惜眼前,希望你可以看见。如果你的回来真的代替了现在的我的存在,再不记得这些年和师傅待在云山的日子,我想我会非常难过的,可是我不会后悔。我不知道曾经的你和师傅之间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让师傅明明那么向你,却不敢让你回来,怕失去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把哼唧还有我的家人拜托给你,你一定一定不能让我失望,不能抛下师傅,不然我做鬼也会回来找你报仇的。如果你回来了,只记得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不肯留在师父身边,那我就把这些年开心的事一件件讲给你听……”
花千骨写完信以是深夜,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随着头脑越来越清明,她奇迹般的十分平静,也没有任何不舍与不甘。灵魂似乎正在重新变得完整,像月亮慢慢变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