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嘛?”她趴在桌上,盯着画面问。
突然,视频又被切断了。
信号这么差?
***
林亦扬本来是在洗杯子,想边和她聊,边收拾吧台,把该干的活都干完,能早点回家。
可等到殷果开口问了,警觉自己的嗓子又报废了,不想让她知道了心里难受,只好把刚连接的画面又切掉了。
手都没来得及擦,屏幕上全是水滴。
Red Fish:你们球室信号这么差,没客人投诉吗?
林亦扬找到擦手巾,把手抹干。
Lin:一般人不敢,老板脾气不好。
林亦扬拿上手机,把擦球桌的抹布拿上,和殷果聊着,逗着贫,在一个个擦台子。等到十几个台球桌都擦干净了,再把球杆架上的球杆都一个个码放好。
然后找到一个黑色的纸盒子,把散落在各处的巧粉都收了。
最后,一盏盏灯关了。
在球室的东北角有个休息角落,扔着几个旧沙发,还有电视机和DVD机,有个简易床,平时孙洲不想回家,或是和老婆吵架了,就睡这儿。
林亦扬浑身乏力,躺上去,想着今晚睡这个算了。
要不然回公寓路途遥远,也麻烦。
在一片漆黑里,只有手机屏幕这的光源。
Red Fish:你这么晚还在球室,回家要很晚了吧?
Lin:不回去。
Red Fish:在球室睡?有床吗?
Lin:有。
Red Fish:其实我心疼你,坐车送我过来再回去了。
林亦扬将一只手臂倒背到头后,头枕着左手。
Lin:是心疼?还是想我了?
Red Fish:……都有。
Red Fish:对了,你把纹身给我拍一张照片,我想做手机屏保。
他起了逗她的心思。
Lin:要上面,还是下面?
Red Fish:……流氓。
Lin:?
Red Fish:不要了。
林亦扬笑着翻身起来,找壁灯,揿亮。
他对比对着右臂,拍了张,刚要发送,看到她又问了一句。
Red Fish:对了,比赛的时间表下来了。我一会儿发你一张截图,你看看能不能赶上,我研究了半天,小组赛你可能赶不上了。祈祷,我能杀入四分之一决赛,在周六。
Red Fish:周六,你应该会空了。
Red Fish:0.0人呢。
殷果很想他能看一场比赛,尤其这是她第一次职业赛,意义不同。
他读得出来。
从早上他就为了这个心绪不宁。那些过去像是陈年的茶叶,早晒干了,封存了,眼下却像被人倒入玻璃杯,浇上滚烫的水,把那些点滴过往都渐渐泡开了……
林亦扬摸着黑,在架子上找了一根新买的球杆,捡了最近的球桌。
光源远远的,照到球桌这里,球在桌上,一面有色彩,一面是是黑色阴影……他想瞄准,可瞄了半天都没有击出一杆。
耳边,
有人在说,老六,你服个软,是你错就认错。
有人在说,六哥,求你了。
有人砸了茶杯,茶水全泼到了地上,劣质的水泥地,水都的被吸干了。
留下了一地湿漉漉的茶叶。
……
那年,他也是穿着牛仔裤的少年,只是不是这么好的牌子,是从江杨衣柜里的淘出来的;也是运动鞋,不过只有一双,一双穿一年,脏了刷干净,趿拉着拖鞋去上学;那年他哪里知道什么是Saint Laurent,只知道街道叫Street,还总拼错,英语烂得连升学都有困难。
那年,他在东新城的那间房间门口,发了个誓:不会再回来这个门,也绝不再进赛场。
这一句话,没人听到,他是说给自己听的,也践行了十几年。
可谁都不知道,他那天出门,蹲在东新城门外就哭了。
林亦扬的视线落在想要击落的那个黑球上,缓缓地抽动球杆,重重一击。黑球飞一般撞到底袋边缘,意外地,没有进。
在晦暗不明的光线里,它停在了袋口边缘。
***
殷果看他不回了,猜想,又是球室的信号不好。
她托着下巴,在台灯旁,耐心等着。十几分钟后,跳出来了一句话。
Lin:练球去了。
小果:怎么忽然想练球了?
Lin:试试新杆子。
小果:你们球室杆子不错,一看就是老板懂行。
Lin:小果儿。
他突然叫她。
殷果瞅着那三个字,莫名亲昵,能想象到他叫自己的神态和语气。她眼睛里全是笑,掩不住,被台灯照得亮晶晶的。
小果:嗯。
Lin:以后我要犯错了,给我个改正的机会,行吗?
Lin:不是说出轨那种。
第28章 豪情仍在心(1)
林亦扬在一根根摆放球杆。他会习惯把新球杆摆在左侧,因为离球桌近,大家会习惯先拿走。而他自己始终用最右侧的那根,最旧的一根。
这也是贺老的习惯,包括满场找快用完的巧粉,把新的给小辈用,也是老师的习惯。
贺老在圈子里多年受人尊敬,就是因为恪守原则,爱护小辈,能跟着这样的老师,本身就是一种荣光……
林亦扬重新摆放完球杆,再看扔在球桌上的手机。他的小果儿有了回复。
Red Fish:好。三次。
Red Fish:十次也可以。
Red Fish:逗你的。我脾气好,不爱生气,买点好吃的一哄就好,肯定没半小时就忘了。
这段话后,她发了一个卡通熊的动态图,粉色的熊,抱着个果子。
憨态可掬地吃着,吃着,不停吃着……
林亦扬的拇指,在那张图片上摸了摸。
想笑,最后也真的笑了。
***
她看林亦扬不回了,开始收拾从华盛顿带回来的脏衣服。
脏衣服都掏出来,里边放着一个未拆封的塑料盒,是粉色的苹果充电线。身后,同住的室友恰好刷卡进门,就瞧着殷果对着一盒充电线在笑。
限量款?笑这么高兴?
“你还笑得出来,都去炼狱组了。”室友感慨。
抽签结果出来,殷果的小组有七成是悍将,全是世界排名最高的一撮人,想想就不寒而栗,简直是炼狱小组。
殷果倒不觉得什么,收好充电线:“反正都要碰上,提前遇到也挺好。”
如果目标是最后的冠军,小组赛碰上谁都一样。
她看看时间还早,拿上球杆,又回去了酒店球房。
少年组和青年组在本周结束了比赛后,北城没再包场,只给每个参赛选手包了一周的个人球桌。这个时间晚了,球房里球桌空了一半,另一半也没北城的人,各国选手都有。
倒是巧,临桌在训练的是东新城的承妍,也是兼顾九球和八球的一员老将。
殷果和她不认识,也就没打招呼。
两人起初相安无事,各练各的。
等到半小时后,殷果桌上的巧粉用完了,她去窗边的纸盒里找了个新的。回来时,承妍刚好收了一局,放下杆子对她笑了笑:“听说你在炼狱组,紧张吗?”
殷果礼貌笑笑:“还行。”
“听我师弟们说,你和林亦扬很熟?”
很熟,这两个字有点奇怪,不过殷果还是回答了:“对。”
“他在这边还好吗?”
这问句,好像更奇怪了。
“挺好的,今年硕士毕业,也拿到读博的offer了。”她说。
承妍没再问,又开了一局。
殷果心里面疙疙瘩瘩的,人家没说什么,就是感觉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