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特别乖巧,成绩也非常好。当时我们班每个人都有一个小本子,只要你表现的好,班主任就会用印章在本子上盖一朵小红花。然后,前三名会发一张奖状,我为了让我妈高兴,想尽一切办法得小红花,每节课都认真回答问题,作业写得特别工整,还主动做值日,一周下来,我居然攒了三十多朵小红花,拿到了人生的第一张奖状。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特别心疼我妈,想让她高兴。我知道她很累,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俩相依为命。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和我爸离婚亏欠了我,反正我妈对我特别溺爱,差不多就是有求必应那种。家里什么事都不要我做,新衣服新鞋子没断过。 比起同龄的孩子,我除了少个爸爸,其余得到的都比别人要多得多。
直到有一天,一个姓付的男人闯进了我们母女的世界。
我妈让我叫他付叔叔,他是北方人,跟我爸完全不是一种人,看上去很有钱,说话做事都很有底气。第一次来我家,他送了我好几件新衣服和一堆礼物,还摸着我的头夸我乖,说我眼睛很大,很漂亮。
可我一点也不高兴,直觉告诉我,他会抢走我妈妈。我们班有个女同学情况跟我一样,也是爸爸妈妈离婚了,她跟了妈妈,可自从她妈妈又结婚以后,就不喜欢她了,她只能每天住在姥姥家里,想见妈妈,还得打电话预约。
这也许就是我以后的命运了,如果真是这样,我还不如去死。所以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怕我妈跟我提她要结婚,但幸运的是,我妈一直都没有提起,那个付叔叔家也不在长沙,他只是来长沙出差的时候,才会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平时依然是我和我妈两个人平静地生活在一起,这让我稍许心安了一些。
四年级暑假的时候,付叔叔带着我和我妈去北京玩了一趟。 比起我爸爸来,他像个绅士,把我们照顾得很好,我们来回都坐的是飞机,进的也是高级的餐厅。爬长城的时候,我爬不动,他就一直牵着我的手鼓励我;只要我喜欢的东西,不管多贵,他都爽快地给我买下来。我对他渐渐有了好感,几乎没体会过父爱的我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接纳了他。那时候我总是问我妈,为什么不和付叔叔结婚算了。我妈只是笑笑,从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一直到小学六年级,我才知道付叔叔是有家庭的。那天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刚打开门,就看到付叔叔的鞋子,本来挺高兴,结果没想到他和我妈正在房间里吵架。我下意识地偷偷躲在门口听,突然听见我妈提高声调,用哭腔喊了一句:“你心里只有你老婆孩子吗?那你把我当成什么!”
这句话像一记惊雷,在我的脑袋里炸开。
付叔叔,原来有老婆和孩子?!那我妈岂不是成了小三?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过年过节,付叔叔从来不在我家出现;我也突然明白,为什么家里摆着那张我们三个人的合照,我妈却常常在夜里看着照片流眼泪。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房门突然打开了,我妈和付叔叔走出来,看到我,他们俩都吓了一大跳。付叔叔很尴尬地摸摸我的头,说:“小雪,下次再来看你。”然后就走了。
那天晚上,我妈跟我说了很多话,她说虽然她早就知道付叔叔是有老婆孩子的,但是他人好,所以在和他接触的过程中,慢慢爱上了他。又说付叔叔确实不爱他的老婆了,只是因为他的孩子正上高中,怕影响他的学习,所以决定等他高考之后再离婚。
“他肯定是骗你的!你让他赶紧离婚,不然就别再理他!”我生气地说。
我妈不说话,只是叹气。最后她低声对我说:“你还小,大人的事你不懂。”
我确实不懂,像我妈条件这么好的女人,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有妇之夫?因为和付叔叔吵架的缘故,那些天我妈心情坏透了,动不动就跟我发脾气。有天晚上,我瞒着她给付叔叔打了个电话,我让他回来找我妈,但他支支吾吾地把我的电话给挂了,我又打了好几个,他都没接,最后我只好发了个短信,很干脆地对他说:“你快点离婚,跟我妈结婚吧。”
他当然也没有回我。
第二天我妈就对我发飙了,她一把推开了我的房间门,对我说:“把手机交出来!”
我完全不明白情况,她又对着我大吼说:“给你手机是让你方便联系的,不是让你管闲事的!”
后来我才知道,我发给付叔叔的短信差点被他老婆看见了,可我始终没弄明白为什么我妈要对我生气,她难道不想和付叔叔结婚吗?我替她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怎么她还大发雷霆呢?大人们的世界真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次的短信事件,我总感觉付叔叔没有以前那样对我好了。他来我家的时候,不再像以前那样坐在我旁边陪我写作业,也很少和我说话。
有一次我跟他单独去超市买东西。我们买了很多东西,其中有一很大很长的的拖把,放不到推车里,他便让我拿着。那么大一只拖把,我根本就拖不动,于是我就把它扔到了地上。结果他看着我,摇了摇头,骂了一句粗话:“你这个x小孩,一点x用都没有!”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趁我妈不在就这样骂我!我对他的好感顿时风吹云散,我心里厌恶地想,一个背着自己老婆在外面乱搞的男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狠狠白了他一眼,决定以后再也不给他好脸色。哪知道回到家里,他坐在沙发上,像个老爷一样命令我说:“累死了,给我倒杯茶!”
他当我什么?佣人?想得美!我亲爸亲妈都没这么使唤过我!这次我理都没理他,回自己房间了。
估计他被我的态度狠狠地气到了,反正那一次,他在我们家时没给我什么好脸色。终于等到他走了,我跟我妈说了他骂我以及使唤我的事情。
我原本是想让她认清付叔叔的真面目,可怎么也没想到,她只说了三个字:“不可能!”
我急了,我没想到她不相信我。我就又重复了一遍,并且重重地说:“我保证,他真的是这么骂我的!”
可我更没想到的是——我妈恶狠狠地吼我道:“闭嘴!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可是你不可以撒谎骗人。话又说回来,你给他倒杯茶又怎么样呢,他对你这么好,你不应该给他倒杯茶吗?”
我妈的话伤透了我的心,原来我妈根本就不相信我。她的世界里,只有那个姓付的傻x!
那之后,我变得特别敏感。无论我妈说什么话,我都觉得带刺,习惯性地顶嘴。我妈没想到我会变成这样,就更加严厉地着我、批评教育我。我不听,她就去学校找老师,让老师多帮忙教导我。
有一次,我数学考了七十三分。我拿给她签字,她一直数落我,迟迟没有下笔。我听不下去了,拿着卷子就转身回到房间,不肯出来。她气急了,给我班主任打电话,说是问我最近在学校的情况,其实是想和老师商量对策,看看怎么对付我。
天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我居然冲过去当着她的面,把卷子撕了个粉碎,还把她的手机抢过来砸在了地上。
她从没见过我这个样子。愣了一下,马上就过来打我。 边打边哭,说自己没教育好我。又说什么自己做生意成功,教育孩子却很失败,人生真是没意思什么的。其实她说这些,我多少还能忍受,大不了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我最受不了的是她说这样一句话:“你再这样,我就把你送你爸那里去!”
她这句话深深刺痛了我。我突然觉得,对于我妈来说,我就是一个负累,一个拖油瓶。她只是万不得已才会留我在身边,她肯定早就想把我送到我爸那儿去了!
我很害怕去我爸家,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太穷了。
我曾去过一次,他家没有空调,只有一台吱吱呀呀的破电扇吹得我头晕。屋子里有蚊子飞来飞去,吵得我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被身上叮得包痒醒,挠到皮都要破了。
而且,我奶奶做的菜真的很难吃,厕所也脏,洗澡水一点都不热,没两天我就受不了,跑回家了。我妈看着我说:“怎么样,知道吃苦的滋味了吧?”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回过我爸家。我妈总是试图让我知道,我现在这幸福的生活,都是她拼了命得来的。如果我不听话,她可以随时把我推到贫穷的环境里,“送回爸爸”那里也就不知不觉成为了她对付我的杀手锏。
可是我觉得她反反复复讲的这些话都是放屁。我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她不懂我,她的心思都在那个有家的男人身上,怎么会舍得花一点点时间来了解我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呢?
在跟我妈吵吵闹闹的日子里,发生了一个插曲,我恋爱了。
我没有喜欢上帅气的校草或者拉风的混混,我喜欢的人是我们班的数学课代表,一个羞涩,腼腆,跟女生说话都会脸红的少年阿成。
他每天负责收数学作业,每次都是我最后一个交,天知道我数学有多差,作业本上的数轴和方程式简直是我的噩梦,我皱着眉头看看作业本,又看看阿成。他总是无奈的叹口气,在我身边坐下说,“我教你吧。”
我坐在他身边,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握着笔沙沙地写出一串数字,让我头疼的题目在他笔下轻易地迎刃而解。他专注的眼神和帅气的侧脸让我心动不已。
整整一年,我都在默默的喜欢他,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是不同的,他很关心我,见我没吃早餐会偷偷跑出去给我卖面包,我没有去上课他会立刻打电话来问我是不是生病了,在老师骂我笨得时候一向温顺的他会顶撞老师,大声地说:“陌雪一点也不笨!”
可是,我们之间隔着那么一层薄薄的纸,始终无法牵手,我听杨丞琳的《暧昧》听得肝肠寸断,她唱得一点没错:暧昧让人受尽委屈,找不到相爱的证据……
眼看着我们就要毕业了,一想到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他我就难过得落泪,我的好朋友琳琳看出了我的心事,她说:“这样吧,我帮你试探试探。”
于是在琳琳过生日那天,她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最后一轮阿成他输了,琳琳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点了点头,我紧张得心都快跳到嗓子里了,琳琳追问他喜欢的是谁,阿成一直没说话,最后,在大家的逼问下,他憋红着脸,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
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我们的恋爱谈得很纯真,就连我们同学都说:“陌雪,你们俩这恋爱谈得比我爷爷那辈的人还纯情!”
我们没有接过吻,甚至连手都只牵过两回,但我们都很爱彼此,每天睁开眼,只要一想到能见到他,我都会忍不住微笑。
我们唯一一次亲密是在照相的时候,他拿着手机,对准我们两个的脸,咔嚓一声,手机记录了我们头挨着头对着镜头红着脸傻笑的画面。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瞒着我妈的,要是被她知道我谈恋爱,估计她得把我吊起来打。
有一天上课,我拿出手机想看还有多久下课,结果被老师逮到了。其实我真的只是低头看了一下而已,可是我们那个老师那天正巧心情不好,立刻打电话给我妈,还说得特别夸张,说什么我天天上课都玩手机,从来都没有好好听课,带坏了班上的同学等。我妈气急了,赶到学校来,没收了我的手机。
为了方便联系,阿成把他的手机给了我,自己则用他以前的旧手机。我打开他的手机,发现屏保竟是我们头挨着头的那张照片,心里甜蜜极了。
结果这手机拿回家的第一天,就被我妈发现了,她问我手机是从哪里来的,还抢过去要查我的通话纪录,这一查不得了,她看到了我们的那张头像。
可笑的是,她好像还不太敢相信,拿着手机横竖看了好几分钟,才确定照片里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孩就是她女儿我,结果,我妈就像被点燃了一样:
“你给我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事已至此,我知道瞒不过去,干脆心一横,承认了,也许是为了故意气她,我特别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能是怎么回事,就是你看到的这回事。”
我妈跳起来大吼:“你长出息了!居然学人家早恋!你跟这个小兔崽怎么认识的!你不交代清楚今天别想睡觉。你才多大年纪!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啊!”
我立刻顶撞:“羞耻?你一个小三有什么资格跟我说羞耻?!”
她惊呆了,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然后给了我重重的一巴掌。这一巴掌打断了我们母女情谊,我哭着躲进房间,不想再跟她说一句话。
第二天天一亮,我就背起书包冲出家门,这个家我多一分钟都不想呆了。放学了,我也不想回家,一个人坐在附近的小公园里荡秋千。同桌琳琳见我可怜,就说:“干脆我带你去网吧,上上网,时间容易过些。”
于是我就跟着她去了,她教我申请qq和e-mail,教我怎么逛论坛、看小说。可我没想到,就这样并不太严重的事,变成了我妈以后痛斥我的不可饶恕的罪状之一。
说起来,我实在是太倒霉了,那是我第二次去网吧,刚出来,就撞见我妈开车从这里经过,把我抓了个正着。
她下车,不止抓着我,还把琳琳骂了一通,还说要告诉她家长,并且让她以后不许再跟我玩。
回家后,她继续不依不饶地审问我:“说!你到底去过多少次黑网吧?”
我简直苦笑不得,黑网吧?这些词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说:“就两次。”
她不信,又问:“是不是那个臭小子教你的?他叫什么名字?是不是你们班的?你跟他发展到哪一步了?把他电话号码给我,我要跟他爸妈谈谈!”
她一连串的问话把我惹火了:“又不是多大回事儿,你到底有没有完啊!神经病!”
然后我们又上演了吵架、摔门、绝食、冷战的戏码,她不厌我都厌了。那段时间,我们学校来了个所谓的教育专家,我妈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立刻去联系那人,给人家写了封信,还在信的开头煞有介事地写:“xx老师,作为一个心力交瘁的母亲,我请求你救救我的女儿,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女儿会成为一个问题少女……”
你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因为那个破专家为了表彰自己,竟然把这封信贴到了学校的公示榜上,还洋洋洒洒写了篇几千字的回信!
这下好了,全校都知道我是个“问题少女”。我妈这个神经病,她把我的生活全搅乱了!我就没明白,她这么肯定急切地把“问题少女”的帽子往我头上戴,究竟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