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开往家方向的列车上,初末第一次没有像往常一样满怀期待,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丢失了一般。身边坐着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拿着一本儿童书在念:“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千里,两小无嫌猜。”
小男孩忽然眨眨眼睛仰头问自己的母亲:“苏小微,这个说的是不是你跟墨深爸爸呀!萧小北以前有跟我说你跟墨深爸爸就是从小就认识的哟!”
初末朝身边的女人看去,只见她长长发慵懒地扎在脑后,巴掌大的脸上一双眼睛带着温柔的笑意,“嗯,综综很聪明。”
叫综综的小男孩再眨巴眨巴眼睛,歪着头想了想道:“那我也要找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长大好跟她结婚。”
“…”
坐在邻座的人听见小孩的话,都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只觉得小男孩好可爱。
可不知道为什么,初末就只是想掉眼泪。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慕流年虽然优秀却喜安静,即便学校很多女生喜欢他,但他每天依旧只跟初末一起上下学,唯有初末才能一直跟在他的身边。某天,初末很霸道地指着他身边的位置说:“以后你身边的位置只能我可以站,其他女生都不行哦!”流年轻轻瞥了她一眼,只道小小年纪,性格就这么霸道,但还是宠溺地应了下来。
后来朱晓鹏跟她说,“慕流年这么优秀,以后肯定有很多女生喜欢,你能扛得住吗?”那时候她得意扬扬地说:“为什么扛不住啊,他答应过我,他身边只能有我!”
可是她却没想过,自己离开的五年,许多事情都跟当初的预想不一样了。
慕流年再也不是她一个人的流年哥哥。而这些年,她不在他的世界里,又错过了什么?他身边的位置又轮流地站过几个人?
那时候,他只给她一个人机会,如今,他却给所有人同样的机会,她再也不是他心里哪个那个唯一的、特别的了。
闭上眼睛,初末捂着心口的百岁锁,只觉硌得心好痛好疼。她一直以为,生活对她失去了公平,可至少在慕流年那里她从来没有丢失什么,然而在那趟从B市回家的火车上,她终于知道自己丢失了什么。
www.
正文 回忆,有时候是很折磨人的东西(1)
从B市到县里的火车,车程四十分钟。初末下车直接在火车站外上了公交,此刻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公交车上的人并不多,她买票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公交上除了她、司机和售票员之外,就只有两个穿校服的女生,其中一个女生在抱怨她的男朋友:“他真的很烦啊,每天早上都会打一个电话给我,我都困死了,每次都嗯嗯几下就挂了,可是他还是每天都坚持打。”
另一个女生问:“那你没问他原因么?”
“没有啦,你知道我不是那么喜欢他…”
“…”
初末看着外面黑夜里的星星点点,忽然就想起初中某个暑假。
那时候初末好不容易不用早起上学,她都喜欢赖床到很晚。但在六点准时,她都能接到慕流年的电话,她虽然喜欢睡懒觉但接到他的电话就会很开心。后来她每天都起得很早,傻傻地在那等他的电话,久了,他就不打了。后来,她问起原因,他说:“之前是因为想听听你的声音,特别是那种懒洋洋的感觉,后来你每天都起那么早,就不打了。”
那时候她有多懊恼啊,拉着他的手说:“那我以后都睡懒觉,你就和以前一样每天都给我打电话好不好…”
回忆,有时候真的是很折磨人的东西呢。
只有两站公交的距离,初末很快就下了车,穿过大马路,走过一条小巷子便到了自己的家。屋子里还有隐隐的灯光,她知道母亲肯定又在熬夜做东西了。她拿出钥匙开了门。
简单的家具,简单的摆设,她一眼就看见坐在台灯下面的母亲戴着眼镜正在缝着什么,听见声音抬头,有些讶异:“末末,你怎么回来了?”
“妈。”初末叫了一声,露出个微笑:“明天周末,学校里放假,后海的老板娘这两天要回家一趟,所以我就过来了。”这些年里,她已经习惯了撒一些“善意的谎言”。
她走到桌子前给自己倒了杯水,眼睛却是看在母亲身上的,不过半个月不见,母亲比上次看见的时候更瘦了一些,下巴都尖了出来,背也驼了一些,黄橙的灯光下,还能看见她手掌上都是老茧。
“妈,不是跟你说不用这么拼命吗?我的奖学金已经足够交学费了,还有在外面兼职的一些钱,除了生活费之外,还能存点往家里汇。”说着就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叠钱:“这里是我这月的工资,你先拿着,去给自己买好一点的衣服还有补品。”
杨母接过用信封装着的钱,然后起身蹒跚地走进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她手上捧着一个小盒子,将初末给的钱一张一张抚平后放了进去。往里看去,里面已经存了好些许钱。初末清美地小脸上露出一抹诧异:“妈…你这是…”
www.
正文 回忆,有时候是很折磨人的东西(2)
“我年纪虽然大了,可也没到需要补品的地步,而且我又不像你们年轻人,还要穿着好衣服。这些钱啊,我都给你存着,以后给你做嫁妆。我们家大不如以前了,我自己一个人过得穷一点没关系,但以后是要给你风风光光嫁出去的,这也是你爸爸的心愿。”
初末看着母亲宝贝地把钱放进去,鼻子酸酸的,将头别了过去,半天才转回来,说:“好了,妈。我才刚上大学呢,你就想着嫁妆是不是太早了一点?而且我以后要嫁的人要是会在乎这一点嫁妆的话,我就不可能会嫁给他了,你说是不是?”
“哎,你还小,不知道,现在社会上的人可现实了。我们这样的家境,别人都还挑着呢!”
“那我大不了就不嫁嘛。”初末笑眯眯地说:“妈,你别想那么多了。”说着从箱子里拿出几百块:“其他的你既然存了,我也不好说什么。但这些你得好好地去花掉,不管你怎么花,只要把它们全花掉,就不会愧对我这个月辛勤得来的工资!”
杨母看了她一眼,最终笑了笑:“傻孩子。”将钱什么的都收起来之后,她问:“吃过饭了吗?”
初末正在把玩着杨母帮别人织的毛衣,听见她这么一问,捂着肚子说:“真有点饿了啊…我想吃妈妈煮的清汤面。”
杨母好笑地摸了她的小脑袋一下,“那你在这里等着。”
说完就进了厨房。
初末看着她的背影,微笑消失在嘴角,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想着母亲白天还要在外面卖东西,晚上还接了私活,心一阵一阵的痛着。
屋子本就不大,客厅与厨房是相通的,所以她能够看见母亲站在厨房里煮面的样子,灯是很早以前那种现在市面上只要两块钱一个的灯泡,光线很弱,晕黄晕黄的,初末忽然就觉得母亲头上的白发是那么的刺眼。要知道以前她小时候,母亲也是一位走在时尚前端,爱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的女人。
现在却为了她,为了生活,变成了省吃俭用的老妇人。
当杨母将一碗热腾腾的面端到初末眼前的时候,有些叹息:“不知道你今天会来,早知道就准备一些猪肉了。”
初末笑笑说:“清汤挂面就是清汤加挂面啊,要是放了肉就对不起它的名字了不是?何况妈妈做的清汤挂面要比那些店里煮的面好吃多了!”
杨母被她哄得心情好,拍拍她的脑袋:“就你话多!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