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来,动一动,你这两天都坐着发呆,我看你要生锈了。”

“我才没发呆,我在做题!”何洛拾起球,猛的一掷,砰一声弹在篮板上。

“明明在发呆,也不说话。”

“是你不和我说话的!”何洛愤愤,“好啦,那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章远问:“你有没有看《太空大灌篮》?里面说,一边罚篮,一边许愿,就会梦想成真。”他说着,站在罚篮线上,连着投了三个空心。

何洛拿过球拍拍,三投三不中。“浪费我宝贵的时间,我走了。”

“你知道为什么你没有进么?”章远将球挟在身侧,“出手太硬、没有弧度;女孩子力量本来就小,出手要软一些,角度要高,瞄准篮筐的后沿。要看得远一点。”

“我近视的,看不远。”何洛说,“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我刚才许的什么愿?”章远笑笑。

何洛摇头,想,是不是希望我不去威尔斯利?

“我想,以后和你一起看乔丹大叔打NBA,现场的。大不了你先去美国,我大学毕业再申请,不就是四年么?中间你总会回来的吧?”章远说,“你相不相信我,相不相信自己?”

何洛点点头,又摇摇头。她认为自己的感情是固若金汤的,但为什么一定要分离?一定要体会思念的苦痛?

章远又说,“我知道你这次考得不好,我帮你补上来。要是耽误了你的将来,我负担不起呀。”

何洛生气:“你这两天不和我说话,就是怕现在挽留我,以后要担责任,对不对?”

“这句话说的,真伤感情。”章远板着脸,“这个责任太大了,我养不起你……你那么能吃。”

两个人你推我搡,忍不住一起笑出声来。

何洛说:“你刚刚想说我目光短浅是吧?我想过了,从今天起好好学习,如果可以考上清华北大,或许就不用去威尔斯利了。”

“我不发表意见,我只支持你的决定。”章远说,“这两天我不和你说话,是不想影响你自己的想法。”

“那你今天还在这儿等我。”

“我怕你做不出题来四处喷火,再把图书馆烧了。”

何洛满操场追杀章远。他哈哈笑着,一跃跳过花坛,有人刚刚从教学楼里出来,险些撞在一起。

“啊,老师对不起。”章远忙道歉。

何洛惊讶的声音自背后响起:“爸爸……!”

回到家中,何妈依旧唠叨,“在学校做题也要给家里打个电话,我们多担心你?你看,这菜热来热去味道都变了。”

偷眼看父亲,他只是闷头吃饭。

何洛拧亮台灯,将书本一样样摆好,何爸就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举着报纸。

“你不要打扰女儿做作业。”何妈挽着袖子,“去帮我刷碗。”

“我检查检查洛洛的功课。”何爸叠起报纸,走在书桌前一本本翻过去。

何洛抬眼看他,小声说,“爸,这是物理题典,你能看懂么?”

何爸转了一圈,又坐回到沙发上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女儿。

“爸,你有话要说么?”何洛暗自叹气,怎么男人都这样,愿意把话闷在心里么?章远那个自大狂也就算了,老爸可是当年历史系的名嘴,辩论起来引经据典。

“是他么?”何爸问。

“嗯。”

“挺高的。”

“嗯。”

沉默,又沉默。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何爸搓搓手,“这种事情我还没处理过。我还没准备好,你就长大了。”

“你和妈妈不是已经作了决定?”何洛哼了一声。

“我们希望你去美国,并不是因为你和他在一起,而是的的确确为你考虑。只不过两件事情巧合了。”何爸说,“去威尔斯利的建议是你舅舅主动提出的,我和你妈事先并不知情。”

“但你们事先看了我的日记!”想起来就委屈。

“我们不是故意的,你桌子那么乱,所以你妈妈才来收拾。不过你们两个很有分寸,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我们有分寸,那你们呢?”何洛气愤,“还是不承认自己做错了吗?”

何爸蹙眉,“对不起,我们是侵犯了你的权利,可是,你现在什么都不对我们说,比如你选择去理科班的原因。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就这样稀里糊涂被你蒙过去了。”

“我就知道说了你们也会反对!”何洛说,“好,我现在说我的想法,你要保证心平气和的听完。”她又喊母亲过来。

何妈摇头,“算了算了,你爸做思想工作呢,我是非党人士,不参加。”

“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我就说一次。”何洛说,“你们一向当我小孩子,今天能不能耐心听我把话说完,不要我到一半的时候就不耐烦,很不屑地说我幼稚。”

“你们总说是为了我好,总说父母不会害自己的孩子。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真正想要什么?我想去威尔斯利,对,可是去不成的话我也不会难受,毕竟那个太遥远了。”何洛有些想哭,“你们总爱说,不要早恋,以后会遇到更好的更合适的人,但你们为什么不想想我的感受?你们有没有在年轻的时候很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我就是觉得他最好,也不认为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了。而且我知道,如果现在让我和他分开,我这些年都不会幸福的。”

“你们总说早恋影响成绩,但是看看我的理科,一直在走上坡,不是吗?只有这次考得很糟糕,但那是因为我们要被分开了。如果你们执意送我去美国,会不会发生更糟糕的事情,我说不好。”

何妈又好气又好笑,“你在威胁我们么,洛洛?”

“我就知道你想笑,想笑就笑吧。”何洛说,“为什么我的想法你们要从日记里找?因为很多事情我不会和你们说,是我心底的事情,说出来得不到支持,只有反对和嘲笑!”

何爸何妈对望一眼。

“没有父母会不反对吧。”何爸说,“难道要我们支持你?”

“看我的期末成绩好了!”何洛说,“我会证明,当初选择理科班,不是错误的;我们在一起,也不会影响成绩。”

“好,你说的。”何爸笑,“现在开始,你的名次只能前进,不能后退。退后一名,出国的事情都没得商量。”

那就是现在还有转圜余地了?何洛破涕为笑,恨不得立刻给章远打个电话。“早知道上次我考全班最末一名,以后每次都能有提高。”她嘀咕着。

回到卧室,何妈埋怨丈夫:“你怎么就放了个活话?”

“我今天去学校,看到林老师,她说章远是个好孩子,聪明、懂事。”何爸说,“而且,林老师说了一句话我很有感触,她说,这个年龄建立起来的感情,如果最后能走到一起,是非常难得、也非常幸福的。”

“这小老师还太浪漫,误人子弟。”何妈抱怨。

“你真是老的都忘了。”何爸拍拍妻子的手,“咱们好像是初中同学吧。”

“初中谁和你啊?”何妈笑,“你那时候都没我高!”又问,“那出国的事情怎么办?”

“怎么办,先缓一缓吧。洛洛这两年是挺乖,但其实主意特别正,她认准的事情谁都拦不住。”何爸说,“我们只能疏导,不能堵。万一哪天她再来个离家出走,我们后悔都晚了。”

何妈也担心起来。

小时候何洛不愿意去幼儿园,到了门口扯着母亲的衣角不放手。何妈眼看要迟到,全勤奖就飞了,将女儿揪起来扔给老师。小何洛一言不发,隔着铁栅栏向母亲招手告别,说:“要早点来接我啊,我乖乖地等。”

不到一个小时,幼儿园的小老师就骑着车赶到何妈的单位,说不好了不好了,何洛不见了。满世界地找,连居委会大妈也出动了,后来还是住在市郊的奶奶打发小叔进城,说何洛自己跑去了,怎么也不肯回家。

何妈重见女儿,先是抱着大哭,又拉过来结结实实赏了一顿竹板炖肉。何洛憋着嘴,脸都青了也不讨饶。以后得了机会依旧再跑,就连幼儿园的老师也习惯了,常常备着自行车,追在她身后喊:“洛洛,回来吧,今天你不用午睡了。”

“她这臭脾气是遗传咱们谁的呢?”何妈忧心忡忡,“女孩子个性太强不好,我总担心她以后要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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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小提琴配上美妙的弦和你在一起日子这么甜

现在就是永远我不在乎世界变不变

不会有两颗心比我们和谐能侃侃而谈能彼此温暖

一天不见面就开始想念

爱你让我勇敢什么事都不难眼角的泪水总能被你的笑容擦干

从此一个人都不会觉得自己孤单

Chapter 13 天天天蓝

这两三个礼拜以来,章远、日记、出国这三个话题,一家人绝口不提。何洛每天点着台灯熬到半夜一点,何爸何妈就各捧一本书,在书房陪到一点。“这样下去你的身体受不了。”他们安慰女儿,“只要你努力学了,考不好我们也不怪你。”

“我们有赌注的,如果考不好,我自己会怪自己。”

何洛每天上学时随身携带速溶咖啡,数理化之前连喝三杯,神采奕奕。到了语文课英语课就开始犯困,实在忍不住就把书本堆在桌子前垒个碉堡,潜伏在后面闭目养神,闭着闭着就睡过去了。

醒来时,裘老师正比比划划讲解着琵琶行。何洛小声问同桌:“喂,讲到哪儿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赵承杰答道。

裘老师走过来 ,“你刚才说什么了?”

“我说,同是天涯沦落人。”如实回答。

“我看你也沦落了。”裘老师敲敲桌子,“我在台上讲,你就非要在台下讲!”

“是……是……”

下课时章远说:“沦落人,中午打球去?”

“靠!什么我沦落。”赵承杰角力一样冲上去,“看我不打你!”

“为什么打我?”

“你知道我从来不打女人的!”

“你中午打球?不是说给我讲题?”何洛问。

“你看你,打哈欠的时候嘴张得比河马都大。”章远笑她,“还是老老实实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吧,你现在这是在透支青春。

期末考试后何洛大病一场,低烧不退,医生说是疲劳过度。

田馨打电话来慰问, “一个礼拜作完十七套数学模拟,你简直疯了。不过,这次的成绩肯定比上次测验好很多!”

“好很多我不敢保证,但肯定比上次好。”何洛说,“因为那是一个坏的极限,只能无限接近,永远不能到达。”

“你真是走火入魔了!懒得和你说考试。”隔着听筒,何洛都能想象田馨在翻白眼,“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去游乐园,好不好?”特意加重了“我们”两个字。

“都有谁?”何洛问。

“嘿嘿,你想有谁就有谁。”田馨嗲嗲地笑,“怎么样?能出来吗?”

“我尽量!”

何妈要去天津开选货会,很放心不下女儿的病情。何爸拍着胸脯说没问题,保证把女儿养得白白胖胖的。

“那还不如我烙两张饼套在你们脖子上,而且记得吃完了前面的要转一转,后面还有半截儿。”何妈说,“你可以出去大鱼大肉,洛洛病了,要在家吃些清淡的。”

“真是小看我。”何爸转向女儿,“你胃口还不好么?我煮过水面,然后拍黄瓜、柿子炒鸡蛋,好吧?”

何洛和母亲看着端上桌子的三碗所谓面条,大眼瞪小眼。

“这是糨糊吧?”何洛问。

“你的过水面忘了过水吧。”何妈伸出筷子拨拨。

“啊呀,光忙着捣蒜拍黄瓜了……”何爸辩解,“还能看出来是面条的,对吧?”

“看着就没食欲。”何妈放下筷子,“黏黏糊糊的。”

何洛被热气熏的直吸溜鼻子。

“像不像何洛的鼻涕?”何爸问。何妈恰到好处地配合笑声。

“好歹你也是个文人,注意一下形象。”何洛哭笑不得,明白父母在努力缓和家庭气氛。

何妈的飞机票都订好了,不能退,思前想后,决定送何洛去奶奶家小住。何洛蒙头大睡几天之后,已经好的差不多,但她乐得离开家里一段时间,结束当囚鸟的日子。尽管父母没有明令禁止她和章远来往,但是两个人仍是电话都不敢多打,只能趁白天的时候偶尔问候一声,没准儿何爸视察了一圈办公室,中途就杀回家里嘘寒问暖。奶奶家就自由多了,偶尔出去遛达一圈儿,自然可以拿出挡箭牌:“啊,我给爷爷的红箭、凤尾买鱼虫去。”

此时多半也会听到婉转的鸟鸣。爷爷有些耳背,问何洛:“听起来是咱们家的绣眼呢!你是不是又把鸟笼布掀开了?”

“没有啊,我去看看。”何洛跑去阳台,向街对面挥挥手。虬结蓊郁的垂柳下,章远骑着他深蓝色的勾赛,单脚支地,上半身笼在树影中,显得腿越发的长,水洗蓝的牛仔裤,慵懒地像夏日午后的天空。

风也静了,万条绿丝就那样垂着,他修长的手指在弯弯的车把上打着拍子,不急不徐,清脆婉转的口哨就从如烟的碧柳后一声声荡漾出来。

何洛在阳台上探身,比划一个OK,鸟鸣声就住了。

“你学得越来越像了!”她咯咯笑着,“小心我爷爷改天出来,把你捉到笼子里。”

“就算你想每天看到我,也不用让你爷爷来软禁我吧。”章远腿一迈,单手将车推到身侧,“一起走走吧。”

“也只能走吧。”何洛有些失望。她刚刚看了《甜蜜蜜》,非常羡慕张曼玉悠悠地晃着腿,侧坐在黎明身后,哼一首歌儿: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而他买力地蹬着,有些歪歪扭扭,扭出一路幸福迤逦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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