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春天过去》作者:明前雨后
【内容简介】
这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
你在一生中所能遇到的,或许比每晚仰望夜空时所能看见的星星还多。
然而好像在北半球难以看到南十字星座,我们便不在意它们是否存在。
正如同如果我再也见不到你,便可以若无其事的,在茫茫人海中继续生活下去吧。
我曾经说,这一生再也不会想念你。
你可知在那一刻,我说了谎。
所有坚强,都是伪装。
作者说:怕被虐的读者放心吧,风雨过后总会有彩虹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主角:莫靖言(莫莫),邵声,傅昭阳,楚羚
【正文】
直到春天过去
作者:明前雨后
楔子
Quién escribe tu nombre con letras de humo entre las estrellas del sur?
“谁在南方群星之间,用烟写你的名字。”——聂鲁达
这里的一月是一年中的炎夏。满城繁花似锦,绿树千重。蔚蓝的大西洋和起伏的山岭交织出蜿蜒的海岸线,金色的沙滩和秀丽的山丘星罗棋布。
三角滑翔翼掠过南半球晴澈的天空,飞越波光粼粼的水面,盘旋在青翠的丘陵之间。巨大的救世基督像屹立在科克瓦多山颠,张开双臂,悲悯地俯瞰着这座充满激情与活力的城市——里约热内卢。
两个年轻人驾车穿过市区,斑驳的树影划过车窗,音响里醇和的女声慵懒地唱着巴莎诺瓦。车子驶过科帕卡巴纳海滩,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活力性感的比基尼女郎、兜售五彩游泳圈的小贩、举着冲浪板奔向大海的少年,每一日生活都在此上演着最热烈的华彩。
马洛斯摇下车窗,大声夸赞路边身材惹火的姑娘,换回对方一个飞吻。他兴奋地拍着同伴:“我真是太爱这个城市了,从矿山回到里约真好,你说是不是,伊戈尔?”
伊戈尔有一张这座城市中少见的东方面孔,已经被灼热的阳光镀上了最流行的古铜色,未曾细心打理的头发倔强地支着,下巴上覆着一层青黑的胡茬。他一路上沉默着,此时“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说话间马洛斯随手换了一张唱碟,热情洋溢的桑巴舞曲响起,他加大油门,汽车轰鸣着加速向前。
他们将车停在科克瓦多山脚下,拿出后备箱的装备,沿着小径向半山腰走去,沿路穿过茂密的森林,参天乔木间透出一束束阳光,濡湿的空气中充满着泥土和落叶混合的气息。两人很快到达了大岩壁的起点,将装备一一整理穿戴好,安全带、攀岩鞋、头盔、粉袋、动力绳、快挂……两人准备妥当,击掌后相视一笑,便一前一后结组向山顶爬去。
科克瓦多山终年游人如织,大多坐着汽车、小火车来到半山,再搭乘观光梯来到基督像脚下。他们接踵摩肩,在台阶和平台上寻找着最佳角度,兴奋地平伸双臂,模仿基督像的造型拍照留念。
就在山侧的岩壁上,马洛斯和伊戈尔暴露在烈日下,紧绷的双臂肌理流畅,T恤衫被汗水沁透。两个年轻人凝神上攀,专注地寻找着岩石上每一处适宜的凸起和裂缝,敏捷而沉稳地转身腾挪。在他们身后,里约的高楼和街景缩小得像沙盘一样,山丘涌向碧海,天空湛蓝遥远。
伊戈尔更喜欢领攀的感觉,尤其是在翻越难点时,人很容易进入一种忘我的状态。眼前和心中只有岩壁,他要克服它,但又不是征服和对抗。在更多时候,他和它在这一段时空内是交融的,他将自己交付给山石,平衡着体态和力量,在竖直的峭壁上舞蹈。只有在这一刻,他能真正心无旁骛,在一种空灵的状态中找到内心的平静。
山顶众多游客中,两个日裔姑娘开心地笑闹着。
穿着红色露肩裙的女孩跑到平台边,背倚栏杆,大声呼喊同伴在人潮空当给自己拍一张照片。她摆好pose,灿烂地笑着,忽然听到同伴惊讶地“啊”了一声,随即有人贴在脸侧,耳边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Cheese!”
女孩惊得后退了一步,只见身材高大的卷发男子从栏杆后探身,咧着嘴做了一个“V”字手势。他戴着头盔,汗湿的T恤上沾了泥土,腰间安全带上一串快挂叮当作响。
“Welcome to Brazil!”马洛斯大笑,伸开双臂。
两个女孩对望一眼,笑得捧腹,用葡萄牙语回应:“我们就是巴西人,从圣保罗来。”
“你怎么上来的,是从峭壁爬上来的吗?”红衣姑娘惊讶,扶着栏杆俯身向下看。在她探身的一瞬,正对上一双抬望的眼。
她感到自己微卷的长发,几乎已经拂到对方的面颊上了。
因为距离太近,反而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是瞬间陷入到深邃的眼眸中,心倏然间有沉坠的失重感。
“对不起。”她退后两步,用日语喃喃说道。
伊戈尔将一捆动力绳背在身后,默然地翻过围栏。
马洛斯拍着他的肩膀大笑:“这位老兄多数时候是静音状态,也有可能是他忘了怎么和漂亮的女士们打招呼。”
伊戈尔微微一笑,在平台上收整装备。女孩感到新奇,指指点点叽叽喳喳提着问题。马洛斯耐心作答,还留下联系方式,邀请她们有空时参加攀岩俱乐部的聚会。
“你也是日裔么?”红衣女孩扶着膝,俯身问道。
“不,我是中国人。”
“你长得有些像竹野内丰呢。”她眉眼弯弯地笑着。
伊戈尔听不懂日文人名,也不追问。他将理好的装备背在身后,扬手道:“祝你旅途愉快。Ciao。”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她轻快地追上,“我叫Asuka。”
Asuka Shimizu,清水明日香,二十二岁,有四分之一拉丁血统,即将大学毕业。为达成幼年时参加嘉年华游行的心愿,她来到里约参加一所桑巴学校的排练。最大的梦想是环游世界,体验各地不同的生活。
大部分桑巴学校都有自己固定的成员,每年只招收极少的外来学员,收取费用以贴补开支。明日香要在短短两个月内融入到这个集体中,她每天听着游行要用的主题曲,要让每一个细胞都和其中的节奏共鸣。
而现在,那些奔放热烈的音符、飞旋跳动的舞步,因为她激动而愉悦的心情变得更加鲜活。
嘉年华的演出服上缀满了羽毛和亮片,她在千万人狂欢的海洋中像一朵小小的浪花。走出赛场,一颗心似乎还跟着鼓点剧烈地跳动着。明日香将高跟鞋拎在手中,一路跑到攀岩俱乐部平素聚会的酒吧里,引来朋友们连连的口哨声。
她气喘吁吁,寻找到众人身后那双宁静深邃的眼睛时,终于欣慰地笑了。
属于她的狂欢在此后刚刚上演,不需要璀璨的华服,不需要震耳欲聋的音乐。伊戈尔的房间里弥漫着朗姆酒醉人的香气,明日香趴在他胸前,看着散落一地的绚烂羽毛,忽然有一时怔忡。她想到古老神话中的天女,失去了羽衣,便再也无法飞回天上的世界了。
伊戈尔在睡梦中忽然喃喃地说了什么,明日香侧耳去听,他只是蹙了蹙眉,将她紧拥在怀里。她靠在他肩头,心底甜蜜地要开出一朵花来,旅程大概就此结束了吧,谁还需要天女的羽衣呢?
窗帘外投进一线路灯橘黄的光。
他说:莫莫。
作者有话要说:聂鲁达写的西班牙语,巴西讲葡萄牙语。西语是我在网上google的,如果有错,请行家指出。为了更好地理解这一段,请看下面的里约攀岩视频
第一章 相逢非偶然
北京在十月末便下了第一场雪,这是莫靖言记忆中来的最早的一个冬天,因此便显得分外漫长。在隆冬正式粉墨登场前,几件冬装已经显得单薄,莫靖言想要添置新衣,于是约了好友夏小橘周末去逛街。
路上难得没有堵车,她早到了十多分钟,便在顶层的美食街买了一只香草泡芙,边吃边走,顺便研究一下各家专卖店的打折信息。直到在路的尽头出现了电影院的巨幅海报,滔天洪水中,里约热内卢的救世基督像倾斜倒下。
莫靖言有些恍惚,她盯着海报沉默片刻,本已经转身离开,又忍不住折返,拿出电话拨给夏小橘:“我请你看电影如何?《2012》。”
“啊,你不是说冬天太长,所以需要更多的冬装么?”夏小橘本来也不痴迷购物,“我是没所谓,不过你不和黄骏一起看?”
“他就在隔壁商场,忙着帮人家策划店庆和新年活动,这几天都要加班。再说,为什么一定要和他看电影?”莫靖言反问。
“据说那种末日恐慌会让恋人们更加珍惜彼此和现在。”夏小橘言之凿凿,“尤其是黄同学,很有受受教育的必要”。
“哦……”莫靖言恍然,“我看,是你想甩开我,找个帅哥一起看吧。”
“喂喂,我可是很想看啊,本来打算这两天去影院的,结果你找我逛街。你看过这个导演拍的《独立日》和《后天》么?”夏小橘兴奋起来,“我最喜欢看那种地标性建筑物的倒掉,比如国会山、金门大桥……”
莫靖言失笑:“小橘,我们的通话已经被安全部门监控了,马上就会有人来调查你和911事件的关联。”
电影果真没有令夏小橘失望,高楼大厦碎裂为齑粉,白宫也被巨浪裹挟的肯尼迪号航母当空拍下。她被剧中的美式英雄主义和好莱坞温情片断赚走大把热泪,抽泣得鼻腔都被堵住,有些赧然地侧向莫靖言:“有纸巾么?”
很快有薄薄一小包递了过来,就剩了一两张。夏小橘不经意地扭头,在大屏幕忽明忽暗的荧光中,看见莫靖言的脸上濡湿一片,神色落寞,和往日的淡薄慵懒判若两人。她意识到夏小橘讶然地打量着自己,拭了拭眼角:“怎么了,是我睫毛膏花了么?”眉毛一挑,又回复成朋友眼中安然闲适的模样。
出了影院,夏小橘感叹道:“好在都是虚构的,如果真有2012,你打算做什么?”
“辞职,回家陪爸妈。你呢?”
“嗯,一样啊……还想去一些没去过的地方,想看看一些好久没见的老朋友。”
“也许买张机票,去里约热内卢。”莫靖言指指海报,“基督像在片中没怎么出场,就是电视新闻那段出现几秒,转眼就倒了。”
“为了看一眼倒塌前的雕像?你信天主教么?”
莫靖言笑着摇头:“我要去拉丁美洲寻找玛雅人的遗迹,看能不能拯救地球。”她回望一眼那张巨幅海报,“如果真有2012,或许也是好的。就能够什么都不顾忌,什么都不害怕了。”她顿了顿,“我是说,也不用控制身材了,想吃什么吃什么,把存款都换成菲列罗,还有炸鸡。”
“一说这些吃的,我都饿了。”夏小橘看看表,“你家黄老板能拨冗和咱们一起吃饭不?看来生意不错,得宰他一顿啊。”
莫靖言拨通电话,讲了两句后递给小橘。黄骏在那边再三道歉,说自己脱不开身:“让莫莫请你吃饭吧,回头我给她报销。”
“那怎么好意思,一会儿我们带点外卖去探班吧。”
“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客气啊?”黄骏大笑,“别麻烦了,你俩过来耽误我和模特们沟通啊。”
“喂,莫莫还在这里听着呢,小心回去让你跪搓衣板。”
黄骏“且”了一声:“什么年代了啊,还有搓衣板?我家都是用键盘的。”
“你们有结婚的打算么?”吃饭时夏小橘问。
“应该是没有吧……我们从来没讨论过这个话题。”
“是黄骏他……?”夏小橘小心翼翼,掂量着措辞。
“不是他逃避这个话题,”莫靖言领会了好友的欲言又止,“我们都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呐,不是我背后议论别人,不过你和黄骏也算是通过我和林柚认识的,所以对你俩的事儿我总是八婆一些。你大概多少也知道他过去的事情,”说到这儿夏小橘连忙摆手,“过去,我说的是过去啊,不是这两年。他还没有和哪一个女朋友相处了这么久。”
“你这个媒婆,还包售后服务啊。” 莫靖言笑,“不过你到底是担心他不定性,还是在替他说好话呢?”
吃过晚饭,夏小橘本来要和莫靖言一同去探班,忽然接到同事的电话,说周一就要向领导递交年终总结的初稿,请她帮忙提供一组重要的数据。她匆忙告别,直奔地铁站。莫靖言打包了手抓饼和一些冷荤,走地下连廊去隔壁商场探班。途中接到夏小橘的电话,说又开始下小雪了,叮嘱她早些开车回去。
隔壁商场是中空设计,店庆的舞台设在地下一层的中心广场。莫靖言过来时,黄骏正在和商场接洽的负责人讨论着各种舞台道具的摆放问题,她站在台旁挥挥手,指了指手中的餐盒,就近放在前排的座椅上;又点点自己,右手食指和中指在左手手掌上比着“我走了”。黄骏冲她扬手,示意她稍等片刻,转身继续和工作人员讨论舞台规划。
莫靖言抱着胳膊,百无聊赖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竖起了一面人工岩壁,摄影师和灯光师正对着三四个攀爬的小孩子拍照。
黄骏的助理小丁看见她,走过来打招呼:“商场要做明年的宣传册,我们帮忙联系了摄影,拍一组新设施的照片。”
“这些小孩子都是学过的么?”
“不是,商场没想那么多,就请今天来的顾客帮忙,回头赠送一张九五折的会员卡。”小丁耸肩,“本来也找了几个路过的成年人,不过爬起来都不好看。”
莫靖言点头:“这个的确,攀爬本来是很本能的事情,不过很多人长大之后这个本能就沉睡了,所以动作难免僵硬。”
“就是嘛,在画面中一点都不舒展。”摄影师推推头顶不分季节的棒球帽,“唉,都像趴在墙上的青蛙。”
“莫莫姐,要不然你试试看?”小丁提议,“你是学跳舞的,姿势肯定很好看。”
摄影师眼前一亮:“这位美女身材不错,仪态也很好,要不要试试?”
小丁已经转身喊黄骏:“黄总,让你家莫莫姐上镜如何?”
莫靖言连忙摆手:“不要了,我恐高。”
摄影师挥手:“没关系,就爬两步,我给你个仰角。”
“我的手臂和指头没什么力气,在岩壁上挂不住。”
黄骏笑吟吟走过来:“算啦,还是不要拍她啦,她啊,有点……”
“太老。”莫靖言接嘴,“上次你就是这么说。”
小丁笑:“黄总这是敝帚自珍。”话出口忙摆手,“错了错了,不是这个词,是那个……金屋藏娇……唉,也不是,总之啦,就是要把自家的宝贝藏好。”
“是啊,你看人家那一群小孩儿。”黄骏努努嘴,“你过去都可以演人家的妈了。”
摄影师一拍手:“这个创意也不错呀。”
莫靖言摇头:“算啦,我有镜头恐惧感。再说下雪了,你们快快拍几张就收工吧,否则路上不好走。”她指指穿着深蓝帽衫的小男孩,“就拍他吧。这位小朋友不错,动作灵巧,平衡感也很好。”旁边有其他小孩子的家长在,她后半句便没说出口,也是最漂亮的一个。
摄影师得意:“英雄所见略同,我拍了好多张。”
黄骏听说下雪了,便说不用等他,让莫靖言先回家去。摄影师看了看刚才的照片,也说有足够的片子,今天可以打道回府了。家长们也急着离开,带着小朋友们三三两两地散了。只有那个小男孩意犹未尽,挂在岩壁上不肯走。奶奶在旁边抱着羽绒服,再三游说:“川川,我们走吧,改天奶奶再带你过来好不好?”
“小朋友,听奶奶的话,回家去吧。”莫靖言过来拍拍他的头顶,“一会儿雪下大了就很难坐车了。”
“我想摸到那只猫头鹰再走,可以吗?”小男孩可怜兮兮地问。他五六岁的样子,头发微卷,睫毛浓密,黑亮湿润的眼睛像小动物一样。
莫靖言抬头,离地面不高的地方有一个棕色猫头鹰造型的岩点,但周围岩点的距离都太远,小男孩不知要如何才能摸到。
“啊,不能这样直着爬呢。”莫靖言抓着一个岩点,半蹲扣膝,“你的右手抓着蓝色的大点,左脚踩在红色的星星上,像我这样胳膊伸直,身体侧着倒过来,应该就能摸到啦。”
小男孩依言爬上去,不待她出言指点,就轻松抓住棕色的猫头鹰点。他笑得开心,在猫头鹰头上拍了两下,又退着爬下来。莫靖言在他身后伸开双臂做着保护,又不断提示他脚点的位置。小男孩抿着嘴,分明有些紧张,但神色坚定,像个小大人一样认真。
小丁在一旁啧啧称谈:“莫莫姐,这个你也懂?”
莫靖言微笑:“和舞蹈差不多,一通百通么。”
奶奶帮小男孩穿好羽绒服,牵着他说:“川川,和阿姨说谢谢,我们回家啦。”
他仰起头,脆脆地说:“谢谢大姐姐。”他一边走,一边回身向莫靖言招手。她看着那圆鼓鼓的小脸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心里一瞬间有种温柔的情怀。
在地下车库取了车,路边积了一层雪,路中央的被车辆碾压,已经变成黑色的泥水。开到转角,看见刚刚的祖孙二人在风雪中打车。几辆出租接连而过,好不容易有一辆空车,还被前面一对中年夫妻提前拦下。小孩子大概有些冷,奶奶弯下腰帮他把围巾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