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黄骏悻悻地支起身体,“我去洗脸……你贴块膏药吧。”

莫靖言睡前看了一会儿书,她特意挑了一本紧张刺激、让人欲罢不能的探险故事,但躺下来,灯一关,脑海中又是夜里的景象。她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眼睛渐渐适应了卧室里的黑暗。莫靖言想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在出租车启动时,她似乎看到路对面的黑色轿车亮着内灯,司机转过身去。一晃之间她没来得及看仔细,也不知道是否应该凝神去辨识。车中熟悉的身影,难道会是自己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盲目向往刻骨铭心的爱情,因为刻骨铭心必然是一种痛。《春天》要说的是坚贞的守候和爱情的完美么?不不,我想讲的其实是选择、成长和无常。===周三之前不会更新……周三是否更新,请关注微博。以前也是一周三更,现在也是,为啥大家觉得我更得慢了呢……

第二十六章(下)

已经到了这一年的尾声,明日香给邵声打来电话,希望在元旦前带邵一川前往日本,和外公外婆共度新年,并说自己已经改签了12月30日的机票。邵声并不反对,回到家中和母亲说了这几日的安排。邵母没做声,等孙子睡下,她将卧室的门关好,拉着邵声在客厅坐下,低声道:“按理说母子连心,她带川川去日本看望外公外婆,我也能谅解。但我担心,川川回来之后,哭着喊着要妈妈,那可怎么办?本来明日香离开的时候他还不记事,中间见过一次半次,时间也都不长……”邵母想了想,又说,“其实我更担心,明日香要是也舍不得川川,那可怎么办?她以前玩心大,嫌小孩子麻烦;现在川川大了,比以前好带了,她在外面也飘了很久,搞不好又想回家了……”

邵声笑,“你怕她带走川川不回来了?明日香虽然很自我,但不至于耍这些花招。”

“我怕她这次回来,是想把大的小的一起带走。”邵母瞥他,“总之当初你说找了个外国媳妇,我就不是很赞同;要是知道她的做派一点都不像传统日本妇女,我更不赞同了。”

邵声道:“传统日本妇女,比如《阿信》?明日香从小在巴西长大,是日裔没错,但价值观已经很当地化了。”

“所以我坚决不赞同你们俩重新在一起,她狠得下心一次,难保没有第二次。”

邵声明白,明日香在川川两岁多时坚决离婚,母亲一直耿耿于怀。明日香的父母住在圣保罗,还时常来里约探望外孙。明日香的母亲惠美子出生在日本东北的宫城县,在东京读大学时遇到了自巴西来学习日语的丈夫,结婚后移居到巴西。惠美子一直保留着日本女性老派的温良和顺的仪态,每次见到邵声,总是满面愧疚。明日香的父亲是日葡混血,生长在巴西,对女儿离婚一事更豁达一些,然而他也舍不得外孙。邵声决定回国工作,带邵一川向二老告别,两人都难以掩饰脸上的遗憾之色,这次来日本探亲,也是想着距离女儿和外孙近些。因此当明日香从泰国打来电话,提出带川川去日本时,邵声并没有拒绝。

明日香已经在北京等了一周多的时间,中间带川川去了海洋馆和天文台。她知道邵母并不欢迎自己到家中做客,也不希望邵一川大病初愈就搬去酒店,因此也没提太多要求。她在这些年的旅途中结识了众多各国朋友,有几位就定居在北京,便趁着这几天在城里转了转,夜里约着一同去Pub,肩臂上一只凤凰飞扬夺目。

在临行前一天,邵声和她约好了时间,将邵一川送到她下榻的酒店去。明日香还在整理行装,开门时床上铺了几件绢丝和棉麻质地的衣服,看起来还是她在泰国时的装束。

邵一川扑过去和妈妈拥抱,邵声交给她儿子的小行李箱,“这是Leo的,护照在最外面那一层。”他又寒暄了两句,将母亲再三叮咛的注意事项转述给明日香,又抱了抱川川,嘱咐他乖乖听妈妈的话,便要告辞离开。

邵一川拖住他,“爸爸,明天早晨来接我么?”

邵声蹲□,“不是说好了,明天和妈妈去日本么?早晨有出租车来的。”

“那……后天呢?”

“后天你也在日本呀。”

“那,后,后后天呢?”邵一川有些委屈,又算不清日子,“你答应过生日时给我买足球的。”

邵声失笑,“那也不是后后天,你过生日时就回来了。”

“妈妈也可以给你买足球,陪你一起玩啊。”明日香抱着儿子亲了亲,回眸正对上邵声,两人一起站起来。她嫣然一笑,拢了拢肩头微卷的发梢,“Leo既然舍不得你,你就多坐一会儿。难道咱们两个之间,就没任何话可说了么?”

邵声低头,看了看可怜兮兮抱紧自己左腿的邵一川,抚着他细软的头发,柔声道:“明天要一早赶飞机,别贪玩,早点睡。”他又转向明日香,“有些话,我们不适合当着小孩子说。”

“但如果不是送Leo来,你也不会有时间来专程见我吧?”明日香揶揄地笑。

在她来北京之后,邵声和她见过几面,但多数都是接送儿子,两个人几乎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他看了看表,“已经不早了,明天六点出租车就来楼下接你吧?你也早些休息。”

“你真的放心我带Leo去日本,不怕我直接带他去泰国?”

邵声蹙眉,想了想,还是微微摇了摇头,“你不会的。”然而他出门的脚步停顿了,“有什么话,一会儿说。”他招呼着川川洗脸刷牙。明日香笑着将他拉到一旁,“我来好了,你看,你还穿着大衣。”

邵声便在沙发上坐下,拿出手机查着电子邮件。邵一川洗漱完毕,前额的头发湿了一绺,贴在脑门上,扑过来和邵声说晚安。父子俩又玩闹了一会儿,明日香才哄他睡下。她到了两杯红酒,邵声接过来放在茶几上,回身拿了酒店附赠的矿泉水。

“我是真的,想把Leo带到泰国的。”明日香在他身边坐下,微笑着晃着手中的酒杯,“只有那样,你才会常常去看我。”她瞥了一眼陷在松软的枕被之间的小娃娃,有些感慨,“刚刚我带Leo从洗手间出来,看到你坐在落地灯前的样子,一时间我觉得,中间这几年,我们一家人并没有分开过。”

“Leo见到你,当然很开心,我也不反对你多回来看他……”邵声字斟句酌,“不过,大概是我的想法比较自私,我想,我们尽可能不要同时出现在Leo面前,因为表现得太疏远或是太亲近,都不合适。我知道,每个小孩子都会希望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但如果,这本来就是个不长久的假象,是不是,不应该让他有太多的期望?你放心,我从来没说过,‘妈妈不要你了’这样的话。我告诉他,你很忙,爸爸妈妈以后都要住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朋友。这几年我都是这样讲,我不希望因为这一两次,对川川有什么误导。”

“还真是冷静又残忍的理由呢。”明日香扯扯嘴角,反手牵住他的手掌,眼波流转,“你就从来没有想念过,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么?”

“我一直很感谢你。”邵声拍拍她的胳膊,“给过我一个温暖的家,让我从混乱的生活中安定下来。”

“可是,你还是不想回头吧……”明日香自嘲地笑笑,“当然,我也没办法责怪你。大概,没有哪个男人会原谅背叛和离开他的妻子。我本来还幻想着,这些年你一直没有再婚,多多少少还是惦记着我的。看来是我多想了。”

“如果说原谅,我已经原谅你了。”邵声握着她的手,用力攥了攥,“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你为了我和Leo,牺牲了太多自己的梦想和时间。只不过,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办法……”

“你以为我真的那么喜欢那个美国人么?如果你说的不是‘Leo不能没有妈妈’,而是‘我不能没有你’,我一定不会和他走。”明日香凝视着他的双眼,“的确,我想要周游世界,因为我想要一种新鲜的生活;但如果有一个充满激情的爱人,那些梦想不一定是不能放弃的。我本来以为你是那样的人,但后来发觉,是我对看似神秘的东方男子心存幻想了。”她拍了拍邵声的胸口,“归根到底,你没有挽留我,是因为我在你心中不重要吧。所以我还是离开的好。如果你深爱着一个人,她要离开你,你不会挽留么?”

邵声一言不发,沿着她的右臂,看见凤凰纹身的尾羽,心形图案中仍然留着Igor的字样。“这个,洗掉吧。”他的目光落在四个字母上,思索了片刻,“我和你看到的对方,其实都是自己的想象。”

明日香拉着他的手,凝视着他的双目,想起了在救世基督像脚下初次见到的那双深邃的眼睛,目光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所以让人想要一探究竟。她所认识的巴西男孩子,很多人都有着清晰的眉骨和深陷的眼窝,轮廓分明,目光深情醉人,每个眼神都会说话。她熟悉他们搭讪调侃的方式,知道那些婉转火热的言语可以随时转向任何一个标致的姑娘。而眼前这个来自地球彼端的年轻人,身上有不同于这个国家的气息。来自东方的遥远而亲近的神秘感吸引着她。

那时的明日香为这个英俊的年轻人着了迷,找到机会便去他所在的俱乐部,甚至还跟随向导学习了两次攀岩。Igor在巴西朋友中常常是沉默寡言的,但他的安静不同于她印象中中国人的拘谨刻板;在周末众人结伴出游时,她见过他在岩壁上矫捷的身姿,强健有力,果敢无畏,面对怎样的难点都毫不犹豫地放手一搏。明日香当时想,这样的人不张扬不浮躁,但他一定和那些巴西男孩子一样,也热爱自由和生命,充满激情。

因为她喜欢他,所以相信他就是自己理想中的模样。

之后怀孕,结婚,生子,这一系列来得太突然。明日香最初满怀憧憬,坚信自己是幸福而满足的。然而她绚丽的幻想在现实生活中逐渐褪色,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被爱哭闹的小奶娃和繁杂的家务占据。邵声在儿子出生前回到里约的办事处工作,结束了多年来飘荡的生活。他是个尽职顾家的丈夫,没有复杂的朋友圈和无休止的应酬,生活是简单平淡甚而乏味的。明日香眼中,Igor是个体贴细心的人,但那种可以燃烧生命的火一般的热情,似乎只有在面对着难以克服的岩壁时才会迸发出来。她以为在他坚硬的外壳下包裹着涌动的岩浆,她可以用自己的热情去触动他、点燃他,可现在看来,寄希望于这个男人为了她而改头换面,真是天真的奢望。

当初一起旅行到里约的好友亚纪依旧继续着环游世界的梦想,明日香不断地收着她寄来的明信片,秘鲁的马丘比丘,洪都拉斯的伯利兹蓝洞,古巴小镇鹅卵石街道上的老爷车,墨西哥的太阳金字塔,然后她穿过广袤的美国飞去欧洲,经过满是传奇色彩的北非和西亚,现在正在前往印度的路上。亚纪一边走,一边打工赚取路费,看过无数壮美的景色,路上充满惊险刺激的时刻和曲折动人的故事。这些是明日香和亚纪在大学读书时一同计划过的,然而现在她囿于洗衣煮饭照顾孩子的平淡生活里,曾经的梦想遥不可及。

直到某一天,明日香收到亚纪发来的邮件,她在路上认识的一位美国朋友即将来到巴西。“你应该见见他,”亚纪写道,“他有许多非常棒的经历和故事,你一定喜欢听。”于是那种令人着迷的生活,又在明日香面前展现出来。

明日香记不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摇。那位美国背包客有许多令人心驰神往的故事,讲述时微笑着,半垂着眼,似乎还陶醉在一场场颠簸的路途中。他也用这样的表情来赞美她,讲那些平时邵声不会说的栩栩动人的词藻。明日香未尝没有听过这样的赞美,但对方真诚的神色,让她觉得他眼中,自己和整个世界一样美丽动人。

坐在里约的海边,她看着邵声将儿子扛到肩上,带着他一同奔到海里。这一幕景象也是幸福美满的,然而她觉得自己此刻真如同小时候母亲讲过的故事中的天女,在人间丢失了自己的羽衣,于是和凡人结婚生子。此刻羽衣重又出现,摆在面前,时时刻刻诱惑着她,回到属于自己的天空中去。

在离开邵声和川川这两三年,明日香飞得太远,也飞得有些疲倦。她在通宵达旦畅饮大笑的狂欢过后,心底深处也有一丝牵挂和寂寞。这种空虚在她和那个美国人分手后愈来愈浓。听到儿子生病,她便立刻定了一张机票飞往北京。明日香想起自己曾经拥有的安稳的家庭生活,简单平静但对自己照顾周全的丈夫,调皮淘气但是伶俐聪明的儿子。她不知自己想要歇歇脚,还是想要回到这种生活里来。

于是她试探着询问邵声,而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臂上,盯着Igor的字样,说,洗掉吧。明日香明白一切已成定局,牵了牵嘴角,“你放心,我会带Leo回来的。一来,恐怕我依旧应付不来小孩子;二来,他会随时提醒我,我已经失去了他爸爸。”

邵声开车走在回家的路上。即使明日香对这段婚姻选择了背叛和抛弃,他对她仍然心存愧疚。在婚礼上他曾对她许下共度一生的承诺,也倾尽所能的照顾着她,从矿山回到里约,推掉应酬,专心地陪伴她和川川。只是那些美丽的言语似乎从他嘴里消失了,他可以说许多关切体贴的言词,却说不出一句半是宠溺半是戏谑的喁喁私语。他是一个尽责顾家的好丈夫,但绝非一个缠绵浪漫的好爱人。明日香不满足于这种温和平淡的婚姻生活,她要走,邵声并没有挽留。三年的共同生活让他清楚地看到,明日香想要的生活,不只是他的体贴和照顾。

然而他拿不出更多,曾经的宠溺和眷恋,已经寄存在遥远的时光里,满是尘埃。

“如果深爱的人要离开,你会挽留么?”邵声不知如何回答明日香的问题。

他一生中最愚笨最怯懦的决定,就是相信了莫靖言的话,她说自己疲累了,没力气同时负担两种感情了;她说与其隔着两个人的自责和后悔,不如各自生活的简单轻松一些。那时候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敲打着刻在邵声心上,让他无法辩驳。莫靖言说出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疲惫和愧疚,于是他便相信,在她心中,也是这样以为的。他也想过,某一天回到莫靖言身边,问问她是否可以重新面对自我和对方。然而傅昭阳一直昏迷,远远超过了乐观预测的复苏期。悔恨和内疚,看不到未来的绝望,沉如磐石,压倒了心中所有的希冀。

如果能重新选择,当她在路灯下抬头回望时,他是否应该大声挽留。他们短暂而热烈的相恋,决绝的分开,就如同用光了这一生所有的运气和所有的爱。

作者有话要说:少爷,你是又要挨骂了么?过渡章节,莫莫没有直接出场,但也得写。莫莫下周见!===端午期间暂停更新,下周更新时间请见微博。话说。。。有筒子上不了微博么。。。。又,最后两章在实体书出版前不会更新。所以,停更的日子也快到了。。。

第二十七章 相逢一笑

夏小橘听说莫靖言扭了脚,打来电话约她一起吃晚饭,又埋怨道:“怎么也不说一声?还是你家黄老板在网上说起,我才知道你受伤了。”

“又不是什么大事,干吗惊动这么多人。”

“黄老板说自己要加班,问我有没有时间陪你吃晚饭。”夏小橘揶揄地笑了两声,“这家伙狡猾的很,大概是怕别的男生趁机献殷勤,把他女朋友拐跑了。”

献殷勤的男生没有,莫靖言倒是收到了邵母的电话,说在家熬了猪脚汤,一会儿给她送过来。莫靖言扯了个谎,说一会儿还要出门教课,晚上约了朋友一同吃饭。邵母略有遗憾,叮嘱她上课时多加小心便收了线。

既然约了小橘晚餐,那番说辞也不算全是谎话,她只是不想去面对邵声的家人,更不想某一天不期然遇到他和妻儿幸福和美的图景。

夏小橘和她约在一家粤式餐厅,一边念着“猪脚靓汤”一边翻着菜单。莫靖言想到邵母在家也熬了汤,她也必然会在邵声面前提到自己婉拒了她的好意,他会怎么想?他或许一笑置之,或许不会有任何回应。他身边有妻有子,不应该也没有精力再去惦记别人才对。莫靖言相信,自己和邵声是彼此心中无法磨灭的烙印,然而他不在的这些年里,她还不是一样平静地生活着,当做自己的生命中没有这个人的存在?那么他呢,也应该早就习惯了和另一个人的生活吧。

最好不要再见面,不要再听到彼此的消息了。这样她努力建立起来的平衡安静的生活,才不会被打破。

夏小橘平时嘻嘻哈哈,心思却是细密,看到莫靖言将菜单从头到尾翻看了两遍,却不曾停下来点一道菜,便知道她心不在焉。“想什么呢?”她问,“看你没什么精神。”

“我没事,最近忙,有点累。”

“不是因为黄骏要加班,不能来接你……”

“没,有时候他忙些,有时候我忙些,”莫靖言翘了翘嘴角,“一时互相照顾不过来,也是常有的事儿。”

“也是,”夏小橘点头,“从没见你为这些和他计较过。”她是真心喜爱莫靖言的性格,恬然淡泊,但并不是清冷无趣,做什么事都不疾不徐的,和咋咋呼呼的自己完全不同。当初她通过方拓结识了莫靖言,还奇怪为什么一脑袋奇思怪想的方拓会和沉静内敛的师姐关系密切。相处多了,才慢慢在莫靖言身上看到她与方拓相似的一面,一种简单直接的热忱和天真,只是她的这种特质被客套的言语深深包裹着。最初莫靖言决定和黄骏在一起,还真令夏小橘大吃一惊,总觉得黄骏是贪恋莫靖言的姣美容貌,并不是出于对她内在的欣赏。然而更令她吃惊的是,两个人相处了将近两年,居然相安无事。

夏小橘想不明白,便不多想。她知道每段感情有自己的起承转合,每个当事人的心境也无法被他人完全理解揣摩。每个人有自己的体会,也有自己的疑惑。此时的夏小橘就有一些刚刚得知的消息,想要找人来分担。

“我一个高中同学最近回国,在北京待几天。”夏小橘盛了两碗汤,忍不住提起这个话题,“也是黄骏的好哥们。你听他说过么?”

“你说大土?”莫靖言努力想了想,“他本名叫什么来着?”

“湜祎,陆湜祎。”

莫靖言莞尔,“当然听说过。黄骏还感慨过。”

“说我不懂珍惜,是吧。”夏小橘自嘲地笑了笑,“大土当年对我,真的是全心全意的好。可我对他的感情,总少了一点点什么。对,激情,少了一点点不管不顾的激情。我总在想,应不应该和他在一起,如果在一起,遇到我真正喜欢的那种类型的男生,自己会不会变心。但又觉得,和他在一起,也一定是很幸福的事儿。就这样犹豫来犹豫去,下定决心想要尝试一下的时候,发现并没有人会长长久久地等下去。”

“遗憾么?”莫靖言问。

“有点。”

“难过么?”

“当初有点,现在基本不会了。不过,更多的还是感慨,想着,怎么连彼此在一起试试看的机会都没有。”

“从没开始过,这样也好啊。虽然两个人没有在一起,但你们分开时,你还没有爱上他,就不会有太多的遗憾和心痛。”莫靖言淡淡笑了笑,“有时候更多的只是好奇,好奇生活和感情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没机会尝试,多少有些遗憾。不过生活本来就不可能让我们把所有的可能性都经历一遍,再做出选择吧。其实你只要遇到一个彼此喜欢的人,和大土的那些故事,都会变成美好的回忆,不是么?”

夏小橘想起其他几位朋友的旧事,点头,“总好过爱过再分开,不仅有遗憾,还有伤痛,恢复起来比较慢。”

莫靖言垂了眼帘,舀了一勺汤,静静地吹着。

夏小橘继续说道:“过两天大土请大家吃饭。我还想,要不要买个长命锁什么的,送给他还没出生的小宝宝。虽然心情有点复杂,但听说他要当爸爸了,还是为他高兴的。你说,我是不是有些没心没肺?”

“是你比较看得开。或者说,你现在对他的感情,更多的是亲人、好朋友。”莫靖言转了话题,“不如说说,你和方拓呢,发展得如何?”

夏小橘笑了两声,“他?我和他咋啦?一直都是好哥们啊。”

莫靖言微微蹙眉,“可别把所有的异性朋友都发展成好哥们了。”

夏小橘有些欲言又止,莫靖言也不想继续追问这个话题。她最近只是觉得疲累,任何和感情相关的话题都让她感觉疲惫。而自己的心事,她又没有对他人述说的欲望。

方拓也打来电话,说他春节后会回到北京,一来参加户外用品公司的宣传,二来也收到学校攀岩队师弟师妹的邀请,协助他们一同筹备攀岩队成立二十周年的纪念活动。

“谁让我是世纪之交入学,承前启后的一代呢?”方拓说道,“我二三月份没什么事儿,正好帮他们搜集整理一下以前的材料,谁让我好歹也是老队长啊。”

“在师姐面前,还要提个‘老’字?”莫靖言嗔道。

“对对,在莫莫姐心里,我还是那个青蛙一样趴在墙上的新人呢。”方拓笑,“对了,我听说师父回国了。你见到他了?”

莫靖言顿了顿,“遇到过一次。”

“师父还是老样子么?他现在还攀岩不?他后来怎么也不回我的email了?”方拓一口气问了若干个问题,“等我回北京,咱们要不要聚聚?”

“最近我很忙。”莫靖言淡淡答道,“你们自己约吧。”

方拓略带惋惜地应了一声。

莫靖言不想和任何人探讨关于邵声的任何话题,他和她之间热烈的恋情短暂而隐蔽,莫靖言从未曾向任何人明确地提起。当一段感情已经断然了结,再无回头路时,回忆,哭泣,诉说,不仅徒劳无功,而且反反复复拉扯着伤口,令它永无愈合之日。而她以为已经被深深埋藏的过往,早该腐烂在泥土中的一切,居然依然在心里扎着根,遇到适宜的时机便长出一株藤蔓来,沿着她的肢体蜿蜒,刺痛着每一根神经。提醒她,你如此深爱过,然而一切已经失去了。

莫靖言的沉默黄骏也看在眼中。这两天他忙于一家时尚杂志的年度颁奖礼,然而两个人各自的生活一向相对独立,他也不觉得自己早出晚归对莫靖言疏于关照。某天恰好到云舞工作室附近拜访客户,便让她打车过来和自己一同吃饭。莫靖言偏偏不同意,他只好开车在路上堵了半个小时,赶到云舞楼下和她一起去吃豆捞火锅。回到家两个人都一身烟火气,莫靖言洗了澡,头发湿漉漉的,滴下来的水珠把睡袍洇湿了一小块。

黄骏看着她润泽的脸庞,忍不住凑过去吻在她脸颊上。莫靖言没有闪躲,但也没有回应。她连日来一直借口腰疼,可这几天行走如常,也不贴药膏了,虽然推诿了两句,但黄骏抱紧她没有退缩的意思,吻着她的耳朵、嘴巴和脖颈。整个过程并不顺畅,莫靖言的身体有些僵滞,因为紧张而感到些微的疼痛。黄骏感觉到她本能的抗拒,之后絮絮地说了两句温存的话,从身后将她抱到怀里,过了一会儿便松开手,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莫靖言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在黄骏制作的颁奖典礼执行方案上,她从一连串的赞助商中看到了Primavera的字样,那正是邵声所在的公司,于是逃避着,不想去见他的任何客户。她一直以为自己在踽踽前行,虽然走得孤单,走得缓慢,但是毕竟一点点从泥泞之中走了出来。可蓦然发现,所有的一切并没有被抛在身后。并非她走出了回忆,而是习惯了将它们放在心底与之为伍。

隔了几日,黄骏竟又在她面前提起Primavera的名字。此次的时尚颁奖典礼规模盛大,主办方拉来的赞助商中大多是熟面孔,只有这一家公司刚刚进入大陆市场,想来近期内必然会展开一系列的宣传攻势,是个值得发展的潜在客户。黄骏整理着上一次在珠宝酒会上拿到的名片,顺口问道:“莫莫,上次Primavera的活动请柬是谁给你的?”

莫靖言拿着遥控器,一个个电视台的换过去,这时停下来想了想,“记不清了,大概是哪个学员,我就顺手收下了。”

“哦……再想想呗。”黄骏走到沙发旁,在她身边坐下,“是他们公司内部的人么?”

“不知道。”莫靖言摇头。

“我本来还以为是内部人士,能帮忙引荐一下。”黄骏翻着上次酒会拿回来的一沓名片,一张张摊开,“

这位负责市场的去上海出差了,这位副总代表是负责珠宝设计和鉴定的,这位……”他拍出邵声的名片,“秘书说他出国了。”

莫靖言扫了一眼,想到兴致勃勃念着去日本的邵一川,还有不会讲中文的明日香,脑海中一片空白。黄骏还在翻看Primavera的宣传材料,指着上面晶莹剔透的各色宝石征求她的意见,“来,从女性消费者的角度,谈谈你的看法。”

“我对这些没什么了解,你知道我平时很少戴首饰。”莫靖言站起身来,“如果是我,大概不会花大价钱去买这些东西。”

黄骏点了点头,又翻了两页,“那作为装饰品,你觉得他们的设计漂亮么?有什么特色……”他的视线离开宣传册,发现莫靖言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客厅。

第二天他和合作伙伴徐梓浩一同去见客户,回来路上在路边的四川餐厅点了两份盖浇饭,等餐时又说到了联系Primavera的事情。黄骏有些苦恼,眉头拧在一处。

徐梓浩拍他肩膀,“联系不上没关系,改天去他们公司看看不就好。再说,咱们也不差这一个客户。”

“不是客户的事儿。”黄骏叹气,“我觉得莫莫吧,最近有些古怪。”

“你又觉得人家想结婚,想要孩子了?”徐梓浩笑道,“我知道你是不想,但以莫莫的条件,不等于别的男人不想。你小心被挖了墙角都不知道。”

“反正从那段时间开始,她就一直不正常。那次她扭了脚,我正在外面吃饭,她打电话让我去接她,我说帮她定辆出租。”

“这很正常啊。”

“要是以前,她肯定自己同意坐出租回来了。我那天喝酒没开车,后来也是打了车去接的她呀。”黄骏指节扣了扣桌子,“其实我没说这样有什么不好,以前她有些太温和,这样偶尔撒撒娇,像个小姑娘,我也就乐呵呵接她去了。只是她变化太突然,过两天又好像和我保持距离了,别别扭扭的。”

徐梓浩失笑,“以前也没看你这么琢磨哪个女生。”

“懒得琢磨她们。”黄骏撇嘴,“我挺烦女生耍心眼或者闹小脾气,好像你怎么做都不对。谁愿意猜谁来猜,我是不奉陪。”他仰身靠在座椅上,“所以啊,莫莫就这点好,和她相处不累。但现在,她可千万别学人家软硬兼施那套。”

“真的没想过和莫莫过一辈子?”徐梓浩问。

“这问题想了有什么用?”黄骏眨了眨眼,“这……一辈子,是你想过就能在一起过一辈子的么?现在在一起挺好的,何必想那么多。”

邵声此时正在东京飞往北京的全日空客机上,邵一川倚在他身旁睡了过去,空姐微笑着走过来,在他身上披了一条小毯子。邵一川挪了挪,趴在爸爸的腿上,小脑袋抵在他腰间。邵声将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父子二人紧紧依靠着。

他这次来日本,名义上是参加东京举行的国际珠宝展览会,实则为了将儿子接回北京。明日香带着川川去了宫城县,和在当地探亲访友的外公外婆汇合,一大家人去福岛一带滑雪、泡温泉,回到东京,母子二人又去迪斯尼公园玩了一天。最初的一个礼拜邵一川玩得乐不思蜀,打电话回来时语气欢快,然而再过几天,他便常常问明日香,“也不知道爸爸和奶奶现在在做什么呢,爸爸还答应要和我踢球的。”

川川迟迟未归,邵母每天也坐立难安,总担心小孙子就此不想回到自己身边了,于是打发邵声早早去日本把川川接回来。

邵声在东京见到明日香,定下了第二天的返程机票。母子告别时都依依不舍,泪眼婆娑。邵声递给明日香一张纸巾,她擦了擦眼睛,自嘲地笑了笑,“这几天,我真的又有些想带Leo走,但仔细想想,以我的生活状态,真的没有能力和耐心去抚养一个小孩子。而且Leo虽然玩得开心,但他心里也很想你们,我真的留也留不住呢。就请你,好好照顾Leo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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