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为难你呢,总不能给自己的好朋友介绍个离婚又带娃的。不过邵声真的 是挺好的,川川也很听话。要是有机会,带我儿子多认识几个朋友也好,相处久了, 大家了解他的为人,他应该也挺招女生喜欢的吧。”邵母说到这儿不禁笑出来,话里 有话道,“不知道他当初怎么那么不开窍。”
“这种事情,机缘巧合吧……”莫靖言尴尬地笑笑。
邵母又替邵声说了几句好话,说他当年鲁莽冲动少不更事,对追逐自由的明日香难免稍有微词。莫靖言只是偶尔应和两声,心中波澜起伏,有千头万绪的问题,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问不出口。邵母见她并没有积极回应,叹了 口气:“其实和你认识不久,阿姨不该给你添这个麻烦。可最近邵声又受伤了,我就想,自己年纪一天比一天 大了,到底不能照看这爷俩一辈子。家里还是应该有个人,和他相互扶持着,你说是 吧? ”
莫靖g点了点头。
“他自己总说刚回国,没时间没心情去找。可我知道这几年他过得挺辛苦,也不 开心。就当我这个妈妈自作主张吧,就拜托你了。”
“阿姨,我都明白……这事儿……我记着。”
邵母笑着道谢,又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这才放心离开。
送走了客人,莫靖言回到办公室里,背倚着房门伫立良久。如果不是房间四周都 是玻璃隔断,她定然会捂着脸蹲下来大哭一场。这是一种复杂而澎湃的情绪,没有办 法用简单的喜怒哀乐来界定,这两日她的心情起伏太大,再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宁静 和安稳。她想到邵母说的“当初”,想到自己所讲的“机缘”,想到无法告知他人的离 别和隐藏在这一切背后的无常。
当她想起这一切的一切,才发觉在茫然的蹉跎间,时光真的会老去。
方拓如约提前返回北京,打来电话约莫靖言吃饭:“你看我多有诚意,为了见你 一面提前两个礼拜回来,是不是得请我吃顿好的? ”
“越来越无赖了。”莫靖言轻晒,“受不住你这么重的情谊,还是不见比较好。”
“开玩笑的啊,当然是我请莫莫姐了! ”方拓提议去一家新开的云南菜馆,“就 当我给你送行啊,我可真是特意提前赶回来的,多多少少也得感动一下吧。”
方拓推荐的饭店简单雅致,厚重的木桌椅,竹帘隔断,墙上挂着几幅蜡染。莫靖 言看好了窗边的双人台,方拓连连摆手,转了转肩膀:“去年攀岩受伤了,和风湿似 的,吹不了风,咱们坐里边吧。”他拉着莫靖言转过屏风,找了一张四人卡座坐下,又 拿过菜单点了三四个热菜。
莫靖言蹙眉:“吃不完的,别点那么多了,浪费。”
“不多啊。香茅烤鱼没多大,汽锅鸡就是个汤,没什么撑肚子的菜。”方拓笑道, “给你送行当然得多吃点,放心,我是净盘使者。”
“要不把小橘也叫上吧。”
莫靖言正要拨手机,就被方拓按下:“我打过电话,她今天加班,来不了。”
莫靖言知道夏小橘在帮忙做一档湿地保护的纪录片,最近一段时间常常单位和制 作中心两头跑,应了一声也没多想。直到身后有人说了句“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她 才猛然醒悟方拓为什么换了大桌,又点了若干热菜,自己居然毫无戒心上了套。她气 恼地瞪着方拓,他用菜谱半挡着脸,眼神茫然无辜,似乎想说,叫上师父有何不可。
莫靖言不好发作,方拓倒了三杯米酒,举杯致意:“咱们仨好多年没聚到一起 了,今天我请客,感谢师父当年的指导以及莫莫姐的帮助,才让我赚到那么多宫保鸡 丁、酸奶和羊肉串! ”
米酒清甜,但莫靖言没有心思品尝,只是象征性地抿了抿。好在上菜很快,她闷 声盛汤夹菜,也不和二人多话。方拓见邵声手上仍缠着绷带,连忙给他盛了一碗汤, 又不断地帮他布菜:“师父这是怎么了?前两天打电话时没听你说起啊。”
“在滑雪场撞的,小事,不要紧。”
“对啊,你不是说要去白河野攀,这样子还能爬吗? ”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等过两周天气暖和了,打保护应该不成问题。”他转向莫 靖言,“我前段时间去看了老傅和楚羚,还见到他家安安,我们说好一同去白河,爬 一爬当初没完成的那条线。”
莫靖言鼻子一酸,忙端起米酒喝了一大口,呛得咳了两声。
“好久没去白河了,真的很想回去看看。”邵声单手转着杯子,“现在山谷里的冰 应该开化了吧,过些天向阳的地方就会很暖和,不知道还是不是老样子。”
“就是,我们以前说好一起去的啊! ”方拓插话,“莫莫姐你还记得不,咱们那时 候就念叨着周末带着烤肉架去河边,还得带条大狗。今年春天一起去呗,虽然晚了几 年,但总算能在一块儿了。”
“你们去吧,我不在北京,也不想去山里。”莫靖言硬下心肠,“那么久的事,我 都忘了。”
“下个月就是攀岩队成立二十周年庆典了,莫莫姐你也不来? ”方拓面露憾色, “大家可都念叨着你呢,要是你不来,他们该责怪我办事不力了。”
“哪儿有什么大家,我在队里时间也不久。”
“至少有我啊,还有傅队、楚师姐、思睿姐和何仕,哦,靖则师兄也会回来吧,左 君师姐也联系上了,呐,现在师父也回来了。这人还不够多吗? ”方拓合掌拜托,“我 是负责联系前后几届老队员的,看在我的面子上一起去吧。”他转向邵声,“师父,快 帮我说几句好话。”
“我知道你不想去,”邵声顿了顿,“那就……不要去了。”
方拓惊讶地仰身:“师父你是来拆台的吗? ”
“但我相信,大家每一个人,都是真心牵挂你,就算许多年没见到,也并没有忘 了你。”邵声话音一滞,“或许不会经常提起来,但怎么会不想见到你,在一起聚一 聚呢? ”
方拓叹气:“其实莫莫姐你当初不也是希望师父别出国的吗?难得大家又凑到一块儿……”
莫靖言再也坐不住,她咬了咬嘴唇,声音哽咽:“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我还 有事,先走。”她起身拿了椅背上的大衣,来不及穿上,就搭在手臂上,转身向楼梯口 大步走去。
北京的春风并不和煦,隔一会儿便猛地一声低啸,吹得人要侧身躲避。莫靖言走 在路上便觉得绒衫被风打透,胡乱穿好大衣,将领口紧紧裹上。
“莫莫。”身后脚步急促,她听见邵声唤着自己,下一刻小臂便被他轻轻拉住。莫 靖言心中一紧,扬手拂开,她半侧着身,不去直视邵声的目光。两个人并肩而立,一 时有些尴尬。邵声打破沉默:“我听我妈和方拓说,你要离开北京一段时间? ”
“要离开很久? ”
“没计划。”
“这几天我一直想来找你,但也知道,你未必想见到我。”邵声话语中有一丝无 奈,“但我想要是再不来,如果你走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所以只好 拜托方拓……”
“不见面,也挺好的。”莫靖言自嘲地笑道,“见面了,要说些什么呢? ”
“不是想说什么,只是想来看看你。”邵声看着面前这姑娘,淡漠的表情让他感 觉陌生。他想说“我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但这句话问不出口,她显然过得并不那 么好。或许别人不能分辨,然而他又怎么不知道?他见过莫靖言最璀璨的青春和最幸 福的笑靥,那些都被冰霜覆盖了,藏在岁月的荒原之下。
“你已经看到了,那我走了。”莫靖言低下头来。
“莫莫,”邵声喊住她,“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你会怪我……”
“我怪你什么呢? ”莫靖言转身,“我说希望大家都幸福,那是诚心诚意的。过去 的都过去了,我早都忘了,还提那些做什么呢? ”
“我也希望看到你幸福快乐,有个珍惜你的人照顾你,能让你开开心心的……” “我不需要谁来照顾我,也不需要谁来哄我开心。”莫靖言冷冷地答道,“难道 离开别人,我自己就活不下来了吗?就算我现在遇到什么不开心,也不用别人可怜 我。和以前经历过的事情比起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
莫靖言的背挺得很直,两肩僵硬,右手紧紧攥着提包的带子,像只爹了毛的小动物。邵声很想拍拍她的肩膀和后背,把她的长发抚顺,可她满怀戒备,随时会后退逃 离。他知道自己贸然前来的举动很是鲁莽,然而当他得知道莫靖言要离开北京时便再 无法安心下来。他比谁都清楚,一场突如其来的别离有可能是长久的分隔,想起来就感到惧怕。他于是不敢近前吓跑了她,柔声道:“这次你走得匆忙,我有些担心。”
“我这么大人,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莫靖言答道,不无讥嘲地想到,担心我不 声不响就结婚了,回来时就带了个孩子?这个念头令她心酸愤懑,一张嘴,居然就说 了出来。
邵声一愣,僵在原地。他早知莫靖言对此耿耿于怀,面对她的诘问也无可辩白, 只是沉默地伫立着。
“有什么要说的,你说啊? ”莫靖言的胸膛微微起伏,她深藏于心的所有情绪一 同爆发,那么多年来无法倾吐的话语如同动荡的熔岩,终于循着一条裂缝喷涌而出, “你来找我,不是有话对我说吗?可早几年你为什么不说?当我需要有人照顾我,有人哄我开心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是,你去巴西我不怪你,甚至你娶了老婆生了孩 子,我都不怪你。但是,你为什么要回来呢?你回来了为什么要来找我呢?是因为你 离婚了,我的感情也出现了问题,所以你才想起来要找我吗?那你决定结婚的时候 呢,那时候有没有想到我? ”
“我……”邵声的声音有些颤抖,“那时候,我在努力忘了你。”
“我也是。”莫靖言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如果我说,我做到了呢? ”
如果不忘记你,分开的几千个日子,如何承担每一天心头如刀割一般的锐痛?
“我也曾经以为,我做到了。,’邵声抬手拭去她的眼泪,指尖湿湿的。他柔声道: “不要离开北京,不要躲着我,好不好? ”
“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吗?我过得一团糟,想跳出来把一切都理清楚,这样不可 以吗?为什么不能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 ”莫靖言的眼泪止不住,视线一片模糊,“我 知道你没有忘记我,就像你知道我没有忘了你。可是当初那段日子和那个时间的少爷,他早就回不来了。”她扬手拦下一辆出租,“别跟着我,当我求你了。”
坐在车里的莫靖言泣不成声,他掌心的温度还留在脸颊上,然而她害怕面对邵声 的温柔体贴,她怕他突如其来的表白让自己无法应对,她怕自己已经成为他生命中可 有可无的选项,和她在一起无非是妻子离开后的最优选择。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只知道不能继续原来的那种生活了。长久以来屏蔽 了过去一切的肥皂泡已经被邵声的回归无情地戳破了,她赖以生存的海市蜃楼转瞬消 失。她得重新面对这个寒冷而真实的世界,重新考虑如何面对未来,而不是深陷于紧张、愤懑和惶恐的泥淖之中。
第三十章 好久不见
【所有的回忆,如涓涓细流汇成江河。】
转眼莫靖言离开北京已经两周,她不接手机,也不回邮件。方拓自告奋勇去打探 她的消息,熟识的几位朋友都说和她断了联系,他一直问到远在阳朔的莫靖则,借口 依然是邀请他们兄妹二人参加攀岩队成立二十周年庆典。“我过些日子就去北京,不 过莫莫应该不会去。”莫靖则知道这个小师弟和妹妹一向亲近,直截了当说道,“你 知道,见到别人在一起,对她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儿。”
方拓如实坦白:“我就是最近联系不上莫莫姐,不知道她现在到哪儿了,有些担 心。”
“她挺好的,听叔叔婶婶说,隔天给家里打个电话。”莫靖则顿了顿,“我也很惦 记她。”
周末方拓去找邵声。他正带了邵一川去体育场练球,一群半人高的小家伙精神抖 擞,在教练的带领下甩着小胳膊小腿在场地上飞奔,小孩子踢得没什么章法,有时你 推我搡,脚下一绊就摔倒两个。好在谁也不娇气,爬起来继续追着球跑。
邵声坐在场边的长板凳上,目光跟着场上的孩子们,神态却若有所思。方拓拍拍 他的肩膀,在他旁边坐下,指着邵一川道:“师父,那就是你儿子吧? ”
“是啊,巴西球衣。”
“不用看球衣,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眼就能认出来。”
邵声微笑点头。
“我应该叫他师弟,还是大侄儿啊。”方拓由衷感叹,“你这个表情真慈祥。” 邵声脸一沉:“你小子又找打呢? ”
“这才是我印象里的师父嘛。”方拓笑道,“以前训练的时候,只有莫莫姐在我 才能随便开玩笑,还能看到你的好脸色。”
邵声心头抑郁,不再答话。
方拓叹气:“还没问到莫莫姐的下落呢,莫大都不知道,我真没辙了。”
邵声面带一丝苦笑:“她躲着我,当然不会告诉靖则。”
方拓向着场上的邵一川努努嘴:“莫莫姐见过? ”
邵声点头:“川川很喜欢她。”
“那是,谁不喜欢莫莫姐啊。”方拓扬眉一笑,又旋即苦下脸来,“不过,她上次 肯定生我气了,提前两天离开北京也没告诉我。”
邵声歉然道:“我自己的事儿,不该把你扯进来。”
方拓大大咧咧挥手:“为师父两肋插刀啊!不过,不知道莫莫姐为啥生那么大气。”
邵声瞥他一眼:“你揣着明白当糊涂呢? ”
方拓乐了: “你们当初都拿我当小孩儿,什么也不跟我说。我怎么可能明白呢?当 然是糊涂的啊。要不师父您和我讲讲来龙去脉? ”
邵声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莫莫姐当初喜欢你,你也喜欢她吧? ”方拓依旧乐滋滋的,“本来和你们一起 练习的时候我就猜到一些,后来知道傅队和莫莫姐的关系之后,我就觉得自己就什么 都猜到了,但一直不敢向你俩求证。”
邵声语音渐低:“我们之间的很多事,是没人知道的。我亏欠她的,也无法弥 补。”
“那天你俩跑了,我总得结账啊,就站在窗口忘了一眼,莫莫姐好像很激动。说 实话,我真没见过她生气发火。你走了这么久,她还那么在乎你。”方拓敛了笑容, “我本来以为,你们就是互相有好感,但没想到莫莫姐的感情那么深。她最初在学院 的EMBA管理办公室工作,有挺多青年才俊追求,有的人被拒绝了几次也不气馁,继续 送花,莫莫姐还拉我去冒充护花使者……如果不是等到你结婚生子的消息,她或许会 一辈子等下去……如果早知道这些,我早把你从巴西拉回来了。”
“你在国外时和我说‘好好照顾莫莫’,这任务我完成得不怎么好。”方拓十指 交握,“实在是能力有限,还是师父你自己努力吧。”他从单肩包里拿出记事本,打 开来,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张老照片,颜色已经不算鲜艳。“队里的小孩子们在整3 资料,很久以前的图片和文字资料都不齐全了,多亏莫大前些日子寄来一批,整理 得很干净,小孩子们根据原始资料,把仓库里幸存的档案归了类。然后,他们看到这 个……”
邵声接过来,看到后排有三个男生,莫靖则站在中间,两旁是他和傅昭阳,前面站着微笑的莫靖言。
方拓继续讲述当天的情形。这张照片掩埋在许多其他从宣传栏上撤下来的资料中,同学们发现了它,这几日来已经对队史烂熟于心的宣传组长眼尖,认出了频繁出 镜的“三剑客”。那和他们合影的女生是谁呢?大家传看了一圈,似乎此前并没有在 任何图片资料里出现。
“这么漂亮的师姐,如果见过,肯定会记得的啊。”大家纷纷揣测,她就是队里 一位普通的女生,并感叹美女就是人缘好。
“是啊,经历了那个学校里高手云集的年代,和‘三剑客’合影。喂,你们说会不 会她是其中哪位的女朋友?这次会不会一起来? ”
小同学们感叹着,多么幸运的姑娘,多么令人遐想的黄金年代。
邵声持着颜色褪去的旧照,目光掠过那一张张已经变得模糊的朝气盎然的脸,那 段最宝贵的记忆曾被他情牵梦萦地惦念着,每每想起心中都是无法排遣的苦闷与剧 痛,于是他学着掩埋和遗忘。这在莫靖言心中何尝不是一样?那种万箭攒心般的苦和 痛,他又如何忍心让她再去体会一次?
他将照片揣好,缓声道:“该离开北京的那个人,不是她。”
方拓惊诧:“师父,你说什么呢? ”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如果她,她不想再和以前扯上任何关系了呢? ”邵声起身,
“我要逼着她,连自己熟悉的地方都回不来吗? ”
“可你不是一直想回来吗?刚回北京安定了几个月,难道就要走吗……总会有其 他办法的。”方拓想劝慰几句,却也无法揣度莫靖言的心思。只能沉默地站在邵声旁 边,和他一起看着在场上欢快奔跑的邵一川。
莫靖言并非和所有人断了联系,只是手机积攒着若干未接来电和短信提示,信箱 里有许多邮件只浏览了题目。她没有规划行程,随兴而至,走走停停。这时她寄住在 杭州的郊外,江南春意正好,树绕村庄,水满陂塘,偶有绵绵细雨,白墙青瓦纤尘不 染,青翠的茶园里有茶农辛勤劳作的身影,田埂路边桃花红,菜花黄。她在这温润的 天气里抛开所有心事,安静地读书品茗,仿佛可以一天天这样过下去,不去想让人伤 神的过往和难以决断的未来。她也收到左君的短信,说自己正在整理行装,马上要去 北京出差,约她见面吃饭。莫靖言思忖片刻,回拨了左君的号码。
“在江南过春天,你可真会享受生活。”左君笑道,“本来还想周末和你在北京 见面,这样也好,我坐高铁过去找你喝茶。”
莫靖言答应着,犹豫片刻,含混道:“你来找我的事儿,就不要告诉别人了。” 左君一怔,温言道:“当然可以,我又能告诉谁呢? ”
在莫靖言的印象中,读书时的左君温婉从容,显得比同龄人成熟一些。然而自从工作后时光便仿佛绕过了她,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沧桑的印记。她的面容依旧清秀 素净,细细的眉眼,微笑的时候抿着嘴,语调舒缓地问着:“怎么现在出来了,最近不 忙? ”
莫靖言点点头,欲言又止。
“是……不想去过些天的聚会吧。”左君微笑,“没关系,我也不去。”
“你不想……看到我哥了,是吧……”
左君捧起茶杯,轻啜一口: “其实,我见过你哥哥。一次是在纽约,我去出差,大 冷的天在河边吹风,然后去吃日本拉面;还有一次,就是去年,我请假去了趟阳朔。 因为那时候我很担心,他本来做得一帆风顺,刚刚升职,是师弟师妹口口相传的传 奇人物,忽然之间整个项目组被砍掉,因为身份问题没办法继续留在美国,和女友分 手……我怕他很沮丧,就贸然去了。”
“我哥他心高气傲,我们家里人都不敢问他这两年过得怎么样。”
“他和我讲了很多,说自己己经过了太久超负荷的日子,但是公司裁员的时候毫 不留情,没人真的关心你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而周围亲密的人也各自打算,好像一 瞬间就被所有的人抛弃了。”左君声音渐低,“他说很多事都没有对家里说,包括父 母和你,因为他不愿意面对这一切。”
“是啊,他曾经是我们家的骄傲呢。但其实他振作起来就好,也不用太在意别人 的眼光。”莫靖言有些感慨,“他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和我们讲,可是,他肯告诉你。说 明在大哥心中,你一直是他最相信的人。”
“那,又有什么用呢?我们之间似乎总差了一步。”左君笑得无奈,“如果他想, 留在美国再找一份工作也不难,我本来打算申请转去美国总部的,可他回国了;去年 我去看他,也希望能留下来帮他什么,但是没来得及说,就知道他有女朋友了。”
‘‘大哥他,大概觉得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他对待感情很现实的,自尊心 又那么强。”
“有什么不是一个世界的呢? ”左君有些欷钦,“只是有时候,会想是不是我把 这个人理想化了,真实的他很陌生,但我又无力改变什么。”
“我理解你所说的。”莫靖言感同身受,“但你还喜欢他? ”
“不知道算不算还喜欢,但总是惦记着。”左君自嘲道,“大概都成了一种习惯 了。记不记得,我以前说过,感情里除了快乐,当然还会掺杂许多其他的情绪,思念、 不安、妒忌、惶恐、伤心……只不过,和他在一起的那种幸福感,能让这些都变得微 不足道。现在想起来,一把年纪了还为这些事儿纠结,有些傻吧。”
“怎么会? ”莫靖言想了想,“不过大哥这个人不会为了别人而改变自己的,所 以……也没必要为了他来改变你。”
“你比原来成熟了。”左君微笑,“那么,你还介意过去的事情吗?前两天楚羚给 我打过电话,邀我回去参加庆典。我说不去。然后她问起你,说如果有机会见到你, 要和你说,对不起。”
莫靖言释然:“我从来不怪楚师姐,她才是最爱昭阳哥、为他付出最多的人。我 不去参加聚会,并不是因为怪她。”
“楚羚还说,这几天他们要去白河。你知道吗,少爷从巴西回来了。”
莫靖言心头一紧,含糊地“哦” 了一声。
“当年的事情,对几个当事人来说,一直是个心结。这次他们能一起去我也很欣 慰,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圆满的。”左君转过头去,望着青翠的远山,“只不过, 圆满的方式各有不同。有些是画了一个圆,有些是消失不见。否则有几个人最终能圆 满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