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直直地望了南澄超过有十秒钟,女生不自在地换了几个姿势,来回踱步,最后终于忍不住硬着头皮回望她。
那女人竟然欣喜地笑起来,踩着细高跟就要朝南澄走过来。
南澄等的那班公车刚好到站,她紧张地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公车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假装镇定,实则心跳飞快地偷偷注意着那个女人的动向。
她好像非常失望,一直目送南澄坐的那班公车消失在视野尽头。
那天晚上南澄回家的时候南澈正在客厅打游戏,在打赢了最后关的那个大BOSS之后,他突然抬头看着南澄说:“姐,你今天出去有没有遇到一个穿黑衣服的女人?”
“女人?”南澄突然想起那个穿细高跟的女人。
“她说她是你的妈妈……”
“不可能!”没等南澈说完,南澄就激烈地反驳,她喘了几口气,望了望南宇和安萍卧室的方向,压低嗓门说,“今天的事别告诉爸妈……你以后别再理那个女人了。”
那天晚上南澄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反复出现女人的面孔和身影。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关于妈妈的影像但都以失败告终——她对她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很小的时候,南澄自己给自己编过故事,关于她的妈妈是如何温柔善良又美丽的女人,因为不得已的原因而离开了她,终有一天会带着遗憾和悔恨回来找她的故事。
那是年少时的南澄乐此不疲的游戏,她甚至会每天黄昏搬个小板凳坐在村口,每一个经过的成年女性都成为她深刻观察和反复判断的对象。
后来南澄渐渐地长大了,她有了稳定的生活和家庭环境,安萍取代了她对母亲的想象,这个游戏才就此终结。
但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妈妈会是那么妖艳的一个女人——妖艳得不像个好女人的样子。
既然她的妈妈已经缺席了她的童年和少年,南澄想,现在的她,也不再需要这样一个人了,无论她是真还是假。
——但,她一定是假的,她不会是她的妈妈!
十七岁的南澄带着一种执拗的坚持,在凌晨时分坠入黑暗又甜美的梦乡。
那一刻窗外的天空是青黛色的,像一个欲说还羞的隐喻。
第七回 誓言像一条船,到不了彼岸或许就沉没
接下来就是短暂又忙碌的寒假了。
和别人家临近新年的喜庆气氛不同,南家越临近新年倒越显得忙碌。安萍飞了趟香港,大肆采购全家的衣物和她自己新年出席各种酒会所需的礼服,以及和南宇拜访生意伙伴时拿得出手的礼物;南宇则为了公司年底追账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而弟弟南澈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整日不见踪影。
就算放假,南澄的作息也很规律,早上八点就起床,吃过早餐后安排计划做作业和复习,下午上会儿网然后再写一篇作文。
放假一个星期后顾怀南给她打电话,只不过随口问她作业做得怎么样了,她竟然回答:“已经做完了。”
男生看了看自己自打回家后就没打开过的书包彻底无语:“你这个人,还真是无趣……哎,安栋他姐姐开了个卖烟花爆竹的店,他弄了好多出来,我们晚上去河堤旁放烟火,你去不?”
南澄心动了动,但今天是安萍回来的日子,南宇还特别叮嘱过做饭的阿姨晚上加菜。她犹豫了下还是拒绝了。
“干吗,你爸妈不让你出来啊?怕你被坏人骗走啊?”
“我……”
“这样好了,你不是有个弟弟吗?你就带你弟弟一块儿出来玩,这样你爸妈总该放心点吧?”顾怀南竭力游说她一起出来玩。
南澄还在犹豫,在一旁翻找游戏杂志的南澈突然说:“姐,你想出去玩就去呗,我会和爸妈说是我想出去看电影,非拉你陪我。我今天也不想在家吃饭,晚上游戏论坛有网友聚会,我挺想去的。我们刚好一起出去,晚点再一起回家就好了。”
“这样……”南澄高兴起来,压抑着内心的小小雀跃,对电话那头的顾怀南说,“那,晚上见了。”
挂上电话回到自己的房间,南澄在柔软的床上躺成“大”字形,没一会儿又爬起来,翻箱倒柜搭配晚上要穿的衣服。
虽然只是普通的群体邀约,但对南澄来说,只要有顾怀南的地方,那就是不一样的。
她哼着《Forever Friends》的轻快调子,欢快得像只进了萝卜地里的兔子,全然未曾预料命运的多舛与不可测。
“请假”尤其的顺利,原来市里有个领导的妻子生日,南宇和安萍作为朋友受邀,他们原本就没有时间在家吃饭,南澈没费什么劲就得到了他们姐弟晚上外出的许可。
“晚上记得早点回家。”安萍对着镜子边描眉画目边说,她像是还不放心,又特意叮嘱南澄,“看着你弟弟,他呀,没长大的孩子,一不注意就捅娄子。”期末的时候南澈在班里和人打架,用钢笔划破了一个男生的脸颊,对方父母也不是什么善类,一直扬言要“以牙还牙”,她花了不少力气平息这件事。
“行了行了,我和姐出门了啊。”南澈对南澄使了个眼色,让她快点出门。
“……我知道了,妈妈再见。”南澄在家里不敢像南澈这么放肆,她还是规规矩矩地向安萍道别后才跟着弟弟走出家门。
“你不用理我妈……唉,晚上好好玩啊。我们九点半在前面的7-11碰面好不好?还是你要更晚点……”南澈露出暧昧的笑容,十四岁的少年,自以为已不算小孩。
“乱想些什么,小心我揍你。”南澄也只敢在南澈面前耀武扬威下,“你那个网友见面,安全吧?别遇到坏人……”
“好啦,快走吧,车都来了。你说我一个男孩子,能遇到什么坏人?”南澈不耐烦地把南澄推上公车,最后还不忘对她眨眨眼睛,“姐,祝你玩得开心。”他见过顾怀南,而在更早以前就听闻过顾怀南的各种传闻,包括为了兄弟挺身而出之类的,所以对他一直充满景仰,一厢情愿地认为顾怀南以后会是他的姐夫。
南澄瞪了南澈一眼,趴在车窗上像个唠叨的中年妇女一样再次叮嘱:“九点半——如果你结束得早就在7-11看会儿杂志,不要乱跑!”“好啦。”
南澈挥着手,少年瘦长的身影被路灯拖成长长的阴影。
路灯像一小轮一小轮的黄色月亮,随着公车的行驶而不断向后退去,晚风从打开的车窗外迎面吹来,吹乱了南澄鬓旁的发丝。
不知怎的,她始终有点心神难安。
那是南澄记忆中最美的一个年末夜晚。
不知是真的巧合,还是其他人故意想“撮合”他们,南澄到达集合地点时只看到顾怀南一人,他一连打了六个电话,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爽约。
他们站在路灯下等了十分钟,安栋倒是来了,但是把装满烟花的袋子递给顾怀南后又匆忙走了。
“我姐店里今天忙死了,我得去帮忙啊。”为了显出时间紧迫,他连单车都踩得特别用力,没一会儿就消失在转角。
南澄和顾怀南面面相觑,又默契地移开目光,有些说不清的别扭和……心跳。
来都来了,总不能提着烟花袋子再回去,于是顾怀南在前,南澄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往河堤下适合放烟花的空地上走。已经有许多情侣或者三五好友点燃了烟火,夜空不时绽开小小的艳丽的烟火,伴随着年轻男女的欢呼和大笑声。
南澄突然想起去年的夏末秋初,他们也是这样在这条河堤上一前一后地走着,斗转星移,时光荏苒,心境已然有了微妙的变化。顾怀南走了许久都没有停下脚步,越往前,人迹越罕至。
“这里……不行吗?”南澄怕黑,也怕离人群太远。
顾怀南含糊地应了一声,终于停下脚步,磨磨蹭蹭地打开塑料袋,把烟花一盒一盒翻找出来,拿拿这个又翻翻那个,像是无法决定先点燃哪一个。
“先放这个吧。”南澄指了指画着许多蝴蝶图案的方形烟花盒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