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四点钟,正是一天里阳光最美的时候,我带够钱,拿了相机就独自出门溜达去了。
省城是一座著名的旅游城市,有一座巨大的城中湖,如翡翠玉石镶嵌在城市的西南边,沿湖而建的长堤上垂柳依依、绿
树葱茏。听人说春天的时候湖边的风景是极好的,但冬季也有冬季的景致,我一个人边走边拍,自得其乐。
因为是旅游淡季,所以游人不多,日薄西山时分更是游人寥落。我在湖畔一处僻静的角落拍一只流浪小猫时,突然听到扑通一声,而后是孩童又惊又怕的哭泣声。
有人落水了!不远处有个小小的身影正在湛绿的湖水里不断扑腾挣扎,湖边还站了两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一个在哭,一个像是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我一边大叫着“有人落水了”,一边想办法救人,而有人动作比我更快,已经脱了外套跳进了水里,他在入水之前有句话似乎是说给我听的:“原地待着别动!”
人群很快聚拢过来,落水的儿童被人救起,原来是附近小商贩的孩子,结伴一起在湖边游戏,其中一个不小心滑落湖中。
救人的男生被人团团围住,孩子的父母一个劲地道谢,他却只捡起地上的外套披上,拨开人群向我走过来。
骆亦航的笑容刚从零度的湖水里捞出来,是新鲜而湿润的,带着潮湿的凛冽气息。他说:“顾昭昭,你刚才是不是也想跳下去?我告诉你,水里可冷了。”
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拽起骆亦航的手就跑:“别回头,电视台的人来了!”
“我是救人,又没害人,跑什么啊?”
“你想别人在电视新闻里看到我们?我们明明是来参加比赛的,却在景区救起了落水儿童!”
“……”
“而且他们一定会胡思乱想,以为我们是偷偷约会来的。”
骆亦航原本蹲在路边大口喘气,听到我说这话,突然抬起头来看我,那眼神,莫名就让我心跳加快。
“刚才你拉我的手了。”骆亦航说着向我走过来,一点也不客气地重新拉起我的手,说,“公平起见,我也要拉一次。”
我歪着脑袋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他挺拔俊朗,可神情分明像个孩子一样天真。他的手心是滚烫的,连带着与他接触的我的皮肤也燃烧起来:“拉够了没?”
“还想抱抱……”骆亦航突然笑起来,笑容像迷雾里绽开的一朵红色玫瑰,鲜艳而迷蒙,带着充满诱惑的邪气。
我脸红,刚想狠狠甩开他的手,他却整个人向我靠过来……不,是倒下来。我抱着骆亦航的身体,差点被他压倒,他在我耳边轻笑:“嗯,抱到了……”
或许是因为大冷天的在水里泡了一会儿,又迎着风猛跑,看起来壮得像头小牛的骆亦航竟然浑身发烫发起了高烧。不过我深深地觉得,他刚才向我“倒”下来明明就是借病壮了色胆!
我扶着不知道是真的体虚,还是装出来的柔弱不堪的骆亦航,打车去了医院,我跑上跑下地替他挂号、拿药、排队……能坐下来好好儿休息一下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了。
窗外华灯璀璨,而我早已饥肠辘辘。我下楼买了两碗小馄饨和两份炒面,坐在医院蓝色的塑料座椅上填饱了肚子。
骆亦航埋头吃了两口炒面,突然抬起头来对我说:“顾昭昭,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想不到。”我今天累死了,根本不想动一点点脑子。
“我在想,如果以后每次生病,都有你在旁边就好了。”他说。
我差点被小馄饨噎到,咳嗽不止,涨红了脸。我抬起头直视他晶莹璀璨的眼睛,却发现向来毒舌又爱欺负人的骆亦航,这一次的神情是那样诚挚……和深情。
“脑袋烧坏了吧……”我红着脸,嘟囔着移开目光,专心对付小馄饨。嗯,猪油小馄饨加小葱真是绝配。
那场考试我发挥得不好不坏,倒是因为担心骆亦航的身体,我几次抬头看他的背影,惹得监考老师频频朝我投来怀疑的目光。
接下来的行程安排颇为无趣,都是参观博物馆、听名校教授讲座之类的我不感兴趣的内容。回校之后,我想不起那两天我到底做了什么,记忆里唯一清晰的是朗朗星空下,骆亦航柔软如花的笑容。
那天输完液,我和骆亦航回到住处时已经夜深,带队老师急得差点要给我们家里打电话。我解释了我们晚归的原因,骆亦航又适时地表演了一下“虚弱不堪”,带队老师只轻微责备了几句就放过了我们。
我扶着步履虚软的骆亦航在带队老师的目光中走进了电梯,在电梯门合上的刹那,我们同时大笑出声。
在电梯里,骆亦航软软地倚着我,含笑的眼神一寸一寸抚摸过我的脸颊,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想要往旁边挪一挪,却被他抓住了手肘。
骆亦航的脸色依然苍白,可是眼神却亮得吓人,他看着我柔声说:“昭昭,我们以后不斗气了,行吗?”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我飞快地挣脱他的手,跑出电梯时又想到什么,转过身,扬着下巴笑得酷酷的,说:“行,但你以后都要听我的。”
骆亦航在缓缓合上的电梯门后,宠溺地含笑点头。
我捧着脸跑回房间,在洗手间掬水往脸上扑了好一会儿冷水,才渐渐冷静下来。
夏樱柠抱着抱枕坐在床上看综艺节目,她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我知道她想问什么,但我不想回答。
我和骆亦航的赌约在十一月底的期中考试上有了胜负之分。
我以超过骆亦航一分的微弱优势夺得全年级第一,“顾昭昭”三个字头一次神气无比地挂在排名榜的最上头。我们的班主任乐开了花,她带的班级包揽年级前十名中的四个名次,这让她出尽风头。
我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地对骆亦航说:“考第一有什么了不起?”
骆亦航的感冒还未好,说话仍有鼻音,他笑看着我说:
“是没什么了不起啊。”尾音柔润,余音袅袅。
我斜睨他一眼,不和他一般计较。
张凯歌看着我们,突然摸着胳膊抖了一下说:“你们用得着这么明目张胆地眉目传情吗?这不是羡煞我等孤家寡人?”
我的气血一下子都往脸上涌,我瞪他一眼:“你胡说八道什么?” 张凯歌怕怕地拍拍胸口,对骆亦航说:“不知道你看上我同桌什么,她这么凶悍,以后有你受的。” 我又羞又怒,追着张凯歌作势要打,而骆亦航握拳抿唇,在一旁边咳嗽边轻笑。我一直以为自己赢得光明正大,可是直到半个月后,我偶然从顾祈那里知道,骆亦航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写了解题思路,却没有算出答案,被狠心的阅卷老师扣掉一半分数,所以才名落第二。
数学是骆亦航的拿手科目,最后一道大题的计算并不难,如果能写出解题思路,拿到全部分数不是什么难事。我想来想去,只得到他是故意不答,故意输给我这个答案了。那是周日的下午,我丢下在路边排队买甜甜圈的顾祈,沿着那条种满高大法国梧桐的小路跑到学校。我知道每个周末的这个时候,骆亦航都在学校打篮球。 “骆亦航你浑蛋!”我气喘吁吁地站在篮球场边,冲着球场上那个孤单的身影大喊。骆亦航投出手里的篮球,然后转身,目光在触到我的裤子时,他皱起了眉头。我跑得太急了,在路途上狠狠摔了一跤,右膝盖磨破了皮,鲜红的血液渗透蓝色的牛仔裤。 “你为什么故意输给我?你就是知道你会赢是不是?你看不起我是不是?”和输掉赌约相比,我更讨厌胜之不武,我一边说,一边眼泪就掉了下来。骆亦航快步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将我的裤腿卷起,查看我受伤的膝盖。模糊的血肉里还有细细的沙石,他看得眉间的“川”字纹又深了几分。 “疼不疼?”他抬头问我,眼神温润得像夏夜的月光。 “疼……我不是来和你说这个的……你为什么要故意输给我?” 骆亦航有些无奈:“如果你不努力,如果你没考赢第二名的人,就算我每一门考卷都交白卷,你也考不到第一,赢不了赌约啊。” 我微微发愣。 “顾昭昭,你怎么就胜之不武了?你赢得很理直气壮啊。” “不管,你明明可以考得比我好。现在我宣布,我输了,你赢了,你可以向我提任何愿望。”我像个执拗的孩子。骆亦航依然蹲在我的身前,仰着头望着我,平静的神色之下似乎又暗潮汹涌,他的眼神清亮得像是晨曦微露之际的天空,辽远而空旷,带着微微的凉意。他那么直直地望着我,我便也直直地望着他。骆亦航平静的脸上终于漾起温和的笑容,他低下头亲吻我的伤口。我愣在那里,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只有清晰的疼痛感和微微酥麻的电流从膝盖处流窜上来,直冲我的脑门。“喂……”我艰难地开口,声音低哑得可怕。我想躲,可是身体酸软而僵硬,我怕我轻微移动整个人就腿软地倒下去。骆亦航抹去嘴角的血污,直起身,看着我说:“你说你欠我一个愿望?”我点点头。他将双手放在我的肩头,将我拉近他的身侧,低声在我耳边说:“顾昭昭,我的愿望只有一个,就是拥有你。” 那一年我十六岁,尚不懂爱情是什么,书里说爱情是要两个人寻找的一种相同的好感;陈小春的情歌里唱“爱情是一头大象”;电视里演的爱情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骆亦航说:“我的愿望只有一个,就是拥有你。”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爱情,可是别人的告白都是羞答答的 “我爱你”或者“我喜欢你”,他却说他想拥有我。我想爱情是什么呢?拥有又是什么呢?那天我慌张无措地推开了骆亦航,转身就跑,他没有来追我,可是我当时就有一种奇异的错觉——无论我跑到天涯海角,他都会把我找到。
“哈哈哈哈......”我听到笑声,一细听,发现原来是自己在发笑,那笑声凄厉而忧伤,震痛我的胸膛。
我和骆亦航的初吻,发生在我十七岁的夏天,就像暴风雨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一样,那个夏天是我生命中最美好最璀璨的回忆。
那个夏天我整日和骆亦航一起肩并肩地学习看书,一起手拉手地逛街看电影,一起在湛蓝的游泳池里像欢快的鱼儿那样游来游去,一起再碧蓝的天幕下追逐嬉戏。有一天我突发奇想,突然对骆亦航说:“喂,我们私奔好不好?”
骆亦航摸了摸我的额头,淡定地说:“嗯,没发烧,那就是没说胡话......”
我摇着他的手臂撒娇:“奔不奔嘛,奔不奔嘛?”
骆亦航说:“既然你没说胡话,我当然全听你的。”
我欢呼起来,从口袋里掏出所有的零花钱,和骆亦航身上的钱放一起,一共只有六十二元,但已经足够去锦城的往返车票。
我们手拉手奔赴车站,随便上了一辆去锦城的车,买了票坐下来。
骆亦航问我为什么去锦城,因为我们还有其他目地地可以选择。我说:“因为锦城这个名字好听呀。”他安静了一会儿,垂下头牵过我的手,说:“其实我在锦城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
“真的?”我很少听骆亦航说起他以前的生活和他的家庭,好奇心被挑起,“你们家以前在锦城?”
骆亦航望着窗外,阳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像洒了一层轻薄的碎金。他低垂着眼,睫毛微微颤动,我看不到他的眼神。过了几秒,才听到他说:“昭昭,我从没和你说过我的家里的事情吧......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有点复杂,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昭昭,我是个遗腹子,还未出生的时候爸爸就因为意外去世,所以我一出生就没了爸爸。”
骆亦航的妈妈为了生活改嫁同乡,她本想着有了一个依靠,可以照顾她们母子。谁知所托非人,那个同乡酗酒、赌博,没钱了就回家大吵大闹,逼骆亦航的妈妈把钱交出来。骆亦航七岁那年,男人砸碎玻璃酒瓶,将尖利的玻璃片抵在他的喉咙处威胁她妈妈,如果不把所有钱拿出来就杀死骆亦航。骆亦航的妈妈哭过求过,男人无动于衷,甚至毫无人性地在年幼的骆亦航身上划了个口子,妈妈中医忍受不了,冲上去与男子拼命,竟失手将对方捅死。
继父死了,骆亦航的妈妈也被判了无期徒刑,年幼且无依靠的骆亦航被远亲送到了锦城孤儿院。
“就是这里,我七岁那年刚来的时候,门前那一排向日葵还没有围墙高。”下车后骆亦航就带我来到锦城孤儿院旧址,如今这儿是一家私人开的幼儿园,雪白的墙壁上画满了稚气的儿童画,“向日葵长得高过围墙的时候,我妈妈在监狱里上吊自杀了。”
“我在这里待了半年以后,就有一对夫妻愿意收养我。孤儿院的阿姨说我运气真好,因为七岁的孩子已经开始记事,我又是杀人犯的儿子,一般人都会有顾忌。”骆亦航拉着我的手回忆往事,“我小的时候很不爱说话,也不会讨大人欢心,和养父母感情不好。在我十三岁的时候,被诊断为不孕不育的养母突然怀孕了,他们全家开心得不得了,忙里忙外,我就变成了一个多余的人。没过多久,他们就吞吞吐吐地和我说,因为收入也不多,他们养不起两个孩子。”
我握紧骆亦航的手,心脏随他的讲述而微微抽痛。他脸上仍是淡淡的表情,看不出悲喜,只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我有回到了孤儿院,因为年纪大了,被人收养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其实我挺喜欢孤儿院的,因为这里有小木马,有和我一样大的小孩儿,周围的人不会对我指指点点。我是所有小孩儿里成绩最好的,院长特别准备了一笔钱,是用来给我读大学的,他说我以后一定会有出息。
“就在我把孤儿院当做家,把院长当爸爸,一心一意念书的时候,我碰到了现在的爸爸和妈妈。她们有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儿子,据说他和我长得有七八分像,非常优秀和出色。他暑假和同学一起去登山时迷路了,找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多日,腿部的伤口腐烂发臭,被山里的野兽啃了一大半。养母受不了这突入起来的变故,神志不清了,养父也一蹶不振。有一次,养母从家里偷溜出来时看到了放学路上的我,她拉着我的手不停叫他儿子的名字,我就把她送去***,可是她拽着我的手不让我离开。后来养父来了,他知道我的情况后问我愿不愿意被他们收养,就当做一件好事也行,以慰藉养母的失子之痛。他说可以带我离开锦城,我们一家人重新开始。”
我第一次看见骆亦航时,就觉得他一定也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阴郁得像一把泛着寒光的冰刃,整个人阴沉得可怕——那种感觉并不是我的错觉,而是感到陌生环境的骆亦航充满了不安,害怕再次被抛弃、被伤害,所以用阴沉冷漠来伪装自己。
那时候我只看到他的冷漠、他的阴沉,甚至是他的凶悍,可是却未看到他坚硬盔甲之下的那颗柔弱的心——当时她已经习惯了孤儿院的生活,选择再次被收养其实是一次冒险,因为可能面临再一次的被抛弃。可是想到养父母中年失子的痛苦,神志失常的养母每天因为太过思念自己的儿子而以泪洗面,养父独自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而华发早生,骆亦航于心不忍。
我从骆亦航身后拥住他,将脸靠在他的脊背上:“你真善良。”只有真正善良的人才能在这个世界给他冷漠和难堪之后,依然报以柔软的微笑。
骆亦航轻声说:“我也不是多善良,只是我从小就孤苦无依,所以特别能体会失去亲人的亲情......我现在的养父养母视我为己出,养母的精神也比以前好了很多,现在我又有了你......昭昭,我曾经觉得我注定要一辈子生活在孤苦和黑暗中,哪怕以后靠自己飞黄腾达了也一样,没有人来分享我的荣耀和财富,没有人真正为了我的成功而喜悦,为了我的失败而悲伤。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了父母家人,我有了爱人,我有了希望,以后我拥有的所有一切,都有人与我分享了。”
我泪凝于睫,又是喜悦有时心疼,如果这世上有时光机,我一定要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早点遇见孤独的骆亦航,让他不用这么孤独地长大。
骆亦航转身将我拥进怀里,他那么用力,像是要把我嵌入他的身体里。他声音闷闷地在我耳边说:“昭昭,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好不好......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无论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我们都不要分开好不好?你不要抛弃我,昭昭,你永远不要抛我......”
我看不到它落下的眼泪,但是我似乎可以听见眼泪掉落时发出的啪嗒啪嗒的声音,我的心随着这脆弱而温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绵软。
“我们永远不分离,骆亦航我答应你,我们永远不分离。”
骆亦航双手捧着我的脸,小心翼翼的,如同捧着这世间最心爱的珍宝。他的双眼和鼻尖泛红,眼神清亮得如同小白兔,又英俊又可爱。
我眯着眼睛对他甜甜地笑,踮起脚,额头贴上他的额头,我们靠的很近,气息扰乱气息。骆亦航的手指突然微微颤抖,然后他哆嗦的嘴唇贴上了我单薄无辜的唇。
我愣了一下,少年独有的清新气息从鼻间和唇齿间传来,那柔软湿滑的触觉让我的心跳一下子乱了节奏,我不由得揪紧了骆亦航的肩膀,觉得自己的身体轻盈得像芬芳的丁香。那年我们都还那么青涩,接吻的时候身体会颤抖,牙齿和牙齿打架,手脚不知道怎么安放,我们在对方的灵魂里留下自己的烙印,为彼此深深悸动。那一刻,我和骆亦航都相信爱和永恒,我们相信全世界都分离了,我们也还会永远相亲相爱地在一起,像所有爱情故事里说的那样,美满、甜蜜、长长久久,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那年的我们还不知道自身的渺小,在命运面前是那么势单力薄。
我们永远不分离——原来这只能是一个美好的梦想,而梦想之所以称之为梦想,是因为它美好而遥远,离现实遥遥无期。
我还记得那天的黄昏温柔无比,空气里有一种甜丝丝的香味,香樟树长的郁郁葱葱,墙角的红色蔷薇开得像一束燃烧正盛的火焰,娇艳的花瓣层层绽放。骆亦航折下一朵微微绽开的花朵别在我的发间,他亲吻我的脸颊,然后温柔地拉着我的手,我们沿着河提缓缓地走,身后是拉的长长的两道影子。
那是属于我的世界坍塌钱最后的辉煌,我孤独痛苦时一遍遍地回忆那天的情急,回忆骆亦航抬眼垂眸时细微的神情变化,寻找自己曾经幸福的痕迹。
第六章:我没得挑,也没有资格任性,因为我的城堡坍塌了,我已经不是公主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陌桑最后还是拿到了安都全年的广告合约,她以为是我在其中起了作用,于是给我发了一个大红包。我谢绝了,我对我对陌桑说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以后和骆亦航有关的工作、骆亦航可能会出现的场合我都要回避。
陌桑说:“不是我说你,你这种要求很不专业,虽然我不知道你和骆亦航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职场、商场上的道理都是一样的,没有永远的朋友,唯有永远的利益。骆亦航手上握着的权利和资源还挺有用的,和他打好关系不会错,何况以他的能耐,安都分公司的总经理位置不会是他的终点。”
我侧着头抚摸耳垂上的珍珠耳钉,笑着说:“陌桑我明白,可是,我不稀罕。”
如果我是陌桑的下属,我想她一定会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不过我来这儿原本就是玩票性质,时间一到我就会席开GT。而我和她除了是上司和下属,更是姐姐与妹妹,所以她叹了口气,随我去了。
三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其间我回学校参加了论文答辩、毕业典礼,和我的兄弟姐妹们吃了一顿又一顿打的散伙饭唱了一首又一首的离别歌曲,我们在微笑和眼泪中拥抱再见。
顾祈要去洛杉矶继续学业,我多年的好哥们儿,曾经一个电话就能见到面的朋友,即将和我相隔一整个太平洋,我心里有不舍,但同时也有欢喜,因为这意味着他终于下定决心要放下岳潇潇了。
顾祈说:“昭昭,也许你会觉得我真是无药可救,就算到现在我还是喜欢潇潇的。她会变成今天这样,也不全是她的错......不过我终究是累了。”
我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拍拍顾祈的肩膀说:“你真是一个情深意重的小伙子。”
顾祈看着我笑了一下,眼底是白茫茫的一片。
我大学里最好的朋友灿灿考上了南城大学的研究生,终于学了她喜欢的心理学,她说要认真研究怎样鉴定好男人,回头再好好儿教教我。
她那么纯洁而善良,还没看过这个世界的黑暗面,我甚至不知道要怎样和她说我的故事。所以我要谢谢她,祝她幸福。
最让我惊讶的事陆鹭洋,他竟然要去GT工作,而职位就是“市场总监助理”。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发生巧合,可是当它们发生在我的身上时,我还是觉得很神奇。后来有人偷偷告诉我:“你不知道吗?陆鹭洋的老爸就是GT的老总。”
我愣了半天,终于把嘴巴合上,收起我的痴呆儿童造型。
那天我们还玩了真心话大冒险,我输了游戏选择大冒险,结果受到的惩罚是我和我的“男朋友”陆鹭洋当众热吻。陆鹭洋捂住脸孔摆出脸红的表情,娇羞地说:“好讨厌哦,好下流哦,人家不要哦。”
众人狂吐不止,好歹说,最后惩罚项目换成我们到大厅门口假装偶遇,然后我对陆鹭洋说:“今天怎么有空来玩啊,你老婆不在家吗?”陆鹭洋答:“是啊,母老虎回娘家了。今晚你陪我玩玩啊,去我家呗,还能省下开房钱。”然后我高高兴兴地答应,挽着陆鹭洋的手亲亲热热地离开。
这段“奸夫**偶遇”戏码最关键是,我和陆鹭洋必须从头到尾用超大的分贝“聊天”。
我和他被逼当众发浪,被路人们鄙视和艳羡时,躲在一旁的那群始作俑者笑得前仰后合。陆鹭洋最后还自己加戏,我去挽他的手的时候,他突然捏了捏我的脸颊,揽着我的肩在我耳边轻声说:“顾昭昭,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真的就喜欢你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是真诚,所以我迟疑地抬头去看他,他脸上坏坏的笑容让我安了心。
“当然会啦亲爱的,我也越来越喜欢你了呢。”我大方地回答他。最后的狂欢夜,除了陆鹭洋,夏婴柠也来了,令人欣喜的是,他的男朋友骆亦航没来。那天晚上夏樱柠很少讲话,只唱了一首王菲的《将爱》。从头到尾几乎都坐在最角落抽烟。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不过她抽烟的样子蛮好看的,和文艺电影里寂寞风情的女主角一样有范儿。
不论是四五年前白衣飘飘的清纯校花,还是四五年后披散着长卷发,烟视媚行、风情万种的女人,夏婴柠怎么样都是好看的。不过我想即使美成这样,他还是嫉妒我的吧,因为她不是第一个走进骆亦航心里瞧一瞧的女生。
陈梓郁很喜欢吃我做的饭-这是我最近的新发现。 那次他差点掐死我的事情发生之后,我们冷战了将近一个月时间,他还是每天回梓园住,但我起床的时候他还没起床,我下班的时候他还没下班,我们各居一室,打照面的时间并不多。 /直到某个周末,我心血来潮在家做饭,他来倒水时经过餐桌然放慢脚步,看着我做的小炒肉,略显惊讶地问:“你还会做饭?”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出于礼貌,我邀请他一起共进晚餐,“你吃饭了没?要不要一起吃?” 我只是假装客气,结果陈梓郁真的挪开椅子在我对面做下来,看我拿着筷子发呆,他没好气地问:“怎么还不给我拿碗筷?” 或许那句“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的老话并不是没有道理,那天之后,只要有时间,陈梓郁都会提前打电话和我说他晚上想吃的菜,他的菜谱从一开始的醋熘白菜,慢慢发展到红烧狮子头,难度系数越来越大。
偶尔因为加班,我没办法给陈梓郁做饭,三秒钟之前还在欢快地说“今天晚上我要吃鱼香茄子”的男人,瞬间就会啪地挂掉电话,幼稚又任性。“我出高于他们十倍的薪水,你把那儿的工作辞了行吗?专门替我做饭吧?”那天我难得准时下班回家,做了一桌子饭菜,陈梓郁终于忍不住财大气粗地建议道。 “你总是习惯这样用钱达到你想达到的目的吗?”他语气里满是对我所做工作的轻视,我忍不住有点生气。陈梓郁吃了口西红柿炒蛋,慢吞吞地说:“当然也有别的办法……比如打个电话给你们GT的老板,让他们找个理由把你辞了……” 我瞪他,他轻咳一声:“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出此下策,我可不想逼你在饭里下砒霜。” “知道就好……”我小声嘟囔,而陈梓郁明明听见了却也没有生气。 那段时间我们真的像一对平凡的小夫妻,下班后他来接我,我们一起买菜、做饭,一起吃饭,吃完饭我在厨房洗碗,他在客厅看新闻。陈梓郁看着我,然后坐到我身边,将我轻轻地搂进他的怀里。他将我的脑袋安放在他的胸口,一只手揽着我的腰,一只手轻轻抚着我的头发,吻吻我的额头。
“不疼不疼,很快就不疼了。”他笨拙地安慰我。
我有点想笑,可是靠在他温暖的怀里,脚趾真的就没那么疼了。
我没问陈梓郁关于他和沈玉芳的事情,因为那不关我的事,而当沈玉芳主动来找我时,说实话我挺惊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