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玉琢此时还在说:“幸福不是每个人都去得到最好的,争得头破血流,而是你喜欢喧嚣人世,就得到了软红十丈,你喜欢淡泊宁静,就得到了白鹿青崖……嫣云嫣云,你怎么哭啦?”许玉琢一包纸巾塞过来。
“太幸福了”。米嫣云揉着眼角说,我他喵的“幸福”得欲仙欲死啊。
米嫣云没有开口,跟粗神经家伙的朋友,也解释不清。
这不,许玉琢还沾沾自喜上了:“看来我口才大有长进,三言两语就把你感动哭了。唉穆云帆给我什么好处了,我在这儿帮他歌功颂德的,改天一定要讹他一顿饭。”
“一定、一定。”米嫣云哼唧了两下止住了哭声。
再嚎下去,许玉琢就该发现不对劲了。
她抹了两下眼泪,勉强扯出一个笑。
许玉琢看她破涕为笑,放心下来,发挥吃货本色招呼服务员按两人口味分别配菜,点的菜单上第二贵的套餐,完了顺着“穆云帆”这个话题继续往下发挥。
她说:“嫣云,你老公啊真是没得说,他家经济条件不如你,买房的时候你不让他出钱,他非出,多实诚的男人啊。”
“……”但是,每个字都像绣花针,细细密密扎着米嫣云的神经。
穆云帆温柔体贴优秀绝伦?从表面看上去,的确如此。
细究起来,仅仅因为旁观者不知内情罢了。
米嫣云转移话题,问许玉琢手边那本是什么书?
“《为我着魔》,讲两性吸引的书,说白了专门教男人怎么追女孩子。”
“那你一个女的干嘛还看?”
许玉狡黠一笑:“当然是为了把握时代脉搏,了解最新‘骗术’,知己知彼,谨防被骗啊!”
“我觉得成旭不是那种人。”
许玉琢男友投行出身,工作正经温文有礼,哪里像色心大发的心机鬼了?
“这一点我和你英雄所见完全相同,我许帮主的眼光错不了。不过这本书当厕所读物还不错……”她揣着书上洗手间。
刚一离座,身后的米嫣云长舒一口气,强撑了半天的微笑垮下来。
忍眼泪如炼钢,还真是一点不假。
操起刀叉狠狠切牛排,活像那牛排跟她有血海深仇。切着切着,热热的液体终于滚落下来和着牛排一起咽下去。
没事,哭对缓解情绪压力是有益的。
人郁闷时会产生有害的生物活性物质,化学成分随眼泪排出体外,实验证明,“健康组”比“患病组”更多爱哭鬼。
为自己找到了理论依据,米嫣云一个人在座位上不管不顾地开闸放水,哭成泪包。
心软和爱哭,常常不分家。
她委屈——穆云帆的确够“实秤”,斤斤两两都算得清楚,结婚的时候她在买房他出了两万,于是顺理成章房在产证上添了他的名字,于是昨天向米嫣云提出离婚之后,便明确顺理成章表示要分走五十多万。
这钱要是米嫣云胆敢不给,好,就卖了房再分房款。
混了小半生,连窝都卖掉,那凄惨的光景她不敢想。
此外车子、柜式空调、真皮沙发这些同样分割不了的东西,也变卖分钱,米嫣云看上哪样,就出一半的钱买走。
总之他把一切夫妻共同财产看在眼里,算盘拨得哗哗响,搬家把牙膏都装兜里揣走了……
人心比墨黑,看似君子实为兽。
现在一想起那人,心里绞出来的都是苦水……
眼睛不觉蒙上了一层水雾,喉咙里净是压抑的唏嘘,没出息的金豆子一串接着一串。
米嫣云对着一桌子菜哭到抽搐,虽然是全程无声的那种。
身边有些朋友的婚姻再不幸,至少熬过一年半载,她倒好,不是“年抛”、“月抛”,而是“周抛”!
越想越悲愤,米嫣云嗷嗷哭得更起劲了。
自己哭痛快了,脸部肌肉乱动之际,瞥见餐桌旁边不知啥时候出现了一双系带男士皮鞋。
她给吓得不轻,这人属猫的啊?走路都不带声音。
好奇地抬眼去看,一时怔在那里。
2. 五月的晴天闪了电
那是一个好看的男人,黑眸闪亮,身量修长。
她眼前仿佛有火花在闪过,电光火石一般。
“真正的爱情是一道闪电,人的心会在亿万伏特里抖得像个筛子,没有被击中过便不会知道后来的事情,我化为灰烬了。”
这句话最早是Benjamin说的,后来被疯传。
高三尾巴上面,她迷上一个偶像剧的男明星,有了情窦初开的迹象,把这句话端端正正抄在笔记本扉页。
许玉琢借去笔记本又还回来,后面添了一句:
“都烤熟了还矫情呢?”
咳咳扯远了,许同学真是小清新杀手。
男人的出现,令米嫣云感到,整个大厅又亮堂了几分。
桃源装修得再好,也是个祭五脏庙的地方。现在则不同了,摇身一变成衣袂飘舞的T型台。
他的睫毛可真长啊,眼脸下方投下一道阴影,眨眼间,像被风撩动的芦苇轻颤。
睫毛掩映之下,目似寒潭,又好像秋水与星辰,眼波流转中,漾出了慑人的光芒——米嫣云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
穆云帆算是好看的了,但这人甩了他何止八条街?
目测海拔185以上,身材微微有些倒三角,名流般的绝佳气质。
虽名牌加身,但他没有一丝让人厌恶的暴发户气息,反而显得俊逸脱俗——完全就是照着她的审美观长的嘛。
不对,应该是照着大众的审美观长的。
因为餐厅里的女士,有半数以上正眼睛发直,魂不附体。
这时要是有偷儿趁机偷钱包,一偷一个准。
“你好,找我有事?”米嫣云疑惑又忐忑,快被这个人生生逼出“异性恐惧症”。
面对难以直视的俊美脸孔,是女人都会穷紧张一下的。
经提醒,男人如梦初醒,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麻烦,收一下你的腿。”
“啊?”
她的腿有什么问题?
米嫣云忙不迭往自己腿上看,才发现刚才哭得投入,难免忘形,左脚不自觉地外伸,把旁边一条过道给严严实实拦住了。
那霸道姿势,只差没说“留下买路财”了。
人家过不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米嫣云醍醐灌顶:男人才不是朝她走来,而是朝她——背后的空座位。
桃源一到周末人满为患,连二楼雅间都塞满人,需要提前半天订座,现在只有她背后还空着。
眼下,明显是正主来了。
自作多情的小脸都要燃烧起来。
她忙不迭收回腿,却顾此失彼忘了桌面的情况。
袖子一扫,不慎将什么东西扫落——
“当心!”说时迟那时快,男人极有风度地伸手相助,身体微微一欠将那东西接住。另一只手还扶了一下米嫣云,避免她继续动作,袖子扫下更多餐具。
待她坐稳,将手心里的东西递还。
他的手很出彩,怎么说呢,如果米嫣云是武侠小说里那些寻找着接班人的师太师公,一定会拉着这只手赞一声:骨骼清奇,慧根深种。立马收了青年做关门弟子。
薄脆的骨瓷碟被他握着,好像都不再是只酱油碟,飞升成《鉴宝》里的绝世珍藏。米嫣云一瞬间领悟了手模对手部饰品的意义。
像男人这样的手,铜顶针都能被他戴成金戒指吧?
这男人敏捷的反应,漂亮的身手,直把周围一圈人都看呆过去。
唬得米嫣云谢谢都忘了说。
靠得足够近,近到鼻子捕获了他身上淡淡的男香。细若游丝,可是特别特别好闻。
柑橘混合矿石的香调,有一种温柔坚定的意味。
骨瓷碟完璧归还,魂儿却让人家勾走了。
身后,服务员拉开椅子让“美男”坐下,周围飘来女人们“心机鬼”的骂声。
“魂兮~~~归来!”许玉琢从洗手间回来,伸出爪子在她面前晃,“一动不动想啥呢,思考宇宙的真谛?”
米嫣云抬起脸,“噗——”许玉琢到底忍不住喷笑出声,“你装什么怪相?!”
“怪相?”嘴角沾到饭粒,还是牙齿上贴了葱皮?米嫣云不解地竖起碟子。
一照之下,连自己都被雷焦了。
难怪刚才“美男”会看她看到出神——碟子的光洁釉面,倒映出一张堪比恐怖电影的脸。
从淘宝上买的遮瑕膏,打五折,防水效果显然也对折了一下。
她刚才一番风雨交加地哭,脸颊上被冲刷出两条壮观的“地沟”……
这副尊荣,配合她刚才下意识把嘴撅得直上云霄的表情……
——偶卖糕的,如花都没她能扮丑啊!
刚才男人不是“惊艳”,而是“惊悚”。
这还没完,当下许玉琢就中气十足给她上化妆课,勒令她以后不许贪便宜买地摊货化妆品,“看吧,流个汗一秒变凤姐。”
身后传来压抑不住的低沉笑声。
米嫣云钻桌子的心都有了。
赶紧揣着卸妆液去洗手间把整张脸都擦了个遍。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末了,“美男”吃完率先走人,打从身边过道经过,许玉琢突然说,嫣云你闻到什么香味没?
“闻到了,你手上的桔子洗手液么?”米嫣云的反射弧一向是打了蝴蝶结的。
“……我是说刚才走过去那男人身上。”
衣角一飘,激起一阵清冽香气,许玉琢之前大眼漏神,此刻仿佛闻香识人,瞥着他背影说:
“世界真的太小了,咱俩只顾埋头苦吃,敢情背后就坐着我们的校友都没发现,刚才再怎么说也该过去打个招呼的。几年不见,他越发地帅了呢,听说现在在市医院当牙医,真是看一眼都受不鸟~~~这是要帅翻榆城的节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