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嫣云吗?”江逸好像竭力在脑子的角落翻找着最不活跃的那些细胞。
好像还是没回想起高中时代的对方。
转而说:“我们是见过,刚才在桃源餐厅里。”江逸淡淡说,“当时你的碟子差点掉地上了,想起没?”而且还哭来着,这句他没说。
小女生工作不顺心哭哭鼻子很正常,他同事常这样。
“唔,是这样的,谢谢了。”
“没想到我们还是高中校友。”江逸说。
“是啊有点意外。”米嫣云点点头,好吧我就是存在感薄弱。即使得了“校花”这虚名,还是让人记不住,认不出。
她看见帅哥的心跳都淡了下来。
许玉琢受不了这两个人,说话简洁,面无表情,又不是“比谁冷”大赛。
可是江逸跟自己交谈,明明态度很亲切,很温和。搞不懂了。
许玉琢活络着气氛:“哈哈哈难道这叫纵使相逢应不识?”
此言一出气氛更冷,苏轼这句诗,描绘的是他和亡妻鬼魂重逢的景象……
江逸问他们家住哪儿,既然遇上了,她们又没交通工具,就顺便捎一程吧。
他的朋友一直没来,应该是有事不来了。
要是换平时,许玉琢多半认为男人是在打探二人的住址,搭顺风车什么的也不过是搭讪的一种方式。
可面对江逸则完全打消了顾虑。
看得出,江逸对自己只有同学之谊,对米嫣云那双Q缺失的家伙更加兴趣缺缺(*注:IQ和EQ。)。
于是许玉琢拽着嘴巴里嘀咕“我打车就好”的米嫣云上了车。
“嘿,我说你这人还真是不通人情世故,江帅好心送咱们,瞧瞧人家的‘别摸我’多帅气啊,坐进来能啊呜一口吃了你?”
宝石蓝的宝马7系,有别于常规色金银灰,具有一种卓尔不凡之感。
又有人把这颜色称之为“帝王蓝”。
车的前脸拉长,大鼻孔,坐进来发现是陶瓷内饰、真皮车顶,还有车载冰箱……乘坐的舒适度无可挑剔。
这样还有不满,那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了。
米嫣云琢磨,别看此人斯文俊逸,外形并不魁梧,但感觉他的气场能压得住这车。
现在医生这么有钱?听说他妈妈是任职大医院的妇科主任,老爸是做生意的,难怪……啃老族也没什么可取。
米嫣云电视台混了两年,不是没坐过好车,可坐江逸的车莫名不自在。
她说:“我俩的家南辕北辙,不是要麻烦人家来回地跑么?”
“没事我一个一个地送。”江逸头也不回地发话。
坐副驾上的许玉琢说:“米嫣云不是跟你见外,她对谁都这样,生怕给别人添麻烦,别人帮她一点,她分分钟也惦记着还回去,江帅你别介意。”
“不会。”
跟这两人说话最后只会累死收场,挤牙膏似的。
许玉琢说安啦安啦,掏出平板表示要上网买个东西,拉着米嫣云当参谋。
“这两家坚果店的东西都不错,但我规定自己必须有节制地买,你觉得我买哪一家的性价比高一些?”
“我先看看啊,”米嫣云接过平板查看淘宝里的两家店铺,“你预算多少?”
“一百块出头,好吧最多不超过150。不能再多,什么东西摄入过量也是会发胖的。”
“比价”乃好友强项,米嫣云这人吧,总在奇怪的领域有建树。
说到拿手项目她话不自觉地多了起来:“我觉得你可以两家店都买,分别买他们性价比最高的商品。你看啊,一家66包邮,另一家68包邮,各自都有一元钱的特价商品回馈顾客,还送小礼品。你在第一家店买66块,能得一包蟹黄瓜子仁,和一把木勺,在第二家店买68,能得一包黄金玉米豆,和一个开坚果和啤酒瓶的多用开瓶器,还都不用考虑邮费,它已经给包了。就是收两次货可能麻烦点儿。”
“太棒了就这么干!我不怕麻烦。哎呀我怎么没发现这些关键之处?嫣云我爱死你了,跟你做朋友真幸福。我还要买裙子,你帮我看看这几家店……”
“呵……”又是一声轻轻的低笑,打断了米嫣云流畅的思绪。
一而再地,这次她确定不是自己错觉了。
米嫣云不知道这轻笑背后的含义,猜测是唏嘘。
自己大概已经被车里另一个人认为太小市民、太可笑了罢?
心里羞愧,外加一点隐约的不爽: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大方指出来便是,在一旁这样阴阳怪气的,笑毛线啊?
她把平板还给许玉琢:“玉琢你还是别跟我学,爱占蝇头小利……不太好。”
“呃?不好他丈母娘的!勤俭节约是传统美德,一块钱能用出一块五的质感,那也是一种能力,懂啵?……是不是谁碎嘴埋汰你这项绝学了?我糊他熊脸去!”许玉琢炮仗性格,一点就炸。
这边来不及答话,开车的人笑道:“嗯,我也觉得挺好。”
呃?米嫣云不明白了,是自己太敏感?理解错了?
许玉琢没想到这个话题会替“木讷米”捞到江帅一句表扬,挺开心地接着blabla,说你不知道,她不光会比价,讲价也是一把好手。
遇上市场上有谁哄抬物价,就开门!放嫣云!
江逸笑了笑:“是吗,讲价可不是一般人做得了的,据说胆量、耐心、口才缺一不可。”
“这个我晓得,是不是——有胆才敢压价,有耐心才能和卖家磨,还要有外交家的嘴巴,头头是道说出对方商品的缺点,对不?”
“嗯,聪明。”
车厢里很热闹,米嫣云容易被气氛感染,连带她的心情也变好了。
撑着脑袋靠在车窗上,笑眯眯地看着窗外,虽然还是不说话——听他们说就够了。
“别把头探出窗外,这样不安全。”
前面的人突然提醒到,米嫣云抬头就从车内后视镜里望见一双眼睛,靛黑的眸子像凝聚着苍暝的暮色,似乎又浮动着一些别的东西。
这一望,终于让她想起这双眼睛在哪儿见过了!
米嫣云依言从窗边弹开。
实际她只是把左手肘撑在车窗棱子上,脸与之平行,但脑袋并没有越界。
许玉琢也听见了,她说江逸还真是爱操心,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就是这样,有这么一件事……
“什么喔?”这个话题引起了米嫣云的兴趣,她回头用眼神鼓励闺蜜说下去。
“嫣云你太忘恩负义啦,那件事可是与你有直接关系。”许玉琢征求一旁沉默的驾驶员意见,“江帅,我可以说吗?”
“好啊,我差不多猜到是什么事了。”江逸的记忆被激活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点。
许玉琢娓娓道来,叙述得如同纪录片导演贴近生活的镜头,一下子就把另两人拉回了年少如风的青春那年……
高中生是很有活力的生物,正当年轻的心灵被封锁在了学校那狭小的一方天地,难免出些幺蛾子。
“高二(1)班,永扬风帆!”
“高二(2)班,王者风范!”
“高二(3)班,勤学苦干!”
“高二(4)班……”
课间操时段,每个班都喊出了响亮的口号。
“呃……斑蝥,(2)班的口号好像更有气势呢,真狂。”
自从语文课学了鲁大师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可怜“斑蝥”这个绰号就在班长身上生了根。
“呔!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好吧我承认咱班的是弱一点,可恶,分不清谁才是实验班吗?!”斑蝥发话了。
他清楚自己乃有勇无谋之辈,随即召唤谋臣:“军师!我的军师呢,快过来现想一个,气势上藐视和压倒(2)班。”
军师就是语文课代表:“小的来了!高二(1)班,傲视江山,一统江湖,打倒(2)班!怎么样?”
(2)班岂肯受挑衅,也想出一堆类似“二班二班、风行雷厉,熏天赫地”的嚣张口号。两个班较上劲了。
广播操做完方阵解散,和阵前的“剑拔弩张”不同,校园一角枝条舒展的梧桐树下,一男一女正“花前树下”。
米嫣云在回教室路上被堵,然后被男生软硬皆施带到了这儿。
这星期第三次告白,不同时间场合,同一人,正是眼前这男生。
他俩在声乐兴趣小组认识,以前都学过小提琴,有些共同语言。
也正因为这样距离的拉进,让男生对原本以为遥不可及的校花,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米嫣云做了个stop的手势,打断男生一门心思地告白:“伤脑筋,可是我只想跟你做朋友啊。”
对于自己第一眼看到就心动的人,谁来教教他,要怎么做朋友?
男孩戴着牙套,吐字不清,一脸受伤的表情:“为神马,难道你有喜欢的银了?”
有啊!她立刻想到一个人——
算了,她选择了摇头。
“为神马,这酱紫的敷衍窝不接受!窝想知道这一切都是为神马?!”
对方愤恨的眼神吓了她一跳,于是米嫣云开始胡诌了,说是因为“国仇班恨。”
“你想想,你(1)班的,我(2)班的,两个班关系是多么地势……水深火热啊。”想说势如水火,又想不全这个词。
“……”对方噎了一下说,“米盐云!为鸟你窝可以保持中立。替乃们班做卧底也素可以的。”
米嫣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眨眨眼没说话,在想词。
“汉奸就像小强,只配一脚踩死。”许玉琢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搭着米嫣云的肩,朝男生面前啐了一口。
许玉琢打发起人来可不似米嫣云,而是快刀斩乱麻。
三分钟后,牙套男生愤然转身,汉奸之心呈粉碎性状态地绝尘而去。
“你对这种人还是太温和了,他才会缠着你一再地说,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告诉我,我帮你挥剑斩情丝。”
“哦好的。”
米嫣云解决了一桩麻烦事,精神松懈,肚子就叫了。她这人从小容易肚饿,有“黑洞胃袋”的绰号。
好在人是瘦肉型,怎么吃都不胖,脂肪仿佛吸到黑洞里去了。
回教室把书包翻了个底朝天,甚至难以置信地把所有文具都抖到地上,一样样地翻看……米嫣云惆怅了!
她的芒果干呢?麻辣鸭脖和藕片呢?松子呢?一书包零食不翼而飞!
等等,昨天表妹来家里做客,米嫣云大意失荆州地把书包随便搁在了沙发上,她居然忘了表妹馋猫出了名的,上次去舅舅家没看见零嘴儿,阳台上晒的生花生都揣了一荷包走;上上次还洗劫了三姨婆家,没放过她家鹦鹉下的蛋。
太过分了,居然偷得连甜酸角都没给她剩一根!
米嫣云摸出砖头“糯鸡鸭”想马上给母亲打电话,声明和那“零食小偷”断绝表姐妹关系,并请妈妈在亲戚中广而告之,避免下一个受害者的出现。最好永远把表妹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好饿……饿得都要啃桌子了,撑不到中午就要饿死了吧?
也就在这时,米嫣云福至心灵,想起了什么而眼前一亮。
不一会儿,(2)班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