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一声轻笑仿佛在嘲笑她的伪善,明显是不相信的。
“真的是不小心,请学长再给我一张可以吗?”
“不给了。”
米嫣云表情愣愣的。
“没有必要了。米嫣云,这世界上来不及的事情太多,根本遗憾不过来。”
他吝啬得连再见都没说一句,是因为确实不想再次遇见吗?
天蓝如洗,流云下面蓝得很静谧的小车无声地滑过柏油路,在米嫣云的视线里迅速远成一个小黑点,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以后应该不会遇上了吧,与这个完全没有交集和共同点的男人。
一时间仿佛有许多遗恨,在这个逐渐炎热起来的季节,却如同秋天的枯叶一般在米嫣云心里片片飘落,凌乱一地。
4. 我们因天真在这世上受苦
无论是与穆云帆的变故,还是同江逸的偶遇,来龙去脉都要从昨天早晨讲起。
一天之内,委实发生了太多事。
清晨,当熹微的晨光还是半透明状,米嫣云换鞋出门,穆云帆站在玄关,嘴里突然抛出重磅炸弹:
“我跟你过不到一块儿去,分手吧米嫣云,我这两天就搬走。”
短短一句,把她给震懵了。
拼命掐自己想要“醒来”!无奈不是“噩梦”,时空没有转换。她还是被迫站在这儿,看丈夫踏着玄关的木台阶,当面锣对面鼓地对她进行“死刑宣判”。
尽管他刻意轻描淡写说成“分手”,可哪有那般轻巧?
他们缔结了更深的关系,撕毁受法律保护的夫妻关系,是更为严重的——“离婚”。
她有心追问到底,穆云帆借口“你要迟到了”打发她出门。
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推到走廊,房门“嗒”地锁死。
算了……她想,工作要紧,上午还要录节目。
半小时后,电视台。
导播一声令下,三基色柔光灯负责背景光和辅光,冷光聚光灯负责顶光,几乎同一时间齐刷刷点亮,把演播室照得亮如白昼。
不同角度的几台摄像机,同时对准流线型演播台上的主持人。
严苛的工作像战役,几台“狙击手”的靶子中央,是个漂亮到咂舌的大美女。
——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入时的小西装,人们印象中的女主播大都很美。
不过,眼前这个是“美到没朋友”那种。
据说女娲娘娘在捏泥人的初期兢兢业业,出来的作品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参考潘安宋玉西施貂蝉,美得惊天动地名垂青史。
后来流水线上工作久了,女娲娘娘也烦,就用柳条沾了泥甩,一甩一片泥点子,那片泥点子就是路人甲乙丙丁……演播台上这位应该属于“头批货”。
一看就是温柔佳人的柳叶眉,下方的眼睛明亮澄澈得好似一泓碧水,鼻梁纤细高挺,齿如编贝,薄的嘴唇像娇嫩的玫瑰花瓣儿。
让人不禁效仿那登徒子,油然而生一亲芳泽的念头。
“和这么正的妹子一起录节目,工作起来干劲十足啊。”一名男性工作人员捋袖子说到。
“这就叫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私底下大家一致认为,米嫣云在地方台有些屈才,加上被科教节目《走近历史》拖累,美貌都蹉跎了。
她硬件内存都不错,又踏实肯干,要是搁帝都,没准已经是“某视一套”在编了呢。
米嫣云自己不这么看,对此说法,一贯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说,哪有哪有。
“等一下。”导播叫了停,指指主播胸前。
米嫣云魂兮归来,手忙脚乱检查主播台。
上次有个同事播新闻到一半,挪开资料的时候桌子上一包可疑物品闯入镜头。如果是餐巾纸也就算了……
最后经证实,是姨妈巾。
“不是那里!你还没睡醒呢?看看你的胸前、前面……”
导播未免继续暴躁下去,会当众喊出“你的奶”,他放弃了隔空喊话,让身边的实习生过去传信。
总觉得米嫣云今天哪里不对?
“前辈,失礼了!”女孩绕过无数三脚架走过去,扣上了米嫣云胸口爆开的扣子。
同时在心里尖叫:“好——壮观!”波涛汹涌跌宕起伏有木有?呼之欲出人间胸器有木有?
想不通啊,平时在食堂,米前辈从来不跟她们抢花生炖猪脚、木瓜炖排骨,为什么还是有这样傲人的上围?
人美还身材又好,叫其他女人怎么混?天也,你分配不均枉做天!
米嫣云经过刚才导播叫停,回神了。
一旦开始投入地播节目,整个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平时婉转的嗓音,当讲到历史的拐点和风云变色的大场面,就会变得明亮迅疾,抑扬顿挫。
历史只要查资料并不难掌握,贵在有情动人,她充沛的感情和字正腔圆的投入演播,像有魔力一样把大家牢牢吸引住。
“Wonderful!当年我的历史要是‘米老师’教,没准我现在都能研究历史去。”不知谁嘀咕了一声,大家低笑。
“废话,我台的王牌、杀手锏,能不牛×?”
事实上,无论多少人说米嫣云人聪明能干,稳坐主播台,她也知道这并非真相。
——已经有七年时间了吧?距离在高三元旦晚会上朗诵赞美诗。
晚会结束当天晚上,校园网论坛有人专门为她发了一个贴,配上她抡圆了嘴巴朗诵赞美诗的照片,以及诗歌其中一段儿:“神啊,我心切慕你,如鹿切慕溪水……”帖子还写了一些在她看来言过其实的溢美之词。
回帖者众,一下子被人工置顶,顶成了论坛第一热帖。
但许多人持不同意见,说朗诵一般,脸和身材是顶级。
帖子在米嫣云的电脑收藏夹里躺了许多年。
没关系,只要有一个人认为,她不是胸大无脑、除了脸蛋一无是处的花瓶;只要有一个人觉得笨蛋米嫣云还可以做点别的有意义的事情,她都会为之努力,一往无前。
——出于这么单纯和鸡血的念头,米嫣云的高考志愿清一色地填了播音主持专业。
一个小插曲,竟改变了她人生的方向。
大学里,米嫣云每天都耳朵里塞着耳机,边走边嘀嘀咕咕——她在听新闻,练发音,并且字典不离身。
如果说刚入学的时候,她乡音浓重地读新闻稿还会招致同学们嘲笑“选错了专业”,到大一(下)这帮家伙完全笑不出来,还听得陶醉了。
天资不足,勤来补拙。
美貌有时为人招来更多质疑。入行工作后,不乏说她是靠脸蛋跟电视台签约的。
其实初来乍到的时候,她连活儿都捞不着。
黑锅背着,冷板凳坐着。
从一开始上不去台里的“播音排班表”,躲单位厕所里悄悄抹眼泪花儿,怀疑这些眼泪是不是选专业时脑子里进的水?到后来成为地方台的收视率保证,只能说其中艰辛,冷暖自知。
常常第一个到单位最后一个走,出镜前反复练习做好万全准备,有时为了斟酌新闻稿里一个词语,能想上一个钟头。这种傻瓜做派最终获得了包括台长在内的大多数同事认可。
米嫣云在台里,代表着奋进且专业的形象。
除了这一天。
几台摄影机发现,对着镜头米嫣云眨眼的频率低得不正常,明显走心了;播完了高一脚矮一脚走下演播台,晃晃悠悠的差点跌倒!
鉴于米嫣云破天荒地的“不专业”,和她一贯喜欢跟自己较劲,台长主动找到她,给她放假一天。而且还说“现在就回家躺着去,反正下午没活了”。
台长的管理哲学是:无法工作的员工留在台里反而会传染懈怠情绪,不如用一张假条“驱逐”了。
同事那群八卦男女,二度沸腾:“铁人也倒下了?”
“揣起了吧(方言,意思是有了baby)?”
“屁嘞,人家刚结婚没多久,小半月不到,刚摆的酒席你们不是都去了吗?”
“四眼妹,所以说你思想守旧,现在奉子成婚的不要太多。”
米嫣云走出电视台,神经质般地左右看看,没人跟,方才小心翼翼掏出手机来打电话。
打给穆云帆,问对方在家对吧,她现在回去,两人好生谈一谈。
那头说,没必要专程回家,电话里能说清楚。
躲她?
“早上你在玄关说的那些话,认真的?”米嫣云莫名预感这段感情,大势已去。
“当然是真的,谁跟你开玩笑了?”穆云帆对她问题挺不耐烦,“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是通知你一声,不是和你商量。”
瞧这副无赖语气,字里行间,“无可转圜”这层意思再明显不过。
米嫣云握着手机在人群里跌跌闯闯地走,撞到别人的肩膀说对不起。
又不是早晚高峰,何以一片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涌过来?
陷在人群中,仿佛溺水,感到一阵阵窒息。
米嫣云刚才明明恨不得插翅飞回家里,结束这场噩梦,现在则完全不想回家面对某人嘴脸。
他凭什么那样自说自话?婚姻关系的缔结和结束,本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事。
但自己没有反驳——说出来就好像硬要缠着对方不放一样。是否要牺牲尊严挽回这个男人,大脑并没有马上做出判断。
重新把手机压向耳廓,她放慢语速,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至于发抖得厉害。
“你要甩我,总得让我知道原因吧?我做错什么?我们扯证不足一个月,办酒才一个多星期。”
穆云帆却东拉西扯地不肯讲——
直至确定米嫣云周围没第三只耳朵、这个软柿子也不打算把谈话录音拿去做庭上证供之后,才支支吾吾说:“不是你的错,问题出在我身上。我吧,喜欢上了别人。”
“完蛋了。”几乎同一时间米嫣云心里响起一个声音。
误会可以解开,错误可以改正,只有背叛,她零容忍。
“这次是我的真爱,不会错了,我无比确定。”穆云帆还说,一星期的婚姻哪怕闹出大笑话也没办法,谁让他遇见“真爱”的时机不够好呢。
胸口很堵,眼睛很涩,嘴巴里都是苦味。
如果说之前还存有一丝侥幸心理,现在米嫣云心里连最后一丝希望都被彻底剔除,黑暗瞬间侵蚀笼罩过来,完全地覆盖了一切。
万箭穿心的滋味,也不过如此。
她这人慢热认死理,嫁人下了极大决心。结婚前一年时间,穆云帆卯足劲追她,甜言蜜语、指天誓地,做了许多连月亮都打动的殷勤事。
而她也只有过他。
在他之前,感情世界一片空白。以为自己这辈子的爱情足可以用“穆云帆”三个字来命名,他就是尽头和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