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阿姨,你以后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就来找我叔叔吧,专治疑难杂症,包治包好的,他在……”
“坐好!”男人长臂一伸,一下子把椅背上的牛皮糖撕下来按回位置上。
米嫣云回头去瞅,只看到男人弓着上半身,专注地给小孩绑安全带。
一头有层次感的头发,燕子翅膀那么黑。
做工精良的休闲西装沾了些雨水点子,领口露出一小段白皙的脖颈,她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延颈秀项”这个词。
按小男孩的说法——主要那句“专治疑难杂症”广告词,米嫣云觉得男人八成是江湖郎中,或者开诊所的。
一位背影冷峻的医生,她想。
“姑娘,醒醒!你到了!”
太累了,工作虐身爱情虐心,后来米嫣云竟坐着坐着就睡着了,脑袋歪在车窗棱上,被的哥破锣嗓门叫醒。
睁开眼睛赫然已经在自家楼下。连那对叔侄什么时候下的车都不知道。
蹭掉嘴角的梦口水,低头看见一个白色东西贴在衣服上。
她脑袋昏昏沉沉的,只当是拆粽子掉下来的标签,下车时顺手拈起,扔进路边垃圾桶。纸片正面朝上落下,刹那她看清了——竟是张名片。
“……”她站在垃圾桶旁边表情深邃。
的哥希望她下次惠顾,肯定直说,那么名片最有可能是后座的男人给的。
名片上到底写了啥呢,真让人在意。
哎呀不就是扒个垃圾桶吗,她豁出去了!
一只手长驱直入掏啊掏,一只手遮住脸——倒不是怕街坊四邻认出,主要怕被观众朋友认出,损害到电视台的形象,台长非活撕了她——话说这垃圾桶也太深了,恐怕只有长臂猿够得着!
米嫣云瞄向旁边拾荒老太手里的铁钩,眼睛一亮。涎着脸跑过去借。
“做么子?年轻人我告诉你,这一条街的桶都是老人家我在管。”老太警惕地护住铁钩,以为杭天若要抢她地盘,说啥都不借。
这年头,穿得很光鲜的可能是小偷,长得好看的为嘛就不能是捡废品的?
米嫣云放弃了,向天发誓自己真不是她同行,又把包里早晨没吃的一个茶叶蛋给了老太,才慢悠悠上楼去……
米嫣云认真地回忆到这里,终于从脑细胞里翻出了昨天和江逸拼车的全过程。
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昨天他们却可以坐进同一辆车里,这城市的餐厅成千上万,今天他们偏走进了同一家……
接二连三地遇见,她可不可以厚脸皮地认为:他俩其实挺有缘的?
可如今,也是毫无用处的缘分了。因为不会再见,因为江逸好像讨厌她。
留不住的就不留了,想不通的就别想了。
漂亮的蓝色小车一去无踪,米嫣云回到家,一头栽倒在床上,开始补眠。
昨晚失眠大半宿,欠下不少瞌睡债。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公在梦里对她挥了挥衣袖,米嫣云睁眼一看,天都黑透了。
“云帆,今天星期几?”
无人回答的问题抛到半空,变成石头砸下来,把她自己乓乓砸得生疼——她愣了第二下,煞笔了,她居然忘了穆云帆昨天下午已经搬走。
可怕的习惯啊,毕竟是曾经靠得那么近的人,拔出萝卜带出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不是马上说忘就忘。
昨天穆云帆花了大半天时间,打包好所有东西塞进搬家公司的货车,逃之夭夭(平时做事可从不见他有这效率),而他俩已正式进入离婚的序曲:分居。
房子一下子空了好多,她跳下床,在偌大的房间里面打转:
衣柜空了一半,生活用品例如毛巾牙刷不再成双成对,连被褥都换了新的。
想起以前被褥上发现过偏黄色的长发,因为她从未染过发,有过片刻疑虑,不过在穆云帆刻意的引导下,她便自然地以为是自己的某一根头发营养不良。
被骗得好惨!
米嫣云盘腿坐在地板中央,呆呆地看了几分钟天花板。从今往后就是一个人了。
自己并非强势的人,在家总是穆云帆说上半句。收入也比他高,心甘情愿拿出工资卡养家。穆云帆的薪水用来每月应酬,抽烟玩牌之后,一个子儿不剩。何况结婚前还离职了。
难道穆云帆觉得带她出去丢面儿?她好像长得尚可,不算目不忍视的违章建筑吧?
可为什么最后还是被劈腿?
为什么为什么,转念一想,世界上多少背弃是讲得出为什么的?
太多时候,非要等到现实的巴掌摔在脸上,才不得不低头承认自己真的是爱错了,情爱里无智者,不幸又多了一个。
不是闪婚,却可以闪离。米嫣云忽然觉得当初恋爱认真地谈了将近一年,各种慎重,都沦为一个大笑话。
婚礼是西式的,是穆云帆的意思。
这人几天前还骑士一样站在自己左边,祷告词结束后深情说“I do”,转眼把所有当众盟誓丢到了爪洼国,去和她的闺蜜“愿意”去了。
“最近没空,过几天联系你一起上民政局扯证。”穆云帆最后撂下这么一句,抬腿走人。
扯什么证?
当然是枣红烫银色字的那个,离婚证啊。
蚌壳把你放在它心里的时候,你如珠如宝,把你吐出来之后,你连鹅卵石都不是了。
所以永远不要找别人要安全感。当窗口涌入的黑暗完全占领房间,米嫣云平躺在凉凉的地板上,这样想。
躺在那里,安静得像空气,安静得感觉不到心跳。像就要随着夜风溶解在这个毫无指望的夜里。
第二章 眉间心上
1. 像火车一样擦身而过
阳光透窗而入,在木地板上投下一片灿金。
巨大竖立的墙面玻璃罩中,绿油油的植物茂盛生长,打理得很健康。
深色的天花板采用凹凸式吊顶,做出多种造型和谐地搭配在一起,嵌入明亮的灯具,整个空间显得敞亮而后现代风。
健身会所器械区,一个男人正在跑步机上匀速地运动着。
顺着精健的身体曲线不断有汗水滴落,反映出他在这儿跑很久了。
“嗨。”怡人的安静随另一名男子的到来而打破。
“嗯。”
“难道这就是女人们常说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来者看了一眼跑步机上某人黑色镶细条银边的健身衣,有感而发地笑着说。
“不过,每次我在这里看到你,都是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把运动当成一种情绪的发泄可不好啊。”
容易造成肌肉过度使用,甚至是横纹肌溶解综合症。
这一点他身为一名医生,不会不清楚。
从跑步机上下来,擦着汗,好像还是没有搭理来者的意思。
不寒暄私人生活也就罢了,居然连合伙的生意都不问一下?
难得见他心情差成这样。
上一次出现相似情况,还是在他医院同科室的好搭档,一个二助卷入医疗纠纷而受重伤的时候。
那年轻人送进ICU病房就没能出来。
“喂,江逸,你怎么了,医院工作不顺还是妞跟人跑了?……不对,你现在根本没妞,不过你这样的,用不着我介绍。”对方马上更正了自己的失言。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江逸想起什么,“上星期我倒是见过你的妞。”
“许玉琢?”
“不是她还能是谁,难道你还有几个?”
成旭一径笑,江逸说他知道,那天成旭明明在忙一个大型收购案,下午不可能分得出时间和许玉琢看电影,那干嘛还约人家,耍着人家好玩儿?
“你不知道我会影分身?说笑的,这叫欲擒故纵,没情趣的男人不会懂。女人有时不怕你放她鸽子,怕你不跟她丝丝缕缕地牵绊着……”
江逸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满嘴跑火车,神色怀疑。
“真不知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葫芦僧乱断葫芦案呗,有些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也不能说?”刚才一瞬,江逸觉得成旭的表情相当地居心叵测。希望是他看错了。
“这事儿还真不能。”成旭迅速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我还得谢谢兄弟你没有揭穿我的阴谋诡计,走!请你喝咖灰。”
“不去,近墨者黑,从不和衣冠禽兽为伍。”
“你敢说自己不腹黑狡诈凶险?别板着你这张死人脸,我又不是你那些狂热追求者,没必要拒人千里……再聊聊咱们哥几个合伙的科技公司业绩,最近又签了几笔大单子,三分之一是给政府搭网站,营销部太给力了我已经发话下去特别嘉奖,当然技术部也不能拉下,平时公司都是杨蔚和谢一在管,杨蔚这小子名字起得差赚钱居然是一把好手,他俩表示最近赚钱的速度就像买了印钞机。你真不想听一听高兴高兴?”
“你认识他几年了?还记不住他名字是杨蔚(yu)不是杨蔚(wei)。”江逸轻蔑到,“成旭我给你说,你就算发达了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暴发户。”
“多音字就是让人有多种叫法呗,阳痿阳痿阳痿……”
也许每个寡言的人身边,都要有个能说会道的损友,世界才会和谐许多。
当然,介于成旭太四季豆不进油盐,下次他乱喊名字被杨蔚和谢一联手打死他都不拆架了。
“米嫣云,你的电脑该换换了,我看个剧一集都没看完浏览器就崩溃了三次!”闫妮妮拍着键盘说。
米嫣云不答话,才不告诉他们这笔记本是她在网上秒杀的,只花了一块钱。
不过那商家不够诚信,她秒杀的分明是另外一台国产品牌电脑,发来一台国外二手货,键盘还是日文的!
她抗议过,店主无耻得很直白:爱要不要!
说什么,君不见有些网站活动,抢到的红包和礼品还从没兑现过呢,我能给你都不错了!
无语,为了能更好地使用,她自学了五十音图。
电脑主人不吱声,一个文件夹却砸在了闫妮妮头上:“闰土妹妹你乱动我们主播的电脑是第一宗罪,拿电脑上班时间看‘敌台’电视剧还津津有味大呼过瘾,是第二宗罪,数罪并罚你可以去死了!”
“再说一次,我姓闫不姓闰!师夷长技以制夷你都不懂,了不起你向上级打我小报告呀,看有没有人理你。”
大家议论新来俩实习生,为啥米嫣云的粉丝这么温柔有礼,而这个闫妮妮就整一个混世魔王范儿,如此蛮横嚣张。
同是实习生,做人差别真大!
又有人掩了嘴小声爆料,小道消息:闫妮妮是台长招进来的,后台硬着呢,标准熊孩子。
不再讨论她的电脑,米嫣云如释重负。
因为,不久前她一时嘴快说漏自己手机的价格,导致手机被一群同事围观。
“筒子们,刚才我劝嫣云买手机,她非不买,说用这个就很好了,唉哟幸好我看了她手机一眼,才没错过这个神迹!你们快来看啊~~~”
某同事拖着尾音的吆喝,深具刘三姐风范,立刻招来一大群八卦的红男绿女。
让他们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