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瑛不服输地继续自说自话,表明来意——自己是市场营销专业的学生,老师给了任务,让她要陌生人的电话。老师就坐那边看着呢,请务必给个面子。
听上去似乎合情合理。
又过了蛮长一段时间,长到小瑛面子都有点挂不住了,滥好人米嫣云连带有点尴尬。
她掏自己的手提包,拿手机出来拨号给女孩,说把我的号码给你,我的号码更好记——
连台阶都帮女孩找好了,给她的号码不是因为男人不给,而是她的更好记。
江逸却一把按住米嫣云的手,后者猝不及防,落了个大红脸。
他大意是说:这种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他怎么同意她把号码随随便便给出去,埋下安全隐患?
小瑛目眦欲裂。
早知道就不信那桌狐朋狗友的鬼话了,看这甜得倒牙的气氛,这两人不是男女朋友我用手掌心煎鱼给你们吃!
但是拿不到号码,实在太没面子,小瑛说,这位帅哥,老师指定是要你的,别人的不行,拜托你啦。
江逸仍是平视前方,这才说了个稍微长点的句子:“你们老师让你过来,肯定就把失败的可能考虑在内了。”……
小瑛后来还说了什么,江逸彻底不接话了,彻底无视。还让她往旁边挪一挪。
“你挡到我的光线了。”
他给小瑛上了惨痛的一课——别乱发花痴,帅并不等于温柔。
小瑛跺跺脚,一肚子气地原路返回。
后来那一桌女人的目光锋利得像箭,活像在扫射人民公敌。
米嫣云神经又紧绷起来,倒不是为着那些目光,而是觉得对面这男人果然不好相处。
江逸没察觉她心思,白白长长的手指剥着虾,把米嫣云的碗里装得满满当当。
她忘记了学长以前“胖点才压得住美貌”的论调,只觉得学长的行为,怎么看都像是在步步为营,每一步都是为追到许玉琢而谋划。
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直说了:“学长,玉琢她现在真的很需要一个人陪在她身边。”
江逸以为她是在委婉告辞,大度地说:“我理解,那你好好陪陪她。我们吃完饭就走。”
“这个……我是说……如果你真的喜欢她,这个时候请去给她一些支撑。”
江逸呆了呆:“我?喜欢许玉琢?”
“难道不是么?她是你的中学同学,也符合你口中所说的,一开始有主,最近又变回单身……等等条件。”
江逸中指揉了揉太阳穴,头疼的样子:“……嫣云,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几时开始、因为我的什么举动而误会的,但我喜欢的人,不姓许。”
说着,他又笑了一下——能看到她有点吃醋和郁闷的样子,还不错呢。
“咦?对不起那是我搞错了。”米嫣云心里一块巨石落地。但同时也替玉琢蛮惋惜的。
“OK,你现在来给我说说,成旭那小子到底怎么了你朋友?”江逸一副主持公道的样子。
感情世界永远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好朋友之间即使想代人受过,也不可能。
所以他们没能商量出什么可行性高的办法。
江逸把米嫣云送回家,帝王蓝掉头离开,嫣云放心不下闺蜜,在家坐立难安。
打许玉琢的手机,关机。打她租住的公寓的个人专用座机,响了好一阵之后是答录机应答的:“您好!我不在公寓,回家小住几天,朋友们勿念!如果有特别紧急的事请留下口讯,室友会转达我。”
她又一个电话打到许玉琢父母家中,许母接了,说女儿哭累了已经睡着,有事请明天。
米嫣云这才放心了。玉琢回家休息几天也好。
当觉得整个世界都成为荒漠,至少还有家这片绿洲。一个可以让她安心哭出来的地方。
而米嫣云的家,就是父母留给她的老宅,留有回忆无数。
她从未想过,会连这最后的据点都失去。
2. 对的人有颠扑不破的缘分
之前在民政局离婚室,米嫣云清楚地知道了穆云帆的脸皮有多厚,可再厚,也得有个底线吧?
前夫好像并没有。
最近电视台工作的展开顺利到诡异,她准点下班回家,站在门外掏钥匙时只觉得过道里烟味很重。然后,一个男人就从过道最深处里急急走出来,踏着脚边一堆烟头。
“你来做什么?”米嫣云心中惊悸。
“嗨,嫣云,”穆云帆带着一脸疲惫出现,“我在这儿等你很久了,烟都抽掉两包。请我进去坐坐吧,我有事跟你说。”
“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她飞快地进了屋,却在关门时遇到问题——穆云帆把一只胳膊插进了门缝。
之所以敢这么耍无赖,不怕手臂被夹断,是因为他了解米嫣云。
这妞从不是个杀伐决断的人,在他认识的女人中没人比她更心软。
心软成患。
他说,如果不开门,自己会把门砸开。想必她也不想闹出太大动静,搞得邻里皆知吧?
米嫣云无奈地出来了,关上门,仍没有允许这个恶棍进屋的意思:“你在这儿说,我听着。”
穆云帆刚才还在耍狠,此时的口吻竟变得抒情:“嫣云你知道吗,艳子她出大事了。”
欧阳楚艳平时不满足于开穆云帆十来万的小破车,她辗转打听到米嫣云经常被“帝王蓝”的宝马7接走,心里严重失衡了。
自己是感情上的战胜方,没理由比一个弃妇、一个冷冰冰的落水狗混得还要差!
从此拒坐穆云帆的车,聚会和赴宴,甚至仅是出门打麻将,都长期租用一个“麻友”的豪车“凯旋蓝”,一辆蓝色玛莎拉蒂。
仿似要跟江逸的“帝王蓝”一争高下。
好景不长,有次搓麻搓得如痴如醉,欧阳楚艳开着玛莎拉蒂把一骑摩托的男青年撞成了重伤。
出事后,欧阳楚艳毫无道义,反咬一口埋怨麻友不该借车给技术不精的自己。为了推卸责任、赖掉医疗费,她起诉了这位朋友。
当然是败诉了。
麻友本来并不打算让她赔修车费,这下心寒了,欧阳楚艳头上的债务除了伤者的治疗费,还多了一笔天价修车费。
穆云帆说,能借的亲戚都借遍了,最后能想到的人只剩米嫣云。
跟演电影似的,他居然痛哭流涕起来,说知道自己混账,对不起她,下半辈子一定拼命工作好好还债。
但是——转折来了——艳子怀了孩子,这个时候情绪不能坏,心里不能绝望。因为孩子是好不容易才怀上的,之前一直怀不稳!
饶是米嫣云再好脾气,这时也忍不住在心里“呵呵”。
又是怀孕的招数。
当初欧阳楚艳用“怀孕”逼穆云帆抛弃发妻,到现在算来一年有多了,孩子还不见呱呱坠地,怀的哪吒吗?
“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没有钱借给你,你走吧。”米嫣云说。
“说白了你还是不想借,能不这么绝情么?!一日夫妻百日恩呐……再说别忘了我可是和你一起生活过的男人,主播的工资不算低,收入稳定,不会吃了上顿没下顿。”穆云帆还没完没了了,“楚艳不像你,她命苦,没有正式工作,前些年迫于生计才会去做酒水推销。”
“别提过去成吗,我想吐。”米嫣云很头大,她既不想听穆云帆话当年,也对“闺蜜”这俩字非常别扭。
当面赔笑脸,背后捅刀子的“闺蜜”?
太烦人了,要不干脆……
见她神色松动,穆云帆趁热打铁道:“嫣云,你觉得欧阳楚艳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你完全没有责任?读书时,艳子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找你借钱,你没借吧?你知道那一次对她造成的伤害有多大?”
她闻言身体小幅度地震了一下。
青春那年的往事,她记得。
念大学时,欧阳楚艳几次来米嫣云学校找她玩,她高中毕业后干起了酒水推销,这一行免不了被一些素质低下的客人摸几把,甚至是上下其手。
有的女孩觉得困扰,干脆转行,但这对楚艳来说却如鱼得水。
她要建立自己的“人脉”,她既害怕孤立无援,也不想活得比任何一个年轻女孩差。
自己有过人脸蛋,凭什么不能有别人生活里那些五光十色?
她要去攫取与自己的美丽相匹配的东西,不惜代价。
楚艳认识的男性朋友越来越多,过上了大胆纵情的生活。渐渐的,她来找米嫣云玩,虚荣和轻浮的个性初见端倪。
她总想赚快钱,并不在乎手段,嘲笑米嫣云居然在大学里“虚掷”女人的大好青春年华当书虫,“一看就是一辈子受穷的命”。
两人人生观和价值取向的差别越来越大,谈不到一块儿,注定了友情的疏远。
米嫣云婚礼举行之前,楚艳最后一次联系她,是惊慌地找米嫣云借钱。
“宫外孕”这沉重的现实,把胆大的楚艳都击沉了。
孩子的父亲仅留下了一千五百块钱就消失无踪,再不出现。
“艳子那你咋办?为什么年纪轻轻的就得这种病啊,可是我最近手头紧……”
米嫣云的回答一下子把楚艳惹毛,破口大骂:“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先假装同情我,转脸就说自己没钱,忒他妈假惺惺了!行,不会找你借了,老娘自生自灭,以后也别来往了,去他妈的什么‘朋友’!”
“艳子你别急听我说,我会——”“想办法”仨字没说出口,那边挂断。
天地良心米嫣云没撒谎。她向图书馆借书,结果宿舍的咖啡洒了,搞坏了价值连城的线装古书,勒紧裤腰带又借了些外债,东挪西凑才赔了钱。
说自己正经济困难,千真万确。
第二天,米嫣云找到打工餐馆的老板,好说歹说预支了工资,楚艳的手机已经打不通……
等到好不容易联系上,对方在电话那头说:“钱老娘的新男朋友给出了,用不着你了!起开吧,绿茶婊!”
难听的话还不止这些。
楚艳骂够了说,以后别打电话来,恩断义绝什么的,随即号码扔进了黑名单。
过去太久,米嫣云忘了那一刻自己什么心情,只记得蹲在地上很久没起来。
少年的友谊就像吃瓜子,吃到一颗烂的,前面的都想吐掉。
两人至此再无联系,直到她大婚当天。
穆云帆继续说:“艳子落难,你袖手旁观,最后她跟一个家私城老板签协议,病愈后陪他半年,才换来治疗费。这一次,你还要继续对她无情?”
米嫣云悚然,原来当时出钱的,并不是什么“新男友”。
她好像有些明白了,楚艳对自己的“怨”是怎么发源。怀恨多年,伺机而动,陷她的第一段婚姻于万劫不复。
她猜的没错,楚艳的确暗暗捏拳发誓:这个世界上我可以输给任何人,唯独除了米嫣云!
离开那满脸横肉的老板之后,楚艳生活中依然满是渣男、屌丝,和她期冀的生活差开十万八千里。
她不甘,越不甘就越堕落。她做梦都想匹配精英,始终不得要领,她恨命运。
米嫣云的婚礼给了她良机。
她热情如火地勾搭了穆云帆,她看中这男人对她不错,在她身上花钱大方……穆云帆则看中了楚艳的风情万种,女朋友嘛,就要找平时端庄,特殊时候放得开的……
在穆云帆咄咄逼人的反问下,米嫣云变了脸色。
这时,穆云帆又给出致命一击:“你知道‘活体摘肾’吗?在你看来这或许只是网络上的调侃,但是艳子她……考虑过这件事的可行性,差不多也被逼到这步田地了,恨不得把自己全身的东西都贴上条形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