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诧然地看她,不相信那个曾经温柔的女生现在竟然变得这样,但为了能知道陆西凉的信息,我只能咬唇不语。

见我隐忍着不说话,叶然然目光鄙视地看向我,说:“现在我告诉你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在陆西凉出事后,我用了很多办法找你,想让你回来看他,可是你竟然一直不理,你好狠的心。”

“陆西凉出事?”我惊问。

叶然然迅速又甩了一巴掌过来,我没有躲。

“夏晚歌,我真的好看不起你。你知道吗?就在你跟着付楚凡走掉的那天,陆西凉疯了一样追着车子跑,结果你一直不肯回头,最后他昏在路上被人送去医院。我赶去医院的时候他还还昏睡着,可嘴里一直叫着你的名字在说糊话,他说不管你以后做什么,他都不会再阻止你,他什么都依你,只要你不离开他,他说他没有你活不下去!

他半夜醒过来,扯了输液又去找你,我们所有人都一夜没睡,满世界的找你和他。后来陆西凉去喝了酒,在酒吧里因为把一个女的错认成你,被人当成流氓群殴,要不是当时一起出去找人的裴衣衣正好也找过去,拼命把他护住,他当时就死了你知道吗?”说到这里叶然然十分激动,眼泪顺着眼眶流下,湿了眼妆,花了粉底,合着眼里的伤悲心疼和对我的愤恨,我明白她是真的深爱着陆西凉。

“送到医院的时候他全身是血,全身有三十多处伤,医生说如果再晚半小时人就没用了,就算救回来也只能永远坐在轮椅上。可他当时还有意识,他拉着医生的手不让医生送他进手术室,他说……他说他要去找晚歌,他不能离开晚歌,最后我们请医生强制性打了加重麻醉才将他推进手术室……”说到这里,叶然然已经泣不成声,捂着脸抽颤不已。

我一直木然地立在原地,此时夜风从自已身上不停划过,风衣领口翻飞着,不停地灌进冷风,可我竟然感觉不到了一点冷,只觉得所有的知觉都汇到了胸口,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握住,然后一点点用力捏紧,一波一波的心疼伴着无法呼吸的闷疼压抑,任我颤抖着却怎么也发不出一点哭声,眼眶里泪水不停打转,却又怎么也流不出来。

“他……他在哪?”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才喑哑颤抖地从喉间发出声音。

“夏晚歌,你永远都是这么自私,这么可恶。你想走就走,一点不留恋地离开,后悔了就理直气壮地回来找,你以为所有人都是为你而存在吗?你以为陆西凉真的离了你就活不了吗?你错了!我可以告诉你陆西凉在哪,但是我同时也要告诉你,你这辈子再也别想得到陆西凉,当你找到他那一刻,就是你这辈子后悔的开始,你会为你的自私傲慢付出代价!”说着,脸上一片花妆的叶然然意味深长地冷笑起来,从精致的手袋中取出一张纸丢到我身上,然后转身离开。

我看着叶然然离开,从地上捡起那张她留下的纸,打开后发现上面写着一个绍兴的地址。

我捧着这张地址站在空荡荡的广场上,任凭风把我的头发吹得全部纠结在一起,直到付楚凡出现将我揽进怀里避开风,我才醒神般地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睛看他。

付楚凡看到我抬头,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我颤着声,反复只能念叨这一句。

付楚凡看着我,眼里慢慢露出失望,拥着我肩的手开始滑落,最后完全离开我的身体。他退身两步与我拉开距离,苦涩无奈地地扯动了下嘴角,说:“晚歌,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失败。”

然后,他淡淡一笑,转身迅速离去。

我伸手欲去拉他,却只感觉到冷风从我五指间穿过,什么也没抓住。

我没有出声叫他,因为我觉得我不配。

结局

第二天,我一早就坐上了去绍兴的车。坐在车上,我反复地看着这纸上的地址,摸着上面的字迹,无数次想像我见到陆西凉时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我要先去抱住他,大声地哭,或者大笑,再或者会大声喊他的名字。

一天后,我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地址上所写的镇子,那是一处很有古旧遗风的小镇,斑驳的粉墙黛瓦,青绿色河流映着小拱石桥,美的像是中国水墨画。

我到达地址上所写的地方,发现那里竟然是一所小学,校园由旧建筑重新修葺而成,我进走一道有着高高门槛的古旧大门,看到一排教室,不同的教室传出不同的声音,有的在齐声朗读,有的在听老师讲课。

我闭眼静心听了一阵,就从各类声音中分辨出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忍不住在嘴角露出笑,跑了过去。

一口气跑到那间教室外,我的胸口在剧烈起伏,小心地抬步,慢慢走到门口的位置朝里看去,我见到一个身着蓝格子衬杉的清瘦背影,此时他正站在讲台上向里面一排的同学讲谱子。

我强压着胸口的兴奋告诉自己不能打断教学,激动地握紧了手上提着的包,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大声叫出陆西凉的名字。

但,就在我张嘴要喊出陆西凉三个字时,原本一直背对着门口的陆西凉转过了头,我到嘴边的话刹那僵止,脸上的笑僵死,一切皆被震惊代替。

不,那不是陆西凉!这是我心里的第一声回响。

陆西凉,我的陆西凉不是这样的!

但,我的眼睛却又直白且残忍地告诉我,这就是陆西凉!

我的目光在陆西凉身上一寸一寸移动,泪水瞬间滚落。

曾经俊朗的脸,现在布着两条可怖的暗褐疤痕,一条从眼角弯沿到下巴,另一条横穿过鼻梁,那双曾经总带着痞笑的眼睛,现在……现在竟然戴上了黑厚的墨镜。

在陆西凉转过身的同时,我还看到在讲台上站着另一个穿灰色棉布裙的女生,在陆西凉教唱的同时,她正一笔一画地为陆西凉在黑板上写谱,写完一句后,她微笑着扭头看向陆西凉。那个女生我记得,她叫裴衣衣,也是X大的毕业,曾与陆西凉搭档过校园的活动,据说一直喜欢着陆西凉。

“啪!”我手上提着的包掉落,呆立在原地。

同时,听到声响的裴衣衣将目光转向门口,看到我后,她惊异地张了嘴,手中的粉笔掉落摔成了两半。

“衣衣,怎么了?”陆西凉听到响动,将头转向我的方向,停了两秒后转向身后的裴衣衣询问。

现在,我和陆西凉隔着不到五步的距离,他却看不到我!那一刻,我心如刀绞,隔着水气朦胧的眼看他们,摇着头连连后退,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叮叮……”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的孩子在班长的带领下齐声说老师再见,各自提起书包欢喜地从我身边涌出,我任由他们撞着我,身子僵硬地立在原地看着教室里的陆西凉。

“衣衣,我们回去吧。”陆西凉摸索着拿上课本,向裴衣衣伸出手。

“好,我们回去。”裴衣衣答应着话,目光却一直在我身上,直到他握上陆西凉的手才将目光收回,微笑着温柔地握住陆西凉的手。

“衣衣,明天没有课我陪你去镇外,听说那里景不错,你可以写生。”陆西凉握着裴衣衣的手走下讲台,而也就在那时候,我才发现陆西凉的腿,竟然有了明显的瘸拐!

我再也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因惊异和心疼想要尖叫着哭声喊的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落在地上溅成一团团的印子。我想后退,想逃,却发现自己的背已重重靠上教室外面的红砖柱子,再无可退。

我就那么看着陆西凉朝自己一瘸一拐走过来,他每走一步,我的心就有种被无数刀尖划过的疼,夹杂着从心底最深处生出来的恐慌,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折磨。我宁愿此时毁容的是我,瘸的地我,看不见的是我,也比看着这样的陆西凉要好过的多。

“衣衣,这里有别人?”走出教室门口的陆西凉停下脚步,有点疑惑地问。

裴衣衣将目光看向我,停了两秒后将陆西凉肩上沾着的一点粉笔灰拭去,说:“没有。”

陆西凉点头,似是习惯地将胳膊微曲着递到裴衣衣面前,裴衣衣挽上他的胳膊,带他继续离开。

我望着陆西凉和裴衣衣离去的背影,靠着背后的红砖柱滑跌到地上,呻吟着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泪流满面。

我终于明白了叶然然给我地址时的冷笑是什么,她让我找到他,让我看到这样的陆西凉,我的心疼,我的后悔,这种来自于自身的疼和悔,是外人再多恶言相向也不及十分之一的。见到这样的陆西凉,比我永远见不到他还要残忍千万倍。

我呆呆坐在地上,不知时间流逝,直到眼睛流不出泪,我发现前面的地上出现了一双黑色皮鞋,抬头望去,看到了付楚凡。他,还是不放心我一个人!

“晚歌,你太固执了,固执到自己都不肯放过。”付楚凡低头看着我。

我看着他,不说话,然后又默然低下头。

“走吧,我带你走。”付楚凡弯身拉我。

我摇头,说:“我不走,我要留下来。”

“别再任性了。”付楚凡蹲下来看我。

我不说话,只摇头。

当晚,裴衣衣找到了我。在我所入住的旅店餐厅里,我们相对而坐,因为不是用餐时间,这里没有别人,灯也只开了靠近我们的一盏。

这是我第一次认真的,如此近距离的看裴衣衣,她的五官并非很漂亮,但长长的黑发束成一个马尾扎在脑后,微笑的时候有两个小酒窝,是那种让人感觉阳光且温柔的女子。

“我没想到你会来找到我们。”她说。

“我知道了一些事情……”

“所以你想再找回陆西凉?”裴衣衣目光警惕地看我,将我打断。

我看着她,不知道能说什么。

“西凉现在很好,他教学生们唱歌,我代替他写谱,他也已经习惯了我的照顾,你为什么要再出现呢,是觉得现在后悔了?陆西凉不是物品,不是你想丢下就丢下,想捡起就捡起的。”

“我……”

“你肯定是想说不是这样,对吗?可我们所见到的夏晚歌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好,不明白为什么陆西凉当初会那么喜欢你。但现在的陆西凉已经不是当初的陆西凉,他再也伤不起了。所以,夏晚歌,你放手吧,放过他!”

我迎上裴衣衣的目光,不愿妥协。

“夏晚歌,求你放手吧,放过西凉!如果你还有一点点念及曾经对他的爱,一点点就好!”裴衣衣开口,眼里带着恳求。

我的眼睛止不住酸了,颤着手想去拿桌上的杯子,却把杯子碰翻,杯里的水一下子流了满桌,四散溢开,不可重收。

裴衣衣起身离开,我抖着手将空掉的杯子扶起拿到手中,不自觉地握紧。

“夏晚歌,你如果不急着离开,就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吧。”原本已经走出几步的裴衣衣又折了回来,从包里取出一张红色请柬放到我面前的桌上,然后转身离开。

我望着桌上那份红底金纹的请柬,手上的杯子翻落到地上,粉碎!

一周后,我参加了裴衣衣和陆西凉的婚礼,付楚凡陪我一起。

那是一场简单的小镇式婚礼,没有酒店,没有婚车,就在陆西凉和裴衣衣所住的院子里,镇上认识他们的人来送礼祝贺,在带着浓侬方言气息的谈笑恭喜声,穿着传统红色改良新娘装的裴衣衣挽着一身白色西装的陆西凉向众人敬酒道谢。

到达我和付楚凡面前时,裴衣衣脸上的笑明显有些不自然。

陆西凉感觉到气氛有点特别,侧脸问旁边的裴衣衣,说:“衣衣,现在敬到谁了?”

我迎着陆西凉的墨镜努地看,努力地直视着他的眼,想让他知道,我就是夏晚歌,我就是曾经与他相爱了整个青春的夏晚歌。可他面对我的目光丝毫没有感觉,只是默然地将头转向裴衣衣。

“我……是我……”我颤着唇开口,声音喑哑的让我自己几乎听不到。

可就这一点声音,陆西凉还是听出来了,他原本带着些微笑的脸僵住,端着酒杯的手滞在身前,呆呆地扭头对向我。

“是……是你……”陆西凉不敢置信地低声吐出两个字,整个人僵在原地。

旁边的裴衣衣脸色僵硬起来,她看了一眼我和陆西凉,眼里明显地露出了不悦,可只是一瞬,她又突然恢复了方才的笑容满面,转向旁边的付楚凡,说:“付先生,谢谢你和晚歌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不用谢,祝你们新婚大吉。”付楚凡礼貌地微笑着点点头。

“付楚凡……”陆西凉从僵滞中回神,意外地念出,并寻着声音扭头转向付楚凡的方向。

“付先生和晚歌真般配,应该也好事将近了吧。”裴衣衣似是无心地向付楚凡开口,然后转头看向我,眼神复杂,微笑发问:“晚歌,你和付先生很幸福,对吗?”

付楚凡微笑,目光看向我,我扭头看向陆西凉,我是多么希望此时他能对我投以目光,只要他的一个眼神,我就会义无反顾地大声说不是这样的,我会不管什么婚礼,不管一切的一切大声说爱他。可,他却看不到我,我看不到他的眼,我只看着那双黑色墨镜上映出我自己满是泪水的脸。

陆西凉,我的陆西凉,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把他弄丢,更不知道为什么我和他会变成这样的,一如叶然然所说,我带给陆西凉的,除了伤害,再无其他。

是谁说过“爱情,有时候也是种伤,爱的越多,伤的越深。”所以,现在我不敢再爱陆西凉了,再也不敢。

有裴衣衣这样的女生照顾他,对他不离不弃,他现在应该真的很幸福吧。那么,所有的错,我不想再一探究竟,不再固执,我愿放手了却所有,让他归于平静的幸福。

“我和楚凡也很幸福,很好!”我颤着嗓音说出,然后眼泪夺眶而出。

“祝你们……新婚大吉……白头偕老!”我努力地笑,冲他们举杯,说出的话颤抖到不能自已,眼泪簌簌滴落到我手中的红酒杯中,溶进一片深红色。

“谢谢。”裴衣衣与我轻碰一下杯沿,仰头喝了半杯,又扶着陆西凉的手与我碰杯。

酒杯轻轻一碰,发出脆响,我闭眼侧过头,陆西凉努力扯动嘴角笑了笑,说:“谢谢……你的祝福,也……祝你幸福!”

说完,陆西凉仰头喝尽。

我睁眼,看到陆西凉手中已经空掉的杯,看到一身红衣的裴衣衣幸福地望着陆西凉微笑,看到付楚凡向我投以担忧的目光。最后,我抖擞着手,扬着笑举起酒杯放到唇边,透过杯沿泪眼模糊地看陆西凉最后一眼,再一闭眼,合着自己的泪,一饮而尽!

“走吧。”裴衣衣挽着陆西凉的胳膊到下一桌敬酒,我流着泪放下酒杯,仓皇地转身离开酒宴的院子,却在走出院门的一瞬,我看到了叶然然。

一身名牌着装的她端装地地立在门口,看着院里的欢喜一片,黑色的太阳镜遮住了她的眼,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怎么会来。”我问。

“我接到裴衣衣发的请柬。”叶然然淡漠地开口。

我侧头看向院子里正笑得灿烂的裴衣衣,明白了她的用意,她让我和叶然然都亲见了这场婚礼,向我们昭示自己现在对于陆西凉的重要,她要将我们的心全都击碎。

“看着陆西凉娶别人,是不是很伤心?很心痛?”叶然然望着院里的一切问。

我看着她,不说话。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和陆西凉在一起,所以不伤心。我现在的老公虽然年纪大了点,花心了点,但我的生活很富裕,这是很多人想求都求不到的。”

说到这儿,叶然然停住话,弯起嘴角勾出些讽刺的笑意,侧头看向我,说:“倒是你,现在看着陆西凉娶裴衣衣,那滋味……应该是没有谁比你更难受了。”

我咬唇看她,依旧不说话。

“那么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从来没有和陆西凉在一起过!你看到我和他在你们曾经待过的地方,那是因为他每天都到你们以前一起的地方等你,是我故意去找他,让你看到。他对我好,是因为我告诉他,我去找姓冯的谈收购顾氏的时候,被姓冯的在酒里下了药迷奸了,为了能保全顾芳拿到顾氏偷税漏税的证据,我同意了家里的安排,答应嫁给一个比我大二十岁的政府高官,他是觉得对不起我,所以处处照顾迁就我。”

“你说什么?”我低声问出,惊愕地看她,不知道她竟然在暗中为陆西凉做了这么多,更不知道我和陆西凉的误会竟又多了这一重。

“陆西凉从来没对你变过一点心,他一直在等你,但是你太傲慢了,现在变成这样,都是你自己活该。我现在把这一切都明明白白告诉你,我要让你后悔,后悔一辈子。”说着,叶然然大笑起来,然后转身踩着高跟儿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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