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她抱着《圣经》坐了一夜。她想起妈妈过世的那一天,是的,她也有了一种解脱感。从此,不必担忧,不必相思,不必纠结,不必自责。她可以郑重地把他放在过去。以后,她终于能专一地去爱音乐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回忆渐渐褪色,慢慢变成了个影子,若隐若现,几乎不存在了,可是当她完全将他搁在过去的时光之际,他们邂逅了。这不是缘分未尽,可能是世界太窄。他俊美如昔,风度翩然,已是成功人士,别人都尊称他一声陆先生,田总说他和女友—那个有一对长腿的女模一起两年了。
她懂了,有些人不是不向往天长地久,也不是不肯定心面对细水长流,只不过对象不是你罢了。
岁月会让桑海变成沧田,最青涩最纯真的恋情又会变成什么呢?
一段过去而已!
第五章 十一月幻想曲
陆庭芜躺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渐渐明朗的光线,透过微荡的窗帘,在地板上投影出一串串轻灵炫动的光斑,曼舞着,逐渐靠近他。
又坐着睡了一夜!他揉揉酸痛的脖颈,站起身拉开窗帘,这是个干净宁谧的清晨,柔如雀羽,美好得让人忘记了春天的沙尘、夏天的桑拿、冬天的干燥。这里是他的家,不是租屋,房产证上写着他的名字。三室两厅,墙上所有的画都是他自己画的。看着那些画,他才会记起他也是会画画的。
看到客厅里立着的两个硕大行李箱,他才想起乔鹿今天去米兰参加那里的一个时装节。秋天一到,就像收获果实似的,满世界都是这样那样的颁奖礼、什么什么节。
“叫车了吗?”他听到洗手间的水声,问了一声。
“你是不是要送我?”乔鹿一身清凉的三点式跑出来。她对自己的身材非常的自信,当初两人认识,她是别人推荐过来给他画人体的。他不是很喜欢她这副样子,总觉得在家里应该是穿着舒适的家居装,但他不会对乔鹿说。不管是两年,还是五年,她都不会是他的家人。
“我走不开。”推开书房的门,俊脸倏地阴沉,“你是不是翻过我东西?”
乔鹿无辜地眨眨眼:“没翻呀,我就进去看了下那只小摄像机。”
他低吼道:“要我重复多少遍,不要碰书房里的任何东西。”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碰坏了我赔你就是。对了,我这次出国给你买根指挥棒,你那根都褪色了。”
“不需要。”他的拒绝硬邦邦,乔鹿也不生气,嘻嘻一笑又进洗手间了。她和陆庭芜能和平相处,是她懂得示弱,示弱复示弱,再大的火气也灭了。陆庭芜的脾气要是像他那张脸一样就好了,她对着镜子里的妩媚女子扮了个鬼脸。
两个人一同下楼,出门时,乔鹿凑过来,圈住陆庭芜的脖子,嗔道:“给个送别吻。”陆庭芜皱着眉头,敷衍地亲了下。乔鹿不满意,扭着身子撒娇还要亲。“电梯来了。”他一把推开她。有一会,他在她眼里仿佛看到了受伤的神情,但很快她脸上就挂满了笑意。
“庭芜,我有时会想,如果那天去给你做模特的不是我,是另外一个人,你们也会在一起的。你那时看上去特别的需要人爱。是不是?”行李箱太大,占了电梯的一大半,两个人对角站着,像谈判似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陆庭芜烦燥地看着电梯上方的数字,一楼终于到了。
乔鹿可怜兮兮道:“我嫉妒那只指挥棒。”
“无聊!”他扔下这句话合上电梯门。停车场在地下一层,他要取车。他的车是辆银色的迈腾,开着挺顺手。田总说这车太掉价,给他换辆车。田总的礼物是不能拒绝的。今天,车会送去画廊。
二百米外就看到画廊停车位上聚着一群人,他响了声喇叭,人群闪开,一个个羡慕地上前打招呼:“陆先生早。你的车到了。”
黑色的卡宴,阳光下亮着刺眼。他轻轻点了下头,神情没有一丝波动,他对车没什么兴趣。画廊工作人员告诉他,田总在里面等他。他一怔,加快了步子。办公室里有两个人,另一位是田总生意上的朋友,姓夏。
“夏总得了一幅画,心里面有点打鼓,请你看看。”田总和他说话,总刻意文绉绉的。陆庭芜让人送来两杯茶,然后关上了门。
“黑市过来的,那人打了保票,钱花得不少呢!”夏总小心翼翼地把画从画筒里抽出,一点点展开。
仿制名画的人很多,想以假乱真就得在细节上下功夫。陆庭芜当初临摹名画时,就曾深入研究过。无心插柳柳成荫,这竟然成了他生存的法器。
凡?高的自画像!和毕加索、伦勃朗一样,凡?高经常拿自己当模特。他的画呈现出一种无法模仿的风格,他通过绘画对自我的探寻到了一种令人瞠目的病态程度。画里的凡?高阴郁地斜视着,这目光似乎地追寻你又像是在躲避你。
“是真的吗?”夏总紧张得出了一额头的汗。
陆庭芜指着下方的签名:“凡?高从来不在他的任何一幅自画像上留下名字。其他的画,也很少签。即使签,比如那幅著名的《向日葵》,也只签名不签姓。”
“那……那是假的喽?”夏总已经汗如雨下。陆庭芜替他叹息。田总同情地拍拍他:“这个凡?高真是个怪胎,这是轻狂呢还是不自信?”
陆庭芜笑道:“艺术家都有点异于常人,像莫扎特从不谈论他的音乐,他认为音乐中最美妙的部分,正是那些不可言传的灵感的火焰。”
“陆先生也喜欢古典乐?”田总有点惊奇。陆庭芜讪讪道:“以前听别人说的。”
夏总一脸土色地告辞,田总为了宽慰他,让他随意在画廊挑幅画走。他摆摆手,说下次吧。田总也没挽留,和陆庭芜又回到办公室。田总叮嘱一直呆在外面的吴秘书,不让任何人打扰。
“刚刚那画如果是你仿,估计就没人辨得出了。”田总还挺遗憾。陆庭芜拿了块湿纸巾,细细地擦拭着桌上的一盆兰草。现在复制名画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前提是你手里有真迹,然后少量的高仿复制,再根据真品补笔补色。画轴要做旧,做成三四百年前的样子,这是一项最精细的活。这样的画放在拍卖行,那些所谓的鉴宝专家是看不出来。
“田总今天不是有个拍卖会吗?”陆庭芜问道。田总摆摆手:“推迟了!条目里不是说有封名人的书信么,人家家里人起诉了,说这属于个人隐私。也不知这个月怎么了,昨晚有架飞机失联,据说掉印度洋了,几百号中国人说没了就没了,里面有不少艺术人士,电视台为了表示哀悼,几档节目也推迟了。哦,《全城恋歌》这周也不播了。”
“《全城恋歌》的收视率怎样?”
“还行,七进五那场好像被另一家挤到第二去了,下一场估计又会冲上去。那个叫管蘅的和柯逸最近的新闻炒得很火。营销部给我的市场销量统计图,暖光在几大一线城市销得很不错。”田总沾沾自喜,过了一会,才发现自己一个人在独乐。“陆先生有什么不同的看法?”
“二十进十是走光,十进七请来合唱团和管弦乐团护驾,七进五炒作绯闻,还是柯逸这样的一线明星,下一次要是人气再低落,莫姐怎么办呢,难道要去好莱坞找个国际大影星来站台?”
田总打量了陆庭芜好一会,他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陆庭芜评论一件事带着这么强烈的情绪。“暖光和星煌仅仅是合作关系,他们的决策我不太好参预。不过,我也觉得要是把那个管蘅捧到冠军,性价比不高。”
陆庭芜漆黑的睫毛一颤,嘴张了张,没办法接话了。
田总看了看时间,站起身:“有机会我遇着莫姐,提醒几句,创个品牌不容易,毁了可是很简单。”
陆庭芜笑笑,从柜子里拿出两卷画。田总接过,打开门,递给外面的吴秘书。“今晚有活动吗?没有的话,一块去洗个温泉。”
“有几个同学来京了,约了吃饭。”陆庭芜把田总一直送到停车处。
“都是画画的?”
“嗯,大学同学。”
“画得不错的话,来我们画廊吧!我信得过你的眼光。”
陆庭芜淡淡的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田总算是他的贵人,他在北京没漂多久,就遇到了田总。海瀚那时被人骗走了一笔巨款,差点吃上官司,因为张大千的一幅画。得知陆庭芜会仿画,还会鉴画,田总立刻就聘他为海瀚的艺术总监。半年后,就把海瀚的管理大权全扔给了他。但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也不是无条件的,不管田总怎么说,陆庭芜知道要守好自己的尺度。
今天同学聚会,沈郁也来了。毕业后,同学里,陆庭芜就和他联系比较多。沈郁现在宁城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他自嘲说和画还算是挨着个边。出发时,陆庭芜犹豫了下,决定开卡宴过去。想试试新车,也想……其实没什么好显摆的,他自嘲地一笑。卡宴的感觉真好,脚下轻轻一带油门,车就像顺风船在玻璃上滑行,畅通无阻。泊车的小弟接过车钥匙时,两眼都直了。
陆庭芜让人订了包厢,推开包厢的门,几个人正斗地主等着呢!一比较,差距就出来了,陆庭芜人又俊,一身名牌,自然的贵气十足。沈郁还好点,另外几个,仍像读书时的一副愤青样。不过,到底一个战壕里混了四年,一会儿就闹腾上了,你挤兑我,我挤兑你,什么糗事全抖出来了。
沈郁挨着陆庭芜坐,不住地看陆庭芜。“喝酒呀!”陆庭芜举起杯子和他一碰。他爽气地干了,杯底朝下给他看。吃了两筷菜,他又扭过头看陆庭芜:“知道管蘅么,她上《全城恋歌》了。”
陆庭芜嗯了声,举杯和对面的同学又干了一杯。沈郁凑过头来,又问:“你们见过了?”
陆庭芜嘴角勾起一抹轻讽:“干吗见,找她签名?”
沈郁就此打住,后面再也不提这事。几人都喝多了,走路东倒西歪。陆庭芜还好,叫了车把人送走。沈郁都上车了,跌跌撞撞地又从车上下来,指着他的鼻子,口齿不清道:“虽然是……哥们,但这事还得说,你……小子当初不地道,欺负人家小姑娘。走……就好好地走,搞什么不辞而别。既然伤害,就冷酷无情,搞那么暧昧是对她的侮辱。你没看到她那……可怜样,连学都不上了……你现在混得再好,我、我也瞧不起你。”
陆庭芜双手贴着裤管慢慢攥成拳,眼神像一条冰冷的河流,回溯到不知什么地方。
“走不走呀?”司机不耐烦地催促。
沈郁打着酒嗝,回过身:“就来。”一张口,吐了一地。泊车的小弟跑过来,脸色很难看。陆庭芜让小弟把沈郁送上车,给了小弟丰厚的小费。小弟见他要开车,善意地上前建议:“先生,我帮你叫个代驾吧!”
陆庭芜一言不发地踩上油门,卡宴像头兴奋的野兽,呼地冲了出去。他打开全景天窗,暮秋的空气灌满车厢,已经不能叫凉爽了,不过,这样的冷刚刚好,皮肤一点点的刺痛,让他保持着清醒。他知道他正在开往一个叫做汇贤佳苑的小区,那个地址是他找私家侦探找到的。
破旧的道路,破旧的小区,他嫌弃地蹙起眉头。侦探说管蘅住在四楼,四楼黑黑的,人还没回来么?他推车想下来走走,两束灼亮的车灯突地照过来,他忙缩回车里。是一辆白色标致越野车,一直开到楼道口。一个帅气的男人绕过车头,把管蘅从副驾驶座上拉出来。管蘅穿着连帽的卫衣,戴着墨镜,已经有了那么一点明星的范。她似乎很兴奋,两只手上下挥舞着,嘴巴说个不停。男人看着她,满脸的笑意。
很多人都夸陆庭芜风度卓然,眼前这个男人才是翩翩风度,轮廓深刻有种侵略感,似笑非笑的嘴唇,人中极深,在灯光下造成一颗瓜子般深影,眼睛里是他熟悉的与生俱来的优越。陆庭芜认识柯逸的,这人显然不是,他是谁?当他还在思索中,手已经自动打开了手机的照像功能,对着并肩上楼的两人。
管蘅进了屋,心还在狂跳不息。太疯狂了,一个小时前,黎漠带她去了天安门广场,看人潮,看金水桥。夜晚是件很好的隐身衣。广场上人太多了,挤在人群里,谁也不会刻意去注意谁。来北京这么久,几处著名的景点她都没逛过。她看什么都新鲜,黎漠像个导游,什么典故都说得头头是道。他还让她站在金水桥边,用手机给她拍了两张照片。两人翻看时,一个女孩凑过来,说:你和管蘅长得很像哎!管蘅嘴巴半张,紧张得话都不会说了。黎漠还和人家讨论上了,管蘅是谁啊,今天好几个人都这么说。女孩看他的眼神像看着一只山顶洞人。然后黎漠又恍然大悟道,是不是那个《全城恋歌》里面的,像吗?女孩原谅了他的浅薄,像呀,鼻子和眼睛最像,以后有模仿秀,让她去参加,肯定行。我是管蘅的铁粉哦!
女孩走后,管蘅身子一软,差点趴地上。
事情怎么会演绎成这样的?早晨去公司,景涂然告诉她暂时不要搬家了,那儿僻远,还挺安全的。她谢了又谢,景涂然笑道,你还是去谢莫姐吧!她一怔,随即想到一定是黎漠找莫静言说了什么。吃午饭时,莫静言过来和她坐一桌。莫静言问了句你也认识周晓冬呀?她局促地点点头。莫静言说道,公司不会随便透露你的地址,你在外面自己多小心点。
下午公司开了个会,因为直播推迟一周,大家神经没那么紧绷了。为了保持《全城恋歌》的热度,公司要拍个宣传片在电视台滚动播放。拍摄地点在北京郊区的一个真人CS场,主题是青春、励志、合作、勇气。
在七进五那场比赛中,杨小再被淘汰了。她的嗓子出了很大问题,脸色也是不正常的晕红,几乎是硬撑着才比完的。管蘅在她后面上场,一结束就去看她。她已经走了。现在留下来的选手还有可爱多,陈谣,那个像诗人的男生,还有一个笑起来有对可爱虎牙的男孩,他是匹黑马,之前谁也没看好,现在突然撒开了四蹄。
管蘅不知道什么是真人CS,虎牙弟弟巴啦巴啦说了一大通。她一听就发慌了。她会的游戏很少,和洋娃娃扮家家不能算,其他和别人合作的游戏是没有过,而且还是可爱多、陈谣她们。她苦笑,这能合作吗?她非常担心自己拖后腿,或者成为一个笑话。
傍晚,她给黎漠打了个电话。她不知道黎漠会不会唱歌,但是黎漠的声音很好听,是那种温厚的男中音,声音略带沙哑的磁性,有一种吸引力在里面。她没有说谢谢他让她能继续住进晓冬的公寓。他默默地关心,她默默地承接。这种感觉很熨贴,一个人独立惯了,突然的,发现你遇到事有人可商量,你心里面的喜与悲,有人愿意聆听,你无助时有人会让你靠一下。和黎漠在一起很舒适,就像疲惫不堪时,浸泡在温水浴盆里的惬意感,温水一波一波,缓缓地轻轻地漫上来漫上来,淹没了你的手你的脚你的身躯你的脖子你的脸。俩人的对话,大部分是黎漠问她答。黎漠在画图,说画得头晕,想出来吹吹风。听到吹风,她说起了真人CS,说着说着,把自己的担忧也全说出来了。黎漠说乖女孩没糖吃,让她要学会放开一点、野一点。罢了,我再忍痛割舍一个晚上,给你上上课。然后,她就站在这里了。她还稍微变了下装,向景涂然借了副墨镜。这样子反倒适得其反,巡逻的武警走过去了,还回头朝她投来犀利的一瞥。
跑远的女孩回头指着她向同伴说着什么,管蘅死活不肯再呆下去。路上,又被黎漠笑骂了一句没出息的胆小鬼。
“其实还有个办法,上场前喝点酒。会喝酒吗?”这套公寓,黎漠现在已是熟得像自己的家了。自己开柜拿拖鞋,去厨房倒水喝。他发现那盆蘅芜就养在厨房里,叶子很精神。
管蘅双手举起,作投降状。黎漠抚额,想了想:“我先教你几个手势吧,玩野战,是不能讲话的。YES就是点点头,竖大拇指、圈起食指竖起其余三指表示是OK,NO则可以是摇头或摇手。举起手臂,手指间紧闭,拇指及食指触及耳朵,掌心微曲并且向着受讯队员,这是代表你听到。看到是……怎么了,不明白?”
管蘅羞愧地低下了头。黎漠真愁啊:“该怎么说你呢,那么厚的总谱都能背上,这么点东西怎么就记不住?要是再让你换上装,拿把枪,把你往丛林里一扔,估计你就瘫了。”
“我想不会来真的,就是要拍出那样的一个效果。其他人也不见得是行家,走走过场,应该好通过的吧!”管蘅自己也不敢太确定。
“要求肯定不会高,不过,你……算了,我不打击你了。哪天去?”
“后天。”
黎漠沉思了下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做功课吧,我回去了!不准偷懒哦,我还等着看你的音乐会呢!”
管蘅笑了,看着他换鞋、下了楼,然后又跑去阳台,看着他的车灯亮起。黎漠仿佛知道她在看,手伸出车窗挥了挥。其实还想再呆会。这儿也不知有什么魔力,方向盘像长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就来了这里。到了楼下,就想上楼看看。进了屋子,就想呆着。听她谈音乐、说往事,就是对着那盆草,也觉得愉悦。黎漠失笑,朝着灯光阑珊的街道驶去。
高以梵又在应酬。应酬这两个字,意思就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去做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做的事。所以提到应酬,高以梵就咬牙切齿。所以接电话的语气也就不太好:“你奶奶的怎么有脸给我打电话,那天我巴巴地去机场接你,你倒好,抱着个手机刷视频,一路上爱理不理的,晚上连杯酒也没请我喝。”
“改天送你一瓶窖藏十二年的芝华士,真正来自苏格兰的威士忌。”
听了这话,高以梵心情好了一点:“说吧,你今晚又有什么企图?”
“动机很纯良。我记得你说要去打野战的,后天我有时间,去不去?”
高以梵喜坏了:“一言为定啊,那我约其他哥几个啦!”
高以梵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朋友一拉一长串,黎漠见过不少,但今天这几位,黎漠眼生。虽然一身简洁的休闲装束,但举手投足间都昭示着他们的训练有素,神态顾盼中无不流露着骄傲和自信。高以梵是守不住秘密的人,见黎漠久不发问,自己先交待了。这几位是公司给几位大明星新召的保镖,特种兵退役。
这很像高以梵会做的事,要么不做,要做就是最顶级的。黎漠看他又是挽袖又是插腰的杀气腾腾样,怀疑他会不会把整个CS场包了,让他一个人撒欢。还好,CS场有80个标准足球场大,地处幽谷之中,可以同时容纳三百人作战,他包不下来。
CS场的办公区由几排绿色楼房组成,看上去很有点军营的味道。前面是办公室、作战室、装备室、监控室和更衣室。已经有人先来打前战,几人直接进去换衣。可能每个男人的灵魂深处都凝聚着对战争的原始欲望,血液里都流淌着英俊雄主义,衣服一换,整个人就不同了,眼睛里闪烁着狂野的光泽。
清一色的迷彩服,头盔,脸上抹上了油彩,配上了各式各样长短枪的枪支。
哪怕是退役了,几个保镖往沙盘前一站,冷峻,专注,犀利,带着俯瞰全雄的傲慢。
人数不够,CS场又加了几位工作人员进去,领队帮他们选择的是峡谷战,任务是警匪追击。黎漠在警察那一组,高以梵在逃亡的那一组。高以梵不服安排,明明他看上去比黎漠善良太多。黎漠斜睨着他瘦弱的体形:“善良两个字又不写在脸上。”
“你心灵就很美吗?看上去绅士风范,实际上个性凉薄。什么事都可有可无,待人淡漠、疏离,只放一半真心。要是我不硬凑上去找你玩,你转个身就把我扔脑后了。”
黎漠给他气乐了:“你今天不是来打野战,你找我算账来了?”
高以梵别扭道:“我的意思是你应该主动关心关心我。”
黎漠皱眉:“我怎么没发现你内心是个小怨妇呢!”
高以梵急得蹦了起来:“老子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咱们战场上瞧。”说完猫腰进了峡谷,开始了他疯狂的逃窜。
峡谷战的战区坐落在一道涧沟内,依山傍水,四面环山,进入峡谷就能感受到大自然的磅礴气势,在蓝天、白云、绿草的映衬下,那种高山丛林的原始作战感觉真实、强烈。
黎漠没有锁定目标,追逃犯让给那些特种兵们发挥吧,他只尽量隐蔽好自己。半小时后,进入到复杂地形,他没有再前进。侧耳听前方,像是有人被“击毙”了。过了一会,他听到前方传来高以梵骂骂咧咧的声音,像是很不甘心。
战争没花多长时间就结束了,人民警察举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清点胜利成果时,黎漠的战绩是零,高以梵嘲笑他也不比自己好哪里去。黎漠不紧不慢道,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死去的人一了百了。高以梵瞪着他,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
其实来这里打CS,也不纯粹是为了寻求一种乐趣,这里还可以露营、烧烤、钓鱼。高以梵在路上就瞄中了一块地,在河边,溪水清冽,他要来这喝酒吃烤肉。黎漠没应声,眼睛不住地朝大门口看。停车场上有两辆德国进口的大巴车,应该是《全城恋歌》摄制组来了。
《全城恋歌》选择的是最简单的丛林攻防战,人员分成红蓝两队,红队进入丛林进行防守,蓝队进入丛林进行搜索并消灭丛林中的敌军。胜利的条件是在规定的时间内存活人数多的一方胜。这个任务的目的是队员熟悉设备及场地,胜负不重要。
黎漠进入监控室时,队员已经全部进入丛林了。他找了一会才看到管蘅,其他人都有演的成份在里面,镜头上看上去很像一回事,只有管蘅很茫然很无措很笨拙,被一块大石拌倒了,她趴那儿半天不敢动,发觉没人看过来,起身猫着腰向前,跟拍的摄像小声提醒她:枪,枪!她这才想起枪丢了,连忙回身去找。就在这时,一束红光对准了她的胸口,头上戴的钢盔上腾起冒出一缕红色的烟雾。摄像撇撇嘴,丢下她走了。与她一队的可爱多相视一笑,那嘴唇吐出的两个字像是“棒槌”。
“这位刚才肯定没听明白,她已经没参战资格了……咦,她这是要去哪?”监控室里的工作人员自言自语道。
管蘅一张脸上又是汗又是泥,还有树叶的汁液,像个调色板似的。钢盔有点大,不住地向前倾,她不住地扶。被腰带勒紧的腰比细长的树干粗不了多少,那身迷彩服于她来讲太过肥大。黎漠突然有种强烈而又诡异的发现,是的,管蘅是女生,性格内向、倔强,对音乐疯狂着迷的女生,不止这些,她还是如此柔弱,如此清雅绝丽,仿佛玉照寒塘,树冷花清。
无心艳丽了眉目,却不知旁人已为此倾倒。桌上不知是谁倒的水,黎漠端起,一口气喝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