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冷锋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病房,康剑细心地把灯关了。柳晶和简单站在走廊上,商明星惊恐地倚在一个角落中。

柳晶是在白雁晕倒时赶到手术室的。不一会,白雁就清醒了,然后就痴痴傻傻地对着手里面的红纸发呆,有人走近,她就浑身紧绷地,象头小兽似冲过来。小脸上狰狞的神情令人心疼又痛楚。

“康领导。”柳晶看着康剑,不知该怎么安慰他。白雁为了别的男人失控成这样,康领导心里面一定很难受。

康剑轻轻点了下头,眼睛看到了商明星。

商明星也在从眼帘底下怯怯地看着他。

“我…妈妈说这是哥哥留给她的东西,应该送给她。所以我就来了,没想到她…这么脆弱。”在康剑慑寒威仪的的目光下,商明星抖抖地把日记本和相册递给康剑。

康剑粗粗翻了下,问道:“你家里现在怎样?”

“我爸妈还好,部队给了抚恤金,是以最高规格给的,哥哥追认为烈士,他们说会给爸妈养老送终。”

“简秘书,”康剑扭过头,“你和柳护士带她去吃饭,安排她住下。回到云县后,你找下劳动局,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帮她安排一个。”

“康县长,你也没吃饭呢!”简单皱着眉头,提醒道。

康剑苦笑笑,摆摆手,“去吧!”这个时候,他还咽得下饭吗?他的喉咙已经堵得几乎不能呼吸了。

是不是惩罚他当初娶白雁的动机不纯,所以老天才故意这样的设置一个又一个的障碍。

在跨越前几个障碍时,他灰心过、担忧过,但在心底里总留有一丝希望。即使在双规时,他都能坚定地认为,他会和白雁幸福的。

现在,还敢坚定他能给白雁幸福吗?

在商明天为了白雁,和他打过一架后,躲了他很久的白雁,为商明天的前途主动找他求情,他就知道商明天对于白雁的重要性,虽然这份感情并不涉及男女和情,但也让他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他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很爱很爱白雁,爱到能遮住商明天的身影。

他以为他和白雁已经如此亲密、如此地契合,他应该是白雁独一无二的爱人。

似乎,他错了。

冷锋把康剑带到了办公室,拿出一个病历。

“精神病科?”康剑一看到病历上写着的科室,一下脸色惨白。

冷锋神情凝重,“康县长,虽然我也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但这是真的。白雁崩溃了,她把自已的心封闭了起来,认不得熟悉的人,她只活在自已的世界里,慢慢地,她会失去自理能力。这种症状,就是精神病的一种。”

康剑声音干涩地问:“这种病能冶愈吗?”

“我问过专家了,没有百分百的冶愈方法。通常是病人因为无法面对发生的意外,自然地逃避现实,就象受惊的蜗牛躲进了壳中。除非她自己走出来,不然就是尝试电击脑电波下看看。”

“不要,白雁她只是一时受的刺激太大,不是什么精神病。她会好起来的。”康剑手握成拳,拼命地摇头,心底一片冰凉。

冷锋抿着唇,凝视着康剑,“我看过商明天写给她的日记,他对于她来讲,可以说是活着的全部意义。这不是一般的刺激,有可能她终身都不会走出来。”

“你错了,”康剑眯起眼,“以前,确实商明天是她的全部。但现在,将来,她有我,她不会走太远的。”

“你准备怎么做?”

“我不会让她住进精神病院,我要带她回云县,回家。”

冷锋淡淡一笑,“我只怕她根本不让你靠近。”

“这些是我的事。今天麻烦冷医生了。”他伸出手,礼貌地与冷锋握了握,然后又去了病房。

白雁还在睡着。

康剑在床边坐下,握住白雁的一只手。这只他熟悉的纤细的手因失血而冰凉,原闪动着光泽的粉红指甲有些泛白。他将手抬起,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吻着。

“老婆,做人不能这样自私,我才走了十天,你就这样惩罚我吗?你这样想着他,那你把我放在哪呢?你那么欢喜地告诉我我们的家有多漂亮,客厅大得可以给孩子骑车,如果可以你想生两个孩子。你还说我比你大,老了后你帮我推轮椅、给我洗假牙,牵着我去逛公园,这些话还算放吗?”

白雁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

“老婆,商明天在你的心里面是特别的,我不和他争,但是我可以替他爱你。没有了明天,你还有我。他为你做的,我都能做。别孩子气好吗?其实心里面有一个人,不管他身在哪,你都可以感觉到他的关爱。天堂也只是一个地点,有一天,我们也会到达,我们也会和他相遇,最多那时我和他公平竞争,好不好?”

一滴泪从白雁紧闭的眼帘缓缓地滑落下来。

“我刚到云县,工作还没开展,一些事也没抓上手,老婆,我信心并不足,我需要你的鼓励、支持。我也想做一番事业给你看,让你觉得你嫁的这个男人很MaN,不是一个靠父母遮荫的公子哥,他配得上你。如果你把我屏蔽在心门之外,我做的这一切也没了意义?白雁,你醒了吗?”

康剑突地觉得白雁的手指挠了下他的手心,他惊喜地瞪大了眼。

白雁缓缓睁开了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老婆,我回来了,饿不饿?”

白雁眼珠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康剑又往她身边挪了挪,“要喝水吗?”

她突然象被什么惊了下,慌张地坐起来,四下张望着,直到看到掌心里握着的红色纸屑,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白雁?”康剑怔怔地看着她,声音沙哑低沉。

“我在等明天,他来了后,我就走。”她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孩子气的微笑,眼眸晶亮如星。

康剑整个人都僵住了。

说完,她又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拼凑着掌中的纸屑,非常耐心,非常细致。冷锋说她已经几顿不吃了,她不提饿,也不提渴。只穿了件毛衣,就这样坐在床上,被子落到脚边,浑然不觉着冷。

那个对着他俏皮地笑着,小酒窝一闪一闪,时而揶揄、时而调侃的白雁哪里去了?

康剑咬着唇,嘴角痉挛,恨不得向那个已经灰飞烟灭的年轻男子大声怒吼:把我的白雁还给我!

白雁仍自顾玩着,笑得天真烂漫。

康剑又在滨江留了几天,真的被冷锋说中了,白雁只活在她与明天的世界中,谁也不认识了。

唯一庆幸的一点是她不排斥他,他坐在她身边,只要不碰她手中的东西,她就能安安静静地由他去,还乖乖地听他的话,吃饭,穿衣。

“你在她心里面还是有位置的。”冷锋与康剑站在春阳下,自嘲地一笑,“只不过是明天的悲痛来得太急,她承受不了,可是她并没有忘记你。”

“我要把她带回云县。”所有的规划刚刚开头,他必须坐镇指挥,能不妨碍工作,又能照顾到她,这是最好的办法。

冷锋讶异地一挑眉,“你有时间陪伴她吗?她现在根本不愿接触外面的人,除了你。留在医院,医生总有些办法的。”

“留在精神病院?不,我不要听那么个冰冷的字眼,白雁不是精神病,她只是一时走失。”

“你要是出差或者开会,她怎么办?”

“她不会离开我左右的。”康剑认真地说道。

冷锋抬起了头,轻轻地一叹,“她当初选择嫁你,原来是真的经过慎重考虑的。”

康剑疲累地笑了,“不然你以为她是攀附权贵?”

冷锋没有接话,隔着窗户,看着病房里独自玩耍的白雁。明天,他,身后的那个男人,都深爱着她,现在,他觉得白雁嫁给康剑是最最正确的。

明天,是她的昨天。康剑,是她的今天和明天。

他,在错误的时刻与她相遇,注定了只能做一个旁观者、祝福者。

冷锋屏息,明天的爱,很真很纯,没有一丝瑕疵,但却给不了白雁人间烟火般的温暖和幸福。康剑的爱很重,很实,看得到、摸得着的温馨、温情。

一个男人,在妻子为别的男人失控到崩溃之时,能这样不离不弃,有几人能做到?

这不只是爱,还有包容、宽怀、体贴。

一个逝去的人,是没什么好妒忌的。但逝去的人却是最最完美的,活着的人没办法比得过。

说实话,他没这份自信。

即使白雁有天恢复正常,但明天在她的心里面烙了印,回应的爱是不完整的。

只有深爱、挚爱着她的男人,才能接受吧!

隔天,康剑为白雁办好了病假手续,然后便带着她回了云县。

“我们去哪?”白雁揪着他的衣角,看着窗外飞逝的绿绝,胆怯地问。

“回家,去找明天。”他摸摸她的头,柔声回答。

她乖巧地点头,文文静静地坐着。

康剑回来前,给白慕梅打了个电话,让她把文化大院的两间小平房借给他住,白慕梅一愣,问为什么?他说白雁想家了。

白雁对商明天全心的依赖,是儿时太过孤冷。如果回到云县,在她长大的地方,她有亲情,有爱情,那么对商明天的思念会不会淡簿些,慢慢她就会走出来呢?

“白女士,白雁在云县时,你能经常来看看她吗?”康剑诚恳地问道。

第一百零四章,二万里海底的冷暖(十)康剑疲惫地揉了揉额头,抬手看表,六点,该下班了。他把手中的文件夹合拢,搁下笔,站起身时,简单从外面走了进来。

“呃,今天是周末,你怎么没回滨江?”康剑讶异地问。

“你下周防汛会议上的讲话稿,我晚上想再修改下,明早回滨江。”简单答道。

“你把稿子拿过来,我带回家修改。你快回去,不然柳护士要有意见了。”

简单脸一红, “两情若是久长时,不在于一朝半夕。你要下班了?”

“嗯,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要回去带白雁出去吃饭。”

康剑向简单招了招手,走出办公室。

落霞正红,晚风轻拂。他看着县委大院里花坛中一大株盛开的月季,时间如流水,转瞬都入夏了,似乎自己来云县也有四个月。

这四个月,云县大剧场开工,农业观光带已初具规模,休闲度假村在建中,越剧培训中心第一批学员都能上台跑龙套了。一切规划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四套班子开会时,常务县长开玩笑地说,能听到钱在路上咣当咣当地响了。

上周,丛仲山到云县视查,他陪着到处转了转。吃饭时,丛仲山和他对饮后,凑到他耳边说: “康县长,我到了秋天就退居二线了,常务市长接任我的位置,你是不是该考虑回滨江了?”

他摇头, “我在这还没有什么起色,现在回去,连张成绩单也没有。”

“你还没起色?省报、 《农业周刊》, 《旅游报》,把个云县夸得象个人间仙境似的,告诉我,今年春天的旅游收入比过去涨了几成?现在,云县可比滨江出名。我到北京开会,大家互相介绍,人家一听我是滨江的,说知道,你们那儿有个云县,戏剧之县、旅游之县、休闲之县,敢情好,我这滨江市委书记还没你一个云县县长露脸。”

康剑笑了,忙起身敬酒, “这还不是丛书记对康剑的培养和指导。我敬你,丛书记。 ”

“我说的话,你再考虑考虑。”丛仲山说道,端起了酒杯。

康剑只笑不答。这个时候,他回滨江,是职位选择他。等到他羽毛长丰满了,真的有了资历,就是他选择职位。他喜欢后者。

云县不大,不需要开车回去,走个二十分钟就到文化大院了。路上经过一个步行街,到了晚上特别热闹,什么都有得卖,有时,他和白雁会过来走走。街上的小贩都认识他,见到他热情地打招呼,憨厚地笑着。

康剑看到一家花店门前摆放得姹紫嫣红,他走了进去。

“康县长,你买花?”花店小妹笑起来也有两个酒窝。 “今天的百合刚从昆明过来的,很不错。”

“不,我要一束玫瑰,不要 开得太胜,含苞待放就好。”

“好的。”花店小妹俐落她,从水桶里拿出一束玫瑰,稍微修剪了下,然后配上满天星,用玻璃纸包好,扎上丝带,递给康剑, “是送给你爱人的吗?”

“不然还能是谁?” 康剑大笑。

花店小妹有点不好意思, “康县长,你真浪漫。”说完,轻轻地一叹。

云县的市民都知道康县长有一个不太正常的妻子,她象个孩子似的总是躲在康剑的后面,有一刻见不到康剑,她就会惊慌失措地大叫。于是,康剑开会时,会在会场的角落给她留个座位;出去应酬时,她就坐在他隔壁;出差时,她紧紧牵着他的手,不离他左右。

可是,她却不知道康剑是她的谁,她的意识里只有一个人,就是商家空难去世的儿子…商明天。

“今天怎么没看到你爱人?”康县长牵着爱人在街上走,己成了云县一道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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