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的是他,辛酸的是她。
锄头从刘煊宸的手中滑倒在地,他越过田埂,急步走来。
在他快要到达她面前时,她把视线移向了被山雾笼罩的山林。
除了医术,她事事比别人慢一拍,但时间久了,她总会想得通、识得明白。
他不是背叛她,也不是不爱她,只是这爱排在江山之后。江山与她之间的距离,又不知隔着几重山、几重水。他虽不是皇室子孙,但却一直作为皇位继承人教育着。江山在他的心
中扎下了根,长得密密的,其他东西都挤不下了。而他为了江山,忍下的委屈和受下的苦,比山高、比海深。他牺牲后宫的妃嫔,故作糊涂,诱齐王和祁左相出手、他以婚姻作诱
饵,钓他们上钩,他想要的一切,从来不会失手,哪怕是生生在他的心头割下肉。他不仅看清了水中有几条鱼,也测量出水有多深多浅。他心底里是对别人是设防的,这次所谓的
疗伤,只不过是以退为进。他不信太后,也不信他的亲生父亲虞右相。他不会用刀去杀齐王,而是让齐王自暴其短,自取灭亡。
从而,他赢得美名,胜得光荣。
帝王的心有多冷,又多冰,站的角度不同,不是常人所能想像。他也许是信任她的,因为一直以来,她可能是唯一的一个对他都不存任何企图的人。他信任她,让她成为明晃晃的
目标,手中捧着偌大的江山,他在一边冷眼旁观众人百态。
知人知彼,百战百胜。
即使没有那个大选,他也会有别的办法回到那个皇位之上。无论明与暗,他都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现在,他终于能把江山坐得牢牢了。
她忍不住想对他表达一下同情,为了江山,他连婚姻都赔上了,值得吗?
她也不是一点企图没有的,他说刘煊宸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带王会有许多妃嫔,但刘煊宸只想要一位真心爱他的妻子。她听了,真的被打动了。
心冷的人连谎话都说得那么动人呀,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她曾企图得到他一颗真心相待,但现在,她不企图了。
他的心给了江山,给了魏朝百姓,他连自己都不爱,他还怎么爱别人?怪不得,他一直说““宛白,让你委屈了!,”。
释然了,也就轻松了。
“宛白…””刘煊宸双手颤抖地把她从地上抱起,象见到一个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把她搂进了怀中,尔后,越抱越紧,似乎想把她揉进他的体内。
宛白,再不是一个魔咒,现在是一根刺,刺得心头隐隐作痛。
“皇上,元帅在这里呢!.”她轻笑拍开他的手掌,瞟到虞晋轩难堪地别过脸去,走开又不是,留下又不是。
刘煊宸却不肯松手,直到抱足了,抱暖了,才轻轻放开他。他握住她的小手,移到嘴边,细细地吻着五指,指尖触到了脸颊上的潮湿。
天又下雨了吗?
她呼吸平稳地抽回手,“皇上,你和元帅说几句话。我听着附近有泉水声,我去洗把脸。”她扭过身,拎着裙摆,急急地往潺潺的溪流边寻去,清丽的面容剧烈、非常剧烈地、颤
动起来…莫名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浪,一泻而下,止都止不住。她真的真的那么有能耐吗,很实用很实用?
山风冷冷清清,却刺骨得很,奔跑时树枝刮到了她的脸,颈上被刮出了一道长痕,她都没发觉。
泉水声越来越近,在天与地混沌相接前,她看到了一柱白色的溪流,她奔到溪水边,捧起一掌水,浇到脸上,她突突狂跳的心才安宁了一点。
浑身的力气就象被谁全部抽走了,她瘫软在溪边的一块岩石上。她僵着四肢,想站起来,却怎么都使不上力。
她只好就这样坐着,眼前已经漆黑一片了,她听溪声,听鸟吗,听山风穿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声音,她听到身后有人踩着青草走了过来。
雨后,竟然有一弯浅浅的山月挂在树稍。
她恍惚地回过头,对上他专注凝视她的瞳眸,她下意识地避了开去。“皇上,元帅呢?.”
“他回东阳去了。”刘煊宸青色的长袍沐着泥,被风吹得鼓起,长发略略扬起,却一点也不狼狈。
“嗯,明天内务府会安排龙辇来接皇上回宫登基,东阳城不知又会狂欢成什么样子。”她微微笑着。
他静静看着她,慢慢蹲下,与她平视,““宛白,朕不得不如此做。””她笑着点头,““我能理解。”
“你….”细长的凤目拧成一条缝,这么聚光,却看不清她,他心中不由地作慌。
“嗯?”,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那声音有点轻哑了。
她沉吟了下,““还好吧,结婚时我们说过共担风雨,共度患难,这些是我应该做的。”.
刘煊宸不语,摸索着把她的手拉过来,握在掌心。
“宛白,朕只有你…”.他的笑颜里带着些悲凉,语气里隐含着抱歉。
“不,皇上你很富有,你有全魏朝的百姓全心的拥护。这一次,你不需承谁的情,从别人手中接过什么皇位,也不要计较什么血脉。你是百姓们选出来的皇带,你开创了一个新的
帝国,魏朝在你的手中,一定会翻写一个新的篇章。”.
她真的太累了,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她不好意思朝他轻轻一笑,极是柔软的一个笑容。
“累了吗?你依着朕,闭上眼。”.他温柔地倾身,欲吻她的脸腮,她恰巧转过头,看向月光下的山林。
“我怎么舍得睡,这么美好的山景,难得见到的。皇上,你隐居找的这个地方真是不错。”.她轻快地说道,抽回手,兴奋地挥动着。
刘煊宸唇抿得紧紧的。
从她上山以后,她一口一个皇上,没有唤过一声““煊宸,”,他无由地感到很失落,心慌慌地乱跳,如什么掉了,再也寻不着一般。
这二十多天,虽然见不到她的面,但是他知道她的一点一滴,他的心是充实的、平静了。
为什么见了面,反而许多东西变得不确定了。
他伸出手,再次握住她挥动的手腕,她一怔,感到他扣得太紧,简直是力道过大,存心想折了她的手臂。而他的手指怎么那样的冰,是不是太冷,止不住轻颤,如攀浮木般,紧紧
握着她腕间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