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什么?”司马衷揪住宋公公的衣襟,“他怎么会喜欢上季小姐,她是…她是小王心中的神女,他不配。”

宋公公惶惑地直眨眼,“他就是因为老奴下媚香,把那位小姐送给二王子,才把老奴贬到御膳房的。”

“媚香是你下的?”司马衷一脚把宋公公踢倒在地,“怪不得她不喜欢小王,原来,原来都是你这老东西在作怪。”

“二王子饶命,老奴是想帮王子的呀!”承受不住雨点边的踢打,宋公公跪地求直叩头。

“季小姐现在何处?”司马衷气哼哼地问。

“老奴不知了,但肯定没有和司马晔一起。”

“去,给小王打听下,然后带个信,让她务必等着小王。”

宋公公只想嚎哭,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敢这样要求,也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已,人家连皇上都不嫁,还会嫁他?心里这样想,口中却不敢言,“是,老奴这就出去打听。”

“越快越好,还有小王刚刚讲的别的事,你也要妥善办好。滚!”

宋公公扶着桌上站起来,收拾着桌上的食盒,恭恭敬敬地退出木屋,在栅栏处忽回首,狠毒地一笑,“司马衷,做你的梦去吧!”

这种败类,就是扶上龙位,也会对他不善,他不能盲从了。司马家都不是好东西,他不能这样,他要好好想个别的法子,做个渔翁,坐收余利,也不错!

第七十八章,月迷津度 (一)

稽宅附近的山坡,尽是青绿的叶丛,密布的小树围着稽绍之墓,不远处,紫丁香和五月的白梅都开花了。站在稽宅的院中,放眼看去,一连几里花团锦簇。

这是稽宅最美的季节。

“这么清静的日子,一天少似一天了。”山月柔声叹息道。下午的阳光由山上射过来,在白花和绿叶间投入一道奇异柔和的光芒。她坐在院中的藤椅中,双手支颐,习惯了转目看向对面的木屋。

那里空关很久了,护陵的侍卫早就调走。晚上没有烛火,白日没有注视的目光,心象被锯掉一角,空落落的。不知几时起,她发觉自已也很多情,对着草草木木,无故就会流下眼泪。

山谷冷清太久,索轿边忽然响起的马蹄声,格外清晰,山月奇怪地站起来。是辆小巧的马车,旁边骑马之人,不是崔山崔侍中大人吗?

山月呆住了。她不知道自已为什么要发抖。从这一刻开始,她忽然看不见山坡,也看不清面前的小径。她仿佛腾云驾雾,双膝软绵绵的。眼中只看到他越来越近。

“山月姐,你好吗?”一声轻柔而又熟悉的嗓音随风飘来。她突地醒悟,把胶着的高线挪开,映入眼帘的清丽笑颜,正是走了二年多的千姿。

“天,是千姿!”迅速吸了一口气,声音透出尖锐的惊喜感,几步跑上前,抱住含笑的千姿,“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好想你!”

下马的崔山被她这样的激情吓了一跳,微黑的面孔露出久别重逢的感动,柔和的目光贪焚地注视着她。

“我也想山月姐,”千姿扬起脸,美好的轮廓和尖挺的鼻梁都写满了思念之情。

“走了那么久,信都不写一封,不在意我的担心吗?”山月嗔怪地牵住她的手,象个疼爱妹妹的姐姐,温柔地拉着千姿向室内走去。

“山坡上的树都长这么大了?”千姿凝视着爹娘和兄长的坟墓,眼眶湿湿的。

“嗯,我亲手栽的,二年啦,树自然会高许多。千姿,快说说,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哦,我还要让家人通知阮大哥,他可是比我还牵挂你,但他不寂寞啦,红颜知已满京城。”千姿的回来,让山月的声音充满快乐和热诚。

“明天再通知阮大哥吧,我…现在心情有点乱。”千姿忧郁地笑笑,回首看了眼还站在院门外的崔山,“介绍下,他…”

“是崔大人,我认识的。”山月不自然地露出笑意,盈盈道个万福,算作招呼。“大人在前面那所木屋为稽哥哥护陵近二年呢!”她的目光有意无意飘过崔山,有些难为情。

崔山掩饰不住心中的激烈的喜悦,深深的眸子尽是浓郁的爱意。

千姿没有错过二人之间的脉脉流动,真心地会意一笑,活着的人都有幸福的权利。“我去祭拜下哥哥!”

“我陪你上去。”山月慌忙叫道。

“帮我招待下崔大人,好吗?”千姿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大人那么忙,还特地送我回来。山月姐?”

“好,好吧!”山月低下头,搓着手,有点不知所措。人的心情很怪,以前没有那种想法,坦然相处,不觉别扭。现在心中多了些东西,就怪怪的,看不敢看,心慌慌的,乱乱的。

“季小姐现在是位医术高超的大夫,她是特地为皇上的眼疾回来的。”崔山有点窘,没话找话。

“千姿不管何时,总能带给别人奇迹。她是独一无二的女子。”山月感叹道。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更是,在…我的心中,呵,我是个笨人,实话实说,你…你听过飘过,不要当负担。”他微微有些谦卑。

“你是要我不把你的话当真吗?”山月嫣然一笑,心稍稍不那么慌乱,可能是他木纳的样子令人镇定。

“不,不,”崔山忙摇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对我的胡话,不要在意,也不是,唉,就是…唉!”他重重叹气,什么都讲不清,憨憨地看着他,直挠头。

“崔大人在下属面前也这样吗?”山月直视着他,目光温柔。

“那不一样的。在山小姐面前,我就变笨了。”他无奈地一笑,“我讲错什么,你不要生气。”

“崔大人讲错什么了吗?”她生出捉弄他的兴趣,口气不觉轻快。

崔山被她飞扬的神采怔住了,“我…山小姐,再过几月,你会回山府吗?”他鼓起勇气问。

“在这里的每一日,我心中都只放着稽哥哥。”她含糊共辞,语意深奥地没有直接回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大人还有件披风在我这里,我去给你拿来。”

“不,你留着。”他有些失望,却又有些迷失,忽又想起她要件男人的衣衫干吗,“你还是给我拿来吧!”

山月微微一笑,转身从房内捧出一个包袱,脸红通通的,眼神带晕,“我比照着披风的尺寸,给崔大人另做了一件。我不擅识文诵诗,只会点女红,此件就聊表我的谢意吗?”

“为我做的?”崔山心中突地象红日高升,暖融融的。

“嗯!”山月轻轻点头,“一件衣衫,不足挂齿。”

“不,不!”崔山感动地接过,贴在怀中,“我会珍惜的,这是我收到第一件特地为我而做的衣衫。以前,家贫,我穿的都是兄长们的旧衣,从军后,穿的是人人相同的军服。这衣衫,是唯一的,属于我自已的。”他说得激动,眼中不禁闪动着泪花。

山月不舍地看着,“以后,我再给你做别的。”她轻轻说。

“真的?有那一天吗?”崔山狂喜地抓住她的手臂,“我能摘到天上的星?”

“崔大人,我现在还不能给你答复。”分离产生不自觉的思念,但那是否代表另一份爱,她不能确定,她只是不讨厌那种感觉,也许是温厚的友情呢!她不敢给他太多的希望。

“不要紧,你尽管爱稽大人,我不妒忌,我会和你一同尊爱他,只要有一天你允许我陪在你身边好了。”他很穷,从不贪求。一点阳光就可以无比灿烂。

“嗯,留下吃饭吧!我上山看看千姿。”山月也有点哽咽。

“要记得,这世上有我这样一个人一直等着你。”他大着胆,牵住她的手,温柔宽厚。

她无语千言,化作一缕窝心的微笑。“好!”

第七十九章,月迷津度 (二)

晚膳过后,夜逐渐深。山月牵着千姿来到房间,掩了门,窗户刚开着,从竹林里吹来的凉风习习拂面,躺在椅中,捧一杯清茶,极是舒适。

“该说说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吧?”山月关心地问。

千姿抿了口茶,淡淡回眸,“学医过日,很简单。”

“那样子,你不是应该心平如镜,为何会乱呢?那可不象千姿,千姿给我的感觉,永远是淡雅如风,不会有多少事能让你失色。就连当初稽哥哥走时,你也没有乱了分寸,现在的你,脸露忧色、神情恍惚。”

千姿听得微怔了下。

“千姿?”山月轻轻唤着,想着自已是不是讲出格了。

“呀?”她看向山月。

山月体贴地帮她把茶倒满,“如果不想说就不要说了吧,我们说些别的,你还会走吗?”

千姿小脸复又罩上惆怅,“山月,如果人真的无情无绪,该有多好呀!”

“这是不可能的,就是你超脱世俗,一心向佛,也会对于佛祖有一份敬重仰慕之情。人生在世,对家人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对你珍爱的人是刻骨铭心的深情,对知心的朋友是友情。只有你停止呼吸,才会真的做到无情无绪。”山月正色道。

“你有多爱哥哥,山月姐?就是他如一缕薄雾,你能耐住寂寞,爱他一世吗?”

山月愣了下,幽幽地问:“我对稽哥哥的爱是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但身为人女,为了不让疼爱自已的双亲整日担忧,我要努力幸福,让他们安心。人有时很脆弱,渴望有个人可以靠。我会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但我的爱不会变。”山月说着,竟哽咽了。

“对不起,山月姐,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能幸福,是我一直盼望的。我和哥哥自小分离,到洛阳后,也聚得少。说起和谁比较亲,某种程度上,山月姐还哥疼我呢。崔大人是个值得相倚的人,他对山月姐就如你对哥哥,我很开心老天这样的安排。”

“千姿,你可不可以装点傻?”山月小脸羞得通红。

“我讲的是真话。刚才我那样讲,只是有点矛盾,想听听你如何看。”千姿内疚地握住山月的手。

山月不明白地看着她。

“说实话,我心中思绪杂乱无章。一边是个让你倚着很舒服、可以恬静、象神仙般的过完人生的人,另一个是寂寞得让你总想抱着他、疼得你心折、想多给他一点温暖的人。你说该选谁呢?”

“你不是已有答案了吗?”

千姿苦笑,“可是他却不要我的那份温暖。也许我该成了亲再回洛阳,那样至少能给他一份光明。”千姿勉强撑着笑意,眼神中却是诉不尽的悲痛。

“如果你那样做,那就不是季千姿了。稽家的人外表清冷,其实情挚如铁,率直坚贞,要么不爱,要爱,便是一生一世。稽哥哥就是曾经弄混了自已的心,但最后他还是回来了。”

“你怎知?”千姿呆愕地瞪着山月,今晚说话的人,好象不是平时总弯着一双笑眉,好亲的的山月。

“那个女子不顾身份,过来目祭稽哥哥,阮大哥怕我难过,引开了她。女人都是敏感的,我一下便猜出了,但其人已逝,我仍愿相信稽哥哥心里只有我。”

“山月姐,我代哥哥向你道歉!”

“不需要,千姿。”山月勉强笑道,“很爱很爱一个人,你就会很包容,不会去计较那些的。你只是不顾一切去爱,却不想能得到多少。”

“嗯,我同意你的说法,可是我呀,眼前茫茫一片,该怎么办呢?”

“会有转机的!”她细声劝慰道,不敢追问让千姿心乱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但她相信那一定是个非常优秀非常优秀的男子。

千姿黯然盯着窗外的竹林,无法相信山月的话。不知他的毒愫有没有洗净?不知他有没有再服御膳房的膳食?不知他有没有牵挂于她?

上一刻明明情浓如火,下一刻怎么就冷如寒冰呢?

人心深如海,这话真的不假呀!

司马晔摸索到床边,自如地宽衣躺到床上,沈公公捧着一堆奏章,叹息着走出殿门。

“又是近四更了,唉!”孔综在殿门外,也跟着叹了口气,“皇上如此不要命地处理国事,存心是和自已过不去呀!”一直负责跟着皇上身后阅读、做笔录的翰林,都累病了。

“他仍然不提季小姐吗?”悄悄朝里探视了一番,哑声问。

“一整天都在走神,端个茶碗,手都是颤的,耳一直竖着,听到陌生的声音,就问是谁,傍晚用膳前,坐在桌边象等谁,几次脱口想问我什么,话到嘴边就咽下了,唉,非人的折磨呀!”沈公公停了下,“孔先生,如果你说把季小姐悄悄请回来,好不好呢?”

“公公,那种法子,上次已试过了,不灵。”孔综摊开手,摇头,心下戚然。

“那不能一直这样啊!”

孔综还没应话,突听到屋内传出一声“当”的巨响,两人忙入内。司马晔不知何时碰倒了桌上的宫灯,手中拿着的衫裙被倒地的烛火碰燃,一下熊熊燃烧起来。

“皇上!”孔综吓得飞身上前,想扯开司马晔手中的衫裙,“快放手,皇上,快,快!”

“不。”司马晔感觉到了烫手的温度,另一只手居然还移近来掸。

沈公公都吓呆了,瞧见身后有一盆皇上的洗脸水,端起就泼了上去,司马晔却淋了个透湿。

“衣衫没有事吧?”他一点也不关心自已如何,着急地问道。

瞧着烧得焦黑的衫裙,象是一件女子的衣服,沈公公泪如雨下,颤微微地哭道:“皇上,老奴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今夜也要把季小姐拉过来。大好的人站在面前,你拒之门外,却对着小姐的衣服,睹物寄情,何苦,何苦?”

“这是小姐的?”孔综蒙住了。

“是皇上从楼外楼带回来的。”沈公公不顾皇上难看的神色,哭泣着说,“一月一次微服探访楼外楼,从不例外。直到失明后,才没有再去,可却夜夜对着这衣物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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