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呀?”门倌披了件棉衣,冻得上下牙直打战地拉开门。
“王爷睡了吗?”一个披风上落满雪花的身影闪了进来。
“王爷还在书房。”总管提高风灯,引着来人往里走着,一边提醒门倌关好大门,不要声张。来人是王府手下的一位便衣侍卫,神情很焦急。
雪在地上落了一层,脚踩上去,很快就深陷进一个清晰得脚印。
总管敲乔书房的门,门应声而开,冷炎全身罩在灯影里,项荣立在他的身后,发丝稍显凌乱。
“王爷,出大事啦!”来人顾不得掸去身上的落雪,急匆匆地向冷炎施了个礼。
“不要慌。”冷炎镇定地看着来人,“总管,你先去睡,记得带上门。”他对总管轻轻颔了下首。
总管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退了出去,扭过头,王府里已是漆黑一团,蓝小姐也睡了。
黑暗之中,只有他手中的风灯闪烁着微弱的亮光,映射出雪花慢悠悠的舞姿。
来人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热茶,方才平静了一点。
“蓝家祖母从道观搬回龙江镇后,身体是每况愈下。昨天夜里,她突然被一口浓痰堵在喉间,一口气没上来,死了。”
冷炎平静的面容一紧,捧在手中的热茶半倾,一大半洒在了袖间,他轻轻把茶碗在书案上,手机械地一遍遍试着袖间的水渍。
项荣浓密的眉头竖了起来,眼中突然浮出一丝惊喜的神色,兴奋得两眼都发光了。
“属下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就 西京赶,估计蓝家很快也会送信过来。”侍卫抬起眼,“王爷,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你这就回龙江镇,现在蓝荫园一定是大乱。你们挑在夜深人静时下手,给我仔仔细细地搜,那几件瓷器不可能放在明处,一定是藏在某个僻静的地方,关键是蓝家祖母的睡房和蓝员外的四季园。”冷炎在书房里踱了几步,扭过头,看着侍卫。
侍卫脸露为难,“可是王爷,蓝家现在办丧事,有人守夜,人多眼杂,怕是不好下手。”
冷炎面无表情地低下眼帘,“你们跟随我这么久,难道还要我教你们如何让人噤声?”
“王爷的意思是?”侍卫眨眨眼,不太明白。
项荣在一边冷笑,“笨蛋!蓝家祖母已死,就没必要悠着来了。找到那几件瓷器,蓝家人已一无是处,留着只会是个麻烦。你们动作要干净利落,不留一个活口,让别人以为是山贼劫财灭门。”
侍卫抬手,“属下懂了,请王爷放心,属下们一定会做得不着痕迹。”
冷炎慢条斯理地把袖子挽起,拿了块丝巾垫在腕间,“我有事不便离京,你们务必要找到那几件瓷器,速去速回,不要耽搁。”
侍卫转身而去,跑到门口又折身回头,“王爷,你可否描绘下那几件瓷器的具体样子,这样找寻起来也方便些。”
“是一整套的山水茶具,色泽晶莹…我也没见过,你们若分不清,就把相似的全带回来了。”
侍卫拉开门,一阵冷风夹着雪灌了进来,桌上的烛火闪了几闪,噗地一声灭了。
项荣过去掩上门,“王爷,要点灯吗?”她借着从窗外映过来的雪光,看到冷炎背对着她,立在窗边。
“不需要了。你还没有徐慕风夫妇的消息吗?”冷炎转过身来,口气已是非常严厉。
书房内寂静得有点诡异。
项荣咬了下唇瓣,“属下无能,还没寻到徐慕风夫妇。”
“怎么可能呢?那一夜我看着他们夫妇栽下院墙,受了那么重的伤,那个贫民区就几间破房子,能藏到哪里去?何况徐慕风身上还在流血,又要背着他娘子,跑步快的,沿着血迹寻过去,很难吗?”
“王爷,血迹到了护城河边就消失了,他们好像是跳下河曲了,我顺着河岸,找了十几里,没发现一条可疑的船,岸边的芦苇枯萎了,应无藏身之处。”
“可疑的船?你的意思是你并没有一条条地搜看到的船?”冷炎眉缓缓地蹙起了。
项荣低下了声音,“只有一条,属下没搜。是…太子河几个花街女子游河的画舫。”
冷炎颓然地坐到椅中,“真是好巧哦!”
“但属下躲在暗处观察过画舫,没有一丝异样,王爷明白太子那性情,喝得醉醺醺的,接着女子又亲又抱,下船时,还是下人抬下去的。”
“好了,你再多带几个人,明日起在那一带好好地搜查。徐慕风死了更好,若活着,会有点小麻烦。”冷炎不耐烦地挥挥手,“若发现他们,当初处决,不必回来请示了。”
“是,王爷。”项荣怔了怔,“需要属下去唤总管来吗?”
“唤总管干吗?”冷炎挑起眉梢。
“王爷不是要取消婚礼吗?”项荣理所当然的回道。
冷炎笑了,笑得寒意慑人,“项侍卫,我有说过这句话?”
“蓝家祖母已死,王爷没有必要再委屈自己了。”
“项侍卫,你非常聪明,但为什么你至今只会是一个侍卫,而不是别的,你有想过吗?”
“属下容颜丑陋。”项荣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弱的无奈与满身的杀气毫不相符。
“与容貌无关,而是你根本就不懂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属下知道,王爷想要的…”
冷炎抬手打断了她,嘴角勾起一缕冷笑,“你只能是我的优秀侍卫,这与有没有梦姗都无关。我说得够多了,你退下吧!明天是我人生中最神圣的日子,我不想再有什么坏消息来扰乱我的心情。我很想放下一切,开开心心地过一天。”
项荣紧咬着唇,恭敬地向冷炎施了个礼,杀气慑人的双眼中噙满了酸涩的泪花。
“梦姗…”冷炎耳边听到街上更夫敲了四下梆子,他仍是一点睡意都没有,项荣走时门没关好,一阵风把门又吹开了,他索性走了出来,等他停下脚步,才发现他来到了蓝梦姗的闲阁前。
他温柔地一笑,抚摸着冰冷的木门,没舍得敲。“梦姗,不要害怕,你以后虽然只有我,但你想要什么样的爱,我都会给你。我的小丫头,再过几个时辰,你就真正是我的了。我等着你。”他贴在门框上喃喃低语,不舍地频频回望。
闲阁对面的假山边,一株落满积雪的矮树边立着一根雪柱,僵僵地立着,一动不动。
冷炎走远了,雪柱突然开始往后园的角门处挪动。
她的脚和手冻得象过年时,街上卖的糖葫芦,脸和身子也没了知觉,只是无声滑下的泪急促地把落在脸上的雪花冲去,然后滴在颈窝处又结成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