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贺文轩的坚持下,她不倒翁他来到了西京城。站在书阁前,她婉转地提出可以临时租个小院住在外面,她担心会打扰他的清静。
贺文轩状似没体会到她的体贴,伸手把她拉进大门,说了句:“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接着,他就急急地进宫了。
她噘起小嘴,既然是家,那她就随意了。
书阁的布置就是两个字“雅、静”,满园风景,除了假山和小湖,就是几株白梅和一簇簇在积雪中,都绿意盎人的兰草,还有墙角已枝叶脱落的秀竹。但是每一处都洁净到极点。
“我住书楼,可以吗?”在道观生活的几年,最大的遗憾就是看不到许多新书,这次,她一定要好好地弥补。
贺东脸露犹豫之色,这书楼等于是公子的心肝宝贝,江子樵曾经一不小心进去翻看过,那间书房从此后就重门深锁,再不见天日了,但蓝小姐,是特别的吧!
“当然可以。”他换上了笑脸,领着蓝梦姗往书楼走去。
拾级向上,贺东一推开门,一股暖暖的檀香味扑鼻而来。蓝梦姗看过去,原木的书架,把整面墙都占住了,原来的书案、桌几,青花瓷的茶具、香炉,地上铺着厚厚的白色毛毯,桌上搁着当今最名贵的笔墨纸砚还有西洋的玻璃罩灯,入了夜,一点,满室明亮。
“大哥真的好会享受。”蓝梦姗不由地赞道。
贺东一笑,“公子有享受的权利,小姐换上这双软鞋,冬夜看书时脚不冷。”贺东从大门边的一个柜子里取出一双蓝色的铺着厚厚羊毛没有跟的软底鞋递给蓝梦姗。
蓝梦珊长睫扑闪扑闪着,“这个好别致。”
“是夫人发明的,她心疼公子一看起书来不没完没了。小姐,这是外书房,上面还有几间,里面的书比这屋的还珍贵,里面有间卧房,我一会给小姐换下被褥,公子以前有时会睡在这里。”贺东挠了下头,有些不安地瞄了下蓝梦姗,“书阁没有丫鬟,都是男仆,有些地方侍候不当,小姐见谅。”
“没关系的,我在道观时,自己的事大部分都可以处理。你去忙,不要管我。”蓝梦姗的心思早被那些书吸引住了,她贴着书架,目不转睛地浏览着。
贺东见她入了神,自己带上门,走了。
蓝梦姗花了一个时辰,把这屋子里的书大致了解了下种类,有许多是她以前梦寐以求的,她忍不住雀跃着,可以预见呆在书阁的日子会有多充实。
幸好她来了,不然就错过了这么美丽的事。
她微笑地回到桌边,想起答应贺文轩画瓷器上的风景。虽说是第一次进书楼,可能因为贺文轩的一句,要她把这里当安,她一点也没觉着生疏感。
其实,她在心里面已经偷偷喜欢上了这里。
谁说,读书与环境无关,不然孟母干嘛三迁。在好的环境里,人不被温饱所困扰,才能更有精力、更有心情钻研学问。
所以大哥才能赢得“天下第一才子”的美名。
贺大哥,贺大哥,她轻柔地念叨着,觉得满心暖意融融。
把书案收拾了下,展开画纸,开始磨墨,然后从笔架上挑出笔,蘸满黑,就着宣纸,轻描淡绘,不一会,近水远山就跃然于纸上。
已经很久没有画画了,只有一刻的僵硬,很快,她就挥毫自如了。
她画得非常专心,贺东送被褥进来时,她没有抬头,贺西端茶送点心时,她没有吱声,当另一个人推开门进来,走到她的身后,站了许久,她也没发觉。
“这里,是不是着墨稍浓一点,可以更显出山峦的立体感。”后面的人伸出手,指着画纸说道。
她讶然地回头,清眸灿亮,“贺大哥…”
“别动。”贺文轩越过她的肩,把她的手臂挪离画纸,一大滴墨落在了桌案上。
“差一点就毁了这幅好画。”他拿过布巾,把黑擦去。
“谁叫你进来也不出声,害我忘形。”蓝梦姗不自觉的娇嗔口吻,让纯情无比的贺文轩愣了几愣,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
“我…有咳嗽的,是你太入神了。”两人离得这么近,无可避免地嗅到彼此的气息。“姗姗,你画的画和下的棋一样的好。”他打岔道,掩饰着自己的心动如水。
蓝梦姗把画捧起,嘟着嘴,轻轻地吹干墨汁,“其实我的山水画很一般,我擅长的是人物画。”
“人物画可比山水画来得复杂,人的五官、轮廓、表情非常不好把握,和你相反,我几乎不敢碰人物画。”贺文轩毫不在意地大暴其短。
“道观的日子清静、无趣,道姑们最爱我给她们画画,画她们穿上俗衣裙的样子。但是…人物画不能画太多,你长长久久地总盯着一个人看,会不知不觉地喜欢上那个人的。”这是祖母说的。祖母参观瓷窑,见到祖父,然后为他作画,最终两人相爱,不顾法规,上演了一出逃亡记。
贺文轩深究地看了她半天,带有某种微妙企图,试探地说道:“从没有人给我画过像,你若有空,可以给我画一幅吗?”
“给贺大哥画呀?”蓝梦姗自从得知家人平安之后,整个人又恢复了从前的俏皮、可爱,“有什么诱人的酬劳吗?”她歪着头,把吹干的画纸细细地卷好,随意地放在一边。
贺文轩想了一会,“你等下。”他走进内室,从里面拿出一柄宝剑。“这个行吗?”
蓝梦姗放缓了呼吸,她颤微微地接过宝剑,“贺大哥怎会有这个?”那日,在秋阳下,假小子般的二姐手握宝剑,第一次像个小女子般失魂落魄,告诉她,遇到一个山贼,劫了二姐的货,也似乎劫了二姐的心。
贺文轩微闭下眼,“你先回答这个酬劳够吗?”
“够,足够了,我给贺大哥画像,画许多许多,也陪贺大哥下棋,一直输一直输。”她紧张到语无伦次。
贺文轩啼笑皆非,忍不住亲昵地捏了下她粉嫩的脸颊,这几天,终于补了点肉回来,不再那么看着心戚戚的了。
“有这样说话的吗,好像我棋艺有多烂,非得你让给我似的。”
“不是,不是,我根本赢不了贺大哥的,那次和棋是个奇迹。”
“呃?”有人眯起了眼,“是谁说在迎福茶馆那次是故意输给我的?”
“我…”蓝梦姗羞窘地真眨眼,心怦怦直跳,“以前的事干吗要记那么清,贺大哥,快告诉我,这宝剑哪里来的?”
某些事。是要嚼碎了咽在肚子里,永远不能启口的,不然糗大了。
“顾左右而言他。”贺文轩大人不计小人过,“快,去换鞋,我带你逛集市去。”
“呃?”她听错了吗?
根本不给她多思量,贺文轩牵着她的手就走向了门外。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停在大门外,他让贺东敢过一件白色的狐裘,还有一顶狐皮的帽,狐皮帽上有一层面纱,看似挡风,其实也正好遮颜。
帮着她穿戴好,两人上了马车。
车轮碾过雪地,偶尔颠簸,两人之间,原来还有些距离,颠了几次,蓝梦姗不小心就倚进了贺文轩怀里,她没着急挪开,大大方方地对着他微笑,再坐正。他不着痕迹地握住了她的手,两人的掌心里都是一手的汗。
掀了车帘,她探出头一看,“还是夫子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