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她不得不承认,裴迪文有一双慧眼。自己一点细微的心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昨天,她有一点和裴迪文生气。说好的,在报社不要公开两个人的关系。昨天他拉

着她一同玩游戏,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他的那份司马昭之心。他是一个一板一眼的人,和女职员讲话,都疏离有礼,就差在中间隔个屏风,写上男女授受不亲。这个人,突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牵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腰,笑得那么温柔,别人怎么能不往歪处想?何况之前他对她就特别照顾。

她百口莫辩,索性不解释,主要是解释不清。

舒畅心里面猜测,裴迪文并非是忍耐不住相思,他是故意那样做的。其实,她真正气的人是自己。被他那样抱着,她不仅没有一丝不自然,反而有一丝偷偷的幸福感。她真的喜欢上他了吗?

这份感情快得不可思议。

她之所以提出不公开两人的关系,是因为她不敢确定她能和他走多久。她甚至都作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她真的撑得太累,有人可依赖的感觉很好。

会议室里,他压着她的身子。她感到了他身体的反应,她控制不住的呼吸急促,看着他细薄的唇辫,她闭上了眼,心怦怦直跳,她竟然很想跃身吻过去。她知道如果昨晚回到憩园,将会发生什么。身体会先于心渴望亲密。

她被这一切有点惊住了,她找了个理由逃了。

也可以说,她退缩了。

她输不起第二次的。

吃完早点出来,他帮她拿行李,买保险,换登机牌,陪着她排队直到安检口,态度一如关怀备至的男朋友。她把证件交给安检人员,停步回头,他含笑看着她。

“一下飞机,就给我电话。”

她微笑点头。

他突然记起了什么,转过身,急匆匆地走向一个柜台,不一会,手里拿着把折叠伞,笑道:“太搞笑了,这还是杭州产的天堂伞。我查过天气预报,杭州今天有雨。”

他把伞递给她。

她看着他,越过后面排队的人,走到他面前,接过伞,欠身抱了抱他,“迪文,别对我太好。”

她也会情不自禁的,会迷恋上他的。

“傻孩子。”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走吧!”

她羞涩地一笑,对他挥了下手,越过安检口,大步走向自动扶梯去登机口。

杭州真的在下雨,西湖上烟雾蒙蒙。阴暗的天气下,湿冷卷土而来,那种湿不是骨子里的,是魂魄里的,空气中似乎能拧出水来。深深地吸一口气,肺里就湿漉漉的。

舒畅撑着伞,从出租车小跑下来,走进酒店,冷得小脸都麻木了。

这个季节,实在不合适来杭州。春天来杭州是最好的,柳浪闻莺、苏堤春晓、花港观鱼。。。。。。一团美景在春色的缭绕之下,使得游玩的人像是行走在一个遥远而又美丽的传说之中。在那样的美景里,才会发生各式各样的爱情故事。如许仙与白娘子的邂逅,如杨帆与谈小可的一见钟情。

上天的安排真是讽刺,在杨帆与谈小可传出喜讯之时,却让她这个旧人来到他们的情感萌芽之地

这一天的雨,是不是也感应了她的心?

舒畅摇落头发上的雨珠,淡淡地笑了笑。

采访并不顺利。

网络上的帖子在一夜间,已是铺天盖地。网友拍摄到车祸发生的场景,现场惨不忍睹。目击者说才子当时正在过十字路口,富二代飞车过来,车速超过一百一十码,当场把才子撞出二十米远、五米之高,而就在这惨状前,富二代还和同伴在车中有说有笑,毫不紧张。事后,更是逍遥离开。

舒畅去了交警部门.发现已经有许多同行也在这里。一个个脸上义愤难平。到现在为止,肇事者还没归案接受调查。警方对外官称事故正在处理之中,目前还没结论。

舒畅最怕听这公事化的口吻,急得心中也上了火。她又跑了杭州市政府、交通局,想找相关人士了解,结果人家都以对情况不算了解而拒绝了。跑了一天,又累又之回到酒店,什么收获也没有。洗了澡,把电脑打开上网看贴。网络的力量很大.网友们已经搜索到肇事者的姓名,但其家庭背景却打探不来。可以猜测这户人家有多深不可测。肇事者原来不是新手,早犯有前科,不过家人出面,一一为他摆平。难怪他在风雨之中,一团坦然。

那位死去的才子,刚从浙大硕士班毕业,找了一份新工作。照片上的他笑得阳光归烂,对明天充满了自信。

舒畅看着这张笑脸,不知怎么想起了舒晨。舒晨在离开人世之前,在公园和一帮孩子们游玩时,也曾是这么开心过。谁能料到,转身之后,便是死亡。

舒畅感到心头难受,站起身,打开门想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她刚出房门,走了没两步,旁边的房门也开了,一个头发长长的壮实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一个身穿真丝绣花睡裙的女子趴在房门中说道:“亲爱的,你快点哦,别让人家久等。药店就在对面,里面什么型号的套套都有。”

男子朗声大笑,“等不及了吗?”

舒畅听着脸一红,忙低下头。但她忽地又抬起头.男子也正侧目瞟着她。

两个人都一怔。

“你?”

“你?”

舒畅一僵,“这怎么一回事?”这个男人是谢霖的同居小男友 于波.她在借宿谢霖家时,曾被两人的波翻红浪扰得一夜都没办法安睡。

于波耸耸肩,“一男一女住在房间里,你说是怎么回事?”

“我无权过问你的自由。可是你为什么骗谢霖说你去西藏采景呢?”

于波过了半晌,才冷冷说道:“我需要她的崇拜,她喜欢的就是我象浪子似的狂野和神秘。如果我天天腻着她,她很快就会对我没有兴趣的。”

舒畅冷笑道:“怕是你不编出那些理由,这些钱就没人给你出吧!”她用手指着酒店的房间。

于波用左手抚住后颈,潇洒地一甩长发:“没有女人,我拍不出优美的照片,就像有的人写作离不开烟和茶一样。谢霖知道我从来就不是清心寡欲的人,你别一脸打抱不平的样。我俩是各取所需,我弥补她的寂寞和即可,她给我丰富的物质和自由。我们之间不需要承诺,也没束缚。不信,你给她打电话.告诉她我在酒店和别人开房间,你看她会不会追过来捉奸。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这么蛋白质。玩个一夜情怎么了,少一块肉还是多长一块骨?你神经兮兮地把这事想得太严重,你哪天不上床睡觉,不过床上多了个人,和多了条被子没区别。你会对被子山盟海誓?你以为你守身如玉,就是天下第一圣女了?就会得到百分百的纯爱?切,象你这样的女人,在男人眼里是最没趣味的。”

舒畅气得浑身发抖,一言不发地掉头回房间,啪地把门关得山响。她走到镜子前,上下打量自己,突然不知怎么捂着脸,放声痛哭。她还是忍无可忍的给谢霖打了个电话。

“唱唱,你不是在杭州吗?怎么了,想我了?”

“谢霖,你对于波这个人真的了解吗?你对他最近有联系吗?你确定他真的在西藏吗?”

电话的那一头陡然一片静寂。许久,谢霖才说:“唱唱,如果你看到什么与他有关的事,请不要告诉我。”

这实在令舒畅震惊,她痛心地说:“谢霖,你不要自欺典人。”

谢霖回道:“我不是自欺欺人。我说的是心里话。。。。。。你不会以为我没和客户上过床吧,呵呵,我前几天还主动约宁总一块去泡吧.不过.他可能是嫌我老,委婉地拒绝我了。唱唱,我这一辈子只真正爱过一个男人.可是我们有缘认识,无缘结合。其他男人在我眼里,都是过客。”

谢霖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在繁华中的寂寞,以及她对真爱的满求.她都保持了沉默。她轻轻挂上了电话。然而舒畅知道,谢霖这样面对自己无法治愈的伤口,不是不痛的。舒畅刚合上手机,手机又响了。

“舒畅,能上网吗?”隔了几百里,裴迪文温柔的嗓音,清晰地响在耳端,在这个深软的雨夜,让舒畅感到特别的温暖。

“嗯。”

两人上了MSN,语音讲话。

舒畅先开了话头,说了采访的事,裴迪文说那就不要在这块纠结,其他媒体都挤在一块,写不出什么好新闻,那另辟路径。舒畅说明天去浙大,想采访下才子的同学,想办法接触到他的家人,听说他已经有了女友。

“嗯,采访时,要尊重别人,不要问过激的话题,免得引起人家反感。”裴迪文又提醒道。

舒畅说道:“好!”

她又问起他的工作顺利不顺利,裴迪文叹息道:“舒畅,什么时候,你才能在我面前,想起我不仅是你的主编,还是你的男朋友。”

舒畅一愣,歉疚地眨了眨眼:“对不起,迪文,今天一天挺不顺的。”她没有提到撞见于波的事。“其实,接到你的电话,我很开心。”

“哦!”裴迪文语音上扬,象是不太相信。

舒畅坦白道:“迪文,这边一天都在下雨,很湿冷,真想念你的怀抱,很温暖,很安全。我想你。”

秋夜冷雨中,有男人在外面拥着别的女人,彻夜狂欢,也有男人满心牵挂着一个独自在外的女友。

她想,她真的是被爱着。心,在一瞬间,阳光灿烂。

7

浙大的校园里已如一锅煮沸的开水,处处可见聚集的学生、才子大幅照片。学生们澎胀的情绪,已经引起了政府的注意。肇事者投案自首了,可是传说投案者非本人,而是个替代品。

事情的发展有如一出扑朔迷离的大戏。

舒畅年芳二十有六,平时爱穿毛衣、牛仔裤,顶着一头俏丽的头发,走在校园里,就和个大学生差不多。这幅清新的长相,这次真让她赚到了。

她不仅打听到了才子在读书时书读得是如何的好,为人是多么的温和,各方面的才能是多么杰出。这让她想起一个词叫天妒英才。往往太过完美的男子,似乎极难长寿。天堂也需要招贤纳士的。

她还顺利地见到了才子的女友,一个很纤细的女生,在读大四。事发之时,她在上海实习,刚刚赶过来不久。同学们怕她接受不了,一直没让她去看才子的遗体。

舒畅见到她时,她一个人住在宿舍的床上,双手抱膝,两眼发直地看着窗外。舒畅走进去,默默地坐在对面的床上。

她没有动,这两天,宿舍里来来往往看望她的太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她想舒畅有可能也是其中一个!

“你看过雪吗?”她轻轻问道。

舒畅点点头,“看过,不过都是几场地上还没发白就已经融化的小雪。听说北京已经下了一场大雪了。”

“嗯,北方十月份就差不多入冬了,我是漠河人.那儿是中国最冷的地方。他也没什么见过雪,他说今年把工作定下来,就陪我回家看雪.看冰雕.向我爸妈求亲,想让我留在南方工作,买一套小公寓,暂时不要孩子,等经济宽裕些,我们再生。我们同学都说地理位置离得越远,两个人生的孩子越聪明。”她苍白的脸颊上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

“我有个哥哥,大我十二岁,和我同一天生日,他很爱看球。我对他说等我有一天赚了很多很多的钱,就带他去美国,看NBa,看海报上的篮球明星,让他们给他签名。”

“然后呢?”她缓缓转过头,一张脸瘦得象果壳一般。

“我想天堂里也会有NBa的。”

她眼神一黯,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睫毛下滚落了下来。后来,在她的帮忙下,舒畅见到了从乡下赶过来的才子父母。他们并没有象大家以为的那样,对肇者事痛心疾首的漫骂,他们对舒畅说得很朴实:谁家没有孩子,谁能保证孩子长大后是龙还是虫?孩子都会犯错的.不能总纠着个错不放,改了就好。就是我们把他剁成肉泥,我家儿子也不能成活?

这番话,让愤愤不平的大众有点失望,可是却又不得不让人肃然起敬。在网络的巨大压力下,

案情一天天有了进展。当天值勤的交警承认肇事者当时确实车速超过了规定的速度,受害人没有违反交通规则,肇事者负全部责任。双方律师开始接洽。

庭审那天,媒体云集,舒畅也去了。看着站在被告席上的肇事者,一个一脸稚气的孩子。而就是这个孩子,却让一个风华正茂的英年男子魂归西土,丢下年迈的双亲,丢下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女友。

舒畅不知道他心里面此刻在想什么,他很少讲话,一直低着头,法官问他什么.他回答“是、不是”,声音细细的,透着惶恐。

舒畅四处张望了下.不知道他爸妈在不在这里。当他们看到儿子这样,他们有没为以前的宠溺而后悔的。

富二代,这个名词.在中国代表的是一群纨绔、不学无木的子弟,几乎是这个时代的贬义词,这可能也是这个时代的一种悲哀吧!不过.在这件事上,有可能富二代的父母们都会得到警示。

庭审结果,肇事者判处有期徒刑三年,赔偿受害人一百二十万。肇事者的律师当庭表示不再上诉。

其实,这个结果对于肇事者已经是最好的。如果上诉,只怕更难服众。

舒畅等法官一官判完,就出了法庭。这是一个天高气爽的迷人秋日,好像是她来杭州后最好的一天了。

舒畅细细一算,她都来杭州快半月了。她住的酒店离西湖很近.每次坐车时都会从西湖边上经过,可是她却没空去看一下。

在这半个月里,她每天都要稿件发回报社,关于靠件,她写新闻稿。涉及到才子的父母和女友,她写的是报告文学。部长和她通电话时.告诉她.市里面的报亭这一阵都在要求增加发行量,《华东晚报》卖得可好了,他们整天谈的都是本报记者舒畅从杭州发回的报道。

裴迪文和她打电话时,从不提稿子的事。他爱和她聊杭州的典故.聊附近县市的景点和小吃。舒畅真是汗颜,她除了知道杭州有人间天堂的美称.这里有西湖、钱塘江,其他的真的知之甚少。

现在刚到正午,舒畅决定明天回滨江,今天下午好好地给自己放个假,也去美丽的苏提走走,看能不能也发生一段艳遇。

她把笔记本送回酒店,请前台定了明早的航班。她就在酒店的餐厅随便吃了点午饭,然后就准备坐车去西湖。

公车还没到,她看到旁边有家便利店。中午没点汤.饭有些干.她感到有点渴。她跑过去想买一瓶水带在路上喝。

“这矿泉水多少钱?”她打开皮包拿钱爽。

“二元。”

身后突然伸过一只手,把一张红色的老人头递到摊主手里.拿起了那瓶水。她惊讶地转身,看到裴迪

文站在她身后。他穿着米色的风衣和牛仔裤,斜背了一个包,意态悠闲地看着她。

“迪文。。。。。。”她象个孩子兴奋得跳起来,一下扑进他的怀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优雅地耸了耸肩,“我是你男朋友,总该有点特殊性吧!我要比别人提前二十四小时看到你。”

“你是来接我的?”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他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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