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几根细签子乱蹦了一会,结结实实地待在了原地,仿佛筒子底下有个“吸签石”似的。

  徐西临又稍微用了点力气晃——还是没有掉出来的。

  蔡敬默默地捂住脸,老成尴尬得不行,连窦寻都无语了。

  有那么一瞬间,无神论者如徐西临,心里也不由得升起了一丝怀疑,莫非他真是天生没好命,只能摇到下签,老成把签一换,就干脆一根都出不来了?

  徐西临也不想摇了,直接把签筒倒转过来,这回“咣当”一下,掉出了一个重物。

  只见所有的签子违抗了万有引力,诡异地吊在签筒上,再一看,签底下都用细线给栓在筒底了,摇的时候会蹦,但绝对不会往外掉,只有一根签是自由的,落在桌子上——底下栓了东西。

  这么沉,怪不得摇半天摇不出来。

  徐西临拿起那根掉出来的签,只见上面刻着“千里有缘千里会”,下面缀的“重物”是个绒面的小盒,不用打开都知道里面有什么。

  徐西临抬头去看窦寻。

  太尴尬了——窦寻就知道听老成的没好下场,干咳了一声,目光游移。

  其他两个电灯泡也安静下来,紧张地等着徐西临发表感言。

  然而徐西临居然没笑。

  他没有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那小盒子,只是把它收起来握在了手心里。

  徐西临细细地捋过签上的字,半晌,百感交集地说:“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在姥爷手里抽到上上签。”

  千里有缘。

  他无声地微笑起来。

  “团座,快打开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不给看!”

  “抠门样儿……”

第71章 番外二

  “后来我每天又都有了新的焦虑,比如自己年过三旬而不能立,还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一闭上眼,数不出过去的成就,也看不见来日有什么前途。”

  “我常常或是妄想自己今年明年有机会一夜暴富,或是妄想周遭种种是一场颠倒大梦,一觉醒来,自己还是那个十六七岁的穷小子。总之,可能是现实中不如意的地方颇多吧。”

  “不过焦虑当下也算是一种忙碌,比无所事事强。我现在因为有了这许多焦虑,只有偶尔夜深人静失眠时,才会想起那些事——诸如旁边的男生怠慢地把女孩子的信夹在草稿纸中,诸如面孔模糊的不良少年堵在夜深的回家路上,还有空了的铁盒子、那把西瓜刀……这些事就好像卡在我的‘意识’和‘潜意识’中间,我时常觉得自己把它们都忘了,却又总是如鲠在喉。”

  这时,窦寻听见门响,忙把手里打印的小册子丢在一边,去门口接人。

  小册子是用A4纸打的,题目叫《肮脏的苦行者》,作者是蔡敬——借着秋天本市旅游旺季的东风,姥爷花店火了一把,连带着蔡敬那本自费的胡诌故事书也跟着刷出了点人气,很快有书商找来,要给他出版这本半自传性质的新书。

  蔡敬交稿前自己打了一本修改校对,被窦寻顺手借来提前拜读。

  至此,窦寻作为一个局外人,才从那些遮遮掩掩的字里行间,隐约弄明白了当年蔡敬杀人的来龙去脉。

  他接过徐西临从超市买的一堆日用品,问:“把你爸他们安置在哪了?”

  徐西临:“西边的喜来登。”

  郑硕不知是哪根筋搭错,带着全家回国旅游,他后来娶了个外国女人,还生了个混血的小丫头,小丫头是个美人胚子,就是一路叽叽喳喳,吵得徐西临有点头疼。

  他趁窦寻手被东西占着,犯了坏,猝不及防地把冰凉的爪子塞进了窦寻的领子里:“给你老公捂捂手。”

  窦寻决定今天要跟他一般见识一回,把整理了一半的超市塑料袋往桌上一扔。

  徐西临发现不妙,见烟就卷,“嗷”一嗓子:“大王我错了!”

  可惜没来得及撤退,他就被窦寻拦腰一抱,连打再闹地按在了沙发上。

  窦寻一个膝盖抵在他身侧,胳膊肘压住了他两只手:“你想让我用哪给你捂手?”

  徐西临:“……”

  窦寻冷笑:“干什么?你又想办卡了是吗?”

  小时候比较活泼的徐西临,早就把自己对“打球”的爱换到了“看球”上,渐渐成了个闲暇时候就爱在家躺着的都市人,平时涉足的最大活动量就是打高尔——基本步骤是先铲一锹屎,然后跟一群三高的叔叔大爷们一起小步溜达到下一个铲屎地点,太阳大了他们还要坐车,一天下来顶多溜达一万来步,就这样,回家还要嗷嗷叫。

  反而是小时候比较安静的窦寻,是个很有长性的人,养成的习惯会一直保持,喜欢的东西也会一直喜欢,他以前在月半弯门口被小混混堵过一次,阴差阳错地开始在拳馆锻炼,这么多年居然坚持下来了,至今,卧室里还挂着他两套道服。

  功夫没有用武之地,拦路打劫也不是那么容易遇上的,窦寻的本领全用在欺负徐西临上了。

  每次徐西临都咬牙切齿地预备要“报仇”,然后第二天他就会出门办健身卡,可惜庸人常立志,平均一张卡去不了一次——后来都给窦寻当书签用了。

  徐西临:“窦博士,人和人之间要靠友好协商——简称讲道理来解决问题,动不动就诉诸暴力是非常野蛮的行径。”

  窦寻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什么时候对你诉诸暴力过?我从来只诉诸肉体。”

  徐西临想了想,中途不小心想歪了,耳根上蹿起一层不怎么明显的薄红。

  他一时语塞,继而游移的目光引发了连锁反应——窦寻不幸跟着他一起想歪了。

  灰鹦鹉在旁边学舌起哄:“诉诸肉体!”

  徐西临:“滚!”

  窦寻:“滚!”

  灰鹦鹉十分委屈地叫唤了一声。

  隔壁卧室传来奇怪的声音的时候,这鹦鹉常常哼唧《恭喜发财》给自己壮胆——尽管以它的脑容量已经不记得为啥要唱这首歌,但是养成的习惯改不了了。

  此时,灰鹦鹉看着俩人的姿势,忽然福至心灵,张口就是一句:“恭喜……”

  窦寻尴尬地从徐西临身上下来:“我迟早炖了它!”

  徐西临笑得起不来。

  窦寻在他小腹上拍了一下,突然毫无征兆地问:“对了,罗冰给你写过情书吗?”

  徐西临笑到一半,猝不及防地遭到盘问,一口气顿时卡在嗓子里没上来,咳了个死去活来。

  “哪跟哪……罗冰?”他艰难地爬起来,“罗冰结婚时候给的那红包不还是你包的吗?”

  窦寻:“我是说高中时候,写过吗?”

  徐西临挑了一下眉,伸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把手肘搭在立起来的膝盖上,信口开河:“像我这么英俊的少年,给我写过情书的姑娘有一个加强排,那谁记得?”

  窦寻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顾左右而言他,不过以此人丢散落四的记忆,恐怕真有可能已经把少年情怀抛诸脑后了,没好气地问:“你能记得什么?”

  徐西临毫不迟疑:“你。”

  窦寻一瞬间卡了壳,嘴里磕磕绊绊地“我”了一次,“你”了两次,最后没能成句,窘迫得心口都着了起来,火苗团成一团窝在他胸口里,烫得心肝脾胃一起缱绻。

  徐西临这个大祸害!

  好在这时候电话来了,拯救了面红耳赤的窦博士。

  郑硕打过来跟徐西临道谢。

  窦寻一边整理方才被他扔在一边的超市袋,一边听见徐西临跟那边客客气气地说:“嗯……我们明天上午过去,您要想一起来的话,到时候我去接您一趟……没有,不麻烦,谢谢您。”

  第二天是徐进女士的忌日。

  一年多以前,窦寻偷偷打车跟着徐西临混入墓园,不尴不尬地看外婆。

  现在,他总算是能光明正大地坐徐西临的副驾驶,趁他停车的时候去买花,还能替他招待郑硕一家人。

  郑硕比窦俊梁讲究得多,到墓园来特意换了衣服,对窦寻的态度很客气,自己也买了个花篮:“聊表心意。”

  混血的小女孩不怎么会说中国话,吊在她妈手里原地转圈,好奇地看着冒着寒凉水汽的菊花。

  郑硕把花篮提高了一点,不让她揪:“想过以后没有孩子怎么过吗?”

  “宋哥说以后要是再生二胎就给我们养,嫂子没说什么,不过徐西临没同意。”窦寻领着郑硕他们往墓园里走,“别人的孩子哪是那么好带的?”

  其实徐西临的原话是“家里有只猫还有只鸟就够我受的了,再来个熊孩子,我活不活了”。

  “再说时代也不一样了,旧家族式的生活以后很难重现了。”窦寻回头看了一眼外国女人领着的小女孩,冲她笑了一下,“小孩长大了总是独立离开,到时候还是剩俩人大眼瞪小眼,有没有孩子结果都是一样的,差别是过程,不过两个人在一起,虽然做不了这个,也不是没有别的事,您说是不是?”

  郑硕居然有点无言以对。

  五个人在徐进墓前逗留了片刻,并排站在一起,很是不伦不类,郑硕几次三番想开口,终于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徐进活着的时候他都够呛说得出来,别说人已经没了这么多年,最后只是放了束花,又到外婆那里鞠了个躬,意思都尽到了,也就告别自行离开了。

  看着那一家三口的背影,徐西临才恍然想起来:“我是不是有个将来很可能长成大美人的妹妹……还是亲的?”

  不怪他反应迟钝,而是他很难把郑硕代入到自己家人的角色里,他的女儿,在他看来也都和“熟人家的孩子”差不多,总是要好久才能反应过来血缘关系。

  窦寻一声不吭地把徐进的墓碑擦了一遍,半蹲在地上,又往两篮鲜花上喷了点水,问他:“还有话说吗?”

  徐西临默默地摇摇头,活人心里装的东西太满,也就不必跟死人抱怨了。

  窦寻自然而然地拉过他的手:“那阿姨我们走了。”

  徐西临脚钉在地上,不肯动。

  窦寻先是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看他,继而在片刻后,莫名地看懂了他的眼色。

  窦寻又回过头来,认认真真地重新说了一遍:“妈,我们走了。”

  墓碑上徐进的照片冲他笑得意味深长。

第72章 番外三

  “要是没有你,我说不定已经是上市公司老板了。”徐西临审完公司最新季度的报表和营业报告,签好字塞进文件夹里,回头突然有感而发,招惹了正认真对着电脑干活的窦寻一下。

  他往后一靠,椅子一双前脚就跟着翘了起来,他用脚尖左摇右晃地撑住了平衡,伸了个懒腰。

  窦寻的目光透过防辐射眼镜,飞快地在他毛马甲下的腰线上扫描了一遍:“上市以后叫‘ST乡里’?不太好听。”

  徐西临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见窦寻把电脑一合,食指敲了敲桌子:“一个小时到了,去换件衣服,走。”

  这是窦寻定的规矩,因为徐西临不肯花时间锻炼,所以要求他除极端天气外,每天晚饭后一个小时必须出门溜达一圈。

  徐西临翘起来的椅子“啪嗒”一下落下去了,他死狗似的往书桌上一趴,例行耍赖:“啊,我阵亡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窦寻平均要遭到三百六十天类似的抵制,早已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直接动手。

  徐西临一边被连着椅子一起从写字台前拖走,一边捂着胸口念台词:“回去告诉我老婆,让他改嫁……以后到了别人家,不要再任性,也不要把你男人当行李箱拖!”

  “拖”字嗷了好长,窦寻把他从椅子里拽出来扔在旁边,把便于行动的运动裤往他身上一砸:“快点!”

  徐西临没骨头似的拎着裤子往旁边一歪。

  窦寻把上衣脱下来换运动的长袖T恤,徐西临就津津有味地在一边欣赏美男子的裸背:“今天有球,我要看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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