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在汪亚城的旁观下,傅落对房子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折腾。

她连接了自己个人电脑里的黑客软件,试图破解安全系统,未果。

就技术这方面来说,她在学校跟狐朋狗友们学的那点邪魔歪道小皮毛,在我军两位高端技术工程师面前,基本都是糊弄小孩的玩意。

智取不行只能力破,傅落把电脑扔在一边,开始使用暴力。

可惜,付小馨不会在家里存放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而傅落也低估了高档住宅安全系统的坚固程度,这次尝试再次未果。

然而她并没有放弃的打算,傅落一脚踹反厨房的家务机器人,暴力卸下机器人的四肢和轮子,然后把它肢解了,从机器人肚子里挑出了一排做菜的刀具,从切菜的菜刀、剁骨的砍刀到撕筋的尖头刀全给拿了出来。

她像个厨具贩子一样身跨多把凶器,径直上了阁楼,扒住窗户,敏捷地翻到了屋顶上,撑住房梁,然后企图用刀尖把楼顶的通风口撬开。

经年的尘土落下来,把傅落弄了个灰头土脸,这时,她听见身后传来汪二狗幽幽的声音:“听说攻击舰的基层炮兵又叫炮灰。”

傅落动作一顿,随后继续“嘎吱嘎吱”。

汪二狗这个小贱人在她面前蹦跶到现在,还没被一脚踩扁,已经是她看在汪仪正的面子上容忍了。

傅落没打算掩饰自己对这个亲弟弟的厌恶之情——反正汪二狗最大的技能点就是讨人嫌,他这个技能强大得横扫千军、百试不爽,逆天得很,正常人见了他基本没几个不讨厌的。

“一个导弹过来你就完蛋了。”汪亚城喋喋不休。

傅落拿着凶器的手背上爆出了一个小青筋。

汪亚城:“听说那些炮灰每次出发前都随身带个漂流瓶,专门装遗书用。”

傅落深吸一口气,默默地想:“全当狗叫吧。”

汪二狗叽呱乱叫,尖嘴猴腮,细脚伶仃的模样,可不活脱脱一只超级神经病的吉娃娃么?

“不过你留下遗书也没什么用吧,”汪二狗吠得颇为自娱自乐,“反正你也没有遗产,你说你这人,活得真带劲,丑就算了,还穷。”

汪二狗砸吧了一下自己的用词,意识到自己又找到了另一个新方向,可以对傅落进行多角度的人身攻击:“我知道你为什么非得上天,因为你比别的女人都丑,你看你,那么大一坨,把你挖空了,能把人家松松垮垮地填进来。只有军队这种鬼地方,要求所有人都留一种土鳖发型,穿一种鬼见愁的衣服,所有人看起来都丑得要死,才不显得你突兀。”

“狗咬了你,难道你要咬回去吗?”傅落心里努力说服着自己的同时,凌厉无比地一提胳膊肘,原本粘合在一起的通风口金属罩子碰撞发出“嗡”一声响,被她生生地剥了下来。

刀尖都卷了。

汪亚城被这声动静下了一哆嗦,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把牺牲的刀具良久,喃喃地说:“疯子,野蛮人。”

傅落却狠狠地皱起了眉,通风口上面同样罩着一层安全锁,汪仪正没给她留下一厘米可以钻的空子。

难道真要烧房子?

“没用的。”汪亚城说。

傅落坐在房梁上,静静地想下一步的对策。

汪亚城顿了顿,又问:“太空,黑不隆冬的,有那么好么?”

傅落心想:“你懂个屁。”

可是尽管没有其他人在场,她仍然觉得跟汪二狗这个小崽子较劲颇为丢人现眼,于是继续装聋作哑。

“爸说只要一个六十吨大的小导弹头,如果在五十公里内被波及,就连最大的战舰都会被搅成碎片。”汪亚城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竭尽所能地用他贫瘠的知识储备吓唬傅落,“五十公里,一百里,都可以从这里到郊区了。”

“爸还说,战舰上的人会在一片辐射里直接汽化,连尸体都没有。”汪亚城加入了自己毫无常识的想象,阴森森地说,“就像那个冰激凌蛋糕外面放的干冰一样,哗啦一下,你的骨头啦,肉啦,心啦,肝啦,就全变成了气体,不知被谁吸到肚子里了……哎哟,那得什么味啊?”

“爸还说……”

“爸就没说让你少惹我吗?”傅落终于开口打断他。

汪亚城靠在门口看着她,突然诡异地抬头一笑:“你要是肯求我,我就能帮你打开这个。”

傅落嗤笑一声。

汪二狗单亲家庭长大,又赶上汪仪正这么个爹,日子比留守儿童强不到哪去,时间长了,他的性格十分扭曲——只要面前有个活物,别管是人是狗,他都必须要争夺一下对方的注意力。

这会见傅落不理他,汪亚城立刻忍不住自己把自己的老底兜了。

“你这个安全系统是靠指纹和虹膜的,算你走运,他们没放密码。”

傅落心里一动,她隐约知道熊孩子们和家长之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斗智斗勇,什么“万能电脑钥匙”、“偷打游戏利器——三秒钟降温散热帮手”、“父母坐标标识器”等等,只是自己从来没这么干过,但是汪亚城……

“你能伪造指纹和虹膜?”

汪亚城阴恻恻地笑了一下,逐个摸起自己身上七八个兜,片刻后,掏出一双手套和一副隐形眼镜。

“特别定制,汪仪正的指纹手套和虹膜信息伪装眼镜。”汪亚城把东西扔了过来,“拿去吧。”

傅落眼疾手快地一抄手捞住,有些难以置信:“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想看你去死啊。”汪亚城说。

少年阴柔过头的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突然荡然无存,他那清秀的眉眼中藏着让人胆战心惊的阴鸷,带着近乎天真稚气的残忍,在傅落惊愕的目光下,不慌不忙地又重复了一遍:“怎么,你不知道吗?我每一天都恨不得你去死,现在你自己要去找死,我当然要帮你一把啦。”

他没有开玩笑,也不是故意搓火气她,是认真的。

傅落一时呆住了,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当然也不喜欢汪亚城这个小变态,态度多少会有点冷漠,但她自认为对汪亚城不错,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屁颠屁颠地跑来挑衅,她从没有做过伤害过他的事。

为什么汪亚城……这么恨她?

“是因为我每次都打发你去玩电脑吗?”傅落问。

汪亚城怒气蓬勃:“你还是赶紧去死吧,蠢货。”

25、第二十五章

傅落换了便装,兜里装着叶文林留给她的阅读器、一把可伸缩的多功能军刀、一部手机和一点现金,行囊全无,两手空空,把自己调试到了最佳流窜状态。

汪二狗在家里肯定经常被关小黑屋,他面对此情此景是异常的驾轻就熟,作案工具十分齐全,明显是个熟练工,还会在系统不通过的时候计算调整角度,来让粗制滥造的假虹膜看起来更真一点。

很快,他们俩就攻破了房屋的安全系统。

临走,傅落虽然对汪亚城自然流露的恶毒心怀芥蒂,还是好心问了一句:“我就这么走了,你怎么办?”

她真心实意,谁知那汪二狗毫听了这话竟然毫不领情,当即冲天翻了个白眼:“那你就不用管了。”

呸,熊孩子,好心当成驴肝肺。

傅落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交通已经瘫痪了,但傅落浑不在意,她决定徒步过去。

不知是因为年轻身体好,还是她实在心大,傅落头天度过了那么兵荒马乱的一天,晚上一宿没合眼,早晨又跟他们家房子混战了三百回合,得知了亲弟弟打算跟她兄弟阋于墙的大秘密……此时她走在路上居然没有一点疲惫。

大概当一个人能向着一个方向心无旁骛的时候,是什么都挡不住她的。

与拨开云雾后年轻的梦想相比,可怕的太空战场与琐碎的家庭战争又算什么呢?

傅落一边走一边琢磨,学校老师基本都认识她,基层兵的要求估计也不会很高,她顺利过关没问题,到时候她就在学校宿舍里凑合着住几天——反正中央军校是军事重地,闲杂人等不让随便进,付小馨也不可能找到这来。

然后她要好好考虑考虑措辞,写封客气委婉的回信给杨宁。

毕竟,拒绝一个这么让她觉得受宠若惊的邀请,傅落自己也觉得自己是颇为不识抬举。

一心奔着战舰基层炮台去的傅落,这时还没想到,尽管她总是自认为平凡普通,命运却不给她这个平凡普通的机会。

傅落轻车熟路地到了学校,在校门口登记了身份信息,就在她领好号牌,准备排队拿体检单的时候,一个穿着制服的中年男人带着一队人急匆匆地往外走来,正好经过她身边。

傅落一抬眼,忍不住叫出了声:“王老师!”

王岩笙是全国最好的情报专家,刚过六十岁,本应正是男人一生中最年富力强的时候,却因为常年用心太过,头发已经白了一多半,看起来总是显得有些憔悴。

王岩笙见她在这里排队,当时就是一愣:“傅落?你在这干什么?”

傅落立正,报告说:“我来应征炮兵。”

王岩笙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太空作战系从来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哪个会去最基层当小兵?何况是综合成绩第一的那个。

王岩笙作为情报专家,有个绝活,他上课第一天要先点名,不是为了查缺勤——他们这种学校没听说过谁敢翘课的——而是点完一次名后,全班人的名字和脸,他就能一个不差地全认识了。

开学一个礼拜以内,他带的这一届学生中,每个人的脾气秉性与家庭背景的全部信息,基本就能烂熟在王专家心里,更别说傅落是他最好的学生之一,王岩笙对她的印象比别人还要深刻几分。

他心里略一转念,就想起了汪仪正,王岩笙这个年纪,大致也明白为人父母的心情,很快就把前因后果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离家出走?”王老师压低声音问。

傅落默默地低下头,觉得这个词听起来有点丢脸。

“真有一手。”王岩笙翻了个白眼,“别在这排队了,我这里有个紧急任务,缺人手……唉,现在除了医院病床上,真是哪都缺人,你跟我走。”

傅落:“可是我还没测……”

“测什么测,”王岩笙打断她,“行行行,拿着你的牌子就行了,到时候我跟他们说一声好了吧?跟上!”

一看他这步履匆匆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有什么紧急任务,傅落眼睛一亮,二话不说,后脚跟一碰:“是!”

好像不用考试了?

无意中刷了一回脸卡的傅落蹭了蹭鼻子,连忙小跑着跟了过去。

几架小型的飞行器载着他们在低空滑行,临到市中心的时候,飞行器突然把高度拉了起来。

脚下的中央商业区傅落很熟,她在这里待了两个月——最豪华的那座写字楼的十二层墙上的电子海报上还是她那组“将军”的照片。

飞行器经过的时候,傅落情不自禁地低了低头,虽说化妆和后期的作用下,一般人看不出来照片上的人是她,但王老师可不是什么“一般人”。

所幸王岩笙只是多看了两眼,低声哼了一句:“没想到打扮打扮还人模狗样的,有点做谍报的潜质。”

傅落骤然遭到表扬,还没来得及高兴,王老师下一句又来了:“得意什么?就随便夸夸,傻狍子一个,我才不要你。”

傅落反应过来他的言外之意,顿时吃了一惊:“老师,您……”

“我也是刚接到的认命,”王岩笙叹了口气,“教书教得好好的,这回成特务头子了。”

地面上宽阔的道路两旁,一边是高楼林立的中心商业区,另一边是政府办公区——遍布着各地驻京大厦和中央政府大楼。

飞行器缓缓地盘旋在高楼上空,居高临下地往下望去,只见此时两边泾渭分明,一边是荷枪实弹的安全驻军,一面是衣衫褴褛的市民。

往日热闹非凡的中心商业区这一刻寂静得可怕,高耸入云的写字楼上一盏灯都没亮,活像已经死了,所有的橱窗都失去了颜色,广场上不再有飞扬的彩球和人们略显嘈杂的欢声笑语。

王岩笙神色不动,低声吩咐:“给我一个近景看看。”

飞行器里的随行望远镜镜像显示在屏幕上,地面上的情景顿时分毫毕现——只见那些人中男女老少俱全,神色有麻木的、愤怒的、茫然的……不一而足,他们或立或坐地聚集在广场的上,举着歪歪扭扭的条幅和标语。

猩红的字迹撞进了傅落的眼睛里。

“蚁族的人权在哪里?”

“我们的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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